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点也不放心!伍行抿抿唇,看着仍坐着不动的于釜,一团火在胸口烧啊烧的,几乎要闷出口血来,这人,他还从没见他这么抗议过,他就那么中意看到的那些?
想到这里,脸已红得不成样,干脆扭头就走,于釜也闷不吭声地站了起来,紧跟其后,其余老兵则“嘿嘿”奸笑着迫不及待地涌向后院——
“快快快,阿药这小子平时不吭不响的,没想到这么‘能干’!我赌还能再干一个时辰!五两!”
“切,已经快一天了,我赌已经歇火了,三两银子。”
“嘿,才三两,没信心就别赌,我赌那俩娘们早已经春心荡漾了,八两!”
“那骚娘们我不敢说,里面不是还有一小姑娘么,我赌她早就吓昏了,哈哈!”
“……”
众人七嘴八舌赌七赌八地往前冲,至于一路上的“障碍”,早就被先一步贴在门口偷看的兵痞子们清到一边去了,至于担心阿药再下药嘛……
这不还有一众村民么,难道还能一起掀翻不成?
……
说是要回去,其实深更半夜的也没可能,只是随便在府里找了间没人的卧房暂时歇息个一晚。
此时,伍行侧躺在床上气闷的慌,而那个被他关在门外的罪魁祸首偏偏还时不时弄出些动静来,让他更加烦躁,怎么,就许你沉默抗议,就不许我消极抵抗啦。
伍行愤愤地翻身起床,站在门板前恶狠狠地喘着气,等怒气足够,确定不会一时心软了,才深吸一口气,猛地拉开门,打算大吼一声把人赶走,却见一根光秃秃的小花被小心地举自己面前,之所以还认的出是花而不是枯草木棍啥的,是因为那可怜的枝顶上还残留着一片枯萎的花瓣,颤颤巍巍的,欲掉不掉。
“啥?”伍行一下没反应过来,眼睛都快瞪成斗鸡眼。
“阿行,别气了,送你。”
伍行残留着怒气的脸庞无限扭曲,他是不希望被当成女孩子,可被人这么打发他也很吐血好不好,刚刚被措手不及打消了点的怒气有开始蹭蹭地忘上涨,谁知这男人也不知真看不到还是假看不懂,把花?一个劲的往伍行手里塞,“阿行,俺知道你喜欢这种味道,俺和老板娘买了好多,以后做猪苓给你洗头,你别气了,成不?”
伍行愣住,他看着手里已经只剩下一个枝条,连片叶子都没有的“花”,凑在鼻尖仔细嗅嗅,仿佛真能闻到曾经最爱的味道,他有多久没记得用猪苓洗头了?
“阿行,那你休息,俺就在隔壁。”
伍行看着眼前这个一边搔头,一边憨笑的男人,只觉得他就是个混蛋,而一只手拽着对方不让对方走的自己更是个不中用的,啥叫攻心为上?这就是!啥叫吃软不吃硬?这就是!
你一定会后悔的,一定会的!伍行一边肝疼肺疼的在心里大喊,一边却不受控制的磨磨牙,低声道:“你还不进来!”
……
于是直到第二天日上三竿某人还被压在床上只剩喘气的份,就怨不得他人了,如果不是连续响了几十声的敲门声和张家和略显压抑的叫门声,伍行简直怀疑自己要死在床上了。
“唔。”伴随着液体的灌入,伍行也只能微微的闷哼一声,再也给不出其他反应地直接昏死过去,等他再醒来,已是掌灯时分,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于釜,你就等着吃一个月的素吧。
当他发现屋里一个人也没,而自己身上还黏嗒嗒时,虽然知道那头野兽必是不懂这些,还是忍不住将一个月的时间延长到一辈子,于釜,你再也别想了!
“阿行,你醒了?!”于釜一进门,原本略显杀意的暗沉脸色一亮,嘴角已不自觉地挂上不餍足的傻笑,“阿行,饿不饿,我熬了红豆汤,这就去端给你。”
“等……”伍行只来得及发出一个音节,那个被人耍了的混蛋已经不见踪影,红豆汤……
红、豆、汤!
