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觉来劲了,说到钱,那么正好说这个银行司。
国家放贷,鱼肉百姓对不对?
张商英便说,国家利息仅是一分,而民间高利贷商贾是六分,甚至年息三倍!
孙觉便斥责,有商贾鱼肉百姓,那么朝廷就能鱼肉百姓吗?
然后众人一涌而上,几乎是痛哭流啼地说了银行司种种暴行,特别有人还不上所借的债务了,那么按照契约,银行司强行便卖此人家产了,这必然会发生一些不好的现象。
但如果不这么做,那么完了,放出一千贯,能不能收回两百贯还是一回事呢。就是这样,每年还出现了许多死账。
高滔滔在帘后定论了,银行司确实是鱼肉百姓之举,这种办法敛财,非是功劳也。
张商英气极,这个银行使俺不做了。
总之,他与章惇是很有才华,但皆不是首相的最佳人选,张商英太过清高,章惇太过黑白分明。
蔡确心中冷笑,银行司不好,张商英走了,我看你们会不会取缔。然而出忽蔡确预料,朝廷立即下诏,以孙觉代之。但它是害人的,那么怎么办呢,于是孙觉便下令,将各种利息下降两厘。
张商英正准备雇船回四川老家,听到后说了一句,这些家伙,不将大宋整垮,是不甘心的。
其实放在后世,平均八厘以上的年利,也不算低了。但在这时代,各方面成本都比较高,再加上死账烂账以及防不胜防的贪墨,一旦降下两厘,那后果影响非同小可。
这正是孙觉弄不懂的,实际银行司每年发放的贷款,岂止是朝廷拨出的款项,一半以上是来自私人存款产生的利息差。如果降下两厘,看看年底还会不会盈利。
善政啊,所有商贾,包括不懂的百姓闻之都感到欢舞,仅是两个月之间,银行司所有款项都借之一空,然后一件更笑话的事发生了……
不过眼下被另外一件事吸引了目光。
春天来了,彼岸船队又鱼贯而来,暂时这些船队还没有受到影响,也不仅仅是商贸所带来的利润以及市舶司的收益,主要朝堂还没有“理清楚”呢。
然后带来了彼岸的消息,说是彼岸有一部分百姓向更遥远的美洲大陆迁徙,这些百姓皆不识字,于是彼岸诸商贾们在那边也兴办了一些学舍,因为小程学问好,故将小程也调到那边。现在朝廷召他回来,彼岸也听从命令,不过因为太远了,得缓上一段时间。
贾易有些不大清楚,便问,更遥远的大陆?
然后找来地图,一看蒙掉了。
苏东坡主持馆阁考试后也出来了,听闻后大笑,果真象徐福东渡那样,能去不能回了。
贾易气极,难道下诏,将这些海客一起抓起来吗?
然后他就听到一件事,苏东坡在这次馆阁试中出了一个试题,今朝廷欲师仁宗之忠厚,惧百官有司不举其职而或至于蝓,欲法武宗之励精,恐监司守令不识其意而流于刻。
武宗便是赵顼的谥号,武字谥号放在皇帝身上,不算太糟,也不算太好,就象汉武帝至少在宋代评价远没有后世的那么高,还有唐武宗,排佛扬道,结果死于道家小丹丸子上了。
当然,比司马光等人弄出来的那个神字要好得多。
这句话意思是如果恢复宋仁宗那时样子,恐怕没有压力官员会得过且过。如果延续赵顼时的励精图治,又恐各个监督部司不能理解,而流于苛刻。
与王巨无关,这是两种执政方法的必然。
即便王巨用了许多手段,同时又用了各种让利来妥协,但总体而言,他执政时还是比较苛刻的,既强硬又铁血。每年都处罚好几百名不合格的官员。
现在朝堂风头有点儿转向,往哪儿偏,苏东坡看不出来,但他这说的也是心理话,变法好不好,还有经过王巨进一步改良后的变法好不好?这些年他就在下面,也看到了听到了。
并不是象京城许多权贵所说的那样,一无是处,当然了,即便王巨改良后的变法,还有许多缺陷,特别是执行的官吏出现了种种问题。
现在灭掉西夏,财政也没有什么危机,也能松一松,但万万不能恢复到宋仁宗时那样子。
这便是大苏想要说的意思,也就是后人所说的温和派。
不能说对,想要两面讨好能成吗?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来了……
第861章尧舜(下)
贾易便上书说苏东坡大逆不道,居然说仁宗苟且,武宗竣刻,先帝才刚驾崩呢。
苏东坡反驳,俺说错了吗,现在宋朝正在一个岔路口上,有人要沿续先帝的国策,有人要推翻先帝的国策,宋朝如何走下去,是现在最关健的命题,而且馆阁成员,是将来国家高级官员的预备队,参预到这场议论中,有何不可?
