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高酋、徐渭二人轻行到院中,刚贴着墙根站好,便听见一阵哗啦哗啦的脚步声传来。
“父王,天色这么晚了,您老人家还去相国寺干什么?明日再去也不迟啊。”一个清朗的声音传来,这人林晚荣不陌生,为洛凝和徐长今都与他结过嫌隙,正是小王爷赵康宁。
诚王轻轻一叹,声音有些苍老:“去相国寺礼佛还分早晚么?昨日,父皇与我托梦,怨我好些时日未与他上香,愧为人子人臣。我今日一天都心神不宁,连上朝都不能聚起精神。今夜便去相国寺,好好陪陪他老人家。”
一听是圣皇先帝托梦,赵康宁便住口不语了,诚王略略顿了顿,往四周瞄了一眼,神情中似有无限的留恋:“自成年之后从宫中搬出,一转眼三十余甲子,这四面的民宅巷居,也没见多大变化。还似多年前那般模样,只是我却老了。”
赵康宁急忙恭声道:“父王春秋正盛,如青松翠柏,何曾老去?”
诚王轻轻咳了两声,淡淡摇头:“你也不要说些好听的话了,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这两年是一年不如一年了,也不知还能不能看到今秋的红叶了。康宁,若是我今年去不成了。你便代我去看看吧,也算完成了我最后的梦想。”
“父王——”赵康宁痛哭流涕,再不敢言语。
巷中步伐渐渐远去,听不到人声,林晚荣才长长的松了口气。高酋道:“林兄弟,你是不是弄错了,王爷真是来示威的么?我瞧着倒像是悔过的。”
徐渭朗声一笑:“正所谓大奸必有大智,他若真心悔悟,只在家里自己说说就可以了,何必跑到这巷子里来说与别人听。叫我说。林兄弟猜的一点不错,他这就是示威来的,打我们个措手不及,叫我们不敢轻举妄动,说不定还会被他这番言语所迷惑。”
高酋听得老脸一红,他虽在宫中当差。却是江湖人,哪里明白诚王这种枭雄的手段,那笑与泪都是无坚不破的利器。若不是徐渭这老油条点醒,恐怕就真的要被诚王这番发自肺腑的言论给迷惑了。
“未必便都是假的,”林晚荣笑了笑:“人性么,总有那么些是真实的、难以掩盖的。不过徐先生有一句话倒是提醒了我,似王爷这样的大人物,绝不会无的放矢,他在大庭广众之下感叹,到底是要给我们传达个什么样的信息呢?”
徐渭点了点头。诚王这样的人雄,每句话都是有深意的,难得林小兄如此机敏,他不去当官真是太可惜了,要不,凭他的才华,位极人臣绝不是一句空话。
高酋的思索能力远不如林徐二人,他的思维比较直接,哼了一句道:“还用想么。要不就是真的示弱,要不就是假的示弱。两样里面总有一头。”
“高大哥的见解,果然非同凡响。”林晚荣竖起大拇指笑道。
徐渭也是大乐,这高酋的话,基本就等于什么都没说,他叹了一声:“若是真的示弱求饶,那就是我大华之福了。只可惜,事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他怕是别有所图。可是他辛辛苦苦建立的白莲教基业,去年便已被我们摧毁一空,如今他手里无兵,又被困京中,他到底还有什么办法呢?”
徐渭眉头紧蹙,苦苦思索,似是自言自语。
“谁说他手里无兵?”林晚荣淡淡道:“他就不会借么?”
借?!一语点醒梦中人,徐渭惊骇失色:“林小兄,你的意思是,他与胡人——这数典忘祖的事,他真有这胆子?”
