《桃李满园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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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李满园春-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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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博容见厨娘也在,吩咐她道:“倒些清水在锅里,放一些八角花椒,哎,少放一些,再丢几个胡椒,不用切开,就这样吧——”

似乎她老爹不是很能吃辣。

“小娘子,这是要煮这青豆?”

“是呢。”

厨娘有些诧异,她尚且第一次看到这黄豆尚未“成熟”便弄来煮着吃的,而且并未剥出豆子,这壳子毛毛的,怎可就这般煮?

不过,既然小主人有吩咐,就当是陪她胡闹一场,厨娘也就听她指派。

“好啦,水烧开了便将这倒下去吧,嗯,放些盐,火小一些煮。”

不过三五分钟的时间,宁博容就让烧火丫头灭了炉灶中的火头。

“再焖一会儿。”

在焖的时间里,宁博容让阿郑搬来了午时崔氏切与她吃的西瓜特地留下的瓜皮,让厨娘削皮切成了细丝,锅内倒入清水,水开后,放入略焯一下,焯过后用凉开水过一下,拌以少许的盐,香油,撒上一些黑芝麻,瞧着便翠绿爽口。

又叫厨娘做了凉拌胡瓜,没错,这会儿的黄瓜还叫胡瓜呢。

令又加了萝卜丝炒了一些石刁柏,即翠绿的芦笋丝和素白的萝卜丝,单单这摆盘就十分悦目。

这时毛豆也出锅,带汤盛入大碗中,放入井中冰镇。

四素凉菜在炎炎夏日看来都是极清爽的,等到宁盛快回来之时,宁博容亲自将这四道菜放入白瓷盘中,特别将盐水毛豆从汤水中捞出,又有芝麻脆瓜、凉拌胡瓜、萝卜芦笋,单单视觉上就让人极有胃口。

将这四道菜放入食盒中,并一小壶崔氏去年秋酿的菊花酒,宁博容自己是颇为满意的。

“阿青,将这四素凉菜也送一份去给阿娘。”

“是,小娘子。”阿青颇有些惊异,想不到短短时间,小娘子当真弄出了至少看上去还不错的食物,虽然吃起来不知如何,但她只看着都觉胃口大开。

以宁博容的年岁,在现代不过是个一年级的小学生,但在古代,看过宁府那些个同她一般年岁的女孩子之后,她就觉得自己表现的早慧实在是不算什么,她们多的是比她成熟的心性。

所以,她觉得,她需要和宁盛谈一谈。

当然,这四素凉菜并菊花酒,算是——呃,贿赂?

虽然说……从小到大,宁盛就从未驳回过她的任何要求。

“阿郑,我们走,去阿爹的书房。”

她家阿爹应该快要下班回家了哎!

变革之始

宁盛外有大儒名声,又是书院一山之长,即便崔氏这种世家大族颇有些轻慢的意思,对于世人来说,却绝对已然是值得尊敬的对象。

身为山长,他亦在书院之中讲学,而且因他本身状元出身,对科举应试颇有几分独到理解,又因请的夫子大多乃是他的好友,颇有几分才学,才使得万里书院名声渐盛。

但在宁博容面前,他只是一个宠爱幼女的父亲罢了。

“阿爹!”

尽管宁盛时常在前山用晡食,依照旧唐留下的习惯,现在人大多还是一天吃两顿饭的,这对于习惯三顿的宁博容而言无疑比较痛苦,于是在晚上她还会再加一顿,时间久了,连崔氏也会随她少用一些,幸得她平素就吃得少,才未因为这生活习惯的改变而发胖。

但宁盛还是遵循的旧例,只偶尔吃次夜宵还是无妨的。

“我家妙妙真是心灵手巧!”哪怕知道这些并不是宁博容做的,毕竟她还未满七岁,但是身为父亲,他毫不吝啬对小女儿的称赞,更何况,他是真的有些惊叹的。

这样的四素凉菜,他从未在其他地方见过,既雅致又清爽。

而只尝了一口,他就立刻喜欢上了这种滋味,在炎热的夏夜,就要吃些这个并一壶清酒,方是一种无上享受,他已经在琢磨着叫上几个好友一块儿赏月了。

反正,他们也就住在前山书院里而已。

尤其是这叫盐水毛豆的,佐酒格外好。

“阿爹,书院可是要招收新学子了?”

“嗯,待科举过后吧。”

大梁朝的科举是在每年的八月,实则以前乃是在初冬时节,因科举的考试地极其阴冷,有一年京城大雪,硬是活生生冻死了几个学子,这才挪到了八月。

这年头的八月是阴历,相当于现代的九月,正是初秋,刚好天气不那么热,也不会有多少凉意,自是比当初好上许多。

宁博容爬上椅子陪着自家老爹坐,“阿爹,咱们万里书院听闻所收贫寒学子比较多?”

