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丽精致的相思楼,多年前的梅九歌来过,那时候,他的母亲过世,他沉郁了许久终于趁着所有人都不注意的时候独自跑开,来的,就是这个相思楼。当然,梅九歌当时并没有注意到这座楼的名字,只是在离开的时候回望过一眼。那个时候,相思楼还只是一座两层高的酒楼。
那个时候的梅九歌就站在走廊上,看着酒楼的掌柜从外头卖了一只糖葫芦给一个大概六七岁的小孩儿,后来被东家骂了一顿。那个小孩儿看到梅九歌,笑嘻嘻地跑过来要把糖葫芦分给他吃。
梅九歌没有吃那支糖葫芦。
那个温暖的怀抱是自己仅剩的最亲的人给他的安慰,在那个人气喘吁吁地跑到酒楼抱住他的那一刹那,他没有忍住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
那个人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抱着梅九歌,任由梅九歌抽泣,好久,等到梅九歌不哭了,他才慢慢地替梅九歌擦干眼泪。那个人说:“你还有我。”
思绪如止不住的潮水试图淹没现实的一切,却在一声惊呼之后,陡然撤去。
梅九歌定了定神,是萧浮踢开了门,正在往里面冲,奈何脚步虚浮,喘着粗气,踉跄了几步,手上的青铜圆盘险些落到地上。
萧浮指着纱帘后的两个人:“你敢跟他上床试试!”萧浮说的,自然是方怀璧。
方怀璧垂下头,自顾理好散乱的衣服,没有答话,却也没有害怕。反观虞自知,外袍半挂,锁骨分明,挑着眉,勾着唇,悠然自得的模样,散漫却窈窕地走过去,伸手挽起纱帘,轻轻一笑:“误人良辰,可是大罪呀!”
“我不和你说!”萧浮拍了拍胸口,咳了两声,朝内里床榻上坐着的方怀璧走去,却被虞自知伸手拦住。
“师兄何必气怒?”虞自知微微侧了侧身。
萧浮停下步子:“还没进方家的门,就要上赶着叫我‘师兄’了?哈!那你知道,叫我师兄的,你是第几个?”
虞自知歪头撩了撩头发:“我不知道,不过,我知道,我是最后一个。”
“有自信,可惜没有自知之明。”萧浮说道,朝外头喊了一声,“小梅,来把呆子带走!”
此时,梅九歌还在门外,他发现萧浮冲进去后并没有跟着,对于这些事,他丝毫不感兴趣,听到萧浮在喊,他也懒得理。
方怀璧微微抬头往外头望了一眼,像是一个知道自己闯祸的孩子一样,一副害怕被大人发现的表情。
“小梅?”萧浮又喊,可这个时候,梅九歌已经转头离开。已经知悉方怀璧的位置,梅九歌觉得,自己没有必要多留。
“师兄,他走了,你……别喊。”方怀璧小声的开口,但也足已让萧浮听清楚。
“哼!小梅真不讲义气!”萧浮叉着腰,“呆子,你过来!”
“师兄……”方怀璧慢慢起身,小心的走过来,垂着头。
萧浮一把拍在方怀璧的肩膀上:“我发现你有点害怕小梅啊!”
虞自知一笑:“梅九歌到底是外人,怀璧自然不想自己的私事被外人知悉了。”
“去!你才是外人!”萧浮啐道。
“我是怀璧的内人。”虞自知歪着身子倒到方怀璧怀里,暧昧的笑着。
萧浮把方怀璧往身后一拉,虞自知反而十分自然地顺着方怀璧的方向走,好像一块扯不下的牛皮糖,萧浮无奈,打了方怀璧一下,朝虞自知说道:“想做呆子的内人,不光要问过我,还要问过南宫世家上下所有人!包括管煮饭的英大娘,管药材的老黔伯,管扫地的冬婆子以及倒泔水的小忠子和小忠子那头牛!”萧浮一口气说了那么多的字,一时间喘不过气来,方怀璧担心地替萧浮顺气,想要去倒水,却被虞自知抱住,半步也动弹不得,三人十分别扭的站子一起。
“哦?”虞自知无所谓地看着萧浮。
“师兄,你还是去休息吧!”方怀璧说道。
萧浮嫌弃地摆手:“我走了你们好继续是不是?”
“不是……”方怀璧辩白道,却被虞自知打断:“兴致都被你搅没了,你要拿什么来赔偿呢,师兄?”
“南宫世家十年的泔水赔给你!”萧浮说道。
虞自知掩嘴而笑,一双眼睛弯弯如月:“我可不敢和师兄抢食!”
