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你说这怎么办好?万一让爹知道了……。”
张氏眉头一皱:“不能让他知道!”
如果让顾长卿知道了,他肯定会问她这笔银子的去向。到时候让她怎么说?
顾家二房,说起来好听,也确实是家底丰厚,但是轮到张氏这里,她却是每个月都只能靠月例银子过活。
这种事情,怕是说出去都没人信。
顾九歌有点儿急,她不由埋怨了一句:“都怪娘,要不是娘把那些银子送走,我们也不会……。”
“九歌!”张氏厉声喝了一句。
顾九歌缩了下脖子,虽然脸上还有不平之色,但终究没敢接着说下去。
张氏重新坐下来,眯着眼睛:“那个死丫头说,让你告诉你爹?”
顾九歌点头:“是啊。我看她那样子,定以为是爹借走的。我现在只担心,万一秋后哪时候她碰到了爹,提起这几笔赊帐的事情怎么办?娘要想好办法才是。”
办法,能有什么办法?
真没想到,大房和二房都已经撕破脸到这种地步了,那死丫头竟然还想着把二房的帐往回收。
难道她就不知道,这早就是笔烂帐了?
当真是要把她往绝路上逼!
罢罢罢,既然那死丫头不仁,就别怪她不义了。
顾九歌见张氏一直不说话,不由开口催促道:“娘,这件事你倒是想个办法啊,难不成真要让她去告诉爹?”
张氏冷笑一声:“告诉你爹?那也得看看她有没有命活到那个时候!”
顾九歌心中一跳:“娘,你是说……。”
张氏却用帕子抹了下脸,道:“我说了什么?我可什么也没说。”说着转了话头,“你爹今天什么时候回来?”
顾九歌摇了下头:“爹没打发人回来说,应该不会很晚吧?”
“你前儿不是说相中了一段料子,想做裙子吗?”张氏道。
顾九歌果然被引开了注意力,心思不再在那些赊帐上转悠:“是啊,娘,你不知道,那极品软烟罗有多漂亮……。”她说着将探听来的那些都细细地说了一通。
软烟罗的裙子,如果她不是看到大房那个死丫头穿,还不知道有这种远远看起来像烟霞,近看更觉得轻盈飘逸的料子。如果用这种料子做成几样时兴的衫子穿到身上,自己可不是会美得像仙女一样?
到时候,她穿到了身上,一定要去陆活面前转一转,肯定会让他看得眼睛都眨不了。
顾九歌越想越美,就见张氏点了点头,道:“唔,京城那边的料子,贵人们很流行的,也难怪你喜欢。既然这样,就叫你爹进一些来,给我们母女俩做点儿裙子罢。”
顾九歌听张氏允了这件事,心中大喜,笑道:“娘,没想到你这么厉害,连京城里面贵人们喜欢什么都知道,娘最好了!”
张氏脸上微微变了一下,却很快恢复原样,道:“谁叫我生了你这个讨债鬼呢?你喜欢,我又有什么办法?”
母女俩又说了会儿话,顾九歌这才起身告辞。
张氏见她离开,起身从床头的小匣子里拿出一个系着绳子的哨子,那哨子形状奇特,风一吹,就有些低沉的声音远远散了出去。
不多时,一个仆役打扮的男人从窗口翻了进来,随手将哨子收在手里,还给张氏。
“叫我来,可有什么事情?”
张氏将哨子原样放好,这才叹口气道:“有件麻烦事。”
“什么事?”
“之前交给你的那几笔银子,是我从大房那边赊了帐,才挪出来的。”张氏道。
“那又如何?”
张氏见他仍是一脸不明白,便道:“你想不出吗?现在大房那死丫头要平帐,打算把这几笔银子讨回去,或是把货交回去。但银子进的我的手,我家那位根本不知道有这几笔帐,到时候索债索到他的头上,他必会来问我银子的去向,我很难答出来。”
仆役仍旧看着她,不答话。
估摸他还是不明白,张氏这件事儿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张氏牙齿暗咬。果然武夫就是武夫,脑子一点儿都不灵光,如果不是看在他们的身手还有用处的面子上,她早就容不得这些人在了。
“大房那边,拿走的货的数目有点儿大,我就算临时凑些银子,也根本添不上这个数目,再说你也知道,我这边手头上,也根本凑不出什么了。所有值点钱的东西都交给了你,就连那些首饰,”她的目光扫了一眼首饰匣子,“那些也都拿出去换了银子交给了你,我不过是用些能乱真的假货充数。”
“我早把银子送走了,还不了你。”仆役回答。
张氏气得心口疼。
谁说让他还银子了?
