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三思立刻闭上了嘴。
果然,他是不该寄希望于面前的男人的。
“边 城的军师,叫做顾三思。当初我得知京城派来了军师后,就叫人查过顾三思的底儿。这个顾三思,说来有意思,是突然就被太子举荐的,我也是费了好大力气才知 道,原来他曾经是太子手下的人。不过,我从来没听说过,顾三思还有什么同胞兄弟,不知道是那个太子有意瞒着,还是你们连你们的主子都瞒住了?”尤章王说到 这里,紧紧盯着顾三思的眼睛。
顾三思皱了下眉头。
他很不喜欢“主子”这个词。
前世他和微娘奉三皇子为主,把自己当成了三皇子的狗,兢兢业业为他,结果如何?这一世,虽然他们被迫站到太子阵营,却再没有前世那种感恩涕零的心绪。
他们,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
“现在你们京城那边儿,水很深呐。三个皇子斗得不可开交,你打我,我压你,倒是那皇帝座上的男人,看戏看得不亦乐乎。也不知道他看着自己的三个儿子打成这样,是不是开心得很?”尤章王的口气里很有点儿幸灾乐祸的味道。
顾三思皱眉道:“圣上的心情,便如当初尤章王的心情。”
现在的尤章王,还没有儿女成群环膝,因此所谓的“当初尤章王的心情”,指的是上一任尤章王。
当时为了抢夺尤章王之位,确实整个尤章部落乃至其他的游牧部落都受到了波及。
尤章王的脸色沉了下来。
顾三思却不在意。
他冒着危险到这里,本就有了被发现的心理准备。虽说现在落到了这步田地,他能做的,除了伺机脱身之外,就是想办法试探出更多的情报,以及……紧紧闭上自己的嘴,不让边城的事从自己嘴里流出去。
尤章王脸色难看了一会儿,不知想到了什么,反而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顾三思的身边,那个叫沈杀的,是你什么人?”
顾三思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尤章王嘴里那个“顾三思”,指的其实是微娘。
只是,微娘的一个护卫,也值得尤章王这般重视,竟然还亲自询问?
“如果我不回答你的话,你是不是会让我尝尝你尤章部落各种刑罚的滋味?”顾三思反问。
尤章王摇摇头:“不瞒你说,我原本是打算带着我的人民,去中原转一转的。”
顾三思的心沉了下去。
尤章王在他面前并不掩饰自己的野心,是不是意味着他将会成为一个死人?
他看向顾三思:“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去中原吗?”
顾三思冷笑:“我中原地博物美,你这小小边塞部落,什么东西都比不上,当然意图染指了。”
尤章王摇了摇头:“想让自己的人过上好日子,这种想法就算放到哪里,都不能说是错了。你说得对,我的确有这种意思,但是……这不是最主要的。”
“哦?那不知道在大王的心中,什么才是最主要的?”顾三思反问一句。
尤章王看着帐外的白雪,半晌才悠悠地道:“这个还不能告诉你。就像你一直没告诉我你和顾三思的关系一样。”
顾三思吗?他就是我,我就是他。顾三思在心里接了一句。
至于边城那个顾三思,原本是顾微娘。
“不过,有件事我不介意告诉你。”尤章王又道,“我原本是打算整合了其他部落的勇士,半月之内进攻边城的。”
顾三思一怔。
进攻边城?
怎么可能?
各部落不是因为前段时间隔离尤章单独行动的事还被尤章所厌弃吗?怎么突然之间就要统一在一起?这实在太突然了!
接着,他想到了一种可能。
难道……所谓的不团结,其实是尤章王故意做给外人,或者说是做给他这种探子来看的不成?
微娘那边一直以他的情报为准,如果真是他想的这样,那边城被攻必是猝不及防,到时说不定会吃大亏!
就算微娘素有急智,但是她一个弱女子,边城的兵士又不多,很大一部分还是从京城新过来的没什么经验的新兵,能做的毕竟有限,偏偏各将领之间不和。到时就算边城不破,只怕也会吃很大的亏。
这个尤章王……难道从最开始就谋算着这个不成?
他忍不住抬头看了过去。
这个尤章王,到底在打着什么算盘?
尤 章王看着他,低声道:“我这次下的决心,很大。我已经不耐烦再和中原那帮朝廷周旋了,干脆这次就倾全部落之力,要么一举攻下中原,要么,就这么死去。有一 件事,我想顾先生你大概清楚,以前你们朝廷之所以一直觉得我们不成气候,不是我们不够勇武,仅仅是因为我们太不团结。而如果我们结成了铁板一块,不知道中 原还会不会像以前那样难啃呢?”
