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累……?段昔心里不由一震,满嘴苦涩,说道:“我知道了,三天后启程。”
宁如谦看着他,似乎还想说什么,却什么也没再说。
青楼有事九
两日后,天香楼开门迎客。下午时分接到看门人的报信后,容铮便急匆匆带着朝生去了天香楼,段昔见状哭笑不得,慢悠悠跟在了后头,知道容铮满心只记挂着元青,跟老鸨商议元青赎身的事便落在了他头上。明天一过他就要随师父启程去名剑山庄,得务必在这两天内把容铮的事情给解决了。
果不其然,容铮第一件事便是到怜芳阁看元青,却只看到几个丫头在,巧心讶异的看着他:“容少爷,你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元青呢?他没事吧?”容铮急切的问。
巧心睁大眼道:“你怎知元青姐姐受伤了?前两天她在院子里逛着不慎踩空,左手臂被假山上的石头尖划了好大一道口子呢!”
容铮一听,脸色都变了:“那他现在在哪里?”
巧心一笑:“容少爷不用太担心,大夫都说了那道伤没什么大碍,休息几天就好了。元青姐姐现在正去了若柳姐姐那里呢。”见容铮一副等不及的模样,她便好心的往窗外指了个方向,“呐,就是那边走过去,很近的。”
容铮谢过她,回头对朝生说道:“你在这里等我。”
朝生瘪着嘴应了。
按说巧心指的地方也不远,但容铮就是在自家院子也会迷路的人,何况天香楼的院子打造得独具匠心,美则美矣,却苦了容铮像个盲头苍蝇般转来转去,不禁懊悔为何不带上朝生一同过来。
容铮被绕得晕头转向,干脆在花丛边蹲下休憩片刻,正伸手擦着额头上冒出的细汗时,就听到附近有人刻意压低声音在讲话。
他本也没怎么在意,却捕捉到了“元青”二字,立即竖起了耳朵。
“你竟把这等关系到身份的事说了给他听?元青,你不要仗着宫主对你青眼有加,做事就莽撞起来!”
容铮听得满头雾水,这声音柔柔细细的,听起来颇为熟悉。
元青的声音懒懒传来:“我还说这种时候你找我出来所为何事,原来竟是讲这个,你放心,我自有分寸。”
那声音狠了几分:“今日他过来你便寻机会杀了他,只有死人才不会把秘密说出口!”
“鹤舞!”元青厉声道,“我看你才是仗着宫主这两年宠你,手段越发狠绝了。他与我们的事半点牵连也没有,多此一事只会惹来官府注目。”
“到时一并推给武当不就行了……还是说,你舍不得了?”正说着,鹤舞脸色一变,她听到了第三个人的呼吸声,警觉的住了口,四处看了看。
只见容铮从不远处走来,一脸疑惑的问:“元青,若柳姑娘,你们是在说什么啊?”他实在是越听越糊涂,蹲在那里又难受,干脆就现身了。
元青的脑袋“轰”了一声,迅速瞥了眼鹤舞,即是若柳,见她眼底杀意尽显,心里暗骂了一声容铮笨蛋,便走上前扯住他,往怜芳阁走去:“没说什么,你别管那么多。”
鹤舞盯着他们远去的背影,一转眼换回了若柳的一贯表情,低声冷笑道:“既然你舍不得……那就让我来帮你一把。”
一路走回怜芳阁,元青没好气的戳着容铮的额头骂道:“你这个呆子、傻瓜、笨蛋!刚刚的话你都听到了?”
容铮委屈的伸手去捂额头:“听是听到了,可是不知道你们说的是什么。”
元青神色一敛,沉声道:“不管听到了什么都给我忘掉,知不知道?”
容铮被他吓住了,默默点头。
回到怜芳阁,段昔也在,抬眼见到他们,便问:“你们谈得如何?”
“谈什么?”元青眉头一皱。
容铮这才想起正事来,兴冲冲的捉住元青的手,说道:“你愿不愿意跟我一道回家?”
元青愣住了,久久才回过神来:“你说什么?你——是要给我赎身?”
“对!”容铮猛的点头。
元青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有种被闪到了的感觉,自心底涌上一股复杂的情绪,他喃喃道:“你是打算娶我过门吗?”
容铮闻言,偷偷看他,忸怩的答道:“如果你愿意的话……”
段昔咳了一声,见他们两人终于留意到旁人的存在,才问元青:“不知元青姑娘你意下如何?实不相瞒,我方才跟老鸨谈了一会,价钱方面都好商量,最重要是看你的意愿。”
元青闭了闭眼,复又睁开,神情淡漠道:“承蒙错爱,我并不想跟容少爷你回去。”
容铮脸色刷的一白:“为什么?!”
别说容铮,朝生惊得都要跳起来了,房里的几个丫头更是面面相觑,赎身啊,这可是一辈子都难求的事!
段昔一时也猜不透元青的用意,难道是因为不喜欢容铮?
