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泽在一片寂静之中猛地发现了一丝光亮。她的意识里被这片光亮刺得一瞬间迷茫,然后渐渐缓和过来。她因为感受到了人气过于激动,甚至挣扎了一下,随即精神就接收到了严重的刺激,又是一阵长久的恍惚。
“镇定。”有个声音跟她说道,“不要轻举妄动,不然就会被发现。”
黑泽安静下来,静静地听那个声音说话。
“你被囚禁了。当然,你的母亲也没有真正复活。她早就已经不可能被复活了,现在只是充当伊斯种族的一枚‘母体’,能被输入指令,来总监被伊斯控制的人类罢了。正式的运行需要能量,它们打算从你身上抽取,耗尽你的肉体,因为你们的基因最为符合。”
“你现在很无助,一点办法也没有。但是你能够阻止能量抽取,尽管方法很冒险,并且会摧毁你保存多年的母亲的头颅。”
“你想知道吗?”
黑泽静静的听着。她脑海中出现了母亲真正睁开眼睛笑的样子,淡淡的笑容,却真实温暖。
半晌,她轻轻点了头。
嘶嘶……森林里一丝轻微的声响。
叶少初察觉到了恐吓。他就站在树林中央,一点光线也没有。明明距离营地不远了,他却感觉到了森森的危险与寒意。
他知道之前的行踪被发现了,不过好在它们不会知道他不是仅仅的试探,而是深入接触了核心的黑泽的精神。
——就是你吗。
——很好……现在你的力量也没有威胁了。
——我知道你是谁……我也知道你以前是谁,不过,那已经没有关系了,你现在只是一个凡人。
——我们会把你最后的希望也毁灭的。
叶少初默默地看着脚边,没有理会。他自然有把握,即使这群异族知道了尹墨也没办法拿他怎么样。现在先去找他吧,现在该是时候赋予他资格了。
叶少初回到尹墨的病房时,尹墨正在窗口安静地坐着。听见语音提示的他微微一愣,朝着叶少初走过来,展露淡淡的笑容:“你回来了?要不……”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神情呆滞,像是听见了什么奇怪的声音,向前伸了伸手,似乎握住了什么东西。
叶少初耳边瞬间一片尖锐刺耳的笑声如鸟群扑扇翅膀掠过,随即他就看见尹墨手一颤,整个人都跪了下来。叶少初略一诧异,皱着眉头在想出了什么事情,随即他看见尹墨的手中似乎有一团淡淡的灰黑色气体正在描摹出什么物件的形状。这是……贤者的权杖!
——竟然这么轻松就让我们找到了他!
尖利的笑声这么说道,叶少初脑中刹那间一片空白。他从来没有设想过这样一个场景,在这样的时间地点,出现了不符时宜的事情。他明明在尹墨的身上已经覆盖上了一层绝佳的防护,为什么尹墨还是拿到了权杖的“残渣”?
无数个片段在叶少初脑海中走马灯一般的流逝过,这些片段组合成一片浩瀚的宇宙,洞悉一切……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已经注定好的事情是不会改变的,除非有变数……叶少初突然明白了过来:青!是青抹去了那一层防护!
该死的……青从来不管这种事情,为什么这一次突然插手?
似乎是有生以来,叶少初头一次变得没了主意。他最依赖的就是自己一切尽在计算内的能力,现在他没有了。他僵硬地站在原地,看着尹墨手中贤者的权杖渐渐成形,让握着权杖的人更为痛苦,他伏在地面压抑地j□j几声,短短几秒之间已经出了满身的汗。叶少初知道尹墨的精神正在承受极大的暴行,一步一步地走过去,却看见尹墨往后退去,猛地抬头对他怒吼:“滚开!”
