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氏简直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你这样——这样出风头,四郎若是……毕竟他是太子!”
这些日子,宁博容的风头简直比身为太子的刘湛还要盛了,不怪崔氏如此着急,将来刘湛是要成为帝王的,她总是担心宁博容锋芒毕露,将来为刘湛所忌。
宁博容却认真道:“且不说阿湛是不是这等心胸狭窄不容人的性子,即便是他忌讳于我,又会怎样做呢阿娘?”
崔氏一怔,她是自世家成长起来的女子,很清楚其中的把戏,有历祯帝的意思在,再如何,宁博容也会保住皇后的位置,若是刘湛真心忌讳她,自会建起后宫来,不让宁博容生子便也是了,除此之外,还能如何?
女子便是女子,如果换做是刘湛的兄弟如此大出风头,他恐怕会处心积虑地将人除掉。
旁的人不知道昔日长公主之事,虽有武后前车之鉴,但千百年来只此一例,且武后那又无关武力值,纯粹是个人政治头脑的强悍。
“不外乎就那么几个方法罢了,”宁博容轻轻一笑,“若他当真这么做了,阿娘觉得我会在乎吗?”
历祯帝明摆着要保她荣华一生了,她还有什么后顾之忧?
更别说,虽然不能保证永远,现在的刘湛,还是让她可以信任的。
崔氏见她如此说,也便沉默下来,再不劝了,好歹如今宁博容也是太子妃了——
她相信自己的女儿,再怎么说也知道轻重。
天气渐渐冷了,北地果然战事起,且比去年更加猛烈,颇有来势汹汹的兆头。
刘湛夜夜到很晚才睡,早晨却是雷打不动地早起、练武,然后去太和殿历祯帝那里,只是不管多忙,他都会回来陪着宁博容用哺食,而在饭桌上,哪怕两个人不说话,也有一种说不出的融洽。
明明才嫁给刘湛并没有多久,宁博容就觉得似乎嫁给这个人已经很长时间,那种感觉很微妙,她无法形容,两辈子她都没有遇到过第二个人给她这种感觉,很安心,很舒服。
她与刘湛之间从未有过所谓轰轰烈烈的爱情,或许那次她千里奔袭前往北地寻找他的时候,他与自己对视的第一眼曾有过那么点儿小小的火花,但是本质上,她和刘湛都是极理智的人。
那种你侬我侬爱到天崩地裂的情况……大概他们再过几辈子都不可能有的。
但这样细水流长的感情,却是合了宁博容的心意,显然刘湛也是这般认为。
战事越来越不容乐观,北地丢了三城,上朝的时候,众臣也能听到历祯帝压抑的咳嗽声了,虽然说历祯帝自己说是天冷了受了风寒,众人也只得信了,谁敢质疑帝王说的话?
随着北地大梁战线的不断收缩和将士的节节败退,最终于十一月底,距离新年只有一个月的时候,博望侯慕容熙被封行军总管,调往前线。
这个年大家都过得有些没滋没味,这也是宁博容第一次在宫中过年,坐在那盛大的宫宴席上,吃着除了冷掉的食物,实在是没多少热乎劲儿。
次年春,战事才算是缓住了局面,慕容熙父子在旒城大破契丹人,收复两座城,却也因此慕容熙身受重伤,回京之后,险些未能挺得过去。
刘湛照理回东宫用哺食,宁博容见他脸色沉凝,不禁问道:“怎么了?”
“怕是博望侯……情况不大乐观。”刘湛轻轻道:“若是真出了事,这样才缓住了局面,代价太高。”
上辈子战事远比现在严重,北地失了五座城,但博望侯却不曾受这样重的伤,是以刘湛心中很有些内疚的意思。
宁博容手一顿,“这么严重?”
“嗯,慕容聿短期内估计都不会回京城了。”刘湛沉默了一会儿才道。
这个倒是没什么改变,原本慕容聿就是个比他父亲更优秀的将领,北地的战事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他才彻底稳住局面开始反攻,而慕容聿在北地一呆就是七八年,他今年已经十七岁,因此拖到那个年月……还未成亲。
当时宁博容嫁过两次,和离过两次,与他才有缘分结合,刘湛不到他们的结局怎样,只是这辈子很多事都已经变了样,偏慕容聿还是被北地的战事牵住了脚步。
“许多事哪里能说得清,”宁博容叹了口气,“只盼着能越来越好吧。”
她是猜到刘湛是重生的,见他眉宇之间的忧色并不很浓,大抵也明白后果不会太可怕,至少不会像历史上从北宋变作南宋去。
但战争,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阿容,”刘湛握住宁博容的手,“幸好有你在。”
每每想起猎场之事他就一身冷汗,愈加明白重生并未全然是好事,上辈子发生的太多事早就已经改变了,有很多事变得更好,却也未必没有事变得糟糕。
若是被李珂的计谋得逞,契丹人刺杀了他和阿父,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这大梁,怕是当真要陷入风雨飘摇之中,北地蛮夷的铁蹄南下,即便只是想一想,他都要在梦中惊醒!