只听元青说道:“没有为什么,就是不想。容少爷,你请回吧!巧心,送客!”
巧心傻愣愣的站了出来,左右瞧瞧,容铮失魂落魄的呆站着,让她不知如何是好。
段昔轻叹了声,走上前拉着容铮离开,朝生瞪着元青,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
“缘分嘛,也是不能强求的。”段昔安慰容铮。
谁知才出了天香楼的门,容铮却使劲挣脱了段昔,像只小牛似的掉头冲回了院子里:“不行!我要找他问清楚!”
段昔和朝生急忙追了上去,天香楼里的人来来往往,三两下竟就不见了容铮的人影。
却说容铮这般冲了回来,在院子里差点撞到了人,慌忙止住了脚,但也跌坐在了地上,抬头一看,眼前的正是若柳。
若柳眉梢一抬,低笑道:“哟,你竟自己送上门来了。”
容铮不明所以,问道:“若柳姑娘,你这是什么意思?”
若柳笑意吟吟的弯下腰,说道:“容少爷,你这是真呆子呢,还是装傻?”说着直起腰,看了看四周,道,“这个时候,大家都去前厅,要不就是在后院忙活,我若不动手还真对不起这好时机。”
言罢眸中凶光毕露,容铮瞪大眼,看到她右手骨节格格作响,纤纤玉指竟经络毕现,原本修得圆润的指甲一下子变得尖利起来。容铮连忙爬起身想逃,却因为过度惊吓,身躯竟沉如千斤,行动也变得迟缓起来。
肩膀被若柳的左手擒住,容铮眼睁睁看着那只可怖的右手往自己心窝处移动,他的喉咙似被什么扣住了一样,只能发出“嘶嘶”的声音。
若柳娇笑:“害怕了?”她看了看自己的右手,“哎呀,忘了不能用这个法子杀人。”一边说着运功恢复了右手原状,继而从发髻中拔了一支金钗出来。
“这个东西最好了!”
“住手!”一道清喝传来。
若柳瞥了眼来人,笑得越发娇俏:“甚好,替罪羔羊也有了!”手下丝毫不留情,金钗直往容铮心口插去!
她手势极快,金钗留在那心口上,手中半点血迹未沾。
赶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追在后头的段昔,他震惊的看着这一幕,冲上前将若柳一掌推开,急忙抱起心口不断渗血的容铮,发现那血竟隐隐发黑,金钗分明是淬了毒!也顾不上若柳了,封住容铮几处大穴,咬牙拔出了金钗。
跟上来的朝生见状失声喊道:“小少爷怎么会这样!”
若柳被推倒一旁正合了心意,暗笑着伸手打乱了发髻,尖声喊出:“救命啊!有人杀人了!”
青楼有事十
由于前几天青楼这边刚死过人,官府对这一带的巡视格外严密,天香楼一有动静,官差便立即赶了过来,段昔满手是血,俨然一副被抓了个现行的样子。
段昔见官差们来势汹汹,若柳在旁低泣添油加醋,心知一时半会是解释不清了,当务之急是要救容铮,便趁官差还未锁住他,急忙拉住朝生,在他耳边说道:“快将你家少爷送到八宝客栈找齐三映,报出我的名号让他找人医治,万不可自行去找大夫!”
朝生从他怀里接过气若游丝,脸色已发青的容铮,急得眼泪都快下来了:“那段公子你怎么办,官差这是要捉你进大牢啊!”
段昔脸色一沉:“你快去!救人要紧!”
闻声赶来的元青站在不远处看着朝生憋着泪水咬牙抱着容铮离开,一瞬间大脑空白了一片,他握紧了拳头,死死盯着他们离去的身影。
段昔被锁住一路由官差拉着走,路上行人指指点点,他视若无睹的往身上擦了擦手中的血,金钗拔出之时,饶是封住了穴道,喷出的点点鲜血仍触目惊心,可见若柳下手之狠,若柳一介弱女子,与容铮无冤无仇,何以下此毒手?
除非……她不是若柳。
她下手果断,金钗中又有淬毒,绝非善类。
段昔暗忖着,被人推进了幽暗的牢中,四周有不怀好意的目光,亦有漠不关心的扫眼而过。他无暇关顾这些,只急切想同林常联系上,如果晚了,那个“若柳”肯定消失不见!
林常来接他出去的时候,却已过了一晚,段昔颇为狼狈,林常见了他,叹了口气:“你这回惹的事可不小啊!如果不是那个小书童出面作证,而那个若柳又畏罪潜逃,你恐怕就出不来了。”
“什么?!”段昔大吃一惊,“若柳逃了?”
林常点头道:“看来她的确如你所料,不是真的若柳。”说着引段昔进了马车,离开了官府大牢。
段昔坐在摇晃的马车内,一时有些理不清头绪:“她究竟为何要伤容铮?”
