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久想到这里,腿都软了。难怪这整栋房子之中全用白色布置,几乎纤毫不染,根据他之前网上搜集的资料,小鬼是极其讨厌灰尘的,如果有任何一点灰尘存在,都会毫不留情地迁怒其主。王宓如果擅长养小鬼,对这一点自然是无比注意。
“王宓,你……你养那么多小鬼做什么?”施久努力压制下心中的惶恐,问。
王宓头也不回:“赚钱啊。你以为我这么好房子哪里来的?”
“赚钱?”
“对,商人、政客、明星、黑道人士,谁想要发达,谁想要保命,谁想要致对手于死地,就来找我,不怕你笑话,我王宓的服务那可是行内最优质的。”
就像在谈论一件稀松平常的事一般,王宓轻松地回答道。
“哎,到了。”
王宓停住脚,指着某扇门。
施久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却见那扇门自己从里面打开了,从门缝里探出一个脑袋来。看到那熟悉的笑容和那张眼睛眯成一条缝的看起来很不像个好东西的脸,施久愣了一下,随后在心中哀叹:“人生何处不相逢啊不相逢!”
门内的人却不如施久哀怨,在认出施久后,当下很兴高采烈地跳出来,拉住施久的手,笑眯眯地道:“哎呀,师弟,你也被抓了啊,来来来,快进屋坐!”
说着,拽着施久的手,不由分说地将人引进屋去,完全不理施久“我他妈真霉啊真霉!”的碎碎念。
三十一、
“不幸”被抓的人民警察郑枚兴高采烈地拉着施久的手,一迭声地喊着“来来来,快屋里坐”,半扯半拖地将施久拉进门的时候,斜对着大门的电视屏幕里,被牛魔王抓的唐僧正自己打开牢门,冲至尊宝温柔地招小手:“悟空,你也来了啊,来来来,快屋里坐。”
现实和艺术,原来巧合至此。
施久郁闷地打量着屋内陈设,房间并不大,布置也不豪华,但如果以牢房来考量的话,实在是好得有点过头。
“师兄,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为什么?因为被抓了啊。”正在张罗着泡茶,完全一派家居生活的郑枚放下茶杯,笑眯眯地轻松回答。
“所以,我问的是,你为什么会被抓。”
郑枚停下手,看门口。一直站在门外的王宓很大方地冲两人摆摆手:“你们先聊,我去准备晚餐,过会再来找你们。”说完,转身很潇洒地离去,一点都不怕两人逃跑的样子。
郑枚一直看到王宓的背影消失在走道尽头,才将房门带上,走到施久面前,定定地看他,看了一会很严肃地道:“师弟……”
“嗯?”
“你……你要吃巧克力蛋糕吗?”
施久嘴里一口茶全喷到对面电视屏幕上了,拍着胸脯,一个劲地咳嗽。郑枚却“啊呀”一声,不知打哪儿抄起一块抹布就冲到电视屏幕前就猛力擦。才刚擦完,屋外的走道上已然响起一片孩童嬉戏笑闹声,一阵叠着一阵,明明就是在外间,却仿佛就回荡在两人耳边一般,响得人心头直发毛。
施久屏住了呼吸不敢动弹,郑枚也捏着抹布,蹲在电视机前,紧张地盯视着门外。那些孩童的声响一路过来,到了两人的门前停住,像是彼此推搡着谁先进 去,门上紧跟着传来指甲刮花门板的声音,一会又有人拼命敲打门板的声音,那些声音持续地闹了好一阵,才逐渐平息下去,缥缥缈缈地远去了。
施久拿手擦着汗,长出了一口气:“还好还好,终于走了。”
郑枚也长出了一口气,:“还好还好,还没来得及吃蛋糕,否则掉下一地蛋糕屑来,不定要招出多少小鬼。”
施久猛然抬起头:“小鬼?师兄,你刚刚说了小鬼这个词吧。”
“说了啊。”郑枚将抹布拿到洗手间冲洗干净,这才回来,在沙发上坐下,“王宓养了很多小鬼,你我都很清楚。”
施久“啊”地张开嘴巴,下巴快掉下来:“师兄,你不是国家公务人员吗?”
“国家公务人员就不能信怪力乱神吗?”郑枚很不屑地看施久,
“你记得我跟你说过吧,王宓这个人的背景很有问题,当时我还提醒你要多多提防她。结果呢,你看你,居然还是被抓到这里来了。”说着,两手一摊,摇摇头,一副施久是刘阿斗的样子。
施久喝口茶,说:“师兄,容我提醒一下,你比我更早被抓。”
郑枚的嘴巴张了张,又合起来,幽幽叹口气:“我也不想啊,谁让上头要结案,我只能单枪匹马了,你也知道我运气一向不好,想当年……”
施久打断郑枚:“师兄,说正题,你还没回答我,你为什么会被抓,什么时候被抓的?”
