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不会后悔的。”
没话可继续啰嗦下去,罗言湛恹恹的坐到床上的软塌上去,“龚笑笑回寨子去了?”
荀孤雁答道:“我看到他出了城门,又担忧公子就没一直跟下去。”
“希望他平安顺利的返回寨子了,”罗言湛拿起软榻上的扇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跟踪他的那个人,武功不是他能抗衡的。若是他今天没有回去,就是要葬身于乱坟岗了。”
“公子,他若是真的回去了,再出来恐怕非常困难。”
罗言湛拿着扇子轻轻的敲打掌心,一笑:“要是他真的没办法再出来,这种人也不值得托付了。我会另寻办法的。”
“我和此人接触过一二,看起来太不靠谱了,这么些年过去锐气与智慧说不定早已被消磨干净。单单从寨子中脱困也无法完全证明他的能为,公子您真的要将那么重要的事情拜托于他?”
罗言湛反问道:“事情一旦出了,满朝武将,你觉得谁能对付得了?”
荀孤雁不解,“难道皇上不会首先派瑞王殿下去?”
“哎哟喂,指望他弄虚作假,我们端国早八辈子灭了。”罗言湛低声怪叫道,随即正色道:“绝对不能让他抢了这份功劳。满朝的人都指望不上,唯有将希望寄托于他。不试一下,又怎么知道呢?”
“那将会赌上景王殿下的性命!”荀孤雁不由地拔高了声音。
“不会的!”罗言湛的语气坚决的不容置疑,“接下来的事情,我都盘算好了,只要闯过这一关……是到该结束的时候了。”苍白的面容上流露出淡淡的落寞倦意。
荀孤雁见他这副神情,似是无意般的提起:“我看到景王殿下从隔壁出来。”
“啪”,罗言湛的手不禁一颤,没握住扇子,扇子磕在软榻边缘上,继而落在铺了厚厚一层毯子上。
“他的身边只跟着贴身的心腹侍卫之一霍央,”荀孤雁装作没有看到他失态的模样,继续说下去,“景王殿下从来不去这种地方。他会踏进一步,只能说明……”
“够了,别说了!”罗言湛出声喝止道,脸色十分难看。
荀孤雁不管他,兀自说道:“你不是一直怀疑他的用心吗?我从未见过他会流露出忧心的表情,他是为了寻找你而不顾一切的跑到这里来的吧?不正是说明了他对你的心意,不正是证明了你付出的是值得的吗?怎么偏偏到了这个时候,你却不想知道不想听?!”
榻上之人无动于衷的态度让他恼火了,恨不得给这个反复无常的家伙一顿拳头。
“看来你真是毒药吃多了,伤到脑子了!”
罗言湛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金水河中摇曳多姿的白莲。
“孤雁,我说过……”
他的声音很轻很平淡。
“除了协助他完成他的梦想,我别无他想。”
一心付出,别无所求,真的能够一直一直的心甘情愿吗?
荀孤雁不能理解。
罗言湛俯身拾起扇子,继续扇风,“把我在这儿的消息传给瑞王的人吧。我失踪这么些天,又是跟他贴近的人,就算心里不愿意,他也会装样子派人出来找我的。”说着,他翻身仰躺在榻上,右腿搭在左膝盖上,不停的晃着,“我自个儿得装有病,留在环莺楼走不得。可是再在这里待下去,我得疯了。”
看他不想谈论景王的事情,荀孤雁也不勉强,应了声。
“听说隔壁的素一公子是个很不错的美人儿,可惜我无福见面了。”某人忽然没头没脑的来上这么一句。
“要不我现在送公子偷偷的过去见见?”荀孤雁没好气的说。
“哈,”罗言湛用扇柄敲了敲额头,“还是免了吧,这么晚人家也睡了。”
月色依旧,夜幕空寂,薄雾在长街上散开,远处的黑影陷在一片朦胧之中,仿佛蛰伏的巨兽,在暗中偷窥夜色中的一切举动。
罗言湛又嘱咐几句,便让荀孤雁离开了。
他望向窗外,月光照映在他苍白的面孔上,白色的衣衫,披散的长发,显得他如地府回归的鬼魂一般。
眼角瞥见隔壁家的招牌,他紧紧的咬住嘴唇,拼命的想要把一些事情当做自己产生了幻觉。
一抹殷红自唇角滑落,滴在衣襟上,在一片惨白中分外的刺眼……
第二天黄昏,环莺楼里一如往常那般热闹,但是随着几名面色肃穆的年轻男子到来,很快陷入某种可怕的寂静中。众人面面相觑,看着他们拿着剑在门口一字排开,随后为首的男人冲上二楼,一脚踹开某间房门。
老鸨被他们冷如寒冰般的气场给震住了,不敢上前询问半句,呆愣愣的站在离门不远的地方,手臂僵硬的举着,手中的帕子尚迎风飘荡。
日复一日在门口拉“负心汉”谢华姑娘也害怕的闭上嘴巴,缩在柱子后面偷偷的看。
窜上楼的男人一把揪起抱着美人儿喝酒作乐的白衣公子,众人正以为白衣公子要被打了,却见那人让白衣公子自个儿站好之后,竟是单膝跪地,一副非常恭敬的模样。
“公子,请跟属下回去,皇上寻找您很久了。”
大厅里,坐在僻静角落里的一名剑客眯起眼睛,目光有意无意的飘向那边,静静的喝下杯中的美酒,是大厅中唯一没被这些莫名来客震慑住的人。
“什么?皇上为什么会找我好久?”罗言湛茫然的问道,醉醺醺的摇晃着身子。
“罗公子,您跟随皇上出巡,半路上擅自离开船队。”那人耐心的说道,“请罗公子立即随属下回去,莫让皇上和瑞王爷担心了。”
罗言湛抓抓脑袋,似是无法理解那人所说的话,“我什么时候跟着皇上出巡了?莫名其妙,我自己从帝都过来的,我会不记得吗?还有,你们是谁?我从来没……等等,你好像是瑞王府的侍卫?”
