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以为拿下交趾与大理,就能轻易灭掉西夏了。
章惇这一战虽胜利了,但不代表着他能做三军主帅,打败西夏。
这就是章惇与章楶的区别。
不过若是摸不清具体情况,冒然出兵,就是元蒙的无敌军队,弄不好也会吃大亏。
王巨不会说元蒙铁军,而是说了唐朝铁军。
其实王巨说了这么多,那是大有深意的……
知己知彼,也未必百战百胜,也许宋朝对占城、真腊在知己知彼的情况下,能做到百战百胜,然而对付西夏就未必能百战百胜了,更不要说完全性的占领!
王巨能说的就这么多了,又将话题转回来:“千军易得,一将难求。然而不仅是将,其他各方面的人才亦是如此。变法为何,无非是改变大宋积贫积弱的局面。那么理财是何等重要?”
赵顼沉吟。
“陛下,薛公究竟做了什么?也就是陈向提议让京畿界百姓也执行养马法,薛公未细察,便向陛下进劝,陛下下诏。随后薛公觉得不妥,但诏令是他向陛下进劝才通过的,故此抹不下面子,便想出了一个不好的办法,蛊劝其他大臣向陛下进谏,然后一鼓作气,再将这道诏令取缔。虽然略失大臣之仪,但也不是特别大的错误。那个人不犯错?萧何还故意在汉高祖面前犯错误呢(刘邦亲征,让萧何与吕后留守关中,萧何趁机强占民田良宅美妹,刘邦回来后百姓告状,刘邦听后反而很高兴,认为萧何不会谋反,不养名了那来的谋反之心)”
“萧何那厮……王卿,朕非是汉高祖。”
“做皇帝的都差不多,彼此彼此,”当然,这是王巨在心中说的。
这样劝了一劝,赵顼对薛向的愤怒终于减轻了许多,因此又说:“王卿,你以为薛向能胜任何职?”
现在三司使李承之在理财的本领上虽不及薛向,但也是一等一的良臣,不可能为了薛向,将李承之弄下去,让薛向重新担任三司使。
“其实在前几天,臣就与中书在商议一件事。”王巨将他在中书里商议的事儿说了一遍。
“取缔市易法?”
“陛下,稍等几天,三司统计出来后,陛下就知道了。”
“王卿,你可知道市易法不仅是理财,还有平抑物价之功。”
“臣如何不知道?但也要看是什么样的物价去需要平抑。”
“什么样?”
“关系到百姓的基本生存,小者就是柴米油盐,大者就是衣食住行,不求每天都要食肉,但能吃饱,不求有美宅,但要有一个遮风蔽雨之所,不求穿美精美的绫罗绸缎,但在冬天里能有足够的厚实衣服,柴炭保暖御寒。如果人人都能实现这一点,那么还有几个百姓愿意冒着砍头的危险去谋反作乱?天下太平矣。然而那些高档的绸缎,奢侈的宝石香料,还有,臣的烧酒,管它们卖得有多贵,会威胁到国家安全吗?不能真的以一片落叶就以为秋天到来了,春夏也同样有少量落叶。”
“不能以点代面是吧。”
“陛下也看过臣著的数学书?”王巨有些讶然道。
“看过。”
“不过反之,也不能以一秋代表着所有的叶子,秋天到来,照样有许多树木蓊葱茂盛,因此不能以一个大臣在某一方面有所特长,就以为他能主持所有军政财的国务,臣说治理国家,决策得当,再将合适的人才放在合适的位置上,天下就能大治了。同样的道理,天下商品不计其数,有的需要控制调节,有的则不需要控制调节,仅是民生方面的物资调控,难道发运司做不到吗?”
“这是其一,其二臣南行侥幸也算成功,广南西路西部地区,大理与交趾陆续拿下,但就是现在,也不意味着就能真正治理了,因此不仅需要章子厚章质夫在两路文治武功,还需要将它们融入到整个大宋当中。以臣之意,朝廷必须重置发运司,非是原来的南方九路,而是两浙路、福建路、江南两路、淮南两路、荆湖两路,广南两路,另加上云南路与交趾路,一共调济十二路,那么不仅替朝廷节约新开疆土的成本,也利于它们与大宋融合。但这样,能胜任的官员,只有薛公一人。”
“一箭双雕啊。”
“臣与薛公素无往来。”
足够了。
如果是其他人,还能说有私心,但保荐薛向,能说是私心么?
“让朕再考虑考虑。”赵顼走了几步,又说道:“朕在想张载所著的《的一》,人性是恶的吗?”