“师兄我知道你爱吃,这是疼你。”萧浮毫不生气,和虞自知对视一眼,两方皆是战火交加。
“什么声音?”方怀璧突然打断了两人的暗火交织,推开虞自知朝外头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1 章
梅九歌一回到客房,正准备关门的时候,突然察觉似乎周遭或许有哪里不对,但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四面已经密密麻麻地飞来无数的细针,每一根针上面反射的银光都狠烈胜毒,而且,根本无法辨别,这些针究竟是从那个方向飞过来的,但可以确定的是,这些针只有一个目标——梅九歌。
梅九歌立刻抽出长刀防御,奈何密针如雨,防不胜防,梅九歌身上已经有了三处受与细针。
每一根针都有毒,而且不止一种毒。
梅九歌飞快伸手欲将针□□,奈何针体虽未完全如体,却似乎与骨相连,一时间,竟难以拔出。
就在此时,密针之中缓缓走来一个赤红的身影。他半披着长发,衣袍松松垮垮,步态倦怠,目光慵懒,但左眼眼角处所刺火凤图腾却似活了一般,敏锐却冰凉。他的手上拿着一柄短刃,形如凤尾,冷胜寒霜,就算是不认得他的人也能够猜测地出,他极为自信近身搏斗,而此时,如此狭小的空间内,何尝不是他的主场呢?
梅九歌一面抵御看起来似乎已经减弱的密针,一面戒备地看着那道赤红慵懒的身影,旋即,冷冷道出四个字:“杏花烟雨!”
那个人没有笑,甚至,除了眼中倦色外,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微微抬手,一阵冷气阴寒,密针却慢慢收入他的袖中:“我来,取你性命。”
梅九歌突然一笑,手中长刀负于背后,眼露倨傲:“我倒是不知,何时与袖烟坊结了梁子。”
“一炷香之内动手,全你武者颜面。”赤红的身影微微地拂了拂衣袖,他不常在江湖走动,很多人都不认得他,更鲜有人知道,他出身袖烟坊,但梅九歌点破他的来历,他也没有一丝惊讶,只是依旧没有任何情绪地看着梅九歌,好像是在等一场安静的花开。
“那,我还要多谢你么?”梅九歌一甩衣袖,上前两步,暗中运气,静伺而发。
赤红的身影动了动,手中短刃浅封含着凌厉的银光摄命而来,梅九歌提刀瞬挡之际,另一只手已经发起另外一场攻击,双掌相交,各自震退。梅九歌第一次和袖烟坊的人动手,试探之时,已是谨慎凝眉。这个人,他可以让袖子里的针密集如雨地四面而来,却在打斗中丝毫不用此招,足以说明,这一次,他是存心要与梅九歌较量一番,许久没有动过武的梅九歌顿时起了争强的念头,即便此人难缠,他也要打败他。
思量之际,两人已经在狭小的空间内过了数十招,然仅凭武力而言,应该是梅九歌略胜一筹,但梅九歌身中毒针,虽能勉励压制,却不得不愈渐处于下风。
那个人脸上依旧没有任何情绪,不论是被梅九歌的长刀砍伤了左臂,还是梅九歌被他的浅封刺伤后背,这一场厮杀,于他而言,似乎毫无意义,他不关心过程,不关心结果,他如今所有的动作都好像只是在无聊的完成一件可有可无的任务。可即便如此,他出手之力却丝毫不似表面上看起来那样漠然。
战至酣场,突然飞来一只短笛强行终止了打斗,梅九歌与那人各自转头朝短笛飞来的方向看去。
短笛落在了地上,梅九歌认出,那是方怀璧的短笛。他自然是知道方怀璧功夫不差,却没有想到,他看上去斯斯文文,腼腆羞涩,所练的功夫竟然这般阳刚强势,甚至,与他所知的南宫世家的功夫并不相同,若非如此,那只短笛早已经被梅九歌和那个人的气劲震地只剩一地碎片,而丢来短笛的方怀璧也会被此气劲所伤。
方怀璧究竟师从何人?
门口的方怀璧慢慢走进来,梅九歌朝他淡淡一笑,弯腰去捡那只短笛,却被对面的赤红身影抢先拾得,似随手一丢,丢入方怀璧怀里。
这只是简单的传物,没有带着任何凶杀之气,显然,对于方怀璧扰乱战斗,那个人并没有生气。
方怀璧接过短笛别在腰间,朝那个赤红的身影走去,伸出手来摊在那个人面前:“杏花烟雨的解药。”
那个人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懒懒地从怀中拿出三根针放在方怀璧手中,淡淡地看了方怀璧一眼,便飞身离去。来的诡异,去的迅速。
梅九歌看着那个远去地已经消失的赤红身影,心中不禁暗叹,他,真的如传闻中那样,不简单。且不论他和方怀璧究竟有什么关系,单只论他留下的三根针便能知晓,他很清楚,梅九歌身上到底中了几针,甚至,这几针究竟含了那些毒素,它们的具体位置在哪里,他也是很清楚的。
他,就是戚艳,袖烟坊的神秘杀手,而杏花烟雨既是他那些毒针的名字,也是他在江湖的代号。
方怀璧走到梅九歌面前担忧道:“还好么?”
“不妨事!”梅九歌答,此时,跟在后面的萧浮和虞自知早在戚艳尚未离开之前便进来了,只是他们一直站在一旁,并不打算插手。
“小梅,迷受伤了?”萧浮突然看到梅九歌染血的后背大叫一声,快步跑过来看着梅九歌后背的伤,“伤口有毒!”