郑枚觉得挺没意思地看了施久一眼,终于老老实实地回答:“昨天中午跟你分手后没多久就被抓了,被抓的原因很简单,我摸到这里来,被那群小鬼发现了。”
“师兄,你能从头说吗?”
“好吧好吧。”郑枚慢条斯理地道,“王宓来报拐骗案的那天,我与她在局里有过一面之缘,当时那件案子并不归我管,这是你也知道的。我那时跟她擦肩 而过,也就觉得这个人长得有点脸熟,但却并没有多加注意,一直到偶然发现同事在查你的资料,这才把这件案子揽下来。此后,我去拜访过她家几次,她和她的老 公伍卫东……”
“伍卫东?”施久诧异,“师兄,你说的是那个个头中等,剃着小平头的中年男人?”
“就是他。”郑枚回答,“他们夫妻俩在本市经营一家小服装店,收入中等,除了夫妻感情看起来并不太好外,乍一看,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家庭而已。然而……”说到这里,郑枚顿了一顿,忽然转换话题道,“师弟,你知道前年A市破获的那起“泾园花庭”的案件吗?”
施久想了一想,记忆中确实有那么一件事。A市颇具知名度的一家房地产公司,在花钱打通了质检总局的机关后,又雇用了大批职业贩子,收买多家媒体, 以不实广告,对其名下一大片“豆腐渣”楼盘进行炒作后以“天价房”出售。这一事件因为该公司内部一名员工的突然死亡而被揪出,警方一路寻根究底,查出了这 个惊天事实!
“当时在‘泾园花庭’内部的暗帐中,警方查到有几套该公司在其他省市的豪华别墅,被以令人想象不到的价格,几乎是半买半送的划入了某个人名下。”
“莫非是王宓?”施久提问。
“这么说吧,房产证上写着那个人叫做周莲英。我退休的同事老张过去是负责这起案件的干警之一,他曾多次走访那几处房产所在地。据查周莲英是一名从 事泰国咖啡、茶叶、丝织品等进口贸易的商贩,常年在国内外跑生意,邻居反映一年中见不到她几次,对于‘泾园花庭’房产的问题,她自供是因为曾经在一次跨国 交易中偶然帮过‘泾园’老总一把,对方对其感恩,所以才以这种形式对其表示感谢。”
“有这么好的事,怎么没人送我几套房子?”
郑枚颇有深意地笑笑,道:“你听我说下去,事情不止到这里而已,之后还有更有意思的地方。”
周莲英这个人,在国内不是个有名气的实业家,但在慈善圈子里却有着‘乐善好施’的名声。根据一些数据显示,在超过五年的时间里,她以个人名义向全 国多家孤儿院、偏僻山区的小学捐赠了超过七百万的金钱与日用品,有些地方的百姓感恩戴德,甚至为她供上了长生牌位,以求其健康长寿。”
“那可真是厉害了,这样的人物,怎么没有新闻节目采访她一把?”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郑枚道,“周莲英这个人处事相当低调,每次捐款虽然会亲自到场,但从不允许媒体进行曝光。在五年的时间里,她一面捐款,一面进行着另一项‘慈善事业’。”
“她以各种名目,在各家孤儿院领养了超过二十名的十岁以下幼童,甚至是婴儿。她声称,媒体的曝光将会对这些孩子产生不良影响,因此拒绝了全部媒体 的采访要求,甚至连纸媒采访也一概拒绝。一开始,事情都显得很正常,孤儿院的负责人会定期前去拜访周莲英,了解被领养儿童的生活情况,即确认是否存在虐 待、猥亵儿童等犯罪行为的存在,然而,经过一段时间后,负责人却不再能见到那些儿童。周莲英方面给出的回答是,那些孩童已经分批被她送出国念书,接受更好 的教育。”
“出于对周莲英的信赖,孤儿院方面并没有对此产生疑心,加之,不定期会有以那些孩童名义邮寄的来自国外的明信片送到孤儿院,渐渐地也不再有人问及此事,而那些孩童是否真地在国外接受着良好的教育,也无人知情。
老张当时对此事颇有些疑心,奈何‘泾园花庭’的案件与周莲英本身并没有直接关系,所以无法对其就此事进行调查取证。本以为再等等,还会有机会,然 而也就是在前年,‘泾园花庭’案件结案后不久,周莲英突然变卖了国内的全部资产,移民加拿大,从此杳无音信。而巧合的是,王宓夫妇正是在前年,由外地迁入 本市。老张后来因为家庭原因调来我们局的时候,曾经给我讲过这事,也给我看过周莲英的相片,那个女人,与王宓有八成的相似。”
说到这里,郑枚意有所指地看向施久:“你明白我当时为什么会说王宓可能比薛晴更危险了吧。”
“也就是说,你怀疑王宓很可能就是周莲英,而那些孩子……”话说到这里,施久的心里不由得一阵发凉,那些曾经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天真烂漫的孩子们,难道在无人所知的岁月里,被谋杀,然后祭炼成了害人的小鬼?
