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过了一会,贝芬认真的声音响了起来——
“如果真的需要的话,我可以的。”
“什么?”卡路亚不敢相信的转头看他,犬族少年认真又坚定的眼神让他脚下差点一个踉跄,“小鬼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知道。”贝芬握了握拳头,挺起胸膛,大声的说,“如果真的需要,我可以留下来引走追兵!”
“哈!”卡路亚反倒更恼火了,小鬼是在质疑自己的能力吗?既然他能把他安全的带到罗伦德来,就一定能让他安然无恙的回到菲尔谢特去!他的脸色又阴沉几分,“把你刚才的话收回去!你是在说我要拿你的命来让换自己的命吗?还是说在你眼里,我就是这么卑劣的人?”
“……我没有这个意思!”贝芬瞪大眼,卡路亚为什么总要曲解他!
“那是什么意思?”没有等贝芬回答卡路亚就不耐烦的说,“算了,现在没空和你扯这些。你别想这些乱七八糟的,跟上我就行了!”
跟上他?贝芬看了眼一直扯住自己没有放开的那只手,闭上了嘴。
“也就是说,留兰街果然是一个圈套咯?”离进入密林已经过了一个多时辰,时间在不断的奔跑和制作陷阱中飞快流逝。不习惯现在这种紧绷的沉默,贝芬轻声问,并做好了迎来一顿呵斥的心理准备。
卡路亚却难得的没有训斥他,而是细心的将绑在两棵树之间的绳索检查了一遍,再用另一根细线牵住卷轴,确定只要绳索被撞上卷轴就会被撕开,“对,是个圈套。这个情报点很可能早就暴露了,而且并没有让其他的情报点获得这个消息,甚至还反着向殿下传递情报……”他眯了眯眼,“莱恩狮族的那些家伙很厉害啊,可以做出这么环环相扣的圈套,让人防不胜防。”
贝芬不知怎么的就想到了那个叫海因的豹族男人,眸光一闪,换了个话题,“你的伤真的不要紧?”
卡路亚有些好笑,“要紧的话刚才怎么可能干掉那么多人?小鬼,虽然我们现在的处境很糟糕,可你也不要太小看我了。好了,这里的陷阱做完了,到下一处。”
“嗯。”贝芬跟上卡路亚,他的背影就在视线正前方,贝芬眼中掠过一丝疑惑。除了那天晚上,他是第一次在白天见到这么温和的卡路亚——没有往常针锋相对的尖锐,苍白的脸色透着虚弱,简直就不像是真的。
卡路亚并不清楚贝芬此刻的心思,他的全副精力都投入到了安排陷阱上。又一组陷阱的完成,意味着下一队追兵到这里时,他能让他们全部都死无葬身之地。
松了口气的同时,他忍不住咳了一声。
糟糕,看来这回确实伤的不轻。就连轻轻咳嗽一下,都会觉得五脏六腑被牵扯进剧烈的震动和疼痛中。
“你没事吧?”
直到一只温热的手按到胳膊上,贝芬紧张的脸也跟着凑过来。下意识一掌把他推开,卡路亚放缓了呼吸的频率,“没事。”
贝芬皱了皱眉,这家伙不知道自己脸色有多难看吗?就算平时他面上白得没一丁点血色,也不至于像现在这么憔悴吧,“你骗谁啊,不舒服就不能直说吗,难道你还怕我会笑话你?”
卡路亚冷哼一声,“我说没事就没事。”估算了一下追兵和他们的距离,摸了摸越来越痛的前胸,他停下来掏出一只药剂灌了下去。
贝芬眼神一闪,“你喝的什么?”
“治疗药剂。”卡路亚睁着眼睛说瞎话,反正小鬼也不可能认出蛇族秘药。不喝他很可能撑不下去,而他绝不容许自己坐以待毙。定定看向身后,都已经深入林中这么远了,他也不能前功尽弃!
“骗鬼啊。”贝芬撇了撇嘴,却没有再追问下去。
“停,就在这里,你继续做我交代你的事。”卡路亚将四周观察完毕,确定了又一处陷阱的放置地点。
“嗯。”
卡路亚看贝芬马上就老老实实按照自己告诉他的方法布置陷阱,不由的恍惚了一下。说起来,这一路在密林中逃窜,也许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与贝芬这样合作无间。也不得不承认,在暂时去掉对小鬼的偏见后,贝芬真是个聪明又努力的小鬼。
“好了,我们继续。”将卷轴绑好,卡路亚拍了拍手,拉起贝芬往前面跑。
又制作完毕一组陷阱,远处传来卷轴爆发的轰响。
贝芬很高兴:“追兵又少了一点!”
卡路亚不发一言,垂下眼睫遮去其中闪过的忧虑。背包里的卷轴数量直线下滑,除掉刚才交给贝芬和必须剩下以防万一的,很可能再做两组就不够用了。望一眼前方连绵起伏的山峦,他皱起眉,虽然因为药剂他现在精力正好,可药效也有用完的时候,到那时怎么办?