要说这句话太过粗暴,其实也没那么夸张,但尹墨对叶少初从未露出过这种神色,也没说出过这种话。叶少初一顿,神色复杂地看着又俯下身忍痛的尹墨。权杖的残渣会不会让尹墨死,却会让他变成受伊斯控制的行尸走肉,掌握与神格完全相斥的力量……到那时候就只能是杀了他。
叶少初这个设想一旦延伸到这里,就突然中断了。他垂下眼睛看着尹墨,重新这样思考了一遍,同样的,又中断了。叶少初向前跨了几步,想握住尹墨的手,却被啪地打开,他微微皱着眉头,脸色甚至有些难过了。
窗外天色渐渐的更为阴沉,不少人露出了惊惧的神色,以为贤者又要进攻。窗内叶少初试着向尹墨灌输神格,这十分冒险,而且是暴力而不讨好的方法,连叶少初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干,但是果然被权杖的残渣排斥了回来。尹墨的行为也由此变得更为暴躁、神志不清,甚至想要开始毁坏整个病房,独眼里的淡金色突然变得忽明忽暗,有时金光炽烈地简直像要爆裂了一般。这时尹墨的攻击力还仅限于肉体,到改造完成时,那就是叶少初不知道的破坏力了。
叶少初作为唯一的活物转眼就被盯上了。尹墨过于优质的身体素质使得叶少初连躲避的肌肉动作都没来得及做出,就被狠狠地摔倒在了地上。
察觉到能量波动异常的技师就在这时打开了病房门,看见这种现象眼睛一瞪就马上关门,只当是人类发情时正常的生理现象。
尹墨却没那个闲情逸致按那技师设想好的套路走下去,他手中模糊的权杖雏形对着叶少初的胸口刺下,却被叶少初一把抓住了,并且出乎意料地被止住了动作。叶少初的另一只手缓缓地扣上了尹墨的脖颈,手的温度相对尹墨灼热的皮肤表面显得冰冷:“……我要杀你了。”
叶少初黑色的眼珠子定定地看着尹墨,看着他额头上突兀的青筋和脸上清晰可见的血管,丝毫不被他另一只手的大力碾碎肋骨般的疼痛阻碍,又重复了一遍:“……我要杀你了。”
尹墨仍然喘着气,因为叶少初的手尚未收紧。但下一秒他就脸色微微涨红了起来,闭上了眼睛,握着权杖的手不受控制地抖动。叶少初慢慢将挣扎的尹墨的头拉近自己,看见他的脸色渐渐由红转紫。叶少初面无表情地手上用力,两人近乎是鼻尖抵着鼻尖。
“嗬……”这时叶少初看见尹墨睁开了独眼,淡金色的眼中闪过一丝清明。他张了张嘴,脸上的神情由诧异转至惊恐,愤怒,悲伤,最后出乎意料的平静了下来。然后他费力地一点点凑近叶少初,颤抖着眼睫在他的唇上轻轻地点了一下。只是一个柔软无力的轻吻,像一拂而过的羽毛。
要是尹墨愿意,完全可以有办法逃离困境,只要他愿意。
叶少初怔住了,好像有千斤重的石头砸在他的手臂上。尹墨的手无力地垂着,手里的权杖正在一点点地变得焦黑,但现在叶少初没去关注这个,他没能关注任何异常的细节。叶少初突兀地松开了手,尹墨便顺势倒在了他的身上,叶少初这时才感到脸上一滴滚烫的液体正在顺着脸颊的轮廓流下来。
原来是一滴眼泪。
作者有话要说:
☆、代码NO。46
叶少初沉默。他把尹墨扶了起来,探了探他的鼻息,没了。
他怔怔地坐了半晌,觉得一切都变得无法理解。恐慌。怎么会变成这样?叶少初心底忽然涌起了一阵愤怒,想要找到青并大声质问他为什么这样做!但是半秒不到他的热情就消褪了——这不像是他会做的事情,这只是迁怒和逃避。现在只能是去找另一个继承者——又怎么能呢?叶少初隐迹人世这么久,很清楚地知道没有多少人是能与他有过交集就能对他留下印象的;他就只是一阵风,过去后就不再是什么了。这世界天大地大,当初能记住他的除了一个已经隐退人世的青,一个与他成为宿敌的尼古拉斯和一个视他如杀母仇人的黑泽,已经没有人了。
叶少初感到一阵绝望的孤独,是属于那种刚被抛弃时的无所适从的孤独。他把头静静地抵在尹墨的肩膀上。
从来没有人为他流过眼泪,尹墨还是第一个。
这滴眼泪还是热的,他就杀了第一个为自己流泪的人。
既然如此,他也没什么好怕的了,反正再无退路,不如坦坦荡荡,再也不玩什么煞费苦心的把戏。叶少初慢慢地把尹墨的身体放下来,黑色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物体在波动着,最后,归于平静。他把尹墨手中未成形的权杖拿了过来,放在手心里,让它静静地飘浮。突然间,那根权杖散发出了绿色的光芒,一股无比凌厉的气势扫荡出去,力量正在一点一滴地汇聚起来。权杖迅速地成形了,恢复了贤者的权杖的全貌,并且生机勃勃地如同一株没有绿叶的小树,一如远古时候它作为地球上第一棵树刚被取下的样子,
青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房间里,叹息道:“少初,你不准备伪装下去了?”虽说如此,他却明显是愉悦的样子。
“我现在确实不能对你怎么样。”叶少初看也不看他一眼,语气淡淡,暗含一丝警示,“但你也别忘了,一千多年前……我也还是你的老师。”
叶少初伸手握上那柄光芒猛涨的权杖,在似乎能吞没一切的光亮之中,黑色的眼睛却仍然沉静地容不下一丝希望。
“尼古拉斯……耍了这么久的小把戏,现在也该告一段落了。”他轻声喃语。
青却微微一笑:“这么着急?”