侍卫神色一凛,不由分说直接抓起罗言湛的胳膊往外走,也不顾他大声的抱怨。
早已有人备好了一辆马车停在环莺楼门口,侍卫将罗言湛塞进马车里,随后一群人马不停蹄的奔走了。
事情发生的过程不长,待众人反应过来,这位逍遥了几日的大款爷已经没了踪影。老鸨撕心裂肺的哀叫起来——今天的酒钱还没付呢!
坐在角落里的剑客付了自己的酒钱,默默的在一片喧哗中离开。
别有用意(上)
罗言湛被侍卫一路护送回驿馆,侍卫刚要向皇上禀报罗公子失常之处。不想某位“失忆”之人满是歉意的上前一步,也不让宫人拿软垫过来,直接跪在地上,向皇上磕头认错:“皇上,言湛一时贪玩让您担忧了,请皇上责罚。”
皇上让温公公扶起罗言湛,仔仔细细的将他上下瞧了遍,欣慰道:“平安回来就好,年轻人嘛,谁没个贪玩的心呢?”
罗言湛的脑袋垂的更低了,一副乖顺听话的模样。
皇上也不问他这几日究竟去了,直接让温公公带他去安排好的屋子休息,准备明天午时启程。
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檐下的宫灯华丽精美,摇曳的烛光投向地面,昏黄且不大清楚。宫人提着灯笼在前面领路,身后一前一后走着的是温公公和罗言湛,瑞王的几名侍卫跟随在十几步开外的地方。
“罗少爷,您不见的这些天,皇上和瑞王殿下可急坏了,不停的派人四处寻您。”温公公剑闷着头走路实在无聊,随便扯起一个话题,“皇上和瑞王殿下对您真不是一般的好呢。”
“呵呵。”罗言湛应付着随便笑两声。
若不是他关系着寻找嫡皇子的事情,犯下如此大错,就算皇上再怎么疼爱自己,责罚是难免不了的。
他为什么离开,又去了哪里,不是皇上不想问,而是在嫡皇子面前已经无关紧要了。
“驿馆好久没人住,皇上忽然住进来也来不及收拾,”温公公一边一边说道,“临时腾出来几间屋子,要让您和景王、瑞王殿下同挤在一个院子里,实在对不住,怪奴才没安排好。还请罗少爷将就将就,明天搬到船上去就好多了。”
罗言湛客气道:“景王和瑞王殿下都没有意见,我哪里会有,公公您不必自责。”
一行人走在抄手游廊中,栏杆外是一处浅浅的池塘,在月光下平静的仿佛是一面光滑的镜子,折射出璀璨炫目的光芒。
罗言湛望过去,不经意间却被檐下的宫灯吸引了目光。
宫灯上面描绘着鲜红如火般的石榴花,随着灼灼的光亮,越发显得明艳鲜丽,仿佛活了似的。
温公公感觉身后怪怪的,似乎少了什么,回头一看,发现罗家少爷驻足在池塘边。他以为罗少爷是被庭院里的景物吸引住了,便折回身,笑着为他解释道:“这小池塘名叫映心池,据说能从池中看到未来的夫婿、妻子之类的,引得宫女这两天都偷跑过来看。”
“哦?”罗言湛转头看向温公公,表现的很有兴趣,“这么说,该是有什么典故的吧?”