顾三思想反驳几句,只是看着尤章王野心勃勃的眼神,所有的话都咽了回去。
现在圣上龙体渐弱,各皇子间勾心斗角,大臣们忙着站队,排除异己,根本没有多少人能真正把目光放到边城这边来。
偏偏还有如三皇子这般成事不足的,派了几个将领过来掣肘。
如果尤章王这时候真的能将边塞的部落全都集合到自己的羽下,就算最终不会挺进中原,肯定也会给朝廷带来不小的打击。
对尤章部落来说,这确实是个难得的好机会。
顾三思苦笑一声。
就算自己学了《谋术八卷》又如何?面对当下这个困局,还不是束手无策。
罢罢罢,当初,还真是自视太高了。
到底,如何才能从这局中脱身才好?
、第134章
顾三思一直在心里苦思对策;却听尤章王在他耳边低声道:“还不告诉我你和顾三思的关系吗?”
声音之近;简直是贴在他耳上说话。
顾三思一个激灵;站了起来,转头看向尤章王。
尤章王却不在意;只道:“不若这样;你写一封信;我派人给顾三思送过去,如何?”
顾三思一怔,既而想到;尤章王此举;只怕是打算用自己来威胁微娘。
不过;他也正要想趁这个机会向微娘报讯的。
“可以。不过,边城那边戒备森严;最好还是让铃姑走一趟。”顾三思道。
他原本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想法,没想过尤章王会同意。
“好。”尤章王毫不犹豫地道,这反而让顾三思愣住了。
“铃姑是个女子,我本就没打算为难她。再说我看来看去,你对她不像有什么私情的样子,我扣住她,也没什么大作用,不如干脆就让她跑腿好了。”尤章王道。
顾三思看着尤章王,心里慢慢升起两个字:阳谋。
是的,阳谋。
尤章王明明白白地把他的心思坦承到自己面前,自己明知道是怎么回事,却碍于形势,不得不照着他的办法去办。
这就是彻彻底底地阳谋。
对尤章王来说,铃姑确实没什么用,难怪肯把她放回去。
只要有顾三思在就成了。
顾三思坐到案边,将自己的情况写到了即将送给微娘的信中,同时还把各部落的情况用隐晦的话说了一遍。这封信让尤章王或者其他部落的勇者看看,很难看出什么问题,但以微娘的聪慧,会立刻明白他话中的含意。
尤章王一直耐心地等他写着,眼看马上结尾了,这才碰碰他,道:“有件事你写进去,就是我希望能见见顾三思。”
顾三思的笔顿住了,他抬头看过去。
尤章王却不以为意,道:“虽然我不知道你写的是怎么回事,但是我刚刚跟你说的那些进军中原的话,我相信你肯定用你自己的办法写进去了。写就写了,我无所谓,不过我很希望能和那个朝廷派过来的顾军师见一面。”
“这个只怕很难,毕竟大王和军师是敌人。”顾三思找了个借口。
尤章王丝毫不在意,道:“这个就看你家军师是怎么想的,如果他真的在乎你,自然会找到合适的机会和你见面。”
这话里便是有几分拿他性命威胁的意思了。
顾三思沉默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把这话加了进去。
反正,不管怎么说,微娘定会做出最好的选择。
她本不是甘心受人胁迫的人,就算一时妥协,将来必会十倍百倍地找回场子的。
铃姑这几日都未见到顾三思,心里急得不行。微娘将她派到顾三思身边来,本是为的保护他的安危,没想到两人突然就被尤章王的手下看守起来。
其实以她的身手,就算逃不出这里,未尝没有一拼之力,只是她顾及顾三思,自己一旦拼命,不论生死,顾三思必受她的连累。想来想去,最终她束手就擒。
被关押这几日,尤章部落倒是一直好吃好喝地供着她,但却不给她走出帐篷,更不许她见什么人。一想到顾三思不知生死,她就急得要冒火,却又不得不强自忍耐。
终于,这一日有几个勇士过来,把她从被关的帐篷里带出来,弯七拐八地走了好久,把她带进了一个比别的帐篷都宽敞得多也好得多的大帐篷里。
在里面,她看到了顾三思。
顾三思看起来气色不错,正在将几张写满字的纸封起来,看着应该没受过什么折磨。
铃姑这才放下心来。
可是接下来顾三思嘱咐她的话又让她的心提了起来。
他让她回边城送信。
回边城?
那他怎么办?
当初大姑娘给她的吩咐是让她护住顾三思!
只是,看顾三思的表情,再听听他对自己说的话,铃姑就知道,这封信绝对不简单,必须要送出去。
而顾三思,除了她谁也不信。
到底是该继续守着大姑娘的吩咐,护着顾三思,还是该听从顾三思的话,带信给大姑娘?