伍行恨不能再昏过去就别醒过来了,可现在不是时候,先不说他睡了那么久还睡不睡的着,于釜的刚才瞬间的脸色他可不会漏看,能让他露出那种表情的,除了自己,不做第二人想。
这不是自恋,而是无可奈何的自信。
于釜自己本就是野人一个,生活单纯,若是有谁惹了他,当场就能被他撕了,权利地位金钱什么的根本就不再他动手时的考虑内,他根本不会为此控制自己的杀意,而那些村民们本身就是老兵出身,强悍的不行,在这偏僻的镇子里,还真没有人愿意随便惹他们,这般算下来,也就只有自己,也就只有一件事……
果然,被发现了么……
伍行就着于釜的手平静地喝完那碗颇具意义的汤,平静地要求于釜拎水给自己洗澡,然后平静地让于釜将自己扶到大厅……即使,这个时候他本想靠自己独自走去的。
于釜大概是感受到了他的心情,罕见的没有趁机吃豆腐,而是在进入大厅前从背后用力揽住他的腰,沉声道:“我在这里。”
然后,放开了扶住他的手。
伍行觉得眼眶热热的,他并未回头,而是用力地点点头,尽管身体依旧不适,他仍是努力挺直身子,使步伐更平稳些。
出乎意料的,厅里并没有很多人,确切的说,只有四个,三个男人,一个女人。
张家和,阿药,阿诺,和一个漂亮的女人。
“嘿嘿,伍行,走的还蛮稳的嘛,我就说那野小子是外强中干,比不上我家阿药。”
阿诺斜倚在垫了一层厚厚坐垫的太师椅上,脸色惨白面带讨好地看着阿药,对伍行说着让人牙痒痒的混话。
只是在场的人并不捧场,伍行自己只是面无表情,阿药则懒散地靠在另一张太师椅上闭目养神,张家和干脆一动不动地当起了木头人,就连那个女人也只是盯着手里的花——
伍行最近唯一雕刻的一朵,上了颜色的花。
气氛不但没有打破反而更加的尴尬冷凝。
伍行的目光在四人中只扫了一遍,便知道今天的鸿门宴是谁摆下的,那么其他三人在这的目的就不言而喻,他感激地看了三人一眼,嘴角想扯起一抹无所谓或是假装无知的微笑却不成功。
他知道仅凭一朵花证明不了什么,只要自己自然些说不定可以蒙骗过去,可是他整个人已经紧张害怕得浑身僵硬,他毫不怀疑自己的脸色一定是发青了。
人常说,死到临头就不怕了,他还在怕,难道是因为心里还有奢望吗?至少他该庆幸,他已把自己最宝贵的东西回报给了身后那个深爱自己的男人,又何必把更多无辜的人牵扯进来?
“这花雕得真烂,小家伙,听说这是你雕的?”女人半带疑惑半带抱怨地抛了个娇嗔的眼神过来,能让人酥了半边身子。
不……“是我!”
“干豆芽!”门外传来隐隐约约的惊呼声,张家和他们更是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里面满满的不解,还有恨铁不成钢。
伍行知道他们希望他否认,也认为他不会承认,可是……
伍行惨笑,那女人手上若有似无地抚摸的地方,这是他们这一脉特有的条纹暗记,他否认,有用吗?
“你果然是吴家的传人!”女子的声音似感叹似惊喜,仿佛放下了长久以来的包袱,“我终于找到你了。”
“容儿,他的手艺不行。”阿诺沉声喝道,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油然而生。
蓉儿只是理理发,漫不经心地说道:“他是吴家的。”
“他去了也没用,他老人家不会用的!”
蓉儿已经站了起来,慢条斯理地整理衣着,“他是吴家的,只这一条便足够了,更何况,他老人家未必有那个时间去找另一个‘吴’家了。”
“!”
“你是说他已经……”
“阿诺,慎言!”张家和断喝,“为何我不知道消息!”
“现在不就知道了,这是他老人家的意思,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有本事你便真吃了我,哼!”蓉儿转身笑道,“吴小弟,走吧。”
伍行只觉得脑袋里乱哄哄的,他们几人的哑谜其他人听不懂,他难道还听不懂吗?那位已经快不行,他此去……
伍行只觉得眼前一黑,踉跄了一步,眨眨眼,看向面无表情的三个老兵,嘴巴张了张,还是发不出声音,本能让他想求救,他不想跟这女人走,他不想死,可是有什么用?他们是他的兵,他们也无能为力,何必,何必,何必牵连更多的人……
伍行的脸色万念俱灰,眼中又隐含一抹坚定,蓉儿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却听他说:“芙蓉姑娘,能否让我同人道个别?”
“……只能在此处。”
“自然。”
拉开门,看着外面脸色沉重的一行人,尤其是最前面隐忍的于釜。伍行原以为自己会忍不住显示出自己的脆弱,放纵自己依靠他们,寻找一丝生存的可能,可是他没有,他知道自己的性格有很多缺陷,易喜易怒,容易钻牛角尖,有时又过于妇人之仁,身体不好,自理能力又低,他自问,就是个娘们都没他这么麻烦,如果不是遇到于釜……
其实自己这些日子已经是赚来的吧?自嘲的笑笑,伍行说:“等我回来。”
于釜摇头。
“不许来找我。”
于釜摇头。
“……那就帮我送封信给我哥,再来找我,好不好?”
于釜摇头,又缓缓点头。
“呵,”伍行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笑什么,“信就在家里,我的包袱里,你知道的吧?”
