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保守无关,乃是宋朝的大环境造成的。因此若无王巨劝说,他能见好就收,也不想拿下疆砟堡。
他看着地图,大约李谅祚犹豫了半天后,才决定撤退,但他又摸不清楚宋朝官兵的想法,害怕自己带着环庆路官员发起反攻,所以才在下午派军士开始于十二盘建堡,那怕是一个粗陋的堡砦,也能形成一道联防,自己就无法反攻了。或者反攻代价太高,逼得自己不能反攻。
可自己多会想过要反攻?
这个不重要,重要的因为李谅祚派出许多军士在建堡,离西夏那个临时粮仓变得很近,王巨那个策略就未必能实行了,相反的,将那两营官兵与几部野利族陷入了险境。
“王巨,有点不大好办。”蔡挺抬起头说。
“是有点头痛,”王巨说道。
烧掉粮草,这一战那就可以开打,烧不掉粮草,搭上两营官兵不提,这一战想战胜的机率也会无限的压缩。
张玉在边上忽然说了一句:“不如这样,现在敌人两面将大顺城围困,相比于城西,城东因为供给的原因,兵力比较少,因此他们倚据山势,扎下了险寨。但无论怎么扎,只是营栅,不是堡砦。我们可以派一营骑兵杀进敌营,大军在后面擂鼓吹号角,再派人通知大顺城中,让他们从城内出兵佯攻,做出试图再次拿下城东西夏军队的样子,吸引敌人将军队调过来。”
“这倒是一个好方法……”蔡挺沉吟:“但谁愿意领骑兵过去袭营?”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主意是不错,但为了能将后方的兵力都吸引过来,必须从三更时分就要杀进敌营,一直杀到四更天,整杀上一个时辰,才能做到这一点。
大顺城中的兵力倒是好办,背城而出,背城而战,关健是这一支骑兵,整成了孤军深入,整整在数万大军中鏖战一个时辰,无疑会凶多吉少。
当然,只要敢去,就会起到效果了。
西夏人未必看过刘秀的昆阳大战,但兵法道理都是差不多的,如果西夏真敢默视宋朝这么做,而不从城西抽兵来援助,那么大家不会戒意再次将这支军队吃掉。
虽然不能做到大会战,那样的战果,大家也满足了,王巨同样都满足了。
然而不可能的,已经损失了这么多兵马,李谅祚当真不肉痛,因此必派兵来救。这支骑兵也必有危险。
胡谦忽然说道:“蔡公,张总管,王知县,让我去吧。”
“你去?”
胡谦道:“王知县,你对末将有知遇之恩,末将一直起回报,反正总要派一个人前去。想要做到这一点,除了三营蕃骑,还能有谁?”
王巨缄默。
也只有这三营蕃骑,并且指的就是华池县这三营蕃骑,保捷军那一营骑兵战斗力还是差了一些。
余下的蕃骑同样不行,有的编置甚至只有三百余人。
而华池县三营蕃骑,都达到了五百人左右,并且强练了一年多时间,又参加了数场战役,富有战斗经验,装备也好,放在整个宋军里,都能算得上王牌军队,甚至蔡挺都怀疑狄青当年征调南下岭南的那支蕃骑,恐怕也不及现在华池县的三营骑兵。
“蔡公,张总管,王知县,让末将去吧。”
“你若去,记住我一句话,我不想你带着死志去的,最好打机灵一点,能活着回来。另外对你手下各个蕃兵兄弟说一句,无论牺牲或重伤者,不用担心他们日后与他们的家人,我当厚恤。”王巨说道。
“喏。”
“再派人通知大顺城,”张玉道。毕竟他不知道胡谦与王巨的内幕,也没那么多感情,一将功成万骨枯,为了胜利,都眼睁睁地看着屈乞寨全村百姓被屠,全村被烧成灰烬,况且是一营蕃骑兵。
…………
“后面都准备好了,秦都头。”野利姑界说道。
“那就好。”
“但现在不大好办哪,”野利姑界又说道。宋朝那个知县开出的条件是诱人,并且他们也相信。一是因为李三狗,二他们也听说了一些王巨的事,特别那个烧酒,这玩意儿一天半天是倒不下去的,似乎还是天下独一份的烈酒,战争来了,交易停下,可战争迟早要结束的,交易会重新开始。
只要烧酒在,钱帛就会滚滚而来。
实际他也没有搞清楚,交易并没有停,秦凤路那边交易在继续着,而且交易量在渐渐放大。但几个知州现在就懒得出面了。打也打了,你蔡挺还要什么帮助吗?
几个知州想法也错误的,打是开始打了,可战争停下来,费用同样惊人,无论抚恤或者奖励,靠朝廷行吗?
