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石科举改革主要有三条,第一条是与授官挂钩,降低进士初授官,延缓授官,延缓注官是王安石推出来的,先节选考察,再授官,减少官员在任寿命,也等于变相地裁减官员数量,降低进士初授官实际从赵曙就开始了。
第二条与教育挂钩,生员自州县学时就开始考试,逐级进入太学,逼得士子到州县学读书,太学又分为上中下三舍,上舍又分为上中下三等学生,上等生可以不经科举就可以担任官员。
明朝的科举考试就是从此基础延伸出来的,童生必须通过县试、府试与院试才能获得生员资格,然后才是正式的科举,乡试、会试与殿试。
明朝那个更规范一点,就是考试内容太那个了……八股文!
因此王巨怀疑王安石推出这个制度一是为了推广教育,二则是对权贵的让步。
因为这个学校升级制太不规范了,能制造很多猫腻,特别是太学,就在京城,让教授们评选上舍上等生,最终谁会能获得这个资格?
第三条便是与考试内容挂钩,取消了帖经墨义与诗赋,任选《诗》《书》《易》《周礼》《礼记》为本经,《论语》《孟子》为兼经,先是这个本经一道,次考兼经与大义十道,次论,次时务策三道。
这个本经与兼经、大义与墨义差不多,但墨义仅是一句话解释,到了王安石这里则有所不同,大义是一段话解释,本经与兼经则是一篇文章,文章的内容非是解释这句话,而是考究对这句话的理解,以求“务求义理,不求尽用注疏”“劝士为经,可谓知本”。
再不同的则是评分诠选时最侧重本经,然后才是兼经与大义,而非是原来的诗赋论策帖经墨义次序。
经义做好了,也未必能做好官,不过总的来说,这个改革开始注重实用性。
现在科举改革只是一个雏形,不过考试的改革已经传了出去。
对于原来各方面比较平衡的学子来说,都一样。对于诗赋能力差的学子来说,包括原来的王巨,还是一个好消息。但对于诗赋能力强,论策差的学子来说,则是一条糟糕得不能再糟糕的坏消息。
王崇现在还经读书中,连解试都没有参加,不过听到这条消息后,必然会关注。
来到京城后,立即向张载与王巨求证了。
因为范仲淹原来科举改革未成功,张载沉吟未答。
王巨道:“三弟,大约是有这么一回事。”
“诗赋一起消失了?”
“天知道呢,但介甫公为相这几年,恐怕科举不会用诗赋。”
“若此,张公与大哥岂不是名次会更高?”
王巨短于诗赋,张载同样短于诗赋,如果象王安石这么做,两人科举名次必然会更高,甚至王巨都可能得到状元。
但他们不可能会重考了。
王巨未答,道:“你来到京城,也正好,有不懂的地方,可以问我,也可以问恩师。”
经那是张载最拿长的,论策、特别是时务策,还有几人能超过王巨?
张载面色一紧,王巨没有说什么,张载还是听出来了,王巨话外之音是这个科举改革会维持很长时间,也意味着王安石变法会维持很长时间!而不会象庆历新政那样,耍了几个月立即烟消云散……
不过有的能问,有的就不能问了。
能问能说的,是朝廷公开的政务,比如正式诏书里所颁布的,比如在给各州县官员参考的邸报里所说的。
但有的就不能问有不能说。
比如李世民的妃子徐惠弟弟徐齐聃便是因为酒后误谈禁中事务被贬,这个禁中事务便是指说了不该说的政务。再比如林冲误闯白虎堂,白虎堂是白虎节堂、帅府,然后抓了起来。
…………
“王巨,坐。”赵顼道。
“谢陛下。”
“军器监有没有整合好?”
“还没有。”王巨答道。不过他心中在想,看来自己说的起了一些作用,否则赵顼不会这么关心。
他只想对了一部分,赵顼是关心了军器监,但喊他来可不是为了军器监。
“朕喊你来是询问几件事。”
“不敢,陛下请问。”
第一件事便是进一步裁军。
西夏虎视眈眈,野心勃勃,又想入侵了,意味着战争随时会爆发。
那就打吧,即便是司马光也不能说不打,继续求和。
可这一打,天知道又要花多少钱?
应当来说,经过王巨提议,宋朝财政压力开始在好转,至于蔗糖的啥,暂时不指望了,但马上会有许多棉花的收入,可只能说是好转,并不能立即支持大型战役的费用。
但现在开源开得磕磕碰碰,于是赵顼只好想节流之策。
想节流,主要就是冗官冗兵,强行裁减官员,王安石是不会碰的,这个太得罪人,便是王巨的减官提议,同样也是徐徐徐!
