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将军,依你看来,这城还能守上几日?”萧无畏审视了李明新一眼,一派随意的样子问了一句道。
“这……”
萧无畏此言一出,李明新立马就愣住了,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应答才是了——当初出兵前的军事会议李明新也曾参加过,自是清楚萧无畏的全盘部署,然则令他感到不解的是本该昨夜就杀出山夜袭敌营的己方伏兵却浑然不见踪影,也没见萧无畏对此有何解释,李明新对此事自是早有疑虑在心,怀疑萧无畏这是有了弃守德阳的打算,只是碍于当初拒绝了萧无畏的延揽,自觉与萧无畏关系疏远,不好发问罢了,此时一听萧无畏这话说得蹊跷,不明所以之下,又怎敢胡乱应答,只能是沉默以对。
“李将军无须顾虑,尽管直言便是了。”萧无畏等了好一阵子之后,见李明新始终不肯开口,不由地便笑了起来,很是随和地宽慰道。
“是,末将遵命。”眼瞅着沉默不答已是不可能,李明新牙关一咬,先告了声罪,而后沉吟了一番,表情肃然地回答道:“殿下,请恕末将直言,若是城外援军不至,此城最多再守两日。”
“哦?李将军此言当真么,嗯?”萧无畏脸上的笑容慢慢地收敛了起来,眼中厉芒闪烁着,寒着声追问了一句。
“殿下明鉴,末将实不敢以虚言哄骗殿下。”
萧无畏身上的煞气重得很,这一板起脸来,气势自是骇人得紧,纵使李明新也算是百战之将,可在萧无畏气势的压迫下,呼吸不禁也为之急促了不老少,然则却依旧坚持着自己的看法。
“哈哈哈……”
萧无畏冷眼凝视了李明新良久,见其始终不肯改口,突地气势一收,放声大笑了起来,笑得李明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能是尴尬万分地躬身坐着,额头上的汗珠子不由自主地便沁了出来,却不敢出言询问个究竟。
“李将军说得算是宽了,若以本王来看,城外的兵马不动的话,能再坚守一日便已是极限,再多本王亦无能为力矣!”萧无畏大笑了一番之后,这才收敛了笑容,面色肃然地看着李明新,语气肯定地说道。
“殿下英明,末将……”
李明新还是搞不懂萧无畏究竟打算唱那出戏,只能是附和着称颂不已。
“罢了,本王向不喜虚言,这一条李将军久后便知,本王今日找李将军,也不是为听好话来的。”萧无畏笑了笑,一摆手,止住了李明新的话头,面色略有些子阴沉地开口道:“城外的兵马会来,却不是明日便至,本王之意已决,后日决战城南!”
“啊……”李明新一听萧无畏说要与吐蕃军正面决战,登时便大吃了一惊,眼珠子瞪得浑圆,顾不得失礼不失礼的,焦急万分地出言劝解道:“殿下,此事万万不可啊,殿下,我军兵少,且皆为步卒,正面决战,实难有胜算,一旦兵败,大势危矣,望殿下三思啊!”
苦笑,除了苦笑,还是苦笑,面对着李明新的苦劝,萧无畏面色虽平静依旧,可心里头却只能是苦笑——李明新所言的道理萧无畏又岂能不知,说实话,这一仗原就不是萧无畏的本意,概因此战的计划过于复杂了些,中间的环节太多,胜算着实高不到哪去,可从大局来着想,这一仗又必须打,却也由不得萧无畏拒绝,然则萧无畏却不想手下将士折损过甚,有些事情就得事先安排妥当方可。
“恒诚,本王能信任尔么?”萧无畏默然了良久,长出了口气,凝视着李明新的双眼,一字一顿地开口道。
李明新这段时日虽都跟在了萧无畏身边,然则与萧无畏之间的关系却始终处于若即若离之状,先前出言苦劝乃是出自军人的本/能之反应,并没太多考虑到彼此身份的悬殊,话音一落,不由地便有些子后悔了,深恐萧无畏见怪,此时一听萧无畏直呼自个儿的字,心神不禁为之恍惚了一下,嘴角抽搐了几下,却半晌不发一言,而萧无畏也不急,只是默默地等待着李明新的答复。
“末将定不辜负殿下厚望!”李明新脸色变幻了良久,忽地站了起来,一头跪倒在地,磕了个头,语带一丝颤音地说道。
“好,恒诚此言本王信得过,来,坐下说。”萧无畏端坐着受了李明新一礼,虚虚地抬了下手,示意李明新就座,而后将项王那头传来的整个战略安排详详细细地解说了一番,也不给李明新提出见解的机会,沉着声道:“此战已无可更改,胜负尚属难料,本王势不能坐看诸军平白牺牲,有一事需尔去做,不知恒诚可敢否?”
“末将愿效死命!”
既已决心投靠,李明新自是毫不含糊,双手一抱拳,高声应答道。
“好,本王要尔做的便是后日一战时,城中所有军兵皆由尔统领,是战是撤由尔自行定夺!”萧无畏点了点头,语气略有些子萧瑟地说道。
“末将遵命!”