然而就看蔡挺怎么样想了,若是将西夏人痛扁了,蔡挺见好就收,不想太多事,那么奖励与抚恤糊弄一下,也可以了。如果他与王巨一个心思,想要将士士气更高昂一点,还得变着法子敛财,变着法子追加奖励与抚恤。所以这个烧酒还得继续扶持。
其次因为销售拓展到吐蕃,相比于西夏,吐蕃条件要稍稍好一点,也没那么多严格的控制,交易量在放大,渐渐超过了西夏这边的交易量与盈利。
甚至有蕃人转手卖给更西方的回鹘人。
这也正常,比如茶叶,阻卜鞑靼没有茶叶,他们更需要茶叶来刷羊奶的腥味,助消化。
然而因为西夏隔阻,茶叶在阻卜鞑靼那边能卖出天价,宋朝也有便宜的茶叶,十几文二十几文钱一斤,但到了那边,用几斤这种粗茶就可以换一头肥羊。
不以京城的羊价算,就是在边区,一头羊也得一贯多钱,茶叶涨了十倍价格。
但吐蕃人以什么价格卖给回鹘人的,王巨不会过问了,反正卖得越多,他这边获利越多。
因此消息传到几部野利族时,几个族长与重要的长者都感到欢天喜地。不要说危险,在山边那,他们过着半饱半饥的生活,也无疑是慢性自杀,同样危险,只是看不到罢了。
因此今天野利姑界回去一说,几个族长立即同意,然后发动劝说族中的百姓,直到这时才公开真相。不过那时野利姑界已经回军营来了,但他悄悄回到军营,便看到眼前的一幕。
前方涌来许多军士,在十二盘大修堡砦。人多啊,半天下来,居然打下了一个尺高的墙基。象这样下去,顶多几天,一个象样的堡砦便修成了。
野利姑界同样不关心这个十二盘堡,可这个十二盘堡离后方的粮仓太近。这么多兵马扎在这里,如何夜袭粮仓哪?
秦海也感到头痛。
这时武魁说道:“放心,王知县会有办法。”
“会有什么办法?”
“我不知道。”武魁摊手说。
“这不是在华池县,而是在十二盘,就是王知县得知了消息,也快到傍晚时分,他想增派兵力来,也晚了。”野利姑界说道。
顺大道来,那怕是赶夜路,若是军队数量少,不带什么供给,还是能到达的。然而大道宋军能走得过来么?甚至野利姑界都不知道那两营官兵是如何到达十二盘的,就是能来,估计也是走一条崎岖,不被人知的道路。那恐怕中午时分就得出发。中午时分西夏还没有修十二盘堡的动作呢。
“野利少酋长,看吧,”武魁说道。对王巨,他与秦三德子一样是抱着极大信心的。
…………
麻烦在继续。
天越来越黑了,夜风也变得格外寒冷,但姚雄与一干士兵却急得满头冒汗。
他们成功潜到杂里寨,正准备天黑下来,奔向十二盘,突然从白豹城方向,来了一支西夏军队,带着一些物资,慢腾腾地打着火把向疆砟方向行军。
“他们还不甘心?”一个都头说道。
“什么不甘心?”
“他们不继续想打柔远寨的主意,为什么这时候还要向疆砟堡增兵?”
姚雄道:“未必,恐怕西夏人想要撤退,张总管于柔远寨前大捷,又将疆砟堡方向的去路堵住,西夏败军无法逃向疆砟堡,那堡中现在兵力很空虚。一旦他们退兵,前线我军就没有压力了,因此西夏那个小国主这才命令从后方增兵疆砟堡,以防有失。”
真让他猜中了。
上午大家都不敢说话,最后还是宋吉说了一句:“胜负乃兵家常事,况且宋朝缘边五路,难道路路都会象环庆路这样?”
话外之音,在环庆路吃了亏,大不了再换一路报仇雪恨,将这个耻辱报回来。
这句话,现在最中听了。
李谅祚又夸奖了宋吉几句。
这时候临近中午了,既然决定撤军,就得有撤军的打算。两战大捷,宋军公开地派出大量斥候游曳在前线,西夏得不到详细的情报,不过仍能得到一些大约的消息。
包括华池与庆州的兵力,为什么会失败,乃是低估了宋朝官兵的决心,这是整个环庆路抽空了后方兵力,集于前线,才取得的大捷。现在两战打完了,但这些兵力仍集结在前线,似乎斥候听来的消息,不但集结在前线,并且就集结在荔原堡与柔远寨两处,这里离大顺城能有多远?况且都是大道。
于是李谅祚决定再呆上两三天,一是他内心仍不大甘心,二也是担心宋军反击,所以一边静观其变,一边修筑十二盘堡,那么可进可退。也包括下令,向疆砟堡增兵。
疆砟堡又成了一个空堡,万一宋人察觉,出奇兵袭击,西夏将会丢掉了一个重要的门户。这才增兵,并且下令立即增兵。
但这个变故苦了姚雄这两营官兵。
为什么定在四更,而不是三更。
这一带斥候打探了很多次,时间是王巨算好的,天黑前到达杂里寨。天黑时出发,然后开始翻山越岭,最快速度也要三更以后才能抵达十二盘与野利族的人会合。慢则就是四更!