于釜吭也不吭声,只是死死地盯着他。
“阿行……”
伍行侧头看着大家,他们许多人眼中都闪着疑惑,却也明显感觉到事情不对,大伙都一脸凝重,伍行只是垂下眼,低声对蓉儿说,“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为了不伪更!好吧,我又一个月没更了,不过终于快完结了,呼!
、第五十三章
他们当晚就离开了小镇,马车一路疾驰;沿途除了换马和马夫;竟是半刻也不停;伍行静静地靠坐在近乎密封的马车上;偶尔低低地咳嗽两声;身上忽冷忽热的;他知道;自己定是发烧了;被那样折腾了许久;又马上上路;他的身体早已吃不消,可那又如何?与其将来死在某个暗无天日的地方,不若就这么去了。可在连小解都有人盯梢的情况下,他根本找不到能保证自杀后不会马上被人发现并救回来的机会。
马车突然一顿,他的眼前光线一亮,伍行没有反应地低垂着头,控制着自己不咳嗽,他知道这是送饭来了,只要不理会就不会被发现自己生病了。
“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悦耳的女声响起,是几天不见的蓉儿姑娘,“今天不赶路了,我们住客栈好好休息一下。”
伍行暗暗叹了口气,功亏一篑,失望地抬眼说道:“我病了。”
“大夫说若是晚上个两天,你的小命可就救不回来了。”蓉儿面带薄怒,她万万想不到,不过几日,这个男人就能把自己折腾到这个地步还滴水不漏,说来也是他们疏忽了,没想过他会如此消极,每次看到他苍白的脸色也只以为是多日不见阳光,并且心神不宁导致的。
芙蓉脸上变幻莫定,想起京里那个传闻,缓缓说道:“你其实不用太过忧心,不管你听到些什么,都不过是他人嫉妒传出的谣言,此事于你吴氏一脉乃是莫大的荣誉。”
伍行已喝了药昏昏欲睡,听了这话,不由得脱口问道:“那敢问姑娘,此行所谓何事?”
“什么?!制棺!”张家兴不可置信的声音几乎掀破屋顶。
“不是制棺,是绘棺,制棺另有他人。”张家和的声音沉沉的,其余众人的呼吸都不由沉了沉,他们知道出事了,却没想到是这样十死无生之事。
张家兴来回踱了踱步,叫道:“制棺绘棺有什么区别,反正结果不是一样么!”自古以来修建帝王寝陵的工匠就没有幸存的!更何况是为千古帝王绘制棺木!“哥,要不,要不,让老村长去求求他老人家,这么多年都等了,再给我们些时间,我们再去找个‘吴’氏传人给他!”
“已经……没有时间了!”
“怎么会?!”不可置信的声音此起彼伏,那位老人家是所有士兵心中的神,是国家的天,他们想都不敢想,天居然会有塌的一天,本以为,本以为,制棺不过是早早准备罢了。
怪不得这次谈话不但要避开于釜,还要避开老村长,以他们的关系,若是他老人家真的走了,那老村长……
“哥……”张家兴的眼中满是茫然,声音中带着哭腔,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他们的天要塌了,他们的信仰要塌了,他们视为父亲的老村长必定也会撑不下去了,他们村子也必定没有未来了。
“哥,”张家兴的心里乱糟糟的,他想问很多问题,却又不知道该问什么,最后说出口的是,“你说新皇会容忍我们的存在么?”
不错,那么行将就木的老人家就是开创这个国家的天生帝王,老村长等了一辈子,却永远无法宣之于口的恋人,这个村子存在的最终原因——那个帝王对老村长的弥补,一个能让他快乐的地方。
“我们村子会平安无事的,”阿诺哑哑的声音响起,脸上似哭似笑,“我们已经付出了代价。”
“你是说……”
阿诺抹了把脸:“多年战乱,吴氏族人几乎死光,他老人家遍寻天下不见人,又不愿接受沙氏一族的人为他绘制,毕竟,那可是‘敌国’的雕刻师,事关皇室传承,谁也不敢心存侥幸,万一沙氏的人在绘制上做手脚,影响的可是皇室百年的风水。”
“其他捉来的工匠更是因此被迁怒杀了不少,当时天下初定,人心不稳,为了避免引起动乱,我便与太子殿下定下约定,我为他寻来吴氏一族的人,他保我们一世安宁。”
“殿下他……他果然还是不愿放过我们。”张家兴的声音很是失落,当年太子知道皇后就是因为帝王与老村长的事而郁郁而终时,那眼中的恨意他们时时想起,都忍不住打个颤,即使老村长和他老人家此生再无相见,太子的恨意也不会减少半分吧?
“那你就这么和他定下这几乎必死的约定,在我们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阿元一向嬉皮的脸色也黑了下来,“阿诺,你还把不把我们当兄弟!”
“我……”阿诺的眼眶也红了,忍不住用手耙了耙头发,是啊,不是早就知道了吗?在当年那种绝境下,他们已经没有退路了,除了答应这笔交易换取药物和生存的空间,他们还有其他选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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