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昔慢吞吞的接道:“我说你中意你大师兄……那种类型。”
“……”谢子灵这才反应过来被对方耍了,气得直跺脚,“好你个段昔,太可恶了!”说完便伸手去拉他身旁的盛禾,“快跟我一道,别让你师兄把你教坏了。”
盛禾一缩身子避开了她的手,一脸认真的说道:“我师兄最好了!”
段昔笑道:“小笨蛋,谢姑娘是在跟我们开玩笑呢。”
谢子灵抱着双臂,撇撇嘴道:“你看你小师弟,多端正的一个人。而你呢?”
段昔严肃点头:“嗯,我是一个有趣的人。”
“你是个嘴贫的人才差不多。”谢子灵扑哧一笑。
这厢正聊着,青城掌门松云道长领着几个弟子姗姗来迟,又候了一炷香的样子,便是所有人都到齐了。
辰时,相传是群龙行雨之时,兆头甚好。
杨重远一声令下,武林豪杰分头散开,一时间马蹄阵阵尘烟滚滚,气势惊人。
段昔等人走的是官道,一路上深秋风景怡人,笃笃的马蹄声悠闲而有节奏的响着。段昔与青城掌门松云道长大有相见恨晚之意,从沿途风光开始聊,一直聊到蜀中美食,旁边弟子亦兴致勃勃的加入讨论。宁如谦在旁神色如常,好像有听他们在讲,又好像没有听。
这样约莫行了十里,谢子灵终于忍不住了,回头对段昔等人道:“你们!现在是去清剿魔教,不是游山玩水!”
程之蕴探手按住她的肩头,温和说道:“子灵,稍安勿躁。”
谢子灵不悦,朝段昔他们努了努嘴:“可也不能这么一副像齐齐约好去郊游会友的模样。我们可是要为慧觉大师报仇的!”
松云道长捋了捋胡子,悠悠道:“小姑娘,你可知我们的路线?”
谢子灵扬起小巧的下巴:“当然知道!我们要经南阳、十堰、汉中最后到达落日山。”
松云道长微笑:“不错,但你可知这是绕得最远的一条路?”
谢子灵睁大眼,茫然的看向师兄程之蕴,程之蕴点头:“确实是绕远路了。”
谢子灵便道:“这是策略部署,并不出奇。”
松云道长哈哈一笑:“正是策略部署没错,我们这支乃后援队伍,待我们赶到之日,便是收拾残局之时。既然如此,何不一路随清风逍遥?宁堂主,程少侠,你们觉得如何?”
宁如谦淡淡道:“松云道长对我徒儿青眼有加,既然这一路时间宽裕,就还请多提点提点他了。”
程之蕴微笑道:“不知道长能否给我们讲讲蜀中美景?”
谢子灵也不笨,大家这么一表态,她多少明白过来,当中利害关系虽不太清楚,但既然用不着正面对敌,她顿时也泄了气,自暴自弃的凑向段昔,听他们谈笑风生,偶尔也打岔几句,惹来阵阵笑声。
青城乃蜀中大派,讲求的是道法自然,作风开明,收徒不分男女,而且并无戒食。此次出行倒也有两位女弟子,与谢子灵聊了几句便熟悉起来。
到了傍晚时分,他们到达了一个小镇。
镇上只有一间客栈,没想到竟在此处碰见了杨雪峦一行人,岳思成兄妹亦在其中。双方人马一见面,顿时热闹起来,杨雪峦性情爽快,颇对松云道长的胃口,便被他拉了过来一道用晚饭。
二十几个人把这间小客栈挤得满满的,店小二端茶倒水、给客官们报菜名,忙得是不亦乐乎。掌柜是从甘肃一带过来这边谋生活的,请的小二、做菜师傅都是家乡人,端上来的菜有着浓浓的西北风味,虽不精致,却着实够香够味道,有什么孜然羊排、葱爆羊肉、麻辣牛肚,一时间吆喝声、笑谈声、碰杯声,不绝于耳。
到了回房休息时间,便有些难办了。
客栈房间不多,只有三间上房,余下便是通铺。
宁如谦独居一间上房是默认的规矩了,也许是嫌吵,他神色略有变化,看向段昔,段昔正与程之蕴讨论着住通铺的事。
忽然,宁如谦伸手拎住段昔的后衣领,又看了看盛禾,道:“你们与我同住一间。”
段昔被这么拎住衣领,脸都变色了:“师父,你能不能别拎着我……”呜呜,这大庭广众之下,他玉树临风的形象……
直至房门口,宁如谦才松手,缓缓道:“顺手。”
段昔抱怨道:“师父,你这玩笑不好笑。”幸亏他不过略矮师父一截,不然被拎得吊起来,那就更丢脸了,他可没错过方才谢子灵那笑得前俯后仰的模样。
宁如谦似笑了笑:“有人笑便可以了。”
“……”师父刚才吃错东西了?还是说,受了松云道长诙谐风趣的影响,终于想要改变改变形象什么的?段昔百思不得其解。
结果是去后院打水来擦房间桌椅的时候,盛禾偷偷告诉段昔:“师父喝了酒就会变得有点奇怪的。”
“什么?!”段昔惊得手中问店小二借来的木盆都差点掉了,“我怎么不知道?变得喜欢拎人?”
