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老太婆一起打了。我都说不在你面前碍眼了,要回老家去,你还想怎样?难道非逼得我进宫,去娘娘们面前请罪不成?”
“你们都别拦着我,我现在就去祠堂哭老爷。”史太君颤巍巍地推开扶着她的贾珠、元春,脸色涨得通红,手指头戳在贾赦面前,“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个不争气的不孝子,真是生来就是讨债的。我都这个年纪了,就为了你,没有一天的安生日子。”
“大哥,你还不赶紧认错,还要将老太太气过去一回不成?”贾政面色隐含愤怒,小心地扶住史太君,苦口婆心地道:“老太太方才已经气过去一回了,万万再经不起折腾,大哥这是何必呢?云雀是老太太身边的人,您怎能越过老太太处置她?”
贾珠和元春两个对视一眼,同时往贾赦面前一跪。“大伯,这事原没有我们这些做小辈的说话的份,可是……”元春跪行了两步,拉住贾赦的衣襟道。
“既然知道没你说话的份,就闭嘴!”贾赦一点给面子的意思也无,冷冰冰地斥道,闹了贾元春一个大红脸。她因生辰来得奇,从小是万千宠爱着长大的,即便是长辈也没谁对她有一句重话。像贾赦此次这样不留情面,还是第一回碰上。
“大伯这话说得不对,您自己行为有差,难道还能不让人说?即便是不让我们说,难道大伯还能堵住所有人的嘴?我大庆以孝治天下,任他是谁若是不孝,自会受天下人的口诛笔伐,被世人唾弃。大伯今日这样欺侮老太太,难道就不怕被御史参奏?”
贾珠此时面色也不白了,气得面红耳赤的,抬着头梗着脖子说话,一派大义凛然、据理力争的样子。他是读书人,骨子里就有一种清高,又多受史太君和王夫人的影响,早就十分看不上这个不学无术的大伯。今日这一番话,倒将平日的愤怨宣泄出来。
“猪大哥哥此言差矣。我倒不知道做侄子的如此跟大伯说话,是不是也是孝道的一种。你来到此地,连问也不问为什么,怎么知道这丫头不是自己犯了错,才挨的打?可怜父亲对老太太明明是一片拳拳孝心,怎么到了你们嘴里就成了不孝呢?”
贾琏从贾赦身后绕出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贾珠,然后扫视周围众人一圈,“父亲向来是公正严明的,罚了这丫头自然有理由,不会无缘无故作践人。老太太,您方才是不是吩咐她去收拾东西来着?您就不想知道她为什么会在这儿,难道老太太的东西都在这垂花门外放着?”
我不想知道!史太君闻言一梗,她怎么会不知道云雀为什么在这儿,那就是她暗示过来的。可是这又不能明说,难道要说她怕下不来台,所以明着让云雀去收东西,暗里让她过来叫贾赦回去。这样一说,她这个荣国府老太君的面子要往哪儿搁?!
“这丫头也是在老太太身边伺候多年的,好的没学会,倒是学会阳奉阴违、欺上瞒下了。老太太的吩咐,她也敢不当回事,好好的差事不去做,竟然跑到前面来浑说。这样胆大放肆的奴才,难道还不该打?还不能罚了?”
他笑着作势去拉贾珠,却也不怎么用力,“猪大哥哥,正因为是老太太身边得用的人,才更加不能纵容。咱们是对她们放心,才把最尊贵的老太太交给她服侍,怎能容她如此轻忽。如今只打她几板子,革些钱粮,已是看在老太太面上格外开恩了。猪大哥哥,你说我这话说得可对不对?”
贾珠本就读书读得有些呆,这会儿竟被他说得无言。明明知道不该是这样的,明明知道错的是大伯贾赦,怎么在贾琏口中就成了功劳呢?心中能明白,却偏偏找不到话反驳了他,一时急得更加脸红脖子粗。
旁边元春却是个伶俐的,在一边摇头道:“琏儿,却不是这样的道理。云雀虽说有些自作主张,可她却是实心为老太太的。想是方才她见老太太伤心,这才偷空过来劝说大伯的。忠心为主,这有什么错呢?即便是错,可也是她一片为主的忠心,很应该谅解一二。”
“况且,她到底是老太太的大丫鬟,大伯要罚她也不是不行,可也该去回禀老太太一声。这里离着上房也不远,派个丫头跑一趟,能费多大事呢?总也好过这样直接罚了,也不说明原由,反倒让老太太又急了一回。”不让她跟长辈说话,她跟平辈的总能说道一二了吧?!