而且这也是皇帝批准的。
不是赵煦批准的,而是高滔滔批准的,赵煦现在也上朝,也阅事,但只是一个傀儡,没有任何决定权。
作为高滔滔,尽管听信了许多谗言,准备推翻一些国家法令,但宋朝现在情况远比另一个时空要好得多,那么必然也会保留一些法令,“去芜取精”,天知道她得取那个精,于是同意了苏轼这道试题。
贾朱不服气,另一个大臣出面了,吕陶说宋朝从来就不以言而论罪,难道你们想十几年前那场错误再次上演吗?这个便是指苏东坡的乌台诗狱案。而且你们又都是程熙的学生……
哦,大伙都明白了,原来是苏大炮弄出那首讽刺诗,使得贾朱二人怀恨在心,这才拼命上纲上线的。
但这时王岩叟出来了,即便我朝准许多大臣言事,但你一不是言臣,二也不当将两位先帝放在考场上让大家议论其对错,不是对,而是议论其短处。
许多人纷纷喝彩。
苏东坡这次招了众怒,大伙正准备一二三将新法全盘推翻呢,你却在试题上搞了一个两就就,是可忍孰不可忍。
赵煦听着大家的议论,其实受王巨影响,他远比史上要成熟得多,不过总不想自家祖先放在大众之上,让所有人品手论足,于是下旨询问。
苏东坡答辨,然后朝廷忽然收回诏旨。
王岩叟大怒,直接责问赵煦,皇上,你不能因为某些能影响你的人的喜好而混淆是非,这才是天下之福。
虽然你奶奶喜欢苏东坡,但你才是皇帝。
高滔滔在帘后差一点暴跳如雷,直接在帘后说,你说什么!
然后成菜市场了,尊贵的太皇太后与一群言臣隔着这道帘子,你说一句,我说一句,范纯仁与吕大防劝了大半天,才平息下来。
赵煦一捂脑门子,连俺奶奶与苏东坡有一腿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额……这就是你们所说的要尊重祖宗,
但这事儿没完,贾易与朱光庭两人下去,然后编写了一份名单。
宋朝文化气氛最浓厚,最重视教育的就是江南西路、福建路与成都府路以及周边地区,因此这三个地区进士最多。
两人罗列了一份名单,以苏氏兄弟、吕陶为主,说他们是蜀党。
范纯仁一看急了,熙宁党争导致了什么后果?
但那还是好的,不过新旧党,或者说变法派与守成派之争。
如果以区域论党,宋朝会分成蜀党、荆党、广党、江西党、江东党、淮东党、淮西党、福建党、浙党、山东党、河北党、河东党、关党、京党,那日子没法活了。
于是他亲自去调解,这件事就这样算了吧。
国家好不容易安定下来,边境也没有发生战争,大家少点纠纷,努力使大宋变得更好。
然而贾易听到边境没有战事,反而更怒了,哦,我明白了,你们不是蜀党,而是王党,属于王巨派系的,不然你范纯仁如何在新党林立的赵顼朝,屹立不倒,反而越升越高,成为宰辅。
蔡确也是这一系的。
章惇更不用说的了,他与王巨私交一直很好。
吕大防与王巨有同门之谊,同样是这一派系大臣,因此进入宰辅行列。
小苏也是王巨好友,大苏虽然在下面,但自从王巨第一次进京担任参知政事后,大苏就一直在苏杭扬三州飘荡,要知道天下有几个州府能及这三州之富足繁华?
这样讲名单就更长了,蔡卞、张商英等等。
不对,还有一个地方,那就是西北,这一派系还有熊本、章楶等一群边帅与诸多武将。
你们这些人的力量能颠覆国家啊。
范纯仁差一点想抽他的大嘴巴,王巨在西北不颠覆国家,到了彼岸后,却想颠覆国家,这是那一门子道理。
贾朱二人犯了众怒。
当然,刘挚、王岩叟、文彦博这些人对王巨恨之入骨。
但也不过就是这几十人罢了,就包括温和派旧党大臣,对王巨现在的看法也算是比较客观的。
一是王巨去了彼岸,再也不回来了,就象人死了一样,可以盖棺定论,犯不着将王巨牵扯过来。
二是到了今年,因为种种制度没有完全推翻,宋朝开始安居乐业,繁荣昌盛,许多百姓怀念着王巨,甚至九成百姓以为宋朝亏欠王巨,最少亏欠一个首相。
将王巨牵扯进去,会招惹众怒,太不明智了,即便文彦博也不会这么去做。
两人被贬出朝堂。
但这两人还不放手,到了地方上,一天一份上书,闹得天下皆知。而且有人在后面推波助澜,在他们眼中,不仅是苏氏兄弟,现在也包括了范纯仁。
去年不敢动,今年力量强壮了,想推翻王巨的法令。
王巨有那些法令?