她急忙拿过桌子上的茶水,连着喝了几口,觉得胸口没那么憋闷了,这才抚着心口慢慢地说:“我不是说你拿银子,我是说,现在我这边出了点儿麻烦,如果闹出来的话,很可能会引起一些人的疑心,到时候,就不是你我的问题,怕是我们的主子……。”
她一说到这里,那仆役的脸色顿时变了。
“我去解决!”他道。
“怎么解决?”张氏问。
“你不是说,顾长卿如果知道银子少了,会出事吗?我现在去把顾长卿杀了,一了百了。”仆役道。
张氏差点儿被他气个倒仰。
她是想让他杀人来着,可是根本没想让他杀自家的那位。
平心而论,顾长卿是个不错的男人,给了她足够的尊重,而且对她也很好,平日里不管她有什么想法,只要他能做到的,都会依着她。
她虽然是带着任务来到这里的,却从没想过要因为任务而牺牲自己的婚姻,去当个寡妇。
只是,这话不能和面前这个男人说。
主人那边,倾轧特别厉害,这个男人虽然看起来木了些,谁知道心肝是什么样的?万一是个黑心的,把她的话添油加醋地报上去,她这些年不但白熬了,最后还会落得个凄惨下场。
“你的办法确实不错,不过我有一个更稳妥的。”张氏说。
“什么办法?”
张氏得意地一笑:“如果这个办法能成的话,不但任务我们能完成,而且还能完成得相当不错!如果你想杀人的话,不如换个对象来,怎么样?”
仆役看着她:“什么办法?”
张氏压低声音道:“杀了大房的那个丫头!”
“杀她?”仆役想了想,“不太容易。”
让顾微娘死很容易,但是要是死得不让人起疑心就不容易了。
如果做得不利索,很容易让人猜到这是二房的手笔,到时候二房这边绝对摘不干净。
主人在江南这边培养势力并不容易,前段时间小蛾的死他们已经上报了上去,虽然主人那边还没有消息传回来,不过想也知道,主人的心情肯定不是很好。
张氏低声道:“我知道不容易,不过只要能想个周全的办法来,让别人怀疑不到我们身上,这件事便做得。”
仆役看了她一会儿,道:“那你就想吧,如果想得出来,再叫我。”说着闪身不见。
气得张氏直咬牙。
张氏翻来覆去地想了一夜,第二天起来时,眼睛下面两个大大的黑眼圈。
由着丫头们帮她洗手净面,又梳了个时下流行的发式,用过早餐后,顾长卿一离开府里,她立刻就叫人备马车。
正好顾九歌来找她。
“娘,你去哪里?”顾九歌看到张氏一身打扮,奇怪地问。
张氏道:“你可有事?”
她这话一问,顾九歌当时把之前的询问抛到了九霄云外,“娘,那个软烟罗的料子,你和爹说了没有?什么时候能进来货?”
“昨儿你爹不在我屋里,有时间我再问吧。”张氏说,“我还要去大房那边,你先回房去。”
听了她这话,顾九歌眼睛一亮:“娘!”
“怎么?”张氏心下有事,被女儿这么缠着,不由有些不耐烦。
“娘去大房那边,那丫头既有这衣服,肯定有这种料子,不如娘去替我打听一下,弄点儿过来怎么样?”顾九歌说。
张氏有些皱眉。
这丫头唯恐天下不乱是怎么着?二房已经欠了大房那边好几笔数额庞大的帐没有平,九歌居然还撺掇着她去大房那边弄布料?
那极品软烟罗,是京中贵人们都觉得精贵的料子,有钱都未必弄得到。
顾九歌见张氏不回答,有些不高兴。她被宠得已经是想要什么便一定要得到手,便道:“娘如果拉不下来这个脸,我去和那死丫头说就是!”说着抬脚就要走。
张氏忙叫住她:“站住!”
顾九歌站住了,却有些委屈地看着她。
张氏叹了口气。
谁叫她生了这么个女儿呢?
儿女儿女,说起来都是来讨债的,算是她前辈子欠他们的罢。
“还是娘去说吧,你就不要再出去走动了,在屋子里多做些活儿,等婚期订下来再弄这些,就算多雇几个人手也根本来不及。”张氏嘱咐道。
顾九歌立刻眉开眼笑,哪里还管张氏后面的话说的是什么,只一味地说“好”。
张氏上了马车,一路去了顾府。
那边微娘正在三思的院子里说话,刚把兄长的尺寸拿过来,就听到丫头们说张氏来了,不由怔了一下。
顾三思也很意外,道:“她来干什么?”
就算当初大房和二房不曾撕破脸,张氏都是很少踏足大房这边的。
微娘略一思忖,唇边带了笑意:“还能是因为什么?昨天我们查了帐,又让某个人回去捎了几句话,那几句话虽然到不了二叔的耳朵里,可其他人的耳朵还是听得到的。”
顾三思一愣:“难道她是来还债的?”
“管她是还什么呢,去看看就知道了。”微娘说着站起身,“哥哥就不必去了,那种人,不值得哥哥走这一趟。”
顾三思见她出了房门,跟在后面叮嘱了一句:“你千万当心些。”
微娘点点头:“哥哥放心,难道你还怕现在的我会被什么人吃了不成?我不吃别人就不错了。”
顾三思没说话。
微娘直接去了花厅,看到张氏正在里面坐着品茶。
见到微娘进来,张氏放下茶杯,用帕子沾了沾唇,这才笑道:“好久没看到大侄女了,快来让婶娘瞧瞧出落成什么样儿的大姑娘了。”
这话如果往好了想,自然算是好话,但如果往歪了想,也便有另一番说法。
微娘不以为意,淡淡地见了礼,坐下后开门见山地道:“不知道婶娘这次来,是有什么要紧事?哦,对了,昨儿我曾叫九歌妹妹回去和二叔说了二房那边赊货的事情,难不成婶娘就是为这事儿而来的?”