李明新久历军伍,又岂能分辨不出萧无畏此令的意义何在,对于萧无畏顾惜手下之举措自是感激在心,这便恭恭敬敬地应了诺。
城中残军虽只有四千不到,可尽皆是血战之后的精锐,此乃萧无畏将来争胜的最基本之班底,自是不容有失,当然了,若是可能,萧无畏实不愿将此等事关全城守军安危的重任交给尚很难说得上是心腹战将的李明新,怎奈城中诸将里也就只有李明新算得上大将之才,也只有他才能在乱战之中提前看清胜败之走向,从而为城中的残军争取到一线的生机,事不得已也只能强为之了,此际见李明新已应承了自个儿的命令,心中暗自松了口气,也不再多言,点了点头,默默地站起了身来,深深地看了李明新一眼,径直大步行出了城门楼……
第三百三十八章决战德阳(一)
德阳城虽坐落于成都平原,但却已是处在了平原的东北角上,向西是险峻的龙门山脉,而向南不到二十里则是绵绵的丘陵地带,这些盆中丘陵虽无崇山峻岭在内,可占地面积却是广得很,方圆数千里,山连山,林接林,草木茂盛已极,山中多生番,川人向来甚少涉足其中,往日里尚有些贪利的马帮商旅肯进山贩货,此际,正值德阳战火绵绵时,驮马古道遂无人烟矣,也就只有数百吐蕃游骑在山岭道口外往来巡视,以防备藏于山中的大胤军突然杀出,除此之外,再无人迹。
相比于残酷无比的冲城战来说,巡哨无疑是件轻松的活计,所需要的不过是谨慎与小心罢了,诚然如是,可接连近十天的巡视下来,始终一无发现,一众巡哨们自不免有些子懈怠了起来,再说了,值此深春季节,山清水秀,日头西斜,阳光明媚而又不烈,恰是踏春的好时辰,一众巡哨们自也乐得遛马山边,嬉闹着纵马而驰,一派悠哉游哉之闲暇。
“呜,呜呜,呜呜呜……”
就在一众吐蕃游骑嬉戏得不亦悦乎之际,一阵凄厉的号角声骤然响了起来,瞬间便将宁和的气氛击成了碎片,紧接着,不待一众吐蕃官兵回过神来,山道远端的林子间传来了一阵响似一阵的战号声,大地震颤间,一队队大胤军官兵从林子间呐喊着冲了出来,如同潮水一般涌出山道口。
“撤,快撤,快去禀报赞普!”
一众吐蕃游骑之所以呆在这么个荒芜之地,等的便是大胤军的出现,可真等大胤杀到,众游骑却全都傻了眼,一个个目瞪口呆地看着汹涌而来的大胤军,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到了末了,还是为首的千户长率先反应了过来,发出一声大吼,一拧马首便向德阳城方向冲了去,众吐蕃游骑见状,自是不敢再拖延,乱纷纷地跟着逃向了远处。
“全军止步,列阵!”
这一拨大胤军官兵在山中已整整呆了十天的时间,一个个早就憋坏了,一见吐蕃骑兵在前头,自是人人奋勇争先地向前追杀,也不管两条腿能否追得上四条腿,这一冲之下,整个队伍险些就此跑散了架,好在萧无畏早就预料到会有这等情形的出现,一策马冲出山口,立马高声下达了整队的将令,旋即,号角嘹亮地响了起来,正疯狂追击的众将士这才悻悻地停下了脚步,全军就在山道外的空地上有条不紊地整理起阵列来。
“殿下,时辰不早了,不若先行扎营,明日一早再前行也罢,左右蛮子既知我军大至,必不敢懈怠,德阳无危矣,再者,我军此际进兵,若是蛮子大举来攻,恐难相持,还请殿下明断。”趁着大军整队的当口,燕云祥心疼地看了眼一脸子疲惫之色的萧无畏,谨慎地出言建议道。
萧无畏昨夜趁黑摸出了德阳城,于吐蕃军营外斩杀了一名倒霉的吐蕃游骑,夺了匹战马,连夜狂奔近二十里路,又摸黑走了近十里的山道,直到巳时过后,方才找到了集结在山林中的燕云祥所部,连休息都顾不上,便即率部走出山林,到了此时,早已累得够呛,再加上身上的伤势兀自未曾痊愈,整个人昏沉沉地直犯困,自是很想就此安营歇息,只可惜他不能,不单因萧无畏指望着大军前逼能给正围攻德阳城带来压力,从而缓解吐蕃军攻城的力度,更多的则是因明日的会战不容有失,与其明日长途行军去跟吐蕃军决战,倒不如此时累上一些,将大营安置在战场附近,也好多争取些战略空间。
”无妨,蛮子不知我军虚实,断不敢骤然来攻,再向前六里,而后安营!”萧无畏没有急着回应燕云祥的提议,而是先远眺了一下在己方大军前方里许外徘徊的吐蕃军游骑,一摆手,语气坚定地回了一句。
萧无畏既已下了决断,燕云祥等人自是不敢再劝,须臾,整好了阵列的大胤军以强行军的姿态向德阳城急赶而去,整齐的步伐震撼着大地,一派杀气腾腾之状,游曳在大胤军远处的吐蕃游骑不得不一退再退,不断地派人将大胤军的动态传回德阳城下的吐蕃中军。
申时末牌,日头早已偏西,德阳城攻防战却依旧在激烈地进行着,四面狂攻的吐蕃军一波接一波的冲着城,从巳时开战至今,几乎便没个停顿的间隙,在这等巨大的压力之下,城头的守军已处于疲于奔命之状态,几番被吐蕃军攻上了城头,若非李明新等诸将拼死四下堵漏,城池早已不保,饶是如此,形势已是岌岌可危矣。
“好,攻上去,今日务必拿下德阳!”