首先完善了免役法、保甲法,保马法,进一步推广了农田水利法,方田均税法、仓法、将兵法与新的科举制度王巨没有动,去掉了原先的青苗法、市易法。制度上继续强化了原来的发运司功能,保留了提举司的职责。
至于裁兵法与坊场河渡制,则是青年时代王巨就提出来的。
还有,王巨自己的法令政策。
强壮经济有银行司。
民族政策有改土归流。
商税上有紫朱钞制度。
贸易上有彼岸,以及市舶司的进一步壮大。
同时鼓励工商业发展,大修基础建设,包括道路桥梁,降低两税比例。这些政策与原来的青苗法、市易法性质是天壤之别,就象银行司,你说它敛财苛民吧,但与青苗法还是两样的,青苗法是强行摊派,而银行司则是你不愿意贷款不会强迫贷给你。甲州没有人贷款,乙州还有人贷呢,将钱帛转向乙州就是了。可想贷款,反而有诸多限制与提醒,能说它是弊政吗?
所以在范纯仁想法中,不是推翻这些法令,而是手段尽量要温和一点,以减少更多矛盾的激化与发生。
因此范纯仁也成了某些人眼中钉、肉中刺。
看到舆论声音越来越大,范纯仁懂了,激烈、不能容人的不是王巨,而是他原来的那些好伙伴们……
他主动请求外放,不过他是旧党大佬,要区别对待的,朝廷下诏,判永兴军兼陕西南路安抚经略使,将他外放到了京兆府。
范纯仁都顶不住了,就不要说苏氏兄弟,两兄弟分别请求外放,小苏外放到了青州,大苏又回到了杭州。有高滔滔在,苏东坡不会吃什么苦头的……
搞掉了三个大佬,朱贾二人闭上嘴巴。
但沈括又来了。
花了近两年时间,那条“铁路”终于修好。
这个时间很慢的,它终不是后世的那种铁路,所谓的车厢不过是大型马车车厢,区别是车轮,成本更高,技术含量也更高,车厢做了一些加固措施。
最重的是车头,但为了减少对路面的压力,车头加长了长度,几乎是后世车头的一倍半长,同时沿途设置了一些石炭供给点,以减少车头装载石炭的重量。
还有这段路面没有大的河流,路面起伏坡度也不大,现在它最怕的还是桥梁,以及坡度大的路面,毕竟动力不足,同时各个车轮技术含量低,摩擦力与阻力高。
不过朝堂政局的变化,让沈括意识到不妙,因此有意拖慢了进程,拖慢进程还有一门好处,不会劳动太多百姓,以免招人口舌。
但终有结束的时候,沈括也知道自己爹不痛,娘不爱,接下来怎么办?
因此有了这道奏章,这条路也不单纯是从淮安镇到灵州城,过了归德川,分出一条岔道直奔盐州,以便用来运输青盐,同时这一带多沙地,缺少粮食,有了这条路,以后能很好解决粮食供给问题。
沈括便在奏章上写到,这两年虽在修路,但沈括一边也在带领着工匠进一步研发,如今每节车厢能增加到二十五石重量,技术的成熟,也意味着成本有所下降,因此请求朝廷再支援一些物资与钱帛,将铁路顺着盐州一直延伸到宥州、夏州,再顺着府麟路边缘平坦的旱原地带,一直铺到胜州。搭配水路,整个西北便形成一个整体了。
到时候技术再次提升,又可以顺着淮安镇,沿着延庆水一直修到云阳,以后再也不用劳烦百姓用小车子一车车推货物了,每石物资运到黑山成本也压缩到一贯钱以内。
其实这个运费依然很高,一石一贯钱,一吨则是二十贯,这是新贯,如果放在后世,大家会一起晕掉的。这还不计算铁路、码头、船只平时的保养费用与维修费用,如果计算在内,成本还要更高。
但原来宋朝每斗物资押到横山前线运费就达到了三百文,如果官吏不清廉,甚至能达到一千多文,若是运到黑山,即便官吏清廉,以及黄河水路的配合,每斗运费也不会低于七百文。
因此在宋朝,它是一个很了不起的进步,特别是军事意义,如果宋辽在这一带发动大会战,参战的宋朝兵力只要规模达到十万以上,那么前线需要的各种粮草与物资则会达到百万石。
若是原来的运输方法,不是成本有多高的问题,而是根本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将这么多物资运输到前线,因此往往就是孤兵奋战,前线陆续失守。
这也是原来一些大臣反对开边阴山的原因,为了解决这个问题,王巨修水利,置边军,开屯田,然而大会战若是爆发,依然不能很好解决后勤之困,尽管缘边五路驻扎着大量官兵。
前年的大会战那不能算,因为为了这一战,朝廷准备了数年之久,浪费确实严重,从三门峡发过来的粮食,运到最前线,往往四五十石只余下一石,全部在半路上消耗掉了。
但那无所谓,许多物资粮草是提前就运到了横山与兰州前线,后来的粮草权当赈济了,西夏全境几乎催毁了,不能将西夏所有军民一起杀掉吧,那么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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