那么想来想去,还是裁兵。
因此王安石说,减兵最急。
赵顼便说,比庆历数已减少很多了,只能另想他法。
第一次裁兵,裁了不少,但多是吃空饷的名额,余下的全是老弱病残,虽裁得多,总体战斗力并没有下降。
这个下一步裁兵,便是王巨也不敢狠裁了,特别是在战争随时爆发的时候。原先王巨那个策子说得就很清楚,第二步裁兵,是在增加各路边军数量后,才开始大规模的裁兵,然后这个数量,才能作为宋朝以后军队的定式。
现在淤田没有开始,边军未增,大战又随时爆发,赵顼不敢再减了。
王安石便说,可以精训练募兵,再鼓舞三路百姓习兵,则兵可省。
似乎也绕到王巨思路上。
然而不管是王安石的策子,或是王巨的策子,都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因此陈升之说了一个办法,卫兵四十以上稍不中的人,量减请受,徙之淮南。
只要徙迁到淮南路,再给一些屯田,便可以减少其供给。王巨的郑白渠就是一个很好的证明。一人省十几贯二十几贯不多,十几万兵士省下来就是好几百贯钱。并且不是一年省,而是年年省。
文彦博因为坚持换绥州买安失策,在边上沉默不作声,于是吕公弼发言,使兵士离本土,又减其常禀,于人情不安。
但赵顼有些心动,因为这一条王巨也说过,让禁兵离开京城,迁于城外,因此又问陈升之,退军事,中书有没有与枢密院商议过?
吕公弼抢在前面说,臣不比他人立事取名,恐误陛下。如果十几万众皆哗变,奈何?
曾公亮在边上和稀泥,为之当渐渐图事。
陈旭于是论祖宗旧法,何谓祖宗旧法,看一看赵匡胤赵匡义朝养了多少禁兵!
赵顼便说,但执政协心,不煽动则人情自无事。
为什么王巨害怕裁减军器监这些官员堂吏会麻烦,正是这个煽动。
其实青苗法开始执行,京城已经莫明其妙开始有些不好的风言风语。不过皇城司的人还没有动手抓捕,可能会是明年,也可能会是后年。
但坏就坏在这里,赵顼知道,不然也不会一度同意王安石让皇城司的人抓了一万多人,让他们不要乱说话。他知道了,却一直用了一些保守派大臣在朝堂,为何,异论相搅!
王巨听到了风语,王安石也听到了风语,但现在他还不能说大权在握,只能为此苦恼,于是跟上说了一句,吕化弼来陛下前进言,仅是遇事而惧,固是无害。若是退以语众,则是煽动人情。
赵顼开始和稀泥,转移了话题,说,柴世宗如何得精?
王安石无辄,只好说了一句老实话,柴世宗也是简汰,不过柴世宗精神之运,威令之加,有在事于外者,能济事而不会悔败。
人家柴荣手中兵少,乃是会打仗!
现在宋朝上哪儿找柴荣那样的主?
因此此次商议无果而终,这是在政事堂议论的,连王巨也不知道。但还是传到一些需要知道的人耳朵里,龙图阁直学士陈荐便上书道,大臣建退军之议,损禁兵月食禀,使就食江淮,可是祖宗之制,禁兵在京城。所以重内轻外,其来已久。人情既安习,一旦徙去国客食,卒伍众多,非所以安之,宜如旧。
赵顼忽然醒悟,实际王巨说得很清楚,包括建扩边军,徙离京城中,但这个徙离京城中不是离开京城,远到江淮哪里,而是徙到京城外,还是在京城附近!
因此赵顼又将王巨喊来商议。
王巨想了想说:“陛下,请如曾公所言,当渐渐图事,虽然边事可能随时又起,不过梁氏终非是李元昊。并且边境也与仁宗时不同,堡砦丛立,边军有备,又有郑白渠之粮食,虽会费钱帛,但不会产生庆历那样的巨费,顶多积欠稍后尝还。”
“唉。”赵顼叹了一口气,老爹留下这个基业真他娘的太好了……
不过王巨倒开始担心了,如果王安石真想增边军,精选边军,他是赞成的,怕就怕王安石想到了那个保甲法。
赵顼又说第二件事。
他在三月时跑到内藏库,看到一件事,一个外地的衙前来到京城纳金七钱,在古代七金的可能是指七两金,也可能指七两银,但这里是七两银,而非是七两金。
就是这个七两银子!
首先说这个银子,明朝银子初期是一千文铜钱兑换一两银子,后来倭国大量银子流入中国,甚至西班牙都将欧洲的银子带到中国,因此银价逐步下降,最低时下降到五百文铜钱即可兑换一两银子。只到了明末动乱时,又变成了几千文钱兑换一两银子,毕竟银子份量少,好藏。
但在宋朝,起初也是一千文钱兑换一两银子,得到南方后一度下降到五百文即可换一两银子,现在是两千文才能换到一两银子,若是王巨不推动历史,在史上涨到三千文四千文!
