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性情,还记不记得我曾说过,你重情重义,一身侠气。虽然有时油腔滑调,但你本性纯良,不管来人是何出身,你都是同样的态度,你是个温柔的人,与这块圆润温和的玉佩不是很像么?”龙音毫不吝啬的称赞道。
段昔还没被人如此认真的夸赞过,脸皮一贯极厚的他现在连耳根子都红了:“好了,大哥你别再夸了,我都要怀疑你口中的那个是不是另一个人假扮的了。”
龙音见他难得脸红,连耳垂都红透了,衬得肤色莹白,竟看得他不由得心神一晃,想往那里轻咬一口。
随后却听段昔说道:“可是大哥,你既然对我这么好,为什么不肯答应让我出若水宫?哪怕让我跟师父联系一下也好,免得他为我无故失踪而担心。再者,我们既然已是兄弟,那我肯定会时常到若水宫来的。”
龙音定定的看着他,道:“可作为大哥,我的心愿是你能在若水宫陪我。”
“我们一起去游山玩水也是可以的。”段昔努力游说。
龙音垂下眼睫道:“若水宫事务繁忙,而我身体不佳。”
段昔再三告诫自己千万别又心软,道:“可我在外头还有事要做,有朋友,有师父师弟,还要找我爹。”
“对我来说,有你在的若水宫温暖很多。”龙音拉开案前的椅子坐下,缓缓道。
段昔叹了口气,道:“大哥,你有没有听过一首诗?”
龙音微微侧头,问道:“什么诗?”
“百啭千声随意移,山花红紫树高低。始知锁向金笼听,不及林间自在啼。”段昔念道。
始知锁向金笼听,不及林间自在啼……龙音当然知道这首诗,可是他好不容易才捉到这么一只珍贵的画眉鸟,他怎么知道放归山林后,这只画眉鸟会不会忘掉他,再也不回来了?
最终这段谈话还是不了了之。
段昔却更加明白龙音是不肯放他走的了。
师父救命五
既然龙音不肯放他,段昔唯有自食其力,在若水宫东走西窜,试图找出绝佳的逃跑路径。段昔的记忆力极好,虽然不是过目不忘,却也比常人要强上许多。
在若水宫这么折腾一番,尽管每隔半个时辰就会被笑得温柔可人的侍女请回流云阁,但段昔还是记下了一两个有用的地方。
当再一次被请回流云阁的时候,小桃和小绿楚楚可怜的看着他:“段公子,是不是奴婢有哪里伺候得不周到?”
一贯怜香惜玉的段昔被她们这么一问,只好暂时安分的呆在了流云阁,计划着今晚再来个夜探若水宫。
屋外刚才还是微微细雨,雨势突然又大了。竹林吱呀作响,豆大的雨滴啪啪地拍打着窗前的秋樱,粉色的花瓣轻轻颤抖着,显得分外可怜。
段昔瞧着这阴沉的天色,灵机一动,转头对小桃小绿说道:“我们来剪几个扫晴娘挂到屋檐下去如何?”
小桃和小绿对视一眼,不解道:“什么是扫晴娘?”
她们自幼在若水宫长大,对外边的事可谓是一无所知。
段昔笑道:“据说把扫晴娘挂在屋檐下可以止雨天晴。来,我教你们剪。”
小桃和小绿一听,便也来了兴趣。
段昔剪扫晴娘很有一套,白纸为人形,红纸做衣裳,很快一个手拿扫帚的扫晴娘就出来了,虽然没有细致到眉眼,但单看这娇憨的外形就很是讨喜。
小桃和小绿见了,不禁欢喜的低呼:“好看!真好看!”心急的要段昔教她们如何剪。
小桃的手要巧一些,很快就学会了,把手笨的小绿急得一脸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没事,多剪几次就会了。”段昔轻言安慰,“喏,这边剪得稍微多一些,对,就是这个样子……”
龙音步入流云阁看到的就是这么一番欢乐融融的景象,桌子上白纸红纸散落着,地下都是些纸碎。
小桃和小绿一见龙音,连忙起身恭敬道:“宫主。”随后垂首退到了门边。
段昔抬头冲他笑道:“大哥,你怎么过来了?”尔后又跟小桃小绿说,“你们怎么都不剪了?”
小桃和小绿偷偷看向龙音,只见龙音轻轻点了点头:“你们继续。”
这才又拿起剪刀,把还未完成的扫晴娘慢慢剪出来。
龙音拈起剪好的扫晴娘看向段昔:“这是你剪的?”
段昔笑得眉眼弯弯:“对,既然大哥来了,就帮我一起把它挂出去如何?”
龙音眉间露出疑惑:“为什么要挂出去?”他以为是段昔无聊剪着玩的。
“祈祷止雨天晴呀!”段昔露出‘大哥你真笨’的表情。
龙音很煞风景的说道:“这雨肯定是要下半个月才停的。”
段昔道:“人要心怀祈愿,才不会过得太无趣。”
“你是想说我太无趣了?”