张氏本打算先东拉西扯一通再说出来意,没想到被微娘直接扯了出来,她不由得哑了好长一段时间,这才开口道:“大侄女这话说的。这算是个什么小事儿呢?也值得我跑这一趟?莫说现在离年末还有小半年,就算真的到了年末,二房这边一旦缺了银子,短时内补不上,难不成大侄女还不会宽限些时日不成?”
微娘轻轻一笑,道:“婶娘不是为这个来的就好。虽说大房和二房都是顾家产业,所谓一笔写不出两个顾字,但生意上的事情,还是算得清楚些好。若是二叔来,给我个确切的还货还银日期,再立字据一张,便是拖到年后亦没什么。不然的话,我还真说不定会直接到二叔那里讨要的呢。二婶也知道,我们大房这边支撑不易,全靠我一人忙里忙外的,就算是可怜我罢,总不该再往我这肩上压担子才是。”
她这些话噎得张氏半晌没说出话来。
张氏原打算是用反话正说的方式让微娘让步,哪知道这丫头不但寸步不让,甚至还说出若非顾长卿来,就必会找上门去讨要的话。
这是对长辈应有的态度吗?
张氏却是忘了,是她先对大房下的手,微娘才会这般对她的。
、第 50 章
张氏哑了一会儿;心里只琢磨着大房这丫头什么时候竟然变得这般牙尖嘴利了;目光就不由得往微娘身上落。
微娘今儿穿一身水红色的暗花纹纱衫,盈盈不足一握的小腰被那么一裹;更加吸引人的眼球。她的身后站着的不是平常伺候着的溶月,而是秋谚。
张氏眼珠一转,道:“微娘,那些货不货的事情都是你叔父在管,你跟着我说;我也不懂那些。婶娘今儿过来;倒还真是有桩事求你哩。”
微娘轻轻抬眼:“哦?何事竟劳动婶娘用得到求字?”
张氏笑道:“还不就是你妹妹的婚事吗?虽然具体日子还没定下来;但总该提早做准备。只是你妹妹的性子你也该知道;平日里虽然乖顺;这女红方面总是差了点儿。婶娘干脆就拉下脸来,往你这里走一走,看有没有可使的针线上的人,借婶娘几个带走。”
“那些不过是小事儿,我府里的人,针线上面出挑儿的倒是有三两个,只是就算全借给婶娘,怕是也不够用。恰好我知道一个绣庄,里面的绣娘们都不错,不若我帮婶娘问问,想来她们总会给我几分面子。”
微娘边说,边扫了张氏一眼,见她还想再说什么,索性不再给她开口的机会:“倒是刚刚的事情,婶娘说是小事儿,我倒觉得不太恰当。这几日正是我看帐的日子,看过店铺里的帐本,也单独看了二叔那边拿的货,这上面都一一列了出来。”
她使了个眼色给秋谚,秋谚立刻将那本小册子拿了出来,上前几步放到张氏旁边的小桌子上,还细心地帮张氏翻开。
“这帐本我已经带过来了,婶娘可以仔细看看。”话里有着难以反驳的不容置疑。
张氏怔了一下。
她来这里只是试探下虚实,没想到牛不喝水强按头,这丫头是咬死了非要和她算算帐是吧?
她盯着微娘,好一会儿才道:“微娘,你这样,不太妥当吧?”
微娘一笑:“婶娘觉得我这做法哪里不妥当了?难道是婶娘最近眼睛不大好?那侄女念给婶娘听也是一样,这上面一笔笔一单单地,都有赊帐的掌柜画的押,婶娘也不必担心我们会混赖。”
秋谚果真如言将册子拿了回来,放到微娘手里。
微娘满意地看了秋谚一眼。
这丫头是个直心肠的,自己这段时间冷眼旁观,她一门心思地替主子做事,旁的根本不在意,正因为这样,自己这次才会带她出来见张氏。
如果带着的溶月,溶月定不会这么无顾忌地行事。
毕竟,微娘这举动,就算说不上不敬老,至少也会让张氏心里极不舒坦。
谁喜欢被个晚辈拿着帐册逼债?
“照着以前老太太还在时的规矩,二房那边一旦货不凑手,又来不及进新的,确实可以在我们这边拉一批救急,但是时限不能超过三个月。三个月内只要婶娘那边进了新货,必须要带过来,不然的话,就只能按照时下里那些借帐的方式多还利银。那时二叔也确实是这么做的,每次都有借有还。只是后来老太太不在了,二叔那边借的货便渐渐还得晚了,这两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