盛禾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不过兰沁姐姐说师父喝了酒会拿喜欢的东西来玩,上次我就看到他在院子里舞剑,听说那把剑就是师父最喜欢的。”
“……结果这次他的剑不在这里,就拿我当剑一样拎来拎去?”段昔嘀咕道,想起在饭桌上宁如谦的确被杨雪峦敬了好几杯酒,那西北烈酒不比得江南酒楼客栈的,入口呛后劲大。随后却又羡慕道,“我以前怎么就没见过师父喝了酒变奇怪呢?”
盛禾“噗”的一笑,学松云道长的语气道:“天意,这是天意呀,师兄。”
不远处,看着他们师兄弟嬉闹的岳姝,蒙着白面纱,眼神中带着几分不屑,几分怒意。
名剑山庄十
虽安排了人轮流守夜,但一夜无事,清早起来用过了早饭后,杨雪峦便向宁如谦、松云道长话别。
程之蕴觉得奇怪,怎么小师妹到马厩一趟却至今还未回来?便问了声旁边的段昔。
段昔闻言,看了看周围,道:“青城的那两位姑娘也不见人影,会不会是有事耽搁了?”
“虽然魔教说在落日山恭候大驾,却也不知有无偷袭……”程之蕴眉头微蹙,“我还是去看看吧。”
段昔一听觉得言之有理,便道:“我随你去。”
才刚走了几步,店小二就慌慌张张跑过来说道:“客官、客官,你们有几位姑娘在马厩那里打起来!”他一个老实人,刀都只见过菜刀,这些武林中人连姑娘家也说拔剑就拔剑的,真是吓得他不轻,一跑过来便腿软了。
众人不禁面面相觑。
杨雪峦讶道:“姑娘打起来了?”
他身旁的岳思成脸色大变:“该不会又是姝儿……”
段昔与程之蕴交换了眼神,迅速赶了过去。
只见青城的两个女弟子持剑在旁,打得激烈的正是谢子灵跟岳姝,谢子灵节节败退,她不可置信的看向岳姝,万万没想到岳姝的剑法如此精妙,与那日截然不同,她今日使出的全然不是那不入流的岳家剑,而是名剑山庄的七星剑法!加上她杀气腾腾,让一味退让的谢子灵躲避得更加仓皇。
程之蕴的身影快如闪电,倏忽之间,便将两人的剑格开。
岳姝的白面纱被他的剑风刮落,露出正在结痂的半边脸颊,她惊呼一声,连忙伸手捂住,怒视程之蕴:“你!”一眼扫到段昔,更是怒火中烧,道,“段昔!这全都拜你所赐!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说着看向谢子灵,“还有你谢子灵!”
段昔不禁觉得奇怪,怎么又扯到他身上来?
随后赶来的杨雪峦见此情景,脸色甚为不悦:“姝儿,前两天的事分明就是你不对,你不好好静心思过,怎么又来惹祸了?”
岳姝看到杨雪峦走来,本是脸色一喜,却听他如此批评,顿时泪如泉涌,梨花带雨的模样尤为楚楚动人让人看了忍不住一阵心疼,在场的武林人士纷纷好言安慰。
岳思成对这个妹妹虽然头疼,却向来十分爱护,连声低哄。
可岳姝并不买他的帐,直至杨雪峦微微俯身哄了她几声后这才罢休。
结果这场闹剧便如此结束了,谁对谁错亦无追究。
杨雪峦轻拍着岳姝的肩背走向客栈,岳思成跟在他们身后,不知怎的,那身影显得格外尴尬,就好像是两幅以意境取胜的水墨画中间加进了一副刻画精细的界画,虽然都是画,却是不一样的画。
上路之后,段昔问起谢子灵原由,谢子灵这才说道:“去凤凰山的那天晚上,你不是替盛禾挡了她一剑吗,她当时摔倒在地,被石粒刮伤了脸颊,便对我们更生气了。唉,都怪我不好,当日不该跟她吵的。”
程之蕴道:“依岳姝的个性,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谢子灵不大情愿的说:“我知道啦,以后我看到她就会闪远点的了。”末了又道,“不过杨庄主果然如外界所闻,对岳姝极其宠爱,居然连七星剑法也传授给她。难怪如此目中无人!”