但现在数千西夏官兵运着物资,慢腾腾地行军,正好拦住了大家,还能四更到达吗?
第二五八章屹立(上)
“要么我们来一个突然袭击?”一个都头说道。
兵力不成问题,西夏大约增了一千余军士,余下的还有几百名押运物资的民夫。但宋军此时有两营兵马,兵力上虽占据劣势,可一个有备,一个无备,并且无备到大家恨得牙咬的地步。
若是兵士倒也罢了,快点过去吧,但大约他们以为在后方,会平安无事,大队人马松松垮垮,前面一队人马骑着马,不疾不慢地赶着路,后面是步兵与民夫,西夏兵多就是民,大约多是来自附近村寨的兵民,于是一路走着一路聊着,最后面的还在近十里之外。
虽然是大道,但这个大道是有限的,实际同样坎坷不平,又推着重货,因此慢得象蜗牛一样。
这一突然的情况,最少会耽搁大家一个时辰!
其实这就是意外,也就是百姓常说的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但放在一些特殊的战争史上,这个意外往往很致命的,如鄱阳湖之战,朱元璋的船困在沙滩上,这就是意外。但韩成果然地强行扒下朱元璋的红袍与冠冕站在船头指挥,中箭倒在湖中身亡,陈友谅部下以为射死了朱元璋,便没有强攻,加上常遇春及时营救,这才将这个意外带来的危机化解。
再比如宋平南唐之战,曹彬呆在金陵城下,不知道在想什么,这一想便是好几个月时间,朱令赟带着十几万唐军自湖口下,王明与刘遇带着宋军于皖江口阻截。此时正刮着西北风,朱令赟投下猛火油,想顺风顺水,火烧宋军战船,结果刚刚将猛火油点燃,风向突然转变,变成了强烈的东南风,反而将朱令赟的十几万人马一起烧死。这就是意外,否则宋朝历史都会重写。但曹彬攻打幽州,又开始想了,但这一回老天爷看不下去,再也不帮他,于是被耶律休哥揍得落花流水。
现在也算是意外。
所以大家急啊。
姚雄摇头:“我们扑下来,肯定能打败这支西夏军队,但你们不要忘记了,这里离大顺城不到三十里地,他们不必象我们这样顾忌,只送信过去,会很快的。你们能不能保证全歼敌人,是真正的全歼,一个活口不留?”
这一问大家哑口无言。
姚雄又说道:“只有等,等他们走后,我们加快速度,将时间抢回来。另外再派人送信回去,让后方知道我们可能会耽搁一些时间。”
“现在送信回去?”一名都头怀疑地问。
这不是白天,更非是正常的道路,而是一座又一座的山,白天来到这里,都花了三个多时辰,这个黑夜里回去得要多久?
“那怕四个时辰,也要将消息送回去,”姚雄说着,从山坡上下来,挑选两个身手敏捷机灵的士兵,由他们来担负着这个任务。
…………
宋军中帐里在进行着最后一次商议,如何调兵遣将,如何行兵布阵。
特别是这个阵。
其实宋军也有一些进步的东西,比如这个斥候,《武经总要》里就刻意记载了,必须选择精明勇敢奇谋远虑者为斥候,这是好事,但在里面又夹杂着一些让人看不懂的东西,比如“或刻兽足,即中路为却行之状;或上冠微禽,而隐伏丛薄之间。”反正王巨与姚兕没有看明白。后面的同样没有看明白,“故见水痕,则知敌济之早晚;观树动,则验寇来之驰骤;众草多障者,使我疑也;飞鸟不泊者,下有伏兵也;骇兽奔逃者,谋潜袭也(敌来之伏,余见察敌形门)”。为何不索性写注意观察倾听,比如河水浑浊的变化,鸟雀惊动的情况。而且也写得太玄乎了,看树动,就知道敌人来得快或慢哪?难道地震来了?
但这个还不是最悲催的,最悲催的就是这个阵。
比如赵匡义的平戎万全阵,“前行配五十骑为一队,计百二十五队,每队并队眼占地五十步,计六千二百五十步,计一十七里一百三十步;后行配三十骑为一队,计百二十五队,每队并队眼占地五十步,东西占地十七里九十步。”“三阵图凡用兵士十四万九百三十人(十一万三百八十人步,内二百四十人充望子;三万六百五十人骑,内六百五十人充探马。数内骑军及无地分兵士共四万五千六百五十人,三万六百五十人骑,一万五十人步也)”
这是阅兵哪,还是作战哪,岂不是坑爹吗?
赵匡义还真让河北前线将士摆了这个阵,好在崔彦进几将最后没有听他的,这才取得满城大捷,否则那次又会继岐沟关之败后,宋朝将会迎来第三次惨败。
但也不是一无是处,除了这些坑爹的大阵外,还有一些小阵,什么右牝阵,右牡阵,右冲方阵,右车轮阵,右罘阵,右雁行阵,东西拐子马阵,先锋阵,策先锋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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