林常补充说道:“天香楼还有个叫元青的也失踪了。”
段昔神色微变,难道元青一早便知容铮会有杀身之危?让容铮尽快离开天香楼就是为了救他?他忙问:“那容铮现在如何?”
林常道:“宁堂主请了玉琼楼的叶归舟给他解毒,现已无大碍。容府大少爷已动身前来接他回去。”
段昔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叶归舟!天香楼既是他的暗点,肯定更容易查出‘若柳’和元青的真实身份吧?”
林常苦笑:“你怕是忘了我讲过的,天香楼鱼龙混杂,藏了什么人进去,连玉琼楼也是无法得知的。玉琼楼想要得到更多的消息,对天香楼就越不会管制太严,要知道水至清则无鱼啊。”
段昔道:“难道就这样让她们逃之夭夭?”
林常意味深长的说道:“真要追究,也是容府的事。”
言下之意便是让段昔别插手再管。
段昔唯有沉默。
林常斟酌着词句道:“这次的事虽是冤枉,却也在江湖上传开了,你到底是宁堂主的徒弟,一举一动都是有人看着的。”
段昔一笑:“我明白的。”说着掀开布帘,看向外边的街道,心中有各种思绪翻滚着。
马车直接到了八宝客栈的独门小院,段昔一看,便料想应该是师父过来了。
到了房间,林常吩咐仆人抬了热气腾腾的浴桶进来,又准备了一套簇新的蓝衫。
段昔昨晚呆在牢中,那里各种气味交杂,甚为难闻,今天出来难免也沾了一身那味道。脱掉脏衣服,浸入水中,顿觉舒服许多。
沐浴后换好衣裳,仆人进来抬走了浴桶,又见林常命人端了一盆水过来。
“这里面泡的是柚子叶,洗洗手去一下霉气。”
段昔失笑,但看到林常一本正经的模样,唯有乖乖伸手洗了洗。
林常拍拍他的肩膀道:“好了,到书房去吧,宁堂主在那等着你。”
段昔脸色一白,“唉唉”叹了几声磨蹭过去。
此时正是未时,宁如谦一般是在处理堂内事务。
书房门虚掩着,段昔顿了顿足,敲门进去,看到宁如谦斜倚在长塌上,手中是内务卷宗,他的长发松散随意的绑着,有几缕倾泻在他的肩上,见段昔进屋,他抬眼看了过去。
哪怕就是这么一副闲散的模样,宁如谦周身的气势依旧不减半分,段昔虽然适应了几年,但偶尔还是会被震住,尤其师父一眼扫来,更让他的笑脸都快僵住了。
不过段昔的脸皮向来堪比城墙,他落落大方的站在宁如谦几步远的地方,道:“师父。”
宁如谦凝视了他片刻,道:“过来。”
段昔快步走了过去,却见宁如谦指着案前那一沓书卷:“从明日开始到名剑山庄为止,每日抄写一篇给我。”
段昔瞄了一眼,大都是修身养性的名士书卷,顿时苦了脸:“师父……”
宁如谦道:“你做的事并非不对,但闹得如此狼狈,便是你欠稳妥了。”
段昔眨眼,道:“师父的意思是让我做好事也做得漂亮些,别留手尾让别人收拾?”
宁如谦低眼看向手中的卷宗,不置可否。
段昔巴巴的靠了过去:“师父,我可不可以去看看容铮?”
宁如谦神色不动,道:“他的事自有容府处理。”
段昔还想说什么,就听见盛禾清亮的声音传来:“师兄!”一回头,盛禾开心的冲了过来,手里端着的小盅都晃了一下,幸亏没摔了。
段昔拍拍他的脑袋,笑吟吟的说道:“好像长高了一点啊!”
盛禾眼圈红红的说道:“我好想师兄!”
师兄弟大有抱头痛哭一番之意,冷不防听到宁如谦说:“盛禾留下,段昔你回房反省。”
段昔脸一垮:“师父,我不能也留下么!”
宁如谦看了他一眼。
段昔自觉往门口走去,顺便捏了把盛禾的小脸蛋。
关门的时候,段昔瞥到盛禾正半蹲在案前,将小盅里的汤盛了出来,细心的用干净的布巾擦了擦被沾湿的碗边。
换做是他,是决计做不到这般安静细心的。
师父最清楚不过,所以才选择让盛禾陪伴身侧吧。段昔皱了皱鼻子,一脸不在意的样子,正好碰见林常走过来,便上前一把揽住他,笑嘻嘻的唱了句:“一般窑怎烧出两般货,砖儿这等厚,瓦儿这等薄……”
林常无奈道:“你这又是在玩什么?”
段昔笑道:“因为师父不让我留在书房啊。”
林常失笑:“你这般顽皮,宁堂主当然选盛禾在身旁侍候了。”
“嗯,这倒也是。”段昔摸摸下巴,“我回房反省反省去。”
名剑山庄一
名剑山庄位于洛阳,在杭城有运河直通洛阳,但若全程走水路,一来八、九月汛期将至,水路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