松云道长笑呵呵道:“那小姑娘是娇纵了些,许是惯出来了的,看本性,倒是不坏。”
段昔道:“杨庄主膝下无女,倒也情有可原。”
谢子灵唉了一声:“我师父也很疼我,怎就不见我如此刁蛮。”
众人看了她一眼,非常默契的笑而不语。
程之蕴抬了抬眉,道:“众多师弟师妹中,最野蛮最调皮就是你。”
“……大师兄你好可恶。”谢子灵左右看看,除了宁如谦万年一个表情不变之外,大家都乐得笑眯眯的,顿时脸上通红,恼得暗暗磨牙。
杨雪峦那帮人早在上一个岔路口便分开了,中午在途中小茶馆稍作休息后,段昔等人重新出发,没想到午后便开始刮风了,先是徐徐卷着落叶而来,渐渐刮得越来越大,吹得眼睛都有点睁不开。好不容易赶在洛阳城门关闭之前进了城中,个个都感觉自己一身灰尘。
明月城在此城中设有八宝客栈分舵,段昔望着这装潢与杭城那家无异的八宝客栈,顿时有种不知身处何方的感觉,仿佛一转身便又能看到袅娜的江南女子,以及那淡妆浓抹总相宜的西子湖。
掌柜未曾见过宁如谦,待宁如谦出示令牌后,立即心领神会,恭敬的垂了垂首后,立即吩咐店小二安排上房给他们一行人。
“宁堂主是住院子还是?”掌柜思忖了片刻,还是多问了一句。
宁如谦道:“一切从简。”
“小人明白了。”掌柜便退下,到厨房安排他们这一行人的饭菜。
盛禾跟到他们这里,便是要留下来,待人护送返回明月城。看着热热闹闹的段昔等人,盛禾心里感到涨涨的很难受,万分不舍,另一方面却也知道自己年龄尚不足,与他们同去只会拖后腿,还不如回明月城将师父抄写给他的武功口诀好好记下来,勤加练习,假以时日,便可与师兄一起仗剑江湖了。
与此同时,鹤舞接到宫主密令,先行一步到了这个城中。
她出门打探消息返回客栈房内后,见元青正大咧咧躺在床铺上,翘着二郎腿,好生惬意的模样。
鹤舞关好房门,走到他跟前,面有愠色道:“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留在名剑山庄吗?”
元青慢悠悠的从床上坐起,手里捏着根狗尾巴草,毛茸茸的,绿中带点嫩黄,煞是可爱,他转着把玩,漫不经心道:“宫主怕你办事不力,所以要我过来帮你一把,免得你坏了宫主的大事。”
鹤舞怒道:“胡说,我会办事不力?我做事可向来要比你来得干净利落。”
元青缓缓一笑,道:“好姐姐,你急什么?宫主就是怕你这急性子会让段昔那滑头小子钻了漏洞,所以才吩咐我暗中助你一臂之力的。”
鹤舞眉毛轻扬,道:“宫主就是老爱这样担心我……不过,”她在桌旁坐下,皱眉说,“宫主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呢,之前我建议他将段昔杀了,他不肯,现在又要我去把他捉来,究竟是为什么?”
元青更正她:“错,宫主是要你将段昔段公子请过来。”
鹤舞没好气道:“既然是请,为何还要我去将他师弟捉来?”
元青叹了口气:“唉,难不成你想把那宁如谦也招来吗?我们捉到了盛禾,再将段昔引出来,他见盛禾在我们手中,肯定乖乖被我们请走。待宁如谦发现,便是要追上来,也难咯。”
鹤舞上下看了眼元青,道:“难怪宫主挺喜欢你的,你还真有几分聪明。”
“……”元青腹诽道,难不成跟你一样只会直愣愣的按吩咐杀人做事?想归这么想,元青却是半点不敢小瞧鹤舞,像她这般靠直觉行事的人,往往更具爆发力和杀伤力。宫主不正是看中她这点,才让她做了左使么——只听从宫主命令的一把利剑。
师父救命一
段昔等人走了两天后,盛禾接到消息,将在明日动身回明月城。
是夜,盛禾看了一会书之后,熄灭了油灯,躺在床上甫一盖上被子就被人捂住了嘴,还未来得及挣扎便被点了睡穴昏睡过去。
“得来全不费工夫。”来人正是身穿夜行衣的鹤舞,她得意的轻笑了声,手脚麻利的用麻袋将盛禾套住,扛在肩上,推开窗户,足尖轻轻一点身影便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此时,远在百里之外的段昔刚从宁如谦房中回来,嘀咕着师父的棋艺太高超,刚关上房门,便察觉到房内的摆设被稍稍移动过,他下意识看向窗子,走上前推开了窗,只见窗台上果然有一道淡淡的印痕。
来人明明应该身法了得,却故意留下踪迹可循……段昔皱眉,转过身仔细看了看房内四处,这才发现他放在床边的包袱上面无端放了一些东西。
段昔取来一看,赫然是盛禾常用的玄色发带!他替盛禾绑过好几次头发,绝不会认错!看到这样东西,段昔心中涌起强烈不安,发带系着的是一张对折的字条,展开一看,上面写道——请段少侠到十里亭一聚!夜风寒冷,十里亭简陋不堪,不便招待他人,还请段少侠见谅!
这言下之意便是要段昔独自前往。
会是谁呢?段昔思前想后,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他握紧手中的发带,猛地将其塞入怀中,伸手取来佩剑‘飞星’,推开窗正要出去,转念一想,师父以及松云道长等人就在两边隔壁的房间,若他如此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