难道……真要把贝芬推出去换取自己的安全?哼,也不是不可以,谁叫这个小鬼硬是要跑过来找他!
连续完成两组陷阱后,卡路亚带着贝芬跑了一会,突地停下脚步。
“卡路亚?”贝芬纳闷的喊。
没有回答他,卡路亚只是将他往身后推去,然后在他身前挺直了背,眯起眼盯住前方的林木,“藏头露尾有什么意思吗,卡斯帕。”
“呵呵。”卡斯帕慢慢走了出来,“亲爱的兰德尔弟弟,我们不愧是心有灵犀的同族,我以为我都隐藏得这么好了,没想到你还是发现了我。”
“说这么多废话干什么!”卡路亚警惕的看着他,悄悄在心里叹了口气。为什么会在药效快结束的时候遇到卡斯帕,对方可是知道蛇族秘药效果的啊!
果然,卡斯帕端详了他一会,微微一笑:“兰德尔,你现在精神这么好,让我有点好奇再过一会你还有没有这个精神。”
糟糕,真的被发现了……“你不要你一直想要的东西了?”
卡斯帕笑得如沐春风,“亲爱的兰德尔,你怎么变的只会说傻话了?抓住了你,我想要的一切不都是我的吗?”
在他说话的时候,卡路亚悄悄抓住贝芬的手,将刚刚趁机掏出来的药剂和卷轴一股脑塞了过去,“拿好,小鬼。”
“卡路亚……”
“闭嘴,有体力你都给我留着!”毫不客气的拍上贝芬,卡路亚猛的转身,提起他就将他狠狠向外抛去!
卡斯帕面色不变,手中滑出两柄弯刀。
卡路亚迅速上前挡下他,“卡斯帕,你现在的对手是我。”
卡斯帕不在意的笑出声来,“亲爱的兰德尔,这么久没见,我倒不知道你现在竟然也会舍己救人了。”
二十一
虚弱!
趁着卡斯帕说话的间隙卡路亚攻向他,而卡斯帕灵敏的晃动了一下身体,俨然做出蛇类在地面爬行的姿势,迅速朝卡路亚靠近。
退的慢了点,右肩被卡斯帕的弯刀擦到,卡路亚赶紧给自己用上了一曲恢复和治疗的战歌。
卡斯帕似乎一点也不在意,边攻击还边有空说话,“兰德尔,何必这么麻烦呢?你就乖乖让我捉到不好吗?反正再过一会,还不是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卡路亚哼了一声,召唤出闪电护盾挡下卡斯帕的弯刀。
一来一往间,脑袋慢慢感到了一丝昏沉。卡路亚心中一凛,狠狠咬破了舌尖,又一次躲开了卡斯帕的攻击。
然而分明开始变得迟钝的反应,告诉他药效已经快过去了。这种蛇族秘药虽然能够在短时间内让他完全恢复,却也会在药效结束时带来不小的后遗症。卡路亚脸上未露声色,只默默的计算着自己还剩下多少时间。
至于逃生,他已经不敢再奢望。
哼,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能够牵制住卡斯帕让贝芬及时离开,就已经是最大的胜利。要知道他在交给贝芬的一个药剂瓶里放着关于罗伦德局面的情报,只要贝芬能安然逃脱,必然会把那情报送到牙塔手上。
卡斯帕两手一晃,弯刀交错着向卡路亚面前袭来。
冰凉的刀气仿若实体一般扑面而来,皮肤表层好象不用挨到就会被割伤。
他还有办法,卡路亚扯了扯嘴角。
最后的挽歌!
一圈淡金色的光环霎时从他的额心钻出,旋转着,如同波涛一般层层荡漾,一直环绕到足下。卡路亚闭上眼,脸色虔诚,嘴唇微动,祈祷着兽神的垂怜。那宛若兽神圣光般的淡淡金色,与蛇族苍白的肤色和黑发混杂在一起,产生了一种诡异的美感。
让小心潜伏在不远处的贝芬握紧拳头,将差一点脱口而出的惊呼塞回喉咙。虽然他跟着牙塔学习的时间还短,却也知道“最后的挽歌”对战歌祭司来说,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这名祭司将会激发出最后的力量,不到万不得已不会使用,是最后的保命技能。
他咬了咬牙,忽然发现视线有点模糊。
不知道是汗水还是别的液体,想起自己刚刚被卡路亚抛出的瞬间,他完全形容不出那种心情。一点也不敢相信,卡路亚不是说要让他吸引敌人的吗?为什么在那个时候,他却将逃生的机会给了自己?
跑出去一段路,发现四周没有更多的追兵,贝芬悄悄潜了回来。卡路亚让他先走必定有他的用意,可他做不到。
那个蛇族男人不也是七纹职业者吗,如果卡路亚一个人不够,那么再加上他,未必就没有可能战胜!
他一直按捺着内心的冲动,等待着合适的时机。当卡路亚使用出最后的挽歌时,他几乎就要压制不住这份冲动了。
红着眼,贝芬一点一点吞回了粗重的喘息。
从没有哪一次,他这样痛恨自己没用。如果他能够帮得到卡路亚,如果他能够再厉害一点,如果……他们还需要这样慌不择路的逃跑吗?