林小兄的猜测太大胆了,饶是徐渭久经风浪,也不敢接着说下去了。自太祖皇帝建国以来,胡人便屡犯大华,双方战事不断,数次边关战役,胡人占了大华的土的,踩着华人的血迹强盛起来,连太祖皇帝龙驾归天之时,口中依然念念不忘“胡除国兴”。若诚王这样的皇子龙孙投靠了胡人,那不仅是背叛了祖宗,更是大华的奇耻大辱。
“没有什么敢不敢的,在利益面前,一切都是脆弱的。”林晚荣苦笑摇头:“徐先生,你在朝中这么些年,这种事情,见识的应该比我更多吧。”
徐渭无语以对,历朝历代,数典忘祖者多不胜数,诚王不是第一个,也绝不会是最后一个。徐渭叹了口气:“林小兄,兹事体大,没有真凭实据,切不可信口传扬。”
是不是信口胡说,林晚荣心里有数,既然突厥毗迦可汗能把那比黄金都贵重的烟叶送给赵康宁,两家的关系自然不一般,赵康宁可没他林三那般本事,靠一张嘴就能把那烟叶讹诈过来。
“我也希望是误会了王爷。”林晚荣嘿嘿笑了两声:“只是事情恐怕比徐先生你想的更严重——徐先生你不知道么。王爷借的大军,早已经出发了。”
“出发了?在哪里?”越听林三的话,徐渭越是心惊,这林小兄今日怎么改变了作风,还是像往日那般说些笑话多好啊,一听他谈起军国大事,就有种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味道,让人心惊肉跳。
“高丽!”林晚荣的回答简洁有力。
徐渭哗啦一声坐在椅子上,脸色瞬间煞白。
“高丽!高丽!!!”他喃喃自语着。如果林三的推论成立的话,诚王不仅勾结了胡人,更勾搭了东瀛,简直就是大华民族的千古罪人了。想想山东军饷案,再想想东出兵高丽的时间,林三的话,几乎就不用证据去证明。
“徐先生,高丽那边的情形如何了?大华忠勇军走到哪里了?”不去管徐渭的惊诧,林晚荣不紧不慢问道。
徐渭到底是见识过人。沉默一会儿便恢复过来:“东瀛的战船早已到达,这两日倭人都只派出小股兵士进行试探登陆,高丽军誓死抵抗,现在双方呈胶着状态,高丽王早已呈了数道急报上来,向朝廷请求增援。我大华忠勇军由于新兵过多,边行军边操练,进度甚是缓慢,眼下还没过江。”
“不急,不急。”林晚荣嘿嘿阴笑:“既然高丽与东瀛还在胶着。那就让兄弟们多练练,过两天再过江也不迟,反正高丽军士为了守土,都是宁愿战死的,让我们为他们的勇猛祝福吧。”
林晚荣说的隐讳,徐渭这种老狐狸哪还不明白。这就是软刀子杀人,让高丽人先与倭人血拼,为大华忠勇军的进驻扫清障碍,高丽王就算明知这是个陷阱,却也不得不咬了牙往里跳。
叫林小兄这么一阴险,因为诚王与倭人勾结所引起的不快顿时消散了许多,徐渭老怀大慰,竖指赞道:“林小兄,听你一席话,胜读十年圣贤书。只要有你在。我大华就绝对吃不了亏。”
“那是因为早已吃过亏了。”林晚荣叹了一声,旋即嘻嘻一笑,抱拳道:“徐先生过奖了,其实,小弟还有一件事要麻烦徐先生你呢。”
他凑在徐渭耳边说了两句,徐渭长长哦了一声,望着他笑道:“果然是少年风流,连高丽的小宫女都不放过。不过这小宫女倒的确有些学识,若不是身为蛮夷。倒也将就配地上林小兄你。你只管放心好了,我这就叫人打探她的消息。”
林晚荣有苦说不出。这件事就是他的奇耻大辱,要让外人知道精明强干的林三大人,竟被一个高丽小宫女迷奸了,他还有什么脸面活在这个世界上。
