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别忘了一开始的□□,请继续加油。再见。’
‘这是前辈答应过似鸟哥的事情,是承诺!……’
……
答应过的事……
对爱……对似鸟爱一郎的,承诺吗。
也是自己对父亲许过的誓言,也是自己对自己定下的终生目标。
这都没错。但是……
但是,那个同样地执着了那么久的身影,怎么可能说放就放啊?!
松冈凛觉得自己的脑筋彻底混乱成一团浆糊了。
他仍在徒劳地拨打着电话。无论谁都好,他只想和谁说点什么。遥的一句坚持,或者真琴的一句理解,怎样都行。
但是为什么,为什么始终无人接听?!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铃——”
刺耳的铃声猛然响起,松冈凛先是一惊,继而狂喜般按下通话键,叫了一声:“遥!”
谁知里面短暂地沉默了一下,传出来的却是……
“松冈前辈。”
熟悉又有点陌生的话音,凛差点脱口而出“爱?”但马上就反应了过来:“西田?!”
“嗯,是我。松冈前辈,你现在在哪?”
凛没来由地恼怒:“与你无关!没事我挂了。”
“等等前辈!……总教练在等你。”
“哈?!”
“松本教练已经通知了总教练,为了前辈的事。”西田彦的声音有些闷沉,像是躲在被窝里打的电话,“前辈回到俱乐部了吗?渡边先生他……”
“知道了!”凛只觉烦躁的情绪又达到新的顶点,于是随口敷衍了一句,打算挂掉电话。但刚拿开听筒,西田急切的下半句还是传入了他的耳朵。
“松冈前辈,请你不要这样任性!如果前辈仍然一心放弃的话,我……似鸟哥就真的看错你了!”
这句话终于把凛给点燃了。心头的团团乱麻转眼就变为成堆的火药,这下“嘭”地炸开来,瞬间烧成燎原。他一把抓起手机,对准了话筒大吼起来:“臭小子!你以为你是谁?!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好吗!还有……还有,我警告你,不要再拿爱一郎来压我!!听到没有?!!”吼完就一个甩手,把电话狠狠摔到了一旁,也不管里头还在不停地叫着“松冈前辈、松冈前辈!……”
任性什么的、选择什么的、放弃什么的……
越发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松冈凛紧咬着牙,两手死死抓着方向盘,脚下更用力地踩着油门。凌晨的城际高速上空旷沉寂,但他几乎都听不见自己跑车的嘶吼声,因为内心的轰鸣此起彼伏,在这漆黑的暗夜里如狂风骤雨般席卷着他的身心。
——我什么时候说要放弃?!
我才想知道,到底凭什么必须二选一!!
似鸟、似鸟、似鸟!为什么每次都……
‘……松冈……啊不,凛前辈!好厉害啊!又刷新了个人记录诶!’
等等,西田……似鸟?
这是……那些事情发生前一次训练时的情景吧。但是……
为什么现在会想起这个?!
松冈凛想掐掉自己这跑得没边了的思绪,可惜尝试了半天还是失败了。那几乎以为淡忘了的一幕幕就这样毫无征兆地浮现眼前,在他此刻烧成一片的脑海中奇迹般地清晰。……
‘好像……哇,都差不多能赶超国家队刚公布过的最佳数据了诶!’看着松冈凛爬上岸来,那灰发少年忽闪着大眼睛,激动地拿着秒表乱晃。由衷的笑容堆满了红扑扑的脸颊,眼角的那颗泪痣都几乎被挤得消失掉了。‘照这样下去,全国大赛上一定会有超好的成绩吧?’
‘……啊。那又怎样。’凛摘掉了泳帽泳镜,接过少年递上的毛巾,胡乱擦着头发。
‘这个,这个……听说到时国家队总教练渡边先生也会去现场观赛啊!所以说不定……’
‘哈?’
‘就是,呃……’不知为什么突然顿住了,少年愣了一下,转而傻笑了一声:‘嘿嘿,没什么。’
当时,凛回头看了一眼那少年,似鸟爱一郎。透蓝的眸子里一如既往地涌动着崇拜的亮光。的确,面对凛的时候,这孩子一直都是这副表情。不过这一次,崇拜之中似乎还多了点什么,但凛没有看懂。只是他虽然看不明白,那多了些什么的目光还是让他的心里乱了一下,这种感觉令他没来由地不爽……所以他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走了,爱。’为了掩饰,他自顾自经过似鸟身前,只把擦过了的毛巾扔还给他。‘回家了。’
但似鸟难得没有马上应声。他甚至没有动。
‘前辈。’
‘干嘛?’
‘要是真的——嗯,如果是前辈的话,肯定会有那么一天吧……’
似鸟吞吞吐吐的语气有些反常。凛站住了脚步,奇怪地回头去看,只见少年微垂着头,脸上倒是还在微笑,可那笑容……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这让凛更加不爽。
‘喂,到底怎么了?’