“叫我说,这事本就不该惊动老太太。父亲是这府里的主子,朝廷亲封的一等将军,处置家里一个犯错的丫鬟,都能招来这么多埋怨,呵呵……”贾琏讽刺地撇撇嘴,将头往一边一转,不再说话。他的原则是:说得过的就说,说不过的就当你是放屁。
第七回史太君操控传播源两父子讨价又还价
一场闹剧,以贾赦、贾琏父子愤愤不平离去而结束。垂花门外,留下了一地或错愕,或愤怒的人。只是罚了一个丫鬟,事情虽然不大,却在荣国府的下人心中留下了痕迹——大老爷原来也有这么给力的时候。那可是云雀啊,老太太身边最得力的心腹,这说打就打了。
荣庆堂上房,史太君坐在那儿,脸色阴沉地半阖着眼,好半晌才吩咐道:“政儿,拿帖子去请王太医,就说我今日气着了厥过去两回,快请他来救命。”王太医是荣国府的老相识,老国公还在世的时候,就常被请来给府里的人诊病。
贾政恭敬地领命去了,只是脸上仍是有些迷茫的神情。这也不怪他,大房两父子这些日子实在太反常了,让他有点晕头转向找不着北的感觉。
往日,他大哥贾赦是个万事不管的,只要不缺他的银子花用,被挤出正堂都没二话;侄儿贾琏又是个懵懂顽童,不太亲近父母,反倒跟他和王氏更亲近些,又喜欢粘着元春,对珠儿也颇为崇拜。可自从贾琏上次病愈之后,这父子俩都性情大变,充满斗志起来。
其实,不光是贾政晕头转向摸不着头脑,荣庆堂的这几个人也都是如此。贾珠平日都在用功读书少在内宅,所以也只是诧异而已,可三个心里有鬼的老中青女人们就想得深了。尤其是王夫人,自从听贾赦提起周家就一直沉默到现在,她想的更深远。
当年,贾瑚和周氏的死,虽不是她亲自动的手,可也没少了她的推波助澜。再加上年前贾琏掉进冰池子里的事,王夫人心中一紧。难道,是她莽撞了,让大房那父子俩看出什么端倪来了?要不,为什么多年不曾提起周家,偏偏在这时候提起来,还要把贾琏送过去常住。
越想,王夫人就越觉得害怕。她不由得把这些年做过的事,细细地捋了一遍,寻思着是不是哪里漏了马脚。她想得入神,便没听到史太君的呼唤,还是元春在一边轻推了她一下,才反应过来,“老太太,有什么事,请您尽管吩咐。”
“明日是初三,赤狗.日,不宜走亲访友,你命人守好这府里,任何人不准出门;但凡有客来的都回了,咱们家闭门谢客。过两日再有客来,我身子不爽利,也不要往我这里引了,在你那边招待吧。”史太君暗暗瞪她一眼,却没说什么,只吩咐道。
看来,这老东西是要把事情闹大啊。叫老爷去请相熟的太医,就是要坐实了她被大房气病;大过年又不见客,是要她好好宣扬大房的不孝。明明知道明日周家要来接贾琏,却偏偏不准人出门,也不准客进门,这就是要明晃晃的打脸,大房那两个到时少不得又要闹一场。
可惜,老东西也不想想,大房那院子又不是没门,她这个做弟妹的能不能去管大伯的院门。或者,老东西根本就是知道,却还是逼着她去出头得罪大房那两个。算盘打得真好,难怪人都说老奸巨猾呢。虽然心中不满,王夫人还是木着脸答应下来。
“还有珠儿,你已然进学,也改在外面多走动走动。今年恰逢大比之年,京里汇聚了许多士子们,你往后总归是要入仕的,去与他们结识一番,也好显显你的才学。”这还不算完,史太君又拉住贾珠的手吩咐,一点也不担心她孙儿只是个秀才会不会露怯。
贾珠对此不怎么愿意,他去年秋闱失利正不自在呢,现在要去见那些举子们,更觉得矮人家一头。况且,他已经决意刻苦用功,以图下一科能够榜上有名,实在不愿意将时间浪费在与人交际上。可老太太既然这样吩咐了,他也只能不甘不愿地应了。
“元丫头明年要选秀,快没几日松泛日子了。趁着这个年下,很该多出门走动走动。老二家的,你要安排好,出门时带上她。另外,多为元丫头准备些好衣裳首饰,别怕花钱,就从公中出,省得人家笑话咱们荣国府。”史太君一个不漏地指派差事。
“是,就知道老太太最心疼孙女了。”元春比较开心,能得好东西,还能出门走动,对于一个深闺小姐来说,是个美差。当然,她心中也清楚老太太真正的用意,不外是让她装作无意地坏了大伯他们的名声。最好,能把大伯从爵位上拉下来,让她父亲承了爵才好呢!