……
尹墨如坠梦境。他失去意识之前的最后一个画面是叶少初掐着他的脖子——真是奇怪,明明之前已经瞎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叶少初要杀他,但隐隐约约也能猜出一些,大概是之前他被奇怪的声音蛊惑有关系。他原本想要反抗,但突然想起自己这条命不仅是叶少初救回来的,还是他一直遥遥地系着的,就没了什么念头。
只是很不甘心,为隐埋在心中的微小的欲望。他只能要求一个永别吻,得到,就没什么挂念了。
不过,为什么他还能思考?他向自己的意识发出了疑问。
这是一片他潜意识里十分熟识的宇宙,原本是不见底的黑色,现在竟泛起了淡淡的莹蓝色光芒。很熟悉,很亲和,似乎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的颜色。
“小心!”艾伦看见从营地忽然冲溢天空的光芒,心头一紧,将前方的科威特一扑按倒在地。他听说地球上曾经出现过红光,那是可瞬间置人于死地的。
科威特尚未反应过来,便被护住了,他一愣便急怒道:“你这疯子!想死吗!”
艾伦一心也这样以为,听见科威特这样说眼睛一热,简直就要掉泪。死归死吧,算是尽了士兵的责任保护了上司,同时,也算是出于私心……
但他紧紧闭了半天的眼睛,什么都没发生。诧异之间艾伦已经被科威特掀了起来:“你这个……找死的笨蛋!”然后,又被紧紧地抱住。艾伦晕头晕脑地觉得自己果然是没救了,连科威特都开始对自己这么好。等他慢慢反应过来什么也没发生的时候,终于闹了个大红脸。
前线的人员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当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敌人已经不见了。他们只有一片茫然,但又不能请求总部指示,联系已经断开了。他们想想敌人没了,总该能放松一下了吧,监测员却又说能量监控器全盘崩溃,只好又高兴又紧张地继续全副武装戒备。
前线负责尼古拉斯主攻区域的人们并不知道,联盟的其它边界承受着大幅的侵袭之扰,内部也并不安宁。中央会议室里,TNC部长脸色青黑地倒在椅子上,胸部被不知什么事物贯穿了心脏,已经失去了生命的气息。一些人如同他一般已丧失性命,而余下其他人的背后,都有细长的黑色影子在蠕动,乍看之下如同魔鬼触手,黑森森的会议室里弥漫着无比恐怖的气氛。
总机艾丽丝早已被摧毁,位于冰雪森林深处的秘密地下室被炸得连渣都没剩下。但伊斯汲取了其中的智慧,母体完全可以代替这台机器统治人类。
在他们看来,人类早已沦落为一台机器所控制的社会型家养动物,只要实施控制,便能顺服他们,使其任凭宰割。
“该启动母体了。”托马斯接收到这样的信息。他对黑色的影子们道:“我们就要成功了。献祭那个女人吧。”一切都很完美,但预料之中能够用上的权杖的能量,竟是一片空白!他们一向权杖提取能量,它就立刻报废成为了残渣,只能用在别处。托马斯差点因此气歪了鼻子。幸而黑泽的精神能量比他预计中更为庞大,应该能填补一些空缺。
黑色的影子骚动起来,它们叽叽喳喳地相互传递着信息。
与此同时,黑泽忽然感到身体被移动了。她被捕时被装在一个灌满液体的地方,现在被拖了出来,迅速地在身体上下都感受到了针扎一般的疼痛。
“呃!”黑泽猛地一睁眼,看见身上连着大大小小的细长软管,带着针头刺进她的皮肤之中,她抬头看了看,心猛地一跳——一根半径十厘米的软管对准她的脑袋,“针头”如同锥子一般,恐怕就是用来汲取她的精神能量的了。她心中一凉之后很快一吸气,低下了头,成败在此一举。
不,也算不上是成败了——反正都是会死。有的区别只是能否将母亲的遗体解脱。
黑泽心底这样默念,表面上却是一丝表情也无。
脑壳一痛。那真是寻常人无法想象的痛苦——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尤其是大脑都在痛苦地叫嚣着痉挛着濒临死亡!黑泽神智瞬间混乱了,但凭着惊人的意志,她仍试图保留最后一份清醒。生不如死的清醒!
模糊之中,黑泽感觉到顺着通道进入了一个光敞明亮的地方,她的四周包围着胎动的胞衣,似乎正因为她的到来而逐渐觉醒。黑泽想起告诉她方法的那人的话:先与它联接,之后下达命令破坏它。但能否在它吞噬自己的意识之前完成命令,就看她自己了。
黑泽进入了胞衣——它迅速地、霸道地将她包容了起来,像是用酸液腐蚀一般地侵蚀她的神智。黑泽感到逐渐变得阴暗了,她努力地向那胞衣传达道:破坏!破坏!但每次都被反弹了回来。黑泽一慌,那腐蚀的速度反而更加快了一些。
黑泽拼命地、几乎是在恳求地发送着命令,却一次也没有成功……黑泽一瞬间感到绝望,她已经快要被吞噬殆尽了。她脑中忽然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