“我可没这么说。”段昔暗地里加了句,你要是过得有趣,就不会把我关在若水宫了。
两人站在屋檐下的时候,龙音不经意的说道:“今晚你过来跟我一起睡。”
段昔手一抖,扫晴娘飘落到院子中,瞬间便被雨水打湿了,他惊讶道:“为什么?”
“你晚上太闹腾了。我想,在我身边应该乖一些吧。”龙音微微一笑。
“……”看来夜探若水宫一事彻底泡汤了。还以为龙音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唉。
当晚龙音改在另一处处理事情。元青今日刚回,带回来的消息不是很妙。
“宁如谦出了双雪堂,我们的人跟了他不到百里,就彻底失去对他行踪的掌握。”元青顿了片刻,道,“宫主,你说宁如谦会不会已经知道段昔在我们这里,而且他甚至查到了我们的所在之处?明月城历来财大气粗,消息网十分广大,他很有可能从中得到了消息。”
龙音思索了半晌,才道:“他若真的寻来,我便开门迎客。若水宫可不是他能随随便便翻过来找人的。”
元青皱眉道:“以宁如谦的能力,如果他真的知道了方位,恐怕两三日内就能寻来……”
龙音靠在椅背上,惋惜道:“可惜时候未到,不然我实在很想与他痛快对上一场。”说着看向元青,“既然你回来了,不打算与段昔叙叙旧?”
元青眼神一闪,尔后垂首道:“不了,我跟他没什么交情,更何况他也认不出我。宫主如果没有其他吩咐,元青就下去了。”
龙音没有多说什么,点了点头便让元青退下。
回到他住的善水居,段昔正舒舒服服的躺在长塌上翻着一本杂谈,案前的那颗夜明珠散发出柔和的亮光,正适合翻阅书卷。
待龙音更衣之后侧身躺在床榻之上,道:“还不过来睡?”
段昔这才磨磨蹭蹭的从长塌上起来往大床挨去,一边道:“其实那长塌也挺舒服的。”
“你不会是害羞了吧?”龙音轻笑。
“我是怕半夜不小心把你踢下床了……”段昔嘀咕道,实际上他是为今晚不能夜探若水宫感到极为不满。
躺在床上之后,侍女便将夜明珠撤了,悄然关上了房门。
外头的月光被乌云遮蔽,房内一片黑暗。
段昔耳侧是龙音均匀的呼吸声,他翻了个身,毫无睡意,又翻了个身,还是睡不着。终于忍不住踢了踢龙音的小腿,低声道:“大哥?”
“睡不着?”龙音的声音近在耳畔。
段昔道:“不如你跟我讲讲若水宫的事?”
龙音顿了片刻:“比如?”
“江湖人都说若水宫位于长江下游,在一个四季如春的地方,是传闻有误,还是你们搬迁了?”段昔在黑暗中睁着眼睛问道,适应了黑暗之后,他能看清龙音的脸庞轮廓。
龙音良久才答:“对,我们搬迁了,在我们被武林正派逼迫的时候,前任宫主即家父将若水宫的人一分为二,往蜀中方向撤退。结果途中我姑姑出了事,连带的,她负责保管的重要东西也从此失踪。”
段昔怔住,道:“被武林正派逼迫?若水宫的武功可谓天下无双,我只听闻若水宫行事无常,亦正亦邪,并没有什么理由让武林正派如此相逼。怎么会……”
“理由就是武功天下无双。”龙音冷哼一声。
段昔刹那间明白过来:“难道你怀疑那失踪的东西在我爹手中?!”
既然段昔问出了口,龙音也没有隐瞒:“对,宇王爷的侧妃正是我姑姑,若水宫的武功秘笈一阴一阳,缺一不可。当年交付给我姑姑的正是阴卷水域流花,由若水宫历代传下,女眷将其刻于背部,只有在热水中才能显现。而你爹正是受宇王爷所托,护卫其女烟罗郡主逃离京城,正是为避开我们。”
段昔没想到当中居然是这么一回事,道:“既然是你姑姑,你为何不直接跟她要?”
“她嫁给宇王爷已是叛族之罪,家父对她下了追杀令,虽然他没过多久便离世,但追杀令效力仍在,就是我也不能收回。只要水域流花一日不在我手中,若水宫便不能动她分毫。”龙音沉声道。
“那个……也就是说水域流花如今是在烟罗郡主身上,你姑姑一旦嫁人,其背上所刻的秘笈就会消失?”段昔据他所言推测道。
“正是如此,水域流花虽是至阴之物,女子却反而不可练习,她们只负责传承。”
“……”那不是跟守宫砂一样?!段昔暗暗咋舌,尔后道,“可是,这也不能代表她把水域流花传给了烟罗郡主啊,要是我的话,直接把它抄在羊皮上。”
“那是若水宫的教令。”龙音道。
段昔诚恳建议:“大哥,我觉得这个教令可以废了。你姑姑当日选择嫁给宇王爷,就证明她已经知道不可能再回若水宫,既然如此,她为何还要让自己的女儿重蹈覆辙?”