这话,还是听宁家那群金枝欲孽的小姑娘说的。

宁盛点点头,“不错,国子监是不收贫寒子弟的,余者麓山亦是难入,天下四大书院之中,唯有我们万里书院花费最低,时常有贫寒学子为了节省,千里迢迢来我万里书院读书。”

其实,这并不是因为宁盛是圣父,这就和个人性格有关了,宁盛他从来就对钱没什么概念,为人疏朗不说,对金钱权势都没什么执念,否则也不会年纪不大就致仕了。全部的经济大权都掌握在崔氏手里,反正他从没感到缺钱过,所以,万里书院有这般收入他觉得已经很好。

便是一些小教书先生,也是要收束脩的,万里书院在这翠华山上,崔氏的嫁妆丰厚,又擅经营,昔日陪嫁来的外管家崔章端的的是经商的一把好手,这些个年里,早已经将崔氏的嫁妆和宁盛原本微薄的家资翻了数倍不止,仅仅是这书院的收入,宁盛一家皆不好奢侈,以现在的收费,就宁盛看来早已绰绰有余。

如今万里书院中的夫子大多是宁盛至交好友,于金钱方面便也并不如何看重,文人也是要吃饭的,也有风流成性惯于享受的文人,但显然在万里书院这是没有的。

而且,哪怕万里书院是最便宜的,以宁博容看,其实也不便宜……

这年头,读书本来就是一种昂贵的投资。

“阿爹,那我们家的书院和其他地方有什么不一样吗?”

宁盛一怔,“有什么不一样?”

宁博容眨着眼睛,“是啊,有什么不一样的吗?

宁盛放下筷子,却是若有所思起来。

他原就不是思想拘泥之人,宁博容这么一说,倒还真是……其他不管是国子监还是麓山书院,甚至是他们这并称的四大书院,在方式上,并没有什么不同。

宁博容早就打听过,大梁的书院并不似是明朝那样到处是书院林立,言语自由,甚至有什么“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的句子,这年代的书院,还相当初级,学子们除了读书也就是读书了。

例如万里书院,夫子加上宁盛这个山长,一共才六个人,其中宁盛是当世大儒,另有他的至交好友卢成山、张敏之,皆是声名在外之人,颇有才名,卢成山少年成才,中年官场得意,如今六十有六,喜欢这翠华山的气候风景,算是半养老半教书,张敏之与他相反,明明才学过人,可惜时运不济,沉沉浮浮三十余年,却依旧清贫失意,只得来教书,剩下的三名夫子皆是曾科举及第的士子,在地方上同样有些名气。

但是吧,就宁博容了解,这考试内容和老师人数完全不成比例啊!这又不是明朝时候考试只考八股文!

这时候的科举和后世熟知的科举并不同,如果都要学的话,科目之多简直比现代的学生还苦逼。

此时科举沿袭唐时旧历,分为常科与制科两种,常科每年举行,科目有秀才、明经、进士、俊士、明法、明字、明算等五十多种——没错,五、十、多、种!

不过,这时候的科举应试者以明经、进士二科最多,明经科主要考试儒家经典,考试是先帖文,然后口试,经问大义十条,答时务策三道,可不是单单做一份卷子就结束的。

进士科在唐时主要考试诗赋和政论,只是以诗取士比较为人诟病,大梁已是弱化了诗赋这项,大多是考政论。这个比明经更难,是以唐时有句话道“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就是说三十岁考上明经科,那都已经算老了,五十岁考上进士,却仍然可以说年轻。

到了大梁,基本上科举还是以明经为主,例如宁盛,便是明经科及第,如今宁博裕去京城考试,考的也是这个。

事实上几大书院教授的,基本上也是明经科,本身老师也没几个,要开那么多科目是根本不现实的。

“阿爹,听闻你们讲学,一课便要一个时辰?”

宁盛点点头,“不错。”

“那讲学时可累?”

宁盛摸了摸宁博容的脑袋,“却也没什么,自有毡席可坐。”

“可是平日阿爹给我讲学,最多不过三刻,我便听不进去啦!”

宁盛失笑,“那是你心性不够稳重。”

“那阿爹小时候呢?难道能够精神集中一个时辰吗?”

宁盛这才顿住。

倒还真没有。

宁博容笑了笑,这个,她倒还真的知道得很清楚,任何人精神集中的时间都是有限的,哪怕是再刻苦想要学习的学生都是一样,一个人精力高度集中的时间为二十分钟至三十分钟,所以现代的孩子一堂课的时间被定为四十五分钟,这还是很科学的,人进入精神集中需要一点时间,而差不过课堂开始十分钟之后,学生才会进入精神集中的时候。

“阿爹,待到秋日新学子来,不若我们试一试改变一下……”

宁盛在这种方面可不会随意听宁博容的乱指派,沉下脸道:“胡闹!这每一个学子皆是为了前程而来,我们怎可随意处置!”