所以总体银价比宋朝比明朝高。
七两银子,一千四百文,相当于二十一世纪初七百人民币的购买力。
不过当地官府欠了内藏库这个七两银子的尾款,必须要按期上交,不得已只好派了一名衙前来京城上交这七两银子。
然而这个衙前不知道规矩,到了京城,内藏官吏要吃要拿,或者知道了规矩,只是七两银子,他能带多少贿赂钱过来?
因此在内藏库官吏七卡八卡之下,还没有上交七两银子,他手中就没有钱了。
这怎么办?
于是他回是不敢回,便躲在京城打工谋生,然而京城物价昂贵,居大宜,打工也不是那么好打的,整整打了一年工,才将七两银子交齐。
内藏库责问,这个衙前便将这段经过讲了一遍。内藏库有的官吏看他可怜,放过了他,然而这交迟了,要记录的,又记录了,当然不会这样记录的,不过赵顼肯定不是笨蛋,看到这段记录,也就看到了其经过。
然而到了这时候,宋朝千创百孔,赵顼不好说,或者不想说,只好对大臣说了一句话:“近阅内藏库奏,外州有派衙前一人,专纳金七钱。”
赵顼将经过讲了一遍,痛心地抑在椅子上说:“七两银子啊,这就是朕的江山社稷?”
第四二九章道
上一章是七钱银子,写了好几个七两银子,汗。
…………
虽然天气冷了,但这一天天气很好,赵顼正黄色龙袍在阳光照射下,闪着明艳的光彩。不过这时那件龙袍轻轻的颤动着,仿佛赵顼内心的气愤要从胸膛蹦出。
但这个重要吗?
“看来有的话是到了说的时候。”王巨心想。
他想了想,看着继续在气愤的赵顼道:“陛下,是想到了免役之法?”
赵顼点头。
差役之害,肯定不是王巨第一个在讲,不过免役,或者说募役,王巨讲得要比王安石更早。但赵顼抛出这个七钱银子,却肯定与王巨无关,看来是王安石已经将免役法提上了议程。
然后赵顼借着这次召见,再借鉴一下王巨的想法,毕竟王巨是“始祖”。
免役法哪,王巨定了定心神,道:“陛下,微臣说一下道吧。”
“道?”赵顼奇怪地问。
这不是道家的道,它包罗更广泛,可能是道家的道,儒家的道,佛家的道,治国的道……
“那就说一说吧。”
“陛下,臣刚来京城时与恩师议论过如今诸家儒学,曾刻意讲过人性,有人认为人天生性恶,乃是后天向善,还有人认为是人天生性善,乃是后天学恶。”
“孟子与荀子?”
“差不多吧。”
“那你认为呢?”
“微臣认为人天生就人善恶。”
“说一说理由。”
“比如婴儿刚出世时,就知道用哭与笑要求母乳,要求大人苛护,搂抱。”
“这是人的天性。”
“但就有这个天性在孟荀两人眼中又有所不同。比如一个贫困家庭,母亲本来就营养不良了,那来多少母乳?或者说母亲每天要做许多沉重的活计来谋生养家,又有多少时间用在关爱子女身上。因此荀子认为人天性就是自私自利性恶的。但在孟子眼中可能认为,子女出世,父母关爱教育,让其健康的成长。父母年老时,子女跪在床边认真的服侍,这种上慈下孝,才是人性最光辉的一面。”
“这样啊……”
“但实际这就是有善的一面,恶的一面。”
“就算如此,与道有什么关系?”
“陛下,臣与恩师刻意说过王莽,实际西汉末年因为人口膨胀,已经产生了很多矛盾。”
“这个朕懂,”赵顼皱了皱眉头,古代对人口危机意识很模糊,有一些人意识到了,比如包拯就上书说过宋朝人口之稠密不可想像,可能是好的一面,人口能增涨,这是内治良好的表现,但也是坏的一面,人类需求无限,大地承载却有限,特别是在这个生产力低下的时代,宋朝又是面积最小的大一统王朝,无法养活太多的人口。不过这些大臣也没有做认真的思考,说了,说得不清楚。直到王巨,在科举时就刻意与赵顼说了这个人口问题。后来又说了几遍。
反正是虱子多了不怕痒吧,不过一想到这种种,赵顼多少有点儿忧上心头。
“陛下,考虑到这个人口危机,再想一想王莽的新政……但他做得太急了,又名位不正,没有大义,于是天下烽烟遍生,东汉有张角,隋末叛乱更是如此,唐朝有黄巢,所以这些朝代覆灭,其主要原因正是因为兼并严重,贫富分化,底层百姓民不聊生。因此老子说天之道,其犹张弓与!高者抑之,下者举之,有余者损之,不足者与之,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夫子也说过,丘也闻有国有家者,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盖均无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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