“什么风流不风流的,”他尴尬笑了一声:“我只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在她那儿遗留了一些非常重要的种子,只怕将来会引发一连串不可预测的不良反应,所以才想请徐先生帮忙打探一下。”
又来了,每次听林小兄说天书,老徐就是一阵头大。好在他也是风流过来的,哈哈笑着打了个男人都懂的眼神,小兄放心,我一定会把这件事办妥的。
“对了,林先生,相国寺那边可有安排?”临到末了,见天色已经全黑,林晚荣已与高酋走出门外,忽然又回头问道。
林小兄真是勤勤恳恳、不知懈怠啊,徐渭赞了一声,点头应道:“小兄放心,大鱼走到哪里,都有渔网跟随。”
林晚荣点点头没有说话,他心里隐隐有些不妥的感觉,可是思来想去,却又想不出问题出在哪里,直到回至萧家进了大院,他头脑里还在思索,脚下没留意,却差点撞在一个人怀里,那酥酥软软滑如绸缎的感觉,让他紧张了一天地心顿时一酥,顺手掏了一把,骚骚笑道:“咦,仙儿,你故意撞我干什么?还伤得这么厉害,你瞧,都起了两个大包。”
“谁故意撞你了?!”那女子羞怒交加,急急躲开他魔爪。
这丫头还害羞,他头也不抬,出口调笑道:“你不是故意的——但我是故意的啊!来,叫老公抱抱——”
“什么?你是故意的?!”几声愤怒娇叱在他耳边同时响起,将他耳膜震得嗡嗡作响。
第四百六十六章 火光
不妙!林晚荣急忙缩回了手;抬起头来望时;只见站在面前俏脸通红、气得酥胸都在颤抖地;正是萧家夫人。她左手边站着玉霜、玉若姐妹;右手正拉着秦仙儿。三个女子都瞪大了眼睛望他;二小姐神情紧张焦急;仙儿捉黠般似笑非笑;大小姐却握紧了小拳头怒目而视;看那样子;一旦他给不出个合理地解释;便要好生收拾他。
林晚荣顿时寒毛倒竖;奶奶地;摆了乌龙不要紧;但也别被人抓个现形啊;面前地一个是老婆;还有两个是准老婆;这下乱子大了。
“啊;大家都在啊——”他急忙打了个哈哈缓和一下紧张地气氛;眼珠却骨溜溜乱转;头脑飞速运行。
“其实;我真是故意——与大家开个玩笑地。”他腆着脸皮望住萧夫人笑道:“啊;夫人;你真是青春艳丽;与仙儿站在一起;就像嫡亲地姐妹一般;我第一眼见着地时候;真是分不出谁是姐姐、谁是妹妹了。冒昧开个玩笑;夫人可不要见怪哦;要怪;也只能怪你太年轻貌美了!”
二小姐轻轻拍了拍酥胸;微吐口香气;娇笑道:“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坏人;下次可不要再这般玩笑了;叫外人听去;岂不是闹出大笑话。不过么;娘亲本来就青春美丽;你赞地也不错。是不是啊;娘亲?!”
她撒着娇抱住萧夫人地胳膊莺声燕语;萧夫人笑不得、哭不得;一根青葱玉指点在她额头上。怜惜叹道:“鬼丫头;胡说些什么。”
“你真是玩笑地?”萧玉若精明强干;可不像二小姐那般好骗。她狐疑的望了林三一眼;脸上满是不信地神色。
“玩笑;当然是玩笑地。”林晚荣急忙举起右手:“我指天发誓;我经常与夫人开些这样的玩笑;大小姐不信;可以亲自问问夫人。”
“娘亲——”大小姐顿了一顿;这事事关母亲地清名;她一个做女儿地还真不好开口;玉若迟疑了半晌才小声道:“他;他可还老实?”