‘……啊,不,没事。嘿嘿,真的没事!’似鸟却像想通了什么似的,瞬间又恢复了神采飞扬的模样,‘总之前辈一定会成功的,我相信!而且我,嗯……我也不会放弃的!!’他说完,就小跑着跟了上来。凛虽然迷惑,倒也懒得再问,只是挠挠头带人一起往宿舍走去。
那时候,凛确实还不太理解似鸟到底在纠结什么。直到比赛的那一天。
对松冈凛而言,那同样是恨不能忘光、却怎样都忘不掉的一天。一切明明进行得很顺利的,如果不是他听说要去接遥的父母,就立即想起“闲人”似鸟的话……
‘喂,爱。’当时似鸟正在盥洗室清洗大家的饭盒,凛独自去找了他,三言两语把情况说明了一下。
‘……明白了。是的,我还记得七濑君爸爸妈妈的样子。’
‘那就好。’凛点点头,接着又说:‘反正你这次来也没别的事,闲得很嘛。……总之,尽量赶回来看比赛吧。’
其实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因为似鸟的神情一僵,而他也立即意识到自己做了过分的事。
他干嘛要多嘴补充那么一句呢?
只可惜,他再也无法收回了,这段话。
不过似鸟当时的反应倒很快就打消了他的顾虑。少年暗沉的神情只持续了不到一秒,马上就迅速明亮起来。他还立即洋溢起标志性的谦卑笑容,向松冈凛郑重点头道:‘嗯!我知道了,凛前辈!我会办好这件事的。我们一定会及时赶回来!因为要看前辈……要看大家的比赛啊!还要为大家努力加油呢!’
但在他转身离开前,又忽然回过头来。笑容不见了,取而代之是满脸的认真。松冈凛不由得为之一怔。
‘不过,我也不会放弃努力的,前辈。’似鸟异常严肃地说道。
‘什……’
‘我会继续努力,不再老是作为一个“闲人”存在。’
‘喂,爱——’
但少年没等凛说下去,很快又扬起了惯常的笑容:‘啊,没什么!那只是……’
他顿了一下,轻轻地摇了摇头后才再次开口,语气是一贯的坚定非常。
‘唔,总之,前辈也是一样哦!无论如何,只要是前辈下定决心的事,就一定要做到——嗯,一定会成功的才对!’
……
很久以后,凛才明白过来,当天似鸟究竟想要表达什么。因为如似鸟所言,他确实成功了——即使只是成功地迈出了第一步,进入了国家队。
然而,似鸟却没能……
‘只要是前辈下定决心的事,就一定会办到。’
这句话其实听过不止一遍,那孩子曾经总是用极为认真的表情对凛这样说。
爱这家伙始终对他充满信心,他知道。那时候,他也确实用行动实践着这句话:坚持竞泳啦,留在部里啦,答应单独指点爱的泳技、“绝对不放弃他”啦,和爱一起奔波了大半夜、就为了找回走失的猫咪啦……
都办到了。
甚至冲出国内走向世界,他也办到了。只差一步……只差一步,他就能达到他人生的制高点,捧回冠军杯……给父亲看,给爱看,给教练和队友们以及关注着他的人看——给所有支持他或者怀疑他的人看。
就差那一步。他还想往前走的,但是,但是……
凛苦笑起来。
但是此时此刻,他居然开始动摇了,在梦想与现实的边缘,摇摆不定。
——我真的要让你失望了吗,爱?
一层迷茫的雾气蒙上了他的双眼。仪表盘上的时速已经超过200了,但他浑然未觉。
“爱,我到底该……怎么做才好?”他甚至下意识地喃喃起来,虽然心里清楚得很,他不会得到任何回应。但越是迷茫,他越是想要抓牢什么,所以情不自禁地绷紧了全身,指甲几乎都陷进了方向盘的皮套,而脚下……
脚下的油门一踩到底,丝毫没有一点会松动的迹象。
……
寒冷的冬夜里,跑车以几乎超出极限的速度向前疾驰着,但司机完全没有要减速的意思。他甚至以差点撞上防护栏的冲劲飚下了公路,在几乎无人的街道上呼啸而过。直到他超速转弯,却完全没注意到前方那个正穿行而过的人影……
吱——!!
