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昔笑得一派风流,道:“这种事,稍微问一下就知道了,何况大家都知道我对若柳姑娘这样的美人也是有非一般的情意的。”
若柳哼了一声:“油腔滑调。”
“我就喜欢若柳姑娘这样的性子。”段昔变本加厉,笑嘻嘻道。
若柳杏眼一瞪,道:“若柳有些不舒服,先走了。”抱起琴便转身走了。
容铮在旁惊得半张开嘴,好一会才道:“你不是喜欢若柳姑娘么,这般气她,没问题吗?”
段昔笑而不答。
看来要麻烦水长老林常帮忙查一下这个若柳的底细,还有那位龙音公子,也着实古怪。若果是普通商人,不可能知道流云剑段冥,何况阿爹沉寂多年,而他看上去不过弱冠。
想着这些,段昔瞥了眼容铮,见他结结巴巴的跟元青交谈着,这小少爷还真是越挫越勇!
隐隐又听人唱道:复阁重楼向浦开,秋风明月度江来。故人故情怀故宴,相望相思不相见。
好一个相望相思不相见啊。他之所以觉得容铮傻傻呆呆的,不正是因为在他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凑上去讨好,凑上去撒娇,鬼迷了心窍一般。
青楼有事三
“容铮少爷,你错啦,不是左边,是在右边,对对对,再过去一点点!哎呀,还差一点,就快够着了!”
“小心些,别扯烂了纸鸢。”
前几日的雨停了之后,秋意渐浓,天空高远,清风朗朗,正是放纸鸢的好时节。
怜芳阁近日因为多了容铮和段昔这两位客人,渐渐热闹许多,再加上元青嘱咐好好欺负容铮,众丫头们更是毫不客气起来。
这会又让容铮爬上树去捡纸鸢下来。
元青站在二楼窗前瞧着容铮笨手笨脚的爬上树去捡纸鸢,险象环生,一副随时要掉下树的样子。
若柳浅啜了口香茶,道:“那呆头小子倒真挺喜欢你的。”
元青哼了哼,满脸不屑,转而道:“那姓段的不也时时缠着你。”
若柳脸色一沉,道:“姓段的那小子满嘴花言巧语,听了就让人不舒服。”
“来这里的客人有哪个不是花言巧语的。”元青倒是不以为然。
若柳看了眼捡到纸鸢的容铮:“喏,那呆头小子一见你不就结巴了,连话都不会讲了。”
元青看到那呆头小子挥着纸鸢朝自己露出大大的笑容,明明长得一脸秀气,这般看上去真是要多傻有多傻,看得她心里一阵烦躁。
若柳看了她一眼,淡淡说道:“在这里,什么人都别往心里摆,知道吗?”
元青“呿”了一声,说:“这种呆小子,谁看得上眼。”
“看不上就好。”若柳道,“我回去了,省得一会又撞见姓段的。”
若柳这次倒是多虑了,因为段昔正被丫头们拉着去跟容铮会合。
“好了好了,美人们是要带我去哪里?”段昔被她们拉着,走路都不好走了,不禁苦笑。
拉着他的怜儿朝巧心她们招手,笑盈盈道:“巧心,别放纸鸢了,快快把容铮少爷请过来!”
段昔不解道:“怜儿姑娘,你这又是唱哪出?”
怜儿神秘一笑:“段公子到时便知。”
被拉过来的容铮一头雾水,看向段昔:“是要做什么?”
冬雪请他们二人坐下,又沏了壶花茶,段昔看着,一时也猜不出她们这群小姑娘是要做什么,唯一可以肯定的是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果然,只见怜儿眨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说道:“段公子,你上次答应怜儿,跟怜儿比一场,输了就任由我们处置的。至于比什么,你也说了,任由怜儿主意。”
“呃……”段昔暗暗叫苦,没想到一时不察,竟被这小姑娘摆了一道,便只好应了,“那么,怜儿是想比试什么?”
丫头们互相瞅着,个个掩嘴偷笑。
饶是容铮也觉得这里头有古怪,身子忍不住侧了侧,有点想往段昔身后躲的意思,他说道:“我就不必了吧……”
丫头们异口同声:“这可不行!”
这阵势,吓得他赶紧坐好。
怜儿从旁人手中拿过一个小巧的篮子,里面是几个绣花手绷、绣布、还有针线。绣布已经绷入绣花绷里,上面均描好了一朵木兰花,只待绣上各色的线即可。
这下段昔和容铮的脸色都变了,段昔连忙摇头道:“这可太为难我们了,据说单这针法就各处皆有不同……好怜儿,你还是换一样吧。”
怜儿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道:“我们都不比姐姐们能歌善舞,诗词歌赋亦不精通,段公子你向来怜香惜玉,怎的这次就如此不解人意呢?”