就像那两位牙塔提过的新晋圣阶,身为在四大帝国中臭名昭著的亡灵法师,只因为是圣阶,就能堂而皇之成为一国的长老!
贝芬用尽全力捏紧拳头,没有顾得上越来越清晰的第四道兽纹,注视着卡路亚。
很好……凭感觉卡路亚就知道最后的挽歌击中了卡斯帕。尽管现在自己已经是强弩之末,但想必这一下也会让他不好受吧!
果然,他依稀看到卡斯帕晃动了一下。
择人而噬般的阴狠目光又算得了什么,卡路亚忍不住翘起嘴角。恍惚中,他忽然想到了卡斯帕刚才的话。
是啊,他其实也不明白,作为蛇族,从来都应该只懂得牺牲旁人来成全自己的蛇族,为什么会挺身而出的救下贝芬。明明就只想为牙塔奉献一切的,可是在那个时候,一定要在药剂失效前让贝芬安全,竟然成了他唯一的念头。
不,也不奇怪。如果贝芬出事,牙塔是不会原谅他的。或许,不,肯定就是因为这个理由……
眼皮好重,浑身上下沉甸甸的,只想睡上一觉,哪怕卡斯帕的弯刀在身上划出一道又一道伤痕,也好象全无感觉了。
意识被拉进了漩涡,就在快要完全堕入深沉的黑暗中时,眼中倏地晃过一道金褐色的身影,然后是卡斯帕的惨叫。
怎么回事?小鬼就不能好好听一回话吗!在失去意识前,卡路亚不高兴的想。
“……你是……那个……犬族的小子?你……你竟然……回来了!”卡斯帕拼命的想撑起身体,可是在身边炸开的爆裂卷轴重创了他,让他除了断断续续的吐出这句话,再也做不到其他的事。
“嗷……”当然是他!贝芬嫌恶的看他一眼,龇了龇牙,小心的将卡路亚叼住。脚下猛的发力,就要离开。
他没跑几步,却有一股磅礴的压力从后传来,豹族男人的声音传过来,“小班尼路,不要这么急着跑呀。”
糟糕……怎么又冒出来了个敌人!
贝芬想了想,眼睛一亮。对了,刚才突破四纹的时候,他得到了一个天赋能力。虽然没试过,但现在哪里还顾得上这些。
就见大狗脚下骤然旋过一阵风,他好象化成了金褐色的一道光。贝芬将卡路亚往背上一甩,驮住他没头没脑的开始狂奔。
风从耳边呼啸而过,背上开始还觉得轻的重量渐渐变得沉重。贝芬晃了晃脑袋,绿眼睛里露出几分焦急。
轰——
前方地面上陡然出现的一道深沟,让贝芬猛地顿住脚步。
抬眼一看,果然豹族男人站在那里,手中的匕首泛起寒光。
贝芬小心的动了动身体,让卡路亚不会掉下去,接着对海因低低咆哮了一声。
“让我让开?”对方幽绿的双瞳闪着奇异的光,“小家伙,你当我傻了吗?我怎么可能让你们逃出我的掌心?”他一眼就看出贝芬并未死心,“别做垂死挣扎了,你们今天都得给我留下来。”
“嗷呜!”绝不可能!
贝芬往后退了一小步,眼看海因的攻击过来,他扭动了一下腰部试图躲开。
谁知他动作做到一半,却硬生生的停下。舔了一下被擦伤的前腿,贝芬只是庆幸,还好卡路亚没有被伤到。
然而海因对他来说真是太强了,不同于已经被卡路亚消耗大半精力的卡斯帕,只有四纹的贝芬就像是被猫捉弄的老鼠。
一下,两下,三下……一次又一次的被击中,没多久,东一块西一块凝固出的暗褐色血块,就让大狗完全变了个样。
不能再这样下去,贝芬耳朵一动,听到远处细碎的声响。刚才他也在那边听到了魔兽的声音,或许……可以利用一下。
悄悄用爪子撕开一个卷轴,他只需要暂时阻住海因,获得一个机会就行。
很好,就是现在!
贝芬不断的靠近着魔兽,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八星魔兽!
第一次看到了希望的他眼睛亮了起来。
“嗷呜!”
八星魔兽双头风火魔狼发出一声凶狠的咆哮,也许是因为贝芬实在太不起眼,也许是因为贝芬勉强被它归类于相近种族,它的注意力立刻就放在了后面的海因身上。
海因皱了皱眉,大概也没料到会出现眼下这么尴尬的情形——贝芬驮着卡路亚在双头风火魔狼的另一边,而那头愚蠢的魔兽挡在了自己身前。
“哼,先收拾了这头大家伙再收拾你。咦?等等,这是……”海因正要动手,就发现了这只魔兽原来是在守护着什么,“龙血果?”
贝芬小心翼翼的退后一步,他在豹族男人脸上发现一丝狂喜,难道就是因为那只双头魔狼脚边血红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