“是啊是啊,”温公公忙不迭的说起来,“据说很久以前,这儿是一户富商的宅邸,为了有好的风水能兴旺家族,特意命人在后院开挖了池塘,养了些鲤鱼。富商的公子喜欢上家中的一名丫鬟,自个儿却不知道,还整天有事没事的捉弄那名丫鬟。
“其实丫鬟看得出少爷是无心的,没有丝毫的恶意,渐渐也能感觉到少爷无意中表露出的真心。无奈于身份的差别,让丫鬟不敢去证实,闷在心里很难受,便常常跑到池边,悄悄的说给鲤鱼听。有一天,丫鬟匆匆的走过池塘上的小木桥,因为老爷已经觉察到少爷对她的感情,暗示她离开,于是为了不再纠结下去,她打算离开富商家另外找活计……”
罗言湛幽怨的瞅他一眼,接过话题:“在过桥的时候,因为湿滑丫鬟一个不小心摔进池塘里,那时候池塘还很深,丫鬟毫无水性,而那少爷也是旱鸭子一只。但是为了救她,他奋不顾身的跳进池塘中,最后却是双双淹死在池塘中?虽然两人死了,结局很悲惨,但是他们在阴间相逢,互表衷肠也算是有情人终成眷属?并且因为他们的爱情,让池水产生了灵性,能让人看到未来的情人,看懂自己的内心,莫让这类死后才知道真心的杯具发生?”
“差不多差不多,”温公公连连点头,忽然一想觉得不对劲,“您不是知道典故吗?”
罗言湛掏掏耳朵,失望的耷拉着脑袋,“这种狗血的故事,小说话本上多的是。”
“可是您看,这水面平静的一点涟漪都没有,不觉着奇怪吗?”温公公不想扫了罗言湛的兴致,指着池面说道:“罗少爷不妨也去看看吧。”
“这有什么好看的,连着个狗血故事的破水池。”罗言湛别过脸去,一脸不屑。
目光转过去,正好对上一双冰冷的眼睛,他微微一怔。
领路的宫人连忙屈膝行礼,“奴婢拜见景王殿下,瑞王殿下。”
“言湛,你总算是回来了。”沅承大步走过来,搂住他的肩膀,旁若无人般的亲密起来,“好些天不见人影,可我把我急坏了,你要如何补偿我才行呢?”
“自然是如你所想的补偿。”罗言湛回答的暧昧,冰冷的手指覆上沅承的手背,微微一笑,神态自然,毫无扭捏做作之态。
“看你一脸倦色,跟我回去休息吧。”沅承一把捉住罗言湛的手,说话间意有所指,“夏夜里还是很凉的,别着凉感染了风寒。明天又要开始一番舟车劳顿了。”
罗言湛被沅承搂着往前走去,在走到景王殿下近前的时候,问道:“你倒是不关心我去了哪儿?”
沅承的眼角瞄向沉默不言的兄长,笑道:“一时高兴忘记问了,你要是去了什么烟花柳巷的,看本王如何收拾你!”
“我去了……德荣郡最有名的青楼,”罗言湛一字一句的说道,尽管沅承“不许”他去烟花柳巷,但他偏偏要说出口,“环莺楼。”
仿佛是没瞧见沅承展露出的怒意,他兀自继续说着,“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我去了一趟环莺楼忽然就觉得这句话说得特别有道理。那家青楼的花魁,小时候与我在惠河郡有过一面之缘,当时相处甚欢,无奈她家迁往帝都,从此没了联系,谁能想到十几后在德荣郡又见面了。”
“那你们一定是很高兴了?既然是从小相识的,可为她赎身?”沅承又怒又想笑。
罗言湛摇摇头,“第一,我没钱;第二,我没这个义务。要赎身,她自己赚钱就好,而且看她在那里待得也挺高兴的。”
听到此处,沅承的怒意全消,又问道:“那你后半句的‘无缘对面不相逢’又是什么意思?”
罗言湛耸耸肩膀,“我随口连下去说的,没有什么意思。”他抬起头看向沅承,满脸堆笑,“沅承不要生我气,我和那个花魁绝对没有什么的,连朋友都谈不上。”
沅承接下来说的话,景王一句也没有听进去,直到脚步声消失,他方才缓过神来,回过头看过去,已经不见人影,唯有檐下投射来的烛光摇曳出模糊的光影。
温公公见景王点点站着不动,不说话,不敢随便离开,毕恭毕敬的站在一旁揣测着主子的心意,还没个开头,但见主子回过神,连忙说道:“景王殿下,明早要赶路了,请您早些休息吧。”
“温公公,你回去伺候皇上吧。”景王吩咐道。
温公公行礼过后,便带着宫人回皇上那边去了,而瑞王的那一帮侍卫,不知何时已不见了踪影。
景王立在栏杆边,看着倒影在水中不大真切的身影。宫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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