段昔最见不得女子娇弱怜人,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结果显然是输得一塌糊涂,指尖都刺破了十几次,段昔虽然自小练武,这点疼倒不算什么,但毕竟是养尊处优惯了,双手修长匀称,肌理细腻,滴出几滴血让人看着心疼。而可怜的容铮小少爷皮娇肉嫩,一针针刺得他泪眼汪汪,还要撑着男子汉模样。
“好啦,既然公子们输了,愿赌服输,罚你们扮作女装,绕着游廊走一圈!”怜儿笑眯眯道。
段昔一愣,容铮猛摇头:“这可不行!不行不行!被元青姑娘撞见可怎么办!”
冬雪在旁说道:“容少爷你放心,这输了就扮女装的规矩是我们天香楼早就有的了,元青姐姐见怪不怪,更何况容少爷你长得眉清目秀,换上女装兴许还能让姐姐多看几眼呢!”
段昔和容铮实在敌不过她们,胆战心惊的被推进了房里。
只见房中早已准备好衣裳,一套是绿草石榴,一套是素衣朱绣。
段昔直觉得寒毛竖起,略一顿足,转身欲走,却被怜儿眼明手快的拉住,笑容烂漫道:“段公子,愿赌服输哦!”
段昔哼哼哈哈了几声,最后只得由着她们给自己换上那套素衣朱绣的宽袖窄腰襦裙,一个帮忙梳发髻,一个给他描眉施粉,一派热闹。
容铮的鹅蛋脸本就让他显得年纪小,这一梳妆打扮,还真让人眼前一亮,尤其那双剪剪秋水般的眸子,三分柔弱,七分可爱。
冬雪掩嘴笑道:“怜儿你看,容少爷比你还娇俏!”
怜儿将段昔推着过来,道:“你瞧,段公子更是明艳不可方物呢!”段昔身段高挑,五官本就精致,粉黛一施,那懒懒笑意便添上了妩媚。
段昔抚额叹气:“我下次再也不敢与你打赌了。”
怜儿“扑哧”一笑:“别这么说嘛段公子。”
容铮看向盛装打扮的段昔,一脸呆呆的,道:“段昔你好美。”
段昔“啪”的拍了一下他的额头:“本公子是玉树临风、风流倜傥!”
容铮吃痛的捂着前额,委屈的说:“可是真的很美呀!”
怜儿在旁道:“好啦,两位公子这就随我们出去走一圈吧。”
一出门,段昔看到外边天色早已暗下,天香楼灯火暧昧,正是往来客人最多之时。
“这灯影绰绰,不正好看不清公子的模样嘛。”冬雪贴心的安慰道。
想着只是在游廊转一圈,段昔咬牙忍了,转头却见怜儿牵着容铮往怜芳阁内走去,便问:“我们不是一起走吗?”
冬雪笑道:“元青姐姐说了,要见见容少爷的女装模样。”
“……”段昔可算明白过来,元青摆明是要□铮的,顺带的就把他也给拉下水了。
但此时已被冬雪从小院带进了天香楼里,进退两难,身旁经过的人,不论男女都忍不住看他一眼,那炽热、艳羡的眼神让段昔禁不住一阵头皮发麻。
趁着走廊中热热闹闹,而冬雪正忙着与人招呼,段昔一矮身,错开了冬雪的视线,拐进了另一条走廊。
这一处又是另一番景象了,掀开蔷色帘子,一眼便望到尽头,左右两边各有过道,弯弯绕绕,装饰考究,艳而不浮,暗香萦绕,隐隐有水流之声。
段昔走了几步才意识到,他这是走到天香楼的浴池了,据闻天香楼的浴池不比别家,它并不对外开放,只供个别权贵消遣。
段昔正奇怪这等地方怎么不见有人巡视,就听见有一行人往他这边走来,脚步整齐划一,想必就是天香楼的护院。段昔左右看看,右边房内有窃窃耳语,左边那间则只有静谧的水流声,不作二想,便闪身进去。
青楼有事四
段昔钻进屋里后,被眼前的大浴池吓了一跳,没想到天香楼竟财大气粗到这等地步!冒着热气的水正从四方兽口潺潺流出,那水也不普通,浊如白汤,看上去滑若牛乳。
段昔看了看四周,但见雕梁画栋,十二盏青灯悬于壁上,照得一室亮堂。池边是一张长塌,旁边小几上温着一壶小酒——看到这,段昔心里咯噔一下,难道这间房内已有人在?
他这般想着又往前走了几步,好奇的蹲下身伸手拂了几下池水,原来这池水并不像看着那般滑腻啊,倒是清爽宜人,隐隐还有些药草的香味。
忽然有只手自水底伸出,一把捉住段昔的手腕,段昔一惊,逼出内力试图挣开,却被捉得更实,他大感不妙,水底这人绝非普通角色!瞅了眼自己的女装,便语调轻松的捏着嗓子说道:“不知何方高人,在下并非有意冒犯,还请多多原谅。”
话音一落,段昔感到手腕一松,那人从水底冒出,近在眼前的是贴着微蜷湿发的劲瘦腰身,段昔的眼睛一点点往上瞄,只见此人精壮紧实,流淌着水珠的肩膀、胸膛的肌肉匀称优美,看得他不由一阵眼热。再往上看的时候,却吓得跌坐在池边。
随即又想到自己一身女装,连滚带爬就要往外走,身上环佩作响,十分狼狈。
结果脚踝被捉住了,段昔挣扎的要攀住地板,怎料这地板滑不溜秋,反而显得他好似被猫一爪扒住的鱼,滋溜一声,直接就被拖了回去。
宁如谦站在池中,黑发贴着脸颊,他居高临下望着段昔,神情冷如冰霜,道:“你是谁?谁让你过来这里的?”