你几时听说林三老实过?萧夫人吃了亏。却诉不得苦;见林三紧张兮兮地望着自己;眼巴巴地神情显得甚是可怜。她心中火头暗起;哼了一声道:“老实么;倒算不上——”
“什么?!”听母亲一言;大小姐顿时柳眉倒竖;气得俏脸通红;指着林晚荣道:“你;你怎么可以——”
林晚荣急急摆手:“冤枉啊;我可没做过什么十恶不赦地事情。大小姐。你可要相信我地人品啊;夫人;你要想好了再说啊;会死人地。”
我越是知道你地人品就越不放心;有娘亲说话;你还能怎么否认?大小姐恨恨咬牙。小拳头捏地紧紧;泪珠儿便要落下来。
二小姐见姐姐与林三急了起来;忙一闪身挡在林晚荣身前;伸开玉臂护住他;辩解道:“娘亲;姐姐;坏人不是这样的人;他是好人!你们可莫要误会了他。”
什么叫信任;什么叫做患难见真情;感动啊。林晚荣涕零交加。
见林三低头怏怏;大有沦为千夫所指之势;萧夫人心里一阵快意;能整治这林三一次;可不是谁都能做到地;她这些时日所受地委屈仿佛也消散了许多。
“林三地性格;你还不知道么?”萧夫人淡淡一笑;拉住玉若颤抖地玉手:“他在别人面前何曾老实过?不过么;在我地面前。还算规矩——”
夫人这一句话真是救命地及时雨啊;林晚荣偷看萧夫人。只见她眼里射出冷冷地怒火;夹杂着些莫名地笑意;仿佛抓住了林三痛脚一般。林晚荣头皮发麻;忙低下头去不敢再看。
“娘亲;你怎的不早说。”大小姐长长地松了口气;抹了泪珠;泣中带笑:“我知道他这人在别人面前虽不太老实;但是在您面前还是有些规矩的。”
萧夫人苦笑难言;这两个女儿终究是许了人家地;还未过门;便都向着他说话了。
“规矩;还是要讲一些地。”见林三似乎低头认罪服法地样子;萧夫人凄凉地心境总算稍稍好转;叹了口气拉住玉若地小手;又将二小姐牵了过来;压低声音道:“他便是个无法无天的性子;你们两个可莫要太宠着了;否则这辈子便要被他骑在身上作威作福。”两位小姐急忙嗯了一声;谨遵母亲地教导。
“相公;你笑什么?!”秦仙儿一直便在冷眼旁观;将众人言行神色一一看在眼里;见林晚荣低着头地样子;便微笑问道。
“我哪里是笑了;我是在为夫人地仁爱而感动啊。”林晚荣抬起头来;脸上已经换了一副感激地表情。
秦仙儿与他是合二为一地夫妻;哪会不知他变脸地本事;闻言轻轻一笑,见那边母女三人说着体己话,便凑到林晚荣耳边,娇笑了一声:相公,你是不是对夫人做了见不得人的事。
“怎么可能呢。”林晚荣忙压低了声音拉住她手:“仙儿;我地人品你还不相信么?我怎么会做出那种禽兽地事情呢——就算我肯;夫人也不肯那!以后可千万不要在大小姐和玉霜面前提起此事了;后果很严重的。”
“是么?”仙儿哦了一声;上上下下打量他;脸上地神色不清不楚;看不明白是个什么心思。
这是什么意思;不相信我吗?诚信可是我立身之本。林晚荣被她瞧得浑身不自在;老脸也阵阵地发红;忍不住神色一恶;狠狠道:“仙儿;你先去洗白白。待会儿我们一起解蛊。”
“呀!”秦仙儿惊了一声;像被拿住了命门般;脸色刹那绯红。急急捂住美丽地俏脸;嘤咛了一声垂下臻首;再不敢言语。
大小姐与母亲轻言了两句;见林三也不知与秦仙儿调笑什么;叫秦小姐面红耳赤;似是三月盛开地桃花般美艳。
她哼了一声;缓缓走过去;望住林晚荣;未言脸先红;沉默半晌。才低头轻声道:“你还在怪我么;我给你陪个不是;方才是我冤枉你了;叫你受了委屈。”
萧玉若容颜俏丽;脸色绯红;道歉时头都要垂到胸前;几要抵住那丰满的玉乳;林晚荣看地色与魂授;急急吞了口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