宁博容一笑,若只是救了历祯帝的性命,哪里能有这么隆重的赏赐,更别说……其实历祯帝还是受了那样的伤,只因为历祯帝和刘湛都明白,若是那支攻城弩当真成功了,会造成怎样的后果而已。
是以在这个冬天,明明应该好好养着的历祯帝,仍然无法闲下来,只得以透支生命的方式依旧日日勤勉。
他或许不算是最好的皇帝,但他也不想大梁这么快就在他的手中没落。
春回大地,北地殷国暂且休兵,幸得慕容熙挺了过来,虽身体仍是不好,怕是再也上不了前线了,好歹保住了性命,慕容聿却未能归来,被历祯帝封做宣威将军,镇守边疆。
但历祯帝的身体却一日日坏下去,二月里曾大病一场,命太子刘湛监国,原昭王禹王颇有些蠢蠢欲动的意思,却到底被刘湛轻描淡写地就压了下去。
上辈子这些人尚且斗不过他,就别说是这辈子了。
三月三,太子妃宁博容及笄。
在历祯帝的授意下,这场笄礼成为京城的一大盛事,太子妃之母崔氏封明德夫人,前来主持笄礼,正宾更是请了皇室之中德高望重的大长公主刘韵,这位是历祯帝的姑姑,早已出家作了女冠,极少出现在人前,女宾为左相范吹海之女范贞,有司为乐安县主宁舜英,赞者为博望侯长女慕容沁,皆是京中最出色的贵女。
若非宁舜华乃是宁博容的晚辈,宁博容倒是很愿意她来做赞者的,可惜规矩便是如此。
慕容沁时年十六,宁博容见过她几次,原是个温柔腼腆的姑娘,长相上似福慧长公主更多一些,倒是没有她哥哥那般妖孽。
定坤历五十四年三月三,大长公主刘韵为太子妃宁氏加钗冠,着玄色袆衣,赐其字:易真。
日月为易,自然为真,宁氏博容,字易真,赞其如日之明辉,月之皎皎。
六月,历祯帝一病不起,太子刘湛即位为帝,尊历祯帝刘瑀为太上皇,封太子妃宁氏为后。
宁博容年仅十五,已为一国之后。
第78章京城女学
历祯帝到底没能撑过天元元年的冬天,幸得刘湛已经颇有威仪,做皇帝做得比他想象中还要好,历祯帝便放心地去了,举国皆哀,京城大雪,一片缟素。
天元二年春,经过了最艰难的岁月,殷国因夺嫡之争陷入内乱,再无暇南顾,慕容聿趁机率军收复失地,战事渐熄。
“说起来还要多亏阿容那时——”刘湛微微一笑,“那个黑衣首领若是被你生生拖死,恐怕如今那契丹人乱都乱不起来。”
时至今日,他们已经知道当初刺杀刘湛和历祯帝的那个契丹首领就是契丹的二王子耶律祁,若是就这样死在了大梁,他那位哥哥恐怕做梦都要笑醒。
宁博容微微一笑,“那时候的事,谁会知道。”
作为如今大梁地位最高的男女,他们相处起来却如同寻常人家的夫妻那样,宁博容并未因为刘湛成了帝王就改变态度,依旧一般无二。
让她感到放心的是,刘湛也并未因此改变。
以年龄来说,帝后仍然十分年轻,刘湛只十八岁,宁博容更是只有十六,但他们要做的事,要承担的责任,大抵是那些二十八二十六的青年也无法比的。
“之前说编写的东西如何了?”
宁博容点头道:“已经完成了一半,但例如当年万里书院一般,国子监的改革同样不能操之过急。”
“我知道,此事便全权交给你。”
“当真如此?”
“自是当真。”
宁博容思考了一下才道:“那我需要一个助手。”
“陆质?”刘湛立刻道。
宁博容笑起来,“知我者四郎也!”
刘湛轻笑,“那自然没问题,但要看他愿不愿意离开云州。”
“哪有什么不愿意的,大不了一张圣旨,他敢不来!”宁博容一瞪眼睛,霸气道。
刘湛哑然。
这陆质到底还是不是朋友了,能不能好好玩耍!
不多时,阿青亲自端了今日哺食上桌,此时的帝后吃饭,也不一定就要坐在一张大桌子上,弄一堆太监宫女自己连手都不动用,宁博容还是喜欢这样和刘湛坐着正正常常地吃饭,胃口也能好一些。
“对了,我还有件事要说。”
规矩上应是食不言寝不语,宁博容拿起筷子,却习惯性开始同刘湛说话,这还是在最早只有饭桌上才有时间交流养成的习惯。
“什么?”