耶?!师父没认出自己?!段昔翻过身睁大眼看着宁如谦,心里一松,憋着假声说道:“我走错了。”
宁如谦看了他一会,觉得这女子很是脸熟,尤其透出的气质更是熟悉,他沉吟了一会便松开了手。
段昔如释重负,站起身冲宁如谦笑了笑,转身便要走。
看到这笑容,宁如谦眉头微微一抬,他知道眼前这个人是谁了。
段昔听到身后清冷的声音传来:“段昔,过来。”
“……”段昔心中泪流满面,师父,徒儿错了!徒儿果然不能小看你!他乖乖低头转过身,一步一步挪过去,脚下地板已被他方才的连滚带爬弄湿了,挪过去的时候,鞋底遇水打滑,段昔正心慌意乱,反应不过来,小腿不受控制往池里滑去,而上身却挥着双手直接就往后倒,眼见后脑勺就要磕地了,宁如谦倾下身长臂一伸拦腰抱住他,却也被带倒在池边。
“呀——”端着食盒进来的侍女正巧撞见这一幕,见这位冷漠高贵的客人赤着身子,身下正压着一名女子,而那女子转头睁着美丽的眸子怯怯的望着她,侍女顿时羞得满脸绯红,“奴婢什么也没看见!”说完放下食盒便冲了出去,把房门牢牢关紧。
段昔张了张口,什么解释都说不出来。
宁如谦却神色依旧,拉起段昔,一同站在池中。
他微皱了眉,道:“为何打扮成如此模样?”
段昔被看得浑身不自在,低头盯着池水,小声说道:“跟别人闹着玩的……”
宁如谦也不追问,伸手将段昔头上的簪子拆下,打散了他的发髻,乌黑长发顿时倾泻下来,在雾气缭绕中,这般模样的段昔竟有几分脆弱。宁如谦不动声色的收回了视线。
段昔讶异的抬头看向宁如谦:“师父……”
“洗干净再上去。”宁如谦淡淡的说道。
咦——这、这是要与师父共浴吗?!段昔又偷瞄了眼宁如谦挺拔的身子,这回不是眼热,而是鼻子发热了。
一点殷红在水中散开,段昔囧了,手忙脚乱的连忙用袖子挡住脸。
宁如谦看他,目光中有自己也没察觉出的无可奈何,他离开了浴池,在长塌上拣起袍子披上,摇了摇小几上的铃铛后,立即有几名侍女进来服侍他束发更衣。
“洗完后到听雨轩。”宁如谦对段昔如此说道。
段昔讪讪应了,没想到如此丢脸的样子竟被师父撞个正着,叹了叹气,唯有自认倒霉。
拐出浴池,直走几步便是听雨轩。
天香楼布局巧妙,饶是段昔也一时无法看透。
听雨轩中并非宁如谦一人,临窗的位子上还有个轻摇纸扇的翩翩公子。
见段昔走进,此时他已换了一身蓝衫,那公子上下打量着他,而后朝宁如谦笑道:“你这徒弟倒真有一副好皮囊。”
段昔微微眯眼,到宁如谦身后站定,只听宁如谦道:“段昔,这位是叶归舟。”
“叶归舟?”段昔略一沉吟,“玉琼楼楼主?”
叶归舟轻笑:“正是在下。”
宁如谦打断他们的对话,问段昔:“你为何会在天香楼?”
“这……”段昔慢吞吞的说道,“正巧遇到了扬州容府的小少爷,便结伴前来了。”
宁如谦道:“你已不小,行事要有分寸。”
叶归舟在旁戏谑道:“有其父必有其子嘛,想当年段冥赢得了多少青楼女子的欢心,段昔你可要加把劲。”
段昔干笑着瞅了瞅师父的脸色,暗地里把叶归舟痛骂了一顿。
又谈了一会,段昔就被遣了出来,看着关上的房门,猜不透身为双雪堂堂主的师父为何会来找亦正亦邪的玉琼楼楼主叶归舟。
最近江湖不太平,湘南镖局前些日子莫名折了不少手下,武当亦有弟子死于非命,传闻剑侠凌霄楼有弟子欺凌弱女,被无名高手断了经脉,双手被废……
如此暗潮汹涌,莫非是因明年五月的武林大会?
段昔思忖着,迎面与一女子擦肩而过。
那女子一袭红裙,看不出年龄,眉间一点朱砂,凤眼长挑,妖娆妩媚,她轻扫了眼段昔,神情微微一滞,很快又收起了那一丝异常,进了听雨轩。
段昔看了她一眼,并未多留意,忽然一个激灵想起容铮,不知他被送进怜芳阁后有什么遭遇,希望元青姑娘不要欺负过头就好。
青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