方怀璧轻轻叹了口气:“师兄,先别管后背的伤,九歌身上的针才是要紧。”说罢,朝梅九歌说道,“那三根针在何处?”
梅九歌一面指,一面答:“左臂、下肋。”
方怀璧点头,扯开梅九歌的衣服,将手中的针在梅九歌身上中针处紧挨着□□去,又运气于掌,将梅九歌伤处经络疏通后,便将六根针从梅九歌身上拔出,萧浮早将自己青铜圆盘中的药丸倒出来,捏碎成粉,抹在梅九歌伤处。
“多谢!”梅九歌朝方怀璧说道,他知道,这个毒针有多严重,如果一炷香之内不拔出,便会与骨相生,再也拔不出来,一天之内,毒入骨髓,身边又没有有能力救治的神医,他梅九歌,必死无疑。
至于后背伤处的毒,萧浮已经查验出来究竟是什么,简单地处理一下,也就没事了。
虞自知在一旁,淡淡的笑着:“没想到,袖烟坊的动作这么快。”
梅九歌很快换好衣服:“你知道他为何杀我?”
虞自知优雅地理了理头发,弯着唇角:“呵呵~你的敏锐力退化地让人失望啊,梅、九、歌……”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2 章
“有话就说。”梅九歌冷冷地说道。
萧浮找了个干净的地方,拉着梅九歌坐在身边,叫了小厮送来开水和茶叶,冲泡起了茶。方怀璧一脸迷茫,他也想知道,为什么戚艳要对梅九歌动手。
虞自知故作神秘,萧浮泡好一壶茶之后,才缓缓道来:“有传言说,你,梅九歌,与四君关系匪浅,如今大家都找不到四君,那袖烟坊也只好杀你了,一来泄愤,二来,或许是想借此引出四君。”
“怎么可能?”萧浮比梅九歌自己还激动,一口茶尚未道嘴边便放下茶杯,一杯满茶,洒了大半在桌子上。
方怀璧细心地擦去茶水:“师兄别急,听阿虞慢慢说。”
虞自知暧昧的朝方怀璧看了一眼:“这个传言,其实从你们上船就已经开始在传了,只是那个时候,知道的人不多,大家也都不是太相信。只是……”
“只是什么?”萧浮问。
“不知道谁拿出一个证据,说,梅九歌的身上,有四君的气息,而这种气息,就是四君的血。四君杀人无数,却从来不会留下自己的血,因为他们的血,就是一道催命符,四君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所以,他们不会让自己的血染在任何人身上,所以,染上四君血的人,不但死在四君手上,还被大火焚成灰烬。四君的血各自有着特殊的气味,这种气味,就算是过上十年也不会消失,而你梅九歌,就是接触过四君血却没有死的人,亦或者,你就是四君之一。”虞自知微微朝方怀璧身边挪了挪。
梅九歌冷哼一声,终于开口问道:“既然四君行踪成迷,见过四君的人都死了,又是如何肯定,四君的血就是辨认的最好方法,而我身上就有那种气息?”
虞自知偏头单手支着头伏在桌子上:“没有谁是傻子,血会有特殊气味这种说法玄之又玄,但在变幻莫测的江湖之中,谁又能说不可能呢?既然有人刻意将这个线索投入江湖,背后的人自然是希望能够借此找到四君,很可能,那个人非常了解四君,了解到知道四君的来历,四君的弱点。而你梅九歌,虽然是个少年豪杰,到底只是火莲教的一个教众而已,要绕一个大圈子来取你性命,实在不划算。所以,众人更愿意相信,那个不知何处而来的传言。”
萧浮听罢,朝梅九歌怀里凑了凑,使劲地闻了一下梅九歌身上的气味,然后十分郑重的点头:“小梅,你身上的确有一股味道,是……酒味,你喝过酒么?”
梅九歌觉得萧浮是故意夸大其词,但还是很认真的摇头:“没有,我喝得都是茶。”
萧浮也摇头:“不对,你身上确实有酒味,虽然很淡,但真的有。”
梅九歌不信,自己埋头去闻,但萧浮却拦住他:“你自己怎么闻得到?呆子,你来!”
方怀璧“哦”了一声,朝梅九歌身上凑过去,十分谨慎地闻了闻:“不错,是酒味,而且,与寻常的酒香不同。”
虞自知淡笑:“‘诗酒花茶有四君’,如果你不是四君之中的‘酒’,那你就一定接触过‘酒’的血,而且,是他的血染上你的伤口,才会留下他的气息。”
梅九歌道:“与我交过手的人多不胜数,我如何记得谁是四君之‘酒’?就是刚才,杏花烟雨的血说不定也染在了我的伤口上。”
方怀璧摇头:“他不会与四君有关系,也绝对不是四君之一。”
萧浮轻佻地搭着方怀璧的肩膀,虽是在对方怀璧说话,眼睛却看着虞自知:“我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