“恩师所说的意思也不是指人性是恶的,就象臣,是好人吗?不是好人。但能说臣是坏人吗?也不能说臣是坏人。人性有善的一面,也有恶的一面。不过总体而言,人性是偏向强壮自身的,也就是自私的一面。但也不能说它就是恶的,自私能带来许多不好的后面,但也是进步的源泉。就象陛下,想要大宋变得富强,社稷长存,这也是自私的一种,只是比较高尚的自私,正是有了这个自私,陛下才会奋发向上。”
“不管怎么说,总体是偏向恶的一面了。”
“如果这样分析,也能称为偏向恶的一面,因此人道是损不足而补有余,这是兼并产生的主要原因。”
“那么做为国家,如何调控?”
实际就是国家的律法与税务、政策,得针对各个豪强,而非是原来儒家学说中的尊尊。
不过在王巨进劝下,张载写得很隐晦,不然就会引起巨大争议了。
王巨想了一想,苦恼地说:“还真没有什么好办法,臣在庆州尝试过一回,对善户、孝子、烈士进行免税政策,并且刻意划分了善户,以此奖励大家行善积德。虽在庆州略略有些成功,但推广到全国则不行。”
“为何?”
“陛下,庆州相对来说,比较贫困。三等以上户很少,三等以上户拿出十贯做善事,善户了,免税了,也值得了。如是家产万贯,就是拿出一百贯,算不算做善事?”
赵顼听明白了。
因为宋朝税务不是照顾贫困百姓,相反的,是照顾了豪强,甚至豪强士大夫行商,都不用交纳商税。因此这个免税刺激他们行善的作用不大。
不是宋朝所有有钱人都是为富不仁的,也有不少富绅豪强不停地做着好人好事,但这些人的数量远不及那些贪婪的豪强。
其实就是用税赋来解决,也不能完全起作用。简单的例子,美帝为了刺激富人行善,用了捐助免税的政策。当然,不能说一点作用都不起,可资源还是向少数人集中,各个城市仍有许多睡地铁公园的流浪汉,就连总统多数时候都成了财阀的代言人。故此王巨才说过一句话,就是真正的齐人,都未必是齐人!
不过有了这些政策调控,比没有好,至少或多或少能阻止社会矛盾迅速激化,国家也会更长远一点。
然而对于现在的宋朝,想要用政策强行调控,会是无比的困难。别的不说,就是一个齐商税,都不能做到,如何调节。除非将宋朝彻底推翻,然后从头开始重建。那可能么?
因此看上去,这只是张载的一个美好愿望。
但真是美好的愿望?
第720章王遍天下
在宋朝是无法执行了。但宋朝之外呢?彼岸就有了治理的依据。
虽在宋朝无法执行,但宋朝之后呢?
这两条才是王巨所需要的,只是张载都没有想那么远……
…………
“这个市易法早就应当废除了,”韩韫说道。
“立难,废更难,看吧。”王巨说道。
王巨到中书有一个来月了,很安静,安静得赵顼都觉得奇怪。
你在军器监还有一个安静地说法,但到了中书,是参知政事,位极人臣,怎么也安静了?
但真不安静了,马上吵吧。现在这个消息已经传了出去,虽然朝堂没什么动静,其实都在等三司的统计呢。如果李承之统计出来,王巨说法是错误的,那就不能废除市易法了,吵也没有什么用。一旦统计出来,王巨说法是正确的,那才热闹呢。
最后歪楼还不知道歪到法兰西,还是英格兰去了……
“先当是放一个风吧。”王巨说道,在他心中,不但市易法,保马法、青苗法、宽剩钱、手实法,一起得废掉。也就是去掉熙宁变法中不好的一面,保留其精华。
那么就算以后还是高滔滔上台,司马光重新上位,都不易再搞什么激进的动作。
但是想要实现,真的很难。
两人正说着话,门房进来禀报:“少保,中书礼房检正王震王子发要拜见少保。”
“王震来干嘛?”
王巨略有些不满地说。
他不满的非是王震本人,而是他的家世……好大一片王。
宋朝论满门权贵,无疑是一吕二韩,后来还要加一个范,李家不算,李承之兄弟虽然皆是一代良臣,但无一人担任过两府宰执。
然而还有一个盛极一时的顶级门阀。
宋朝有三条祖宗家法,不杀士大夫,永不加赋,善待柴家后人。别当真……看看柴荣的几个儿子遭遇吧。
柴宗训死得不明不白,但还有一个人碍着赵匡胤的事了,那就是柴荣与赵匡义的岳父符彦卿,因此让赵普授意王祜知大名府,许以便宜行事,用心就是除掉符彦卿,事成许以相位。但王祜以全家性命担保,符彦卿并无反意,当然王祜的相位也落空了,被贬知襄州。临行前,他于其宅院内植槐树三棵,说吾子孙必有为三公者。
真说中了,其子王旦担任了十余年首相!