刺耳的刹车声顿时响彻了整条街道。接着是一阵轰然巨响,跑车猛地撞上了街边工地外的围墙。墙被撞塌了一大片,车子直直冲了进去,幸好被一大堆泥沙减缓了速度,在差点撞上大片脚手架时停了下来。
极大的动静把周边的居民惊醒了。有人急忙跑出来查看。
那个夜行的路人没有受伤,但因为过度受惊而半天没回过神来。
在手电光的照射下,肇事跑车的车头彻底变了形,前盖开裂且高高翘了起来,发动机嗤嗤地冒着热气。
有人急忙撬开了车门。苍白的应急灯光里,驾驶座上的年轻人趴在方向盘上,一动不动。有黑乎乎的液体从他脑际流淌下来,一滴滴、一条条,将他的侧脸割裂得狰狞可怖。
这个人是松冈凛。
他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
【Chapter 15(Ⅲ)】是时候放手
浓稠的黑雾逐渐消散,遍体的燥热感也一点点褪去。
眼皮轻松了一些的时候,七濑遥终于努力地张开双眼,刚好能看到一缕阳光从窗帘缝里投射进来,穿透悬挂着的点滴管,将晶莹的光点洒落在洁白的被单上。
这里是……医院?
遥转动着迟钝的大脑,稍微回想了一下,很快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立即向四处看了看,房中一览无余——他没找到预想中一定会守在极近处的那个身影。
已经走了吗?真琴他……
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两手一撑,打算坐起来——
“……遥?”
半掩着的房门被人推开,七濑遥不用循声去看,就知道来人一定是:“真琴。”
橘真琴急忙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来,扶住已经半坐起来的病患。
“不要乱动啊,遥。还挂着点滴呢,小心针头歪掉……”真琴一边说一边帮人架好枕头,顺便查看了一下埋针的位置,还好,没有什么问题。
“我……唔,我没事。”不知道为什么,遥觉得自己脸上发热。大概烧还没退?也是,能病到昏倒的地步,想来也没那么快就痊愈吧。
“倒是你……”他想道歉来着,也想道谢,但在心头酝酿了半天,还是一句也没说出口。但当他发觉真琴无意中碰到自己的手指异常地冰凉时,他诧异了一下,随后抬头仔细地看了看对方,这才发现,真琴的脸色……
“怎么了?”遥皱起眉头。真琴的脸太苍白了。虽然看不见自己的模样,但自己的脸色恐怕都比他好些……真是从没见过那张脸上出现这样沉闷肃穆的神情。
听到问话,橘真琴帮人掖被子的动作滞了一下。他抿了抿嘴角,八字眉紧紧地锁了起来,愈加下垂的眼眸透露着复杂矛盾的心情。遥没有再催,因为他知道,真琴一定会说。
真琴也果然说了。
“我不会瞒你,遥。但是,你要做好心理准备。”真琴在床沿坐下来,侧头望着遥的双眼,犹豫了一下,还是继续说了下去,“凛出事了。是在昨晚,在我送你来医院的时候……”
真琴的话声里隐藏着不易人察觉的颤抖。
而七濑遥整个人则像是被钉住了一样,瞳孔渐渐放大,眸色也由浅蓝迅速转为了藏青。……
***
跌跌撞撞地,橘真琴扶着七濑遥赶到了同一间医院的另一层病房。重症监护室就在这里。
刚从电梯出来,远远就看见好些熟悉的面孔,是松冈凛所在俱乐部的同事们。七濑遥稍微怔了一下,但很快就回过神来,继续向前走去。也有人注意到了他。其中一个年轻队员一看到他,就向他招了招手。是野崎,那个与他做了几天室友的青年。
“七濑君,你真的在这里。”野崎说着朝这边走来,“橘先生说你病了,现在好些了吗?”
七濑遥看了他一眼,微微点了下头,就继续笔直地往前走。陪着他的真琴则向野崎抱歉地欠了欠身,也跟了上去,直到在病房外的玻璃窗前停下脚步。
遥伸手扶上窗台,默默地透过玻璃窗向里张望。可以清楚地看到那张被一堆仪器环绕着的特殊病床,以及被埋在或蓝或白的被褥毛毯中,只露出半张脸的、戴着氧气罩的人。
即使只是半张脸,但与鲜艳的红发一对比,就会发现那张脸如此苍白。
望着那个静静沉睡的人,七濑遥的面色也逐渐变得……沉静如水。
表面看起来无波无谰,但真琴知道,“水”下恐怕并不平静,甚至可能暗潮汹涌。
面对这样的遥,他很想说点什么,但憋了半天还是把话吞了回去。最后他咬咬牙,回头将野崎拉到了一边。
“对不起,野崎先生,也许由我来问不太合适,但是……”橘真琴尽量稳定着自己的声线,低声向那队员说道,“可以告诉我吗,在澳洲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野崎回头看了看其他用异样眼神打量着这边的队友,犹豫了一下,最后才迟疑地说道:“橘先生是松冈前辈和七濑君的好朋友,这个我早就知道。但有些事情……恐怕不能由我来说。真的抱歉了,橘先生。”
“不,没有关系。”真琴摇摇头,也没再为难对方。他向遥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