“当然,我最开始也只是怀疑周莲英是一名拐卖孩童的人贩子,但这一点从某种本质上来说就解释不通。人贩子贩卖孩童是为了谋财,周莲英已经很有钱,她甚至可以移民,为什么还需要那么多的孩童呢?这一点让我极其头疼。
在王宓来警局报案的时候,我见到那张脸,便隐约觉得有些眼熟。后来,到你家调查取证的时候,你的小表外甥说的一句话启发了我。”
“师兄,你还记得我们家小文啊,你可把他害得不轻。”施久咬牙切齿,拳头捏得咯咯响,狰狞的模样吓得郑枚不自主地缩了缩脖子。
“师弟,那个,你冷静点,先听我说下去。你的小表外甥当时看到我拿着的‘天天’的相片,曾经说过他在街上看到的薛晴带着的孩子并不是那个照片上的 孩子,这让我直觉怀疑薛晴并不是个初犯,而是一个职业拐骗幼童的惯犯。然而,我在局里的档案库中却并未调到薛晴的犯罪记录,也许是灵光一现吧,我想到了老 张曾经说过的这起事件,忍不住调出了当年周莲英的个人资料来,这才发现,相片上的周莲英与王宓无比相似,区别仅仅在于,王宓看起来比周莲英要更年轻。”
“周莲英,王宓,薛晴……这一些人这一些事情听起来仿佛毫无头绪,但却有一个共通点……”
“失踪的孩子。”
“没错,失踪的孩子。王宓来局里报警是在6月15日,她声称薛晴在6月7日带着自己的孩子失踪,那么,在这一周的时间里,她为什么没有前来报警? 按照她自己的说法是,薛晴在这段时间内本来应该是带着孩子去王宓老家探望亲人。但根据调查,王宓的老家广西省习甸市镇家坪村根本已经没有她的亲人,非但如 此……”
“王宓当年还是被村里人赶出来的。”
“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这次轮到郑枚惊讶,“这件事如果不是当年村里的老人,也不会有多少人知道了。”
“我?或许是巧合吧,我怎么知道的无关紧要,我只知道,王宓当年会被赶出来是因为她犯了村里的大忌,在半夜挖了别人孩子的坟想要偷尸体。”
“没错,你知道广西壮族自治区是我国少数民族人口最多的地区,在那一带杂居着包括壮、汉、瑶、苗、侗、么佬、毛南、回、彝等多个民族,中国的少数 民族自古以来就有其独成一派的传统文化习俗,这其中也包括一种神秘的术,一支神秘的族群——巫族。王宓在被赶出村前,曾经师从村里的大巫师学习医术,但似 乎,很可惜,她没有能够学到治病救人的本事,却反而走上了歪路。关于这一点,村里的老人并不肯详说,但因为我一早将周莲英和王宓两个人划上了联系,便很容 易得出一个结论。”
“你是指周莲英过去是从事进口泰国商品的生意这件事?”施久想了想,问,“小孩的尸体,巫术,泰国,当这些词连接起来,降头术?”
“没错,降头术。”郑枚回答,“虽然这一结论很违背唯物主义原理,但我只能做如是猜想。但我不明白这一切事情跟薛晴,跟你又有什么关系。薛晴那部分或许还好解释,她是王宓雇佣的人,却不知为了什么,也许是为财背叛了王宓……”
门口传来“哐当”碗盘砸地的声音,施久和郑枚不约而同地都转过去看。不知何时,房门被悄无声息地打开,门口的地上,本该盛着丰盛菜肴的餐盘碎了一地,伍卫东站在门口,两眼冒着凶光,嘴唇哆嗦着,激动地说不出话来。
“不许说薛晴坏话,你们没资格!”他说着,抡起拳头,就要冲进来。
“伍卫东!”王宓从阴影处走出来,身旁跟着一个矮矮的黑影,那是一个穿着破旧衣服,看不清样貌的“人”,他默默地站在门口,便有一股森寒的气息源源不绝地涌入到施久他们所在的房间内。
“阿嚏——”施久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回头一看郑枚,不大会工夫,已经找了一床棉被裹起来,很得意地望着施久。
“真没义气!”施久暗骂。
王宓看看门口,冷冷地道:“伍卫东,这里没你什么事了,你可以退下了。”
伍卫东依然站在门内,不高却结实的身体绷得笔直,拳头握得死紧。
“伍卫东!”王宓拔高点声音再喊一次,“你再不退下,我就让你儿子送你回去。”
这句话令施久不解的话却仿若一道惊雷劈过伍卫东的身体一般,只见他的身体猛然颤了一下,瞬间软了下来,连带外露凶光的眼神也在刹那萎顿。他放下拳头,了无生气地望了施久他们一眼,掉转身,迈着不符合年纪的老迈步伐,慢慢地走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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