等一一点了名,史太君才唤了丫鬟婆子们进来伺候,她自己也半躺在元春怀里哼哼唧唧起来。她那发福的身子,一个顶上元春两个还多,王夫人不忍女儿辛苦,连声支使着让人把她抬进屋里去,放在床上躺好。
“父亲,此时荣庆堂估计正热闹着,咱们不在好么?”贾琏坐在贾赦对面的炕上,手里拿着一个玉件儿把玩,口中漫不经心地问道。都不用派人去探就能猜想,史太君今日受了这样的忤逆,又怎会忍气吞声地消停下来。这会儿,恐怕太医已经登门了吧?
贾赦手里也是一件玩意儿,是一把古扇。他斜了儿子一眼,哼笑一声,“无妨。你不用担心我因莽撞,丢了脑袋上的爵位。当年我能继承这爵位,靠的也不是孝顺父母,而是有个好外家。只要岳父岳母安好,这爵位就轮不到老二那个假正经。”
“哦?这里面还有什么隐情不成?”贾琏好奇地问道。从便宜爹话语的字里行间,不难听出他对父母颇有不满。史太君的偏心他已经见识过,却无缘见识贾代善是如何对待两个儿子的。但他也觉得贾赦有些怨天尤人,他自己若真是争气,早自己挣个爵位回来了。
不过,这些话心里想想也就算了,他可没打算说出来,让便宜爹面上无光。
“你以为呢?当日立荣国公世子的时候,你当老太爷没想过要废了我这个不争气的嫡长子么?哼,要不是当时岳父还在位上,周家又比贾家更得圣心,这爵位也到不了你老子的头上。若真是老二袭爵,你老子可没那么大的脸,能让老太爷上那求官的遗折。”
“老太太现在也不过是气不顺,等她自己泄出来就好了。反正我已经有个荒唐好色的名声了,再多个不孝也无妨。再说,也不定有多少人能信。我堂堂一品将军,荣国府的继承人,为了孝顺,都把正堂让给六品小官的弟弟住了,还能再怎么孝顺呢?”
说着,他又幸灾乐祸地嘿嘿笑道:“二房那几个,这个年恐怕不会过得舒坦,要被老太太支使地团团转了。得啦,他们都忙,你明日也要走,倒让我能偷个闲,正好也收拾收拾这院子。”说到这儿,他又敛了笑容,微微眯起眼来。
他手里能用的人不算多,除了以前祖母留下来的几个家生子,和周氏留给琏儿的几个人,也只有一些后来新买的下人。旁的家生奴才,贾赦是一个都不信的。况且,这些人在荣国府当了几代的奴才,其中关系之盘根错节,早已超出了想象。
贾赦打定主意,趁着年下忙碌,旁人无暇顾及的时候,正好先把自家的院子弄干净。老太太跟老二家的没少往这院子里掺沙子,以往他不在意,反正能自己逍遥度日就够了。可现在却不同,他准备把西边的人们都掀翻呢。
“这个你收起来,算是为父给的压岁钱了。”贾赦从身后摸出一个红木匣子,递到贾琏面前,“周家虽是你外祖家,可也不能让人觉得你寄人篱下。这里面有两千两银票,算你五年的生活费,日后不用再找我要了。要了也不给。”
“不是说压岁钱么,怎么又变成生活费了?”贾琏翻眼,欺负他没有童年么?压岁钱跟生活费能一样么?虽这样说着,还是满意地将匣子抱在怀里。本来他还发愁本钱不够,有了这两千两就什么都解决了。便宜老爹的东西,算是送到他心坎儿上了。
“混小子,分那么清做什么?”贾赦撇撇嘴,从炕桌地下踢了踢他,“银票是生活费,里面还有两张地契,是铺子和庄子,算是压岁钱了。我不知道你想做些什么,不过东西都给你备好了,是赚是赔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总之一句,赔光了的话,别再来找你老子。”
“那要是赚了,用不用给您干股啊?”贾琏笑了,便宜爹真不错,像个贴心小棉袄。
“嘁,指望你那不知道在哪儿的干股,你老子还不得饿死。”贾赦先是不屑地摆摆手,旋即看到贾琏的笑,又改口道:“不过,老子这出钱又出地的,也不能白白便宜了你小子。这样,当爹的也不能占你便宜,这些就勉强要你八成干股吧?”
您倒还真不贪啊!八成?您干嘛不干脆让我给您打工呢!贾琏头摇得拨浪鼓一样,伸出孤零零的一根手指,“一成,另外您日后从店里要东西,算儿子的孝敬。”
其实在贾赦看来,那什么的干股还个没影儿呢,他怎会在意。倒是儿子绷着个脸跟他讨价还价的小样儿,让他颇觉有趣。父子两个甩花枪似的你来我往一番,最终达成了三七分帐的协议。贾赦现在只当成是玩闹,可后来悔得肠子都青了。亏大了啊!
贾琏摇摇头,知道便宜爹就是在逗他玩儿,可他又何尝不是在逗便宜爹玩儿呢。反正不管是谁逗谁,两个人能够和谐相处,这就够了。
看着儿子小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