铃姑在心里天人交战了一番,最后还是顾三思的话占了上风,她拿起那封信放在怀里,尤章王叫了几个勇士进来,叽哩哇啦说了一通。
铃姑在这边几日,多少学会了一些部落里的话,听着是叫那些勇士护送她到边城附近的意思。
铃姑虽然心里舍不得,最后还是一步三回头地跟那些勇士走了。
边城这边,虽然微娘数日没收到顾三思的情报,却只以为是讯息流通不畅所致,并未多想别的。
倒是司徒睛,来她这里研商军情的次数越来越多。最近更是她刚刚吃过早饭,便能听到外面亲卫队的兵士报告说司徒大人来访。
微娘只以为是司徒睛挂心边城,倒没多想别的。
而沈杀虽然隐约感觉到司徒睛有时看大姑娘的眼神不太对劲,可毕竟现在微娘扮的是顾三思,那司徒睛再怎么也不会对一个男子有感觉,这样想来,沈杀便不大将他放在心上了。
唯有一个人,随着司徒睛来的次数越多,而起了疑心。
那便是金丹凤。
那日金丹凤听司徒睛的亲卫说他喜欢上了自己,开始尚有些疑虑,后来又觉这亦并非完全不可能的事情,倒也在心里开始盘算起日后和司徒睛的事来。
而司徒睛其实不过是觉得她一个挺骄傲的女孩子,突然遭遇那种事情,生怕她一时想不开,带她回来后便多叫亲卫注意于她,又时不时送些东西过去。
等见她似乎与平日没什么两样,便不再把她放在心上了。
金丹凤却不知道他的想法,只在心里把他和王大平比较了多次,越比较越觉得嫁给司徒睛对自己更有利,便一门心思地考虑着如何向家中长辈开口,舍王大平而就司徒睛。
等她考虑得差不多,也渐次往京城府里送了几封试探性的信之后,这才发现司徒睛似乎不像以前那样体贴对她了。
金丹凤不由得大为吃惊。
按理说,现在司徒睛不过是刚刚通过护卫向她表白而已,正是对她感情浓酣之时,怎么看着反而像是要缩回去了?
这可不成!
她为了司徒睛,已经和王大平闹翻了。现在如果司徒睛再反悔不要她,她岂不是成了别人眼中的笑柄?
只是金丹凤经了那么多事,亦不再像之前那样凡事冲动,不长脑子,虽然心里暗暗焦急,脸上却不动声色,只暗暗观察。
这就让她发现司徒睛与微娘走得日渐近了。
原本两个男人在一起谈论军情,这很正常,金丹凤开始并没往别的地方想。
可后来,有一次她找借口去微娘帐中时,正巧看到司徒睛正着迷地看着微娘的身影。
当时她心里就“咯噔”一下。
司徒睛的那种眼神,她太熟悉了。
想当年,她和王大平无意间初见时,王大平被她的容貌所迷,那段时间就常用这种眼神看她。
难道说,司徒睛对军师……
可他们是两个男人呀!
金丹凤想了又想,还是没有当场发作,只暗暗记在了心里,并且每次再听说司徒睛过来时,都会尽量找个合理的借口跟过来。
竟然又让她撞到好多回!
这下,金丹凤心里翻江倒海起来。
如果微娘是个女人,也就算了。可现在算怎么回事?司徒睛竟然被个男人迷上了!还是在对自己表白之后迷上的!
这不就是在说,她金丹凤连个男人也不如吗?
男人和男人之间的事情,她不是很懂。可是当初京城里有关二皇子的传言,可就是有说他粗鲁好色,并且男女不忌的。
这种宫闱丑事往往越掩盖,就流传得越广。
不光二皇子,据说个别官员的府上,也会豢养一二娈童。
可不管怎么说,那些都不是司徒睛!
现在司徒睛被个男人迷上了,这怎么成?
金丹凤不由在心里暗恨起来。
这种恨意,比之当初她对微娘来得更深更刻骨。
她决定收买司徒睛身边的护卫,时刻监视着他,将他的每一个讯息都传到她这来。
好巧不巧地,她选中的护卫竟然也是绿水。
当王大平得知金丹凤要绿水监视司徒睛时,不由心中冷笑。
这个JIAN女人!
放着正牌的未婚夫不管,却去花银子看别的野男人!
这些日子他尚有正事要做,暂时管不了金丹凤那么多。等将来回到了京城,他将金丹凤迎娶过门之后,必会让她知道一下什么叫做夫为妻纲!
铃姑将那封信送过来时,正是金丹凤对微娘的恨意达到顶点的时刻。
金丹凤觉得,她再不采取点儿什么行动来发泄一下,那满腔满心的恨只怕要把她自己的身体都炸裂开。
只是,她没有任何借口,总不能就这么直接冲到微娘的大帐中,把军师打一顿吧?
她再妒火中烧,毕竟没完全失去理智,知道真要这样做了,到时任何人都不会站在她这一边。
听到绿水来报,说有人找微娘时,金丹凤的直觉发挥作用,她觉得这是一个抓住微娘小辫子的好机会。
于是,她急匆匆地去了微娘的大帐。
微娘对她的突然出现很奇怪,金丹凤来不及和她见礼,先用审视的目光看着帐中各处。
可惜帐子里除了微娘和那个一向同她形影不离的沈护卫之外,并没有其他的什么人。
不是说有人来找吗?
金丹凤不甘心,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