这便是宋朝有名的三槐王世。但不止是王旦,还有王懿、王旭,一个知过袁州,一个知过应天府。若此,也不会让王巨惊讶。这是第二代,第三代来了,从三人变成了九人,包括鼎鼎大名的王素。
到了第四代,膨胀成二十八人,第五代变成了六十八人,包括这个王震。第二代没有人在人世了,但第三代还有极个别人活着,第四代第五代活着的人更多。
要命的是王家这些后人,一大半成了官员。更要命的是更加庞大的第六代又上来了,有的已经踏上仕途。
仅是一个王家,就产生了上百名官员。王巨听后叹惜一声,这样发展下去,是想王遍天下啊……
这样壮观的场面,让宋朝百姓感到万分艳羡,但王巨听到后,却不知说什么是好。
然后他又立即查了一下官员数量。
熙宁初他就建议过裁控官员数量,包括缩小恩荫名额,减少科举进士名额。
但在中书这一查,熙宁初恩荫与科举名额确实在减少,一度造成进士更贵。然而仅是过了几年,从他到泉州,无论科举名额还是恩荫名额,又重新放开。特别是这次秋祭,一下子就恩荫了一千多人。
为什么王家有那么多官员,不是所有人都因为考中进士为官的,正是这个苦逼的恩荫制度。一个首相弄不好就能恩荫十几个后人……所以王家的官员数量才变得无比的吓人。
然后王巨再对比,与熙宁初相比,宋朝官员未减反增,又增加了两千多人。
王巨看后,放下卷宗,久久无语,能说什么?话说三遍如烂草,再说下去,未必起作用,而且会更招人恨,夺人前程,如杀人父母!
正是这个王遍天下,连带着王巨对王震都略略产生了排斥。
王巨又说道:“田翁翁,你对他说,我身为朝廷副执,不便私下见客,再说,同为中书官员,有什么不能在中书说的。”
“好来,”老门房走出去,但一会又回来了:“少保,他说有要事,必须见到你。”
王巨没好气地说:“让他进来。”
王震带了进来。
“王子长,这就不好了吧。”王巨未等他见礼,便不客气道。
“王公,下官也知道不好,但这件事真的必须在私下里通知王公。”
“什么事?”
“你看这道奏疏。”
这更不好了,地方上递到中书的文奏能随随便便带出来吗?王巨要发作,不过想了一想,还是打开来看。
是海南岛同送来的奏折。
海南岛在宋朝算是最苦逼的地方,因此每每迁派官员都让朝廷头痛万分。如果派出的官员没有能力,弄不好就会出乱子。派出的官员有能力,则不愿意前往。
因此前任琼州知州俞碱生生在琼州担任了六年知州,朝廷无人替代,直到今年春天,老俞去世了。朝廷没办法,只好将朱初平派往海南担任琼管体量安抚使兼琼州知州。
然而朱初平到了海南岛后,看到了许多恶习,忍不住上书,也就是王巨手中的这篇奏疏。
海南岛也有盐场,可民少盐多,经常盐卖不掉,于是上面下令让各州军强行摊派,负责的典吏没办法,只好赔本出售,然而账目亏空了,只好让各个典吏来补偿。这让典吏们还活不活了?
海南四州薄书不整,多是黎蛮,也没办法整,可朝廷要摊派青苗贷,于是各州官员乱书一气,或书手妄增税苗,或以误税拨入书手户下,或代纳之弊未去,或户名二三,然后催科的胥吏拿着这份名单下去放贷收贷,好了,又开始乱套了。
海南黎峒本来是共产主义,共耕分收,但随着宋朝对广南的治理,许多汉人百姓迁徙到海南生活,然后这些汉人就想着法子侵占黎蛮的田地。黎人也不乐意,因此便打官司,但官府是向着汉人的(能征到税……),往往反过来会以生事为名抓捕黎人,黎人更不高兴了,俺们讲道理讲不清楚,就拨刀子拼命吧。朱初平便请求朝廷派官员来专门处理各州田地纠纷,再从汉人移民中挑选少壮之人,籍成保甲,用此来震慑黎蛮,恩威兼治,好使海南安静。
海南四州在海外,道路不通,百姓贫苦,朝廷让百姓出役钱,百姓拿不出来,于是有许多人逃向黎峒避役钱。对此朱初平也没有好办法,只好说,四州还有七千二百余贯宽剩钱,请朝廷恩准不用上交这个宽剩钱,而是留下来充当四州军官员接送费用(公使钱),用此来节约海南的支出,稍稍减轻百姓负担……
盐多民少,盐场不管,依然役使着大量亭户,可盐场是亏空的,因此亭户也苦逼了,因此朱初平希望朝廷核实销量,适度的减少,那么也减少了亭户负担。
朱崖军地窄人少,税米不足,但官府强行让百姓纳税米,百姓只好从昌化军购买,然而道路遥远,又往往被黎人打劫。于是胥吏就让百姓每斗算钱三四百补税,百姓苦之。但朱崖军的蛮人则用他们的特产,与海北客舟换米,不缺粮食。所以希望朝廷也用此策换粮,满足当地驻兵与官吏的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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