“我在想在京中办女学。”
刘湛随意地点点头,“办吧。”
宁博容手中筷子一顿,这年代,女子读书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但大多女子只上简单的闺学,女子无才便是德这种明代才出现的说法在这会儿显然是没什么市场的,这年代的贵族女子,若是不读书,那是要叫人看不起的。
但要说女学,是当真没有正正经经的女学的。
宁博容很清楚,古代女子的地位低下,哪怕在较为开放的唐朝,又或是他们这对女子不算太苛刻的大梁,女子的地位仍然低下,有句话说得好,要解放妇女,就要让她们读书,知道理,明是非,才知道去争取,去抗争,去奋斗。
第一步,就从女学开始。
让这些女子不仅仅去读什么闺学,教会她们所谓的三从四德,而是教她们国学,读史、写字、下棋,也教术数、明经。
不能操之过急,一步步慢慢来,总要先让封建世界里金字塔尖的那些权贵们习惯了女学的存在,再谋其他,这第一所,当是只为贵女们服务的“女子贵族学校”了。
这,是宁博容计划书上的第一步。
刘湛又不是穿越者,他虽是重生,心胸原也宽广,对宁博容更有深一层次的敬重爱意,他自万里书院得到的太多,而大多源自面前他的妻子,是以,他对宁博容的容忍度也是极高的。
女学罢了,他自然支持宁博容。
事实上很多穿越女都曾落入一个误区,那就是所谓帝王的真爱似乎从来都不是皇后,实则并非如此,大部分情况下,古代男人敬重的只会是正妻,妾之一流,不仅仅是男主人的奴仆,也有服侍女主人的义务,刘湛于女色没有多少兴趣,他敬爱他的发妻,是十分正常的事,莫说是隋唐时期不少帝王对正妻的纵容,即便是大梁,皇后的地位也是极高的,例如历祯帝,一生虽有不少女人,女色上不大节制,但是他对那位正妻的敬重是谁也越不过去的,乃至皇后过世之后,他再未立后不说,连高位分的妃子都只有那么一两个。
是以,刘湛忙于朝堂,皇后声称要办女学的时候,响应者众多,万里书院的传奇大家都看着,尤其是宁博容成为皇后之后,万里书院的崛起传奇更是大多加诸到了宁博容的身上,教育此等事不牵涉到政治,自然不会引起什么争议。
大部分人都是这般想的,只是女学罢了。
于是,在国子监的附近,辟出不小的地方,用作女学的教室场所,因为女学不同于男子上学,宁博容又有些私心,建筑上就颇有些新奇,不是那等排排的堂间,而皆是三四层的木质小楼。
最外的大门每日皆有仆妇婆子看守,男子不准进入,规矩很是严格,进入之后,绕过照壁,沿着小道过了一座小桥,便可以看到小巧玲珑的四栋小楼,此处是宁博容准备的教师居所,女学暂时请的师者皆是女子,任何年代都不乏有才学的女子,大梁也不例外。
宁博容亲自修书一封,以皇后之尊,邀请各地有才名却又没有家事挂累的女子前来京城,而京城也有两位女子得到邀请,一为礼部尚书陆宏达的幼妹陆婉之,她十八岁出嫁,二十守寡,后又嫁,却嫁了个中山狼,好不容易和离之后,归家之后十年未再嫁,如今已然三十九岁,一接到宁博容写的聘书,她二话不说收拾了行李就搬到了这教师楼中。
另一为当世大儒黄颐坚之女黄君兰,此女也是遇人不淑,因生母早逝,后母把她的婚事拖到了二十岁上,嫁了个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书生,生生受了十三年苦,却又被那无情郎休弃,黄君兰却也不是那等忍气吞声的女子,冷笑一声写一首《厌憎书》,不仅表达了对这位丈夫的厌恶憎恨,更是讽刺了他的无能傲慢,最后甚至表达了脱离此等恶心男子的欣喜之情,使得那书生名声尽毁,她倒是带着女儿回到家中,悠然度日,皆到宁博容的邀请之后,自也是欣然应喏。
但这教师楼中,大部分的屋舍还空着。
往后才是四层的教学楼,古代的房子大多只是一两层,三层的小楼都少见了,高台建筑在隋唐之后,就已经趋于没落,但在古西方,却是有不少大型的四五层建筑,中国也并不是建不起来,高塔不也竖得极稳?只是建筑上没有那样的习惯罢了。
身为皇后,一声令下,多的是工匠开始琢磨,宁博容画了简易的图纸,她要的不是那等下宽上窄的楼阁,而是较长的宽阔厚重建筑,仍是中式标准的弯檐角,朱墙黑瓦也极普通,只是建筑形式上,却是如同很多宽敞的二层建筑一般,尤其是上层,既要稳,又要多隔间,多开窗。
幸得那些工匠们不过琢磨一个多月,便有了主意,古代人工真正做起来之后,那是极快的。
这教学楼只有两栋,一栋却有普通这年代屋舍的三四倍宽,又因为楼高四层,怎么看都像是两尊庞然大物。而这两栋屋子暂定前为初等学室,后为高等学室,两栋皆是一层中间开门,从初等学室穿过方可到后方高等学室,左右耳房开得极大,作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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