“那宇王爷为何特地请来你爹护送烟罗郡主离开?”龙音便问。
段昔想了半天,叹气道:“这我就不知道了。对了,如果你找到了我爹,记得告诉我,你们可不能私下动手。”
“那如果是你先找到了你爹呢?”龙音问。
段昔拍胸脯保证道:“我一定帮你问水域流花的下落。”
龙音低笑出声,道:“好了,不早了,睡吧。”
段昔应了声,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了眼。
师父救命六
段昔如此安分了两天,在得知龙音要闭关修养几天后,那颗想着逃跑的心即刻蠢蠢欲动起来。
当晚小桃和小绿正给段昔收拾着床铺,一言一语的说道:“宫主每个月都要闭关修养,真不知何时才好。”
“就是,看得我都着急死了。”
段昔隔着屏风默默跟她们说了句对不起之后,现身迅速点了她们的睡穴,将她们抱到了桌旁,自己则拿起飞星快步离开了流云阁。
外面风吹雨打,虽然不利于走山路,但却正好能够扰乱护卫的听觉,加上龙音闭关,护卫的重心都在龙音身上。段昔凭借前几次的探路,一路畅通无阻的跃出了若水宫大门。
只要穿过眼前这片竹林,回明月城便不是问题了!段昔驻足回首看了眼若水宫,摸了摸怀中的玉佩,心中微微抽痛了一下,对不起了大哥。
竹林迷阵暗含生死门,托宁如是那家伙的福,段昔破阵极快,宁如是自小研究阵法,不知暗算过段昔多少次,这回总算称得上是因祸得福。
岂知段昔刚出生门,迎面便是铺天盖地而来的银针,段昔当即拔剑,以精纯剑气挡去了攻击。尔后定睛一看,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鹤舞。
鹤舞眼神狠戾,怒道:“我早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东西,枉费宫主如此真心待你!看我不取你狗命!”
“鹤舞姑娘,我不过是想出去,并不是要做什么对若水宫不利的事。”段昔并不想与她刀剑相对。
“废话少说!纳命来!”鹤舞清喝一声,拔出长剑,招式狠辣的直劈过来。
段昔正面接招,对方一股内力震得他虎口发麻。当下收敛心神,变换身法,剑走灵蛇,困住了鹤舞的招数。
鹤舞此时心浮气躁,见明的不行,便使出了暗招,当即扔了手中剑,右手成爪,狠狠抓向段昔胸口。
段昔没想到她竟如此不要命一般,冲着他的剑气就这般闯来,只得硬生生收招,一闪身,却没完全躲过,三道抓痕从肩胛直至手臂。段昔顿觉整个左臂剧痛无比。
鹤舞右手有慢性寒毒,虽不当即致命,却足以令人痛苦难当。她一步一步慢慢靠近跪倒在地的段昔,忽然一道身影掠过,挡在了段昔前面。
鹤舞看清来人,冷笑道:“元青,你这是什么意思?”
元青?段昔一震,抬头看向来人,见他一身青衫,俊逸非常,不觉一愣:“男的?”
元青冲他一笑道:“段公子,西南方向。”
段昔一听,随即便道:“多谢了!”尔后忍着伤痛纵身一跃,身影如电。
鹤舞被元青缠住,眼睁睁看着段昔的身影消失在眼前,便摸出信号弹,往天际一放,对元青说道:“我倒要看看,是他逃得快,还是我的追兵快。”
元青淡淡道:“宫主可没有对他下追杀令,还有,你别忘了,他是宫主的义弟。”
“我是保护若水宫的左使,凡是威胁到若水宫安全的人,格杀勿论。”鹤舞冷冷道。
元青望着段昔消失的方向,暗叹了一声,段公子,自求多福了。
半夜的雨下得越来越大,龙音说得果然没错,扫晴娘在这里还真是没有用处。段昔捂着受伤的左臂暂时躲在树上,撕下了衣摆的一块布,勉强包扎了一番。
毒性已勉强压制,段昔凝神听了听,鹤舞派来的人正从四面赶来,以他目前的体力,逃出这片竹林是没问题,但恐怕一出竹林就会倒下。不禁苦笑了声,这风声雨声听起来可真愁死人了。
事到如今,退已退不得,只能硬闯。
段昔稍作休息之后,继续往元青所指的方向逃去。
黑夜中,冰冷的雨水不断冲刷着他的伤口,他感觉到体内有一股寒气正四处流窜,疼痛难忍,他的脸色越来越白,耳边只听到风扫竹林的沙沙声,雨水顺着额发流下,让他的视线更加模糊不清,几乎是依靠着□在前进。
忽然,他察觉到前方有动静,速度不禁有所放慢。
随后映入迷蒙眼帘的是一袭白袍,来人撑着伞,足不沾尘,如谪仙一般。
段昔看不清他的模样,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