眼瞅着吐蕃军不单再次杀上了城头,且稳稳地占据住了一段城墙,而非像前几次那般一上城就被守军轰将下来,赤松德赞不由地便兴奋了起来,挥舞了下拳头,发狠般地吼了一嗓子。
“赞普英明,我军必胜无疑!”
“不错,区区南蛮怎能挡我大蕃天威,此城必下!”
“是啊,赞普天威又岂是南蛮子所能抗拒得了的,拿下此城自当斩尽杀绝,以为后续之榜样!”
……
一众吐蕃将领见赤松德赞高兴,自是忙不迭地捧起了臭脚,个个面带媚笑地附和了起来,宛若德阳城已沦陷了一般。
“哈哈哈……,好,说得好,就依尔等,屠城!看南蛮子还敢顽抗否,本赞普……”在一片阿谀之词的包围下,赤松德赞兴奋得难以自持,仰天大笑了起来,用手中的马鞭一指城池,开口便是一番豪言,然则不待其将话说完,一骑报马已疾驰而至,卷起的尘土生生令赤松德赞狠狠地噎了一下,登时便气得赤松德赞吹胡子瞪眼睛地要当场发飙。
“报,南蛮大军已出南山,正向此处赶来,请赞普明断!”
那名报马一见赤松德赞面色不对,立马有些子慌了神,紧赶着滚鞍落马,一头跪倒在地,急吼吼地高声禀报道。
“什么?说,来了多少兵马,何人领军,说,快说!”一听到大胤军在这等时分杀出,赤松德赞立马便有些子气急败坏了起来,纵马上前,一哈腰,将那名报马当胸拎了起来,狠狠地摇晃着,怒气冲冲地喝问道。
可怜那名报马一路狂奔了近二十里,早已疲惫不堪,再被赤松德赞这么使劲一摇晃,受惊过度之下,登时就翻起了白眼,头一软,居然就这么晕了过去,可把赤松德赞给气坏了,手一振,将那名报马重重地掷在地上。
“赞普饶命,赞普饶命,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那名报马被赤松德赞这么一摔,反倒醒过了神来,紧赶着便一骨碌翻身而起,可着劲地磕头求饶不已。
“混帐,说,南蛮子有多少军兵,何人领军,说!”
一见这名报马在那儿纠缠不清地呼喝个没完,赤松德赞气得鼻子都歪了,挥起鞭子,狠命地抽了那厮几鞭,暴怒地喝问着。
“赞普饶命,小的这就说,这就说,南蛮子有五万,啊不,可能有六万人马,看旗号是燕王萧无畏,其军行极速,按脚程,最多一个时辰便会赶到城下。”被赤松德赞狠抽了几鞭之后,那名报马再不敢胡乱呼喝,紧赶着将军情报了出来。
“六万?燕王?”一听大胤军来得如此之凶,赤松德赞的脸立马就有些子黑了下来,没再去理会那名浑身哆嗦不已的报马,抬头看了看天色,嘴角抽搐了几下,呢喃地念叨了几声。
“赞普,末将请命率部前去迎敌!”
“不可,我军久战已疲,此时不可强战!”
“不错,南蛮狡诈,此来恐有蹊跷,还是小心为妥!”
……
赤松德赞半天不开口,其手下诸将不免有些子急了,纷纷出言献策,有嚷嚷着要去迎战的,也有说就此退兵的,各抒己见之下,中军处登时便乱成了一锅粥。
“报,南蛮大军已过刘庄,正在向城南冲来!”
“报,南蛮领军者确系燕王,其军已过了桑溪!”
……
就在赤松德赞迟疑不决之际,报马陆续赶至,各自高声禀报不迭,中军处的气氛陡然间紧张了起来,概因吐蕃大军已连续苦战了数日,今日又是分拨冲城,此际人马皆疲,实不合正面会战,再者,天色将晚,夜战对于骑兵来说,实是不利,到了此时,众将们亦不敢轻言战守,一个个眼巴巴地瞧着赤松德赞,等待着其下一个最后的决断。
“收兵回营!”
赤松德赞脸色变幻了良久,到了末了,还是没敢分兵前去迎击杀将而来的大胤军,又担心大胤军趁着己方攻城之际,来上个突袭,万般无奈之下,只得下令全军回营固守,此令一下,一众吐蕃将领全都暗自松了口气,自是无人提出异议,号角声中,正在急攻城墙的吐蕃军各部纷纷后撤,缓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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