“不若这样吧阿爹,云州城中尚有许多读不起我们书院的贫寒学子,听闻卢夫子讲学时,他们愿在院门外只为听一刻——阿爹,阿娘一直想做些善事,咱们书院不是尚有几间屋子空着?不若放出消息去,只说万里书院可免费供他们读书,只是为预备科,同正当学子不尽相同,虽也有夫子授课,却要遵循书院的规矩,帮书院做些杂事……”

这年头的读书人,还没像后世那样清高,不少出身贫寒人家的学子边读书边“打工”是常有的事,所以这个建议宁盛并没有一口回绝。

“阿容,你想做什么呢?”

对于这个女儿,宁盛固然宠爱,且她读书又通透,性格早慧稳重,是以,这时有此惊人之语,他倒也没有太引以为异。

“阿爹,我在崔家,听那崔琮和李睿修对我万里书院颇有轻慢之言。”

宁盛先是哑然,然后笑了起来,“那又如何?我们是比不上国子监,亦不如麓山书院。”

“可是阿爹,我想让万里书院变成最好的书院!”

面对一本正经的小丫头,宁盛不知道作出什么表情才好,要再过两个月,面前的小丫头才满七岁,可是,见她这副模样,却是颇有雄心壮志,心气之高简直令他有些——不大好的联想。

总觉得,阿容和宁博闻那个不孝子,有那么点儿相似的地方,皆是能出惊人之言的。

……不,才不会,阿容是他可爱的小女儿,宁博闻那臭小子才比不上她的一根头发丝!

“阿爹,我自己读书有些体会,要怎样才能背书背的牢,要怎样才可理解理得透,读书亦是有方法的,我知道我学的还不够,那不是还有阿爹看着吗?”她少见得撒娇道,然后又笑道:“我不想随意处置别人的前程,但我想试一试改变一些人的命运。”

这年头读不起书的贫家子其实还挺多的,有一些本身资质不赖,就是万里书院也常有那些清晨要去采药种田谋生计,稍有闲时跑来围墙外面听课的学子,宁博容曾见过一个少年一旁放着挑好的羊草,一边聚精会神地侧耳仔细听墙内所讲,用劣笔糙纸记下,手指都皴裂了却也顾不得。

看着都有点儿心酸的感觉。

面对只到自己腰间的小女儿此时的豪言壮语,宁盛微微一笑,“好吧,却也不能太过,限定二十个吧,恰好我有位故人之子前来投靠,我正愁安排他教授何科为好,不若先让他给这些孩子上上课,以他的豁达,想必是不介意的。”

宁博容:“……”

总觉得,这位故人应当得罪宁盛得罪得挺狠的,明显宁盛的口吻就是“丢他来陪你胡闹”的意思啊!

宁博容却并不介意,她从没指望宁盛会一下子接受她的建议。

实践才是验证真理的唯一标准嘛!

于是她一下子抱住宁盛,“阿爹真好!”

哪怕他初时认为自己是在胡闹,那也是无妨的。

她总要给他看——有些事,不是胡闹,而是真正的变革。

初次合作

和宁盛“谈妥”之后,宁博容才去找崔氏,崔氏对于这一点倒不反对,许多贫寒学子读不起书的事她也是知道的。

“既然寒川要来,这选学子之事便交给他,只是你可不准太过胡闹,这些学子也是要来读书的,却不是陪你玩耍。”

宁博容笑道:“我才不要他们陪我玩耍呢,本就是要他们读书学习呢。”

崔氏口中的寒川,便是宁盛说的故人之子,此人姓陆名质,字寒川,荥阳大户出身,幼年父母早逝,寄住在叔叔家长大,科举及第后本是要做官的,却不知得罪了何人,选官时明明表现上佳却也落选,他原是才学不错之人,科举中明经科乃是上上第,落选后不肯就此回归故里,只说游学,跑来投奔宁盛。

宁博容知道这最初的二十人必须要争气才行,否则,再好的学习方法碰上鲁钝的学生,那也是要打折扣的。

不过,贫寒学子有一个好处,他们的努力程度绝对不是现代那些学生可比的,只要给她们一个机会,他们可以拼了命去学习。

宁博容倒是想亲自去挑,但是宁盛肯定不会同意。

半月后,陆质便到了云州,宁盛将事与他一说,这位非但没有挑剔这个工作,反倒出乎意料地对此充满热忱。

消息一放出去,不仅是云州的贫家子纷纷前来,便是临近州县,都有不少学子不顾辛苦赶来翠华山,虽万里书院的消息放得明明白白,不收学费,却也与正式学子不尽相同,要听书院的安排,尚要做些杂事,他们却并不介意。

若是能一天听上几耳朵的课,到书院干活儿也是好的。

读书,对他们来说原本就太奢侈,而好不容易有个机会,谁都不想放弃。

于是,由陆质挑选,再由宁盛把关,二十名学子立刻额满,多的是在翠华山下长跪不肯离去的半大少年,大多衣衫褴褛,面容坚定,甚至有千里迢迢从别处赶来的,一双鞋都早已磨破。

宁博容真的不知道,这些学子究竟是从哪里听来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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