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鸾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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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鸾孽- 第9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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形,重新做回龙椅之上,叹道:「老四……」

俯首叩地的聂沛瀛身形微微一震,没有接话。

统盛帝眉头深蹙,似是不忍,停顿良久才道:「朕先是南熙帝王,而後才是你的父亲。为了这天下悠悠之口,为了我皇室颜面……你自裁吧。」

自裁……这两个字从帝王口中说出,好似十分容易。可从一个父亲口中说出呢?聂沛瀛终是毫无顾忌地放声大笑,将整座大殿荡满凄厉的声响。他从地上兀自起身,厉声指责丹墀上的帝王:「你一直想当一代明君,你可知你这辈子都做不成!」

这一次换做聂沛瀛伸手指着自己的父皇:「你虚伪狡猾,冷酷伪善,这辈子只想如何经营自己的名望,让世人都看看你的威名与慈爱!却不知你将妻妾儿女都教导成了什麽样子!你如何能成为一代明君!做儿子的都看不起你!」

「你……」统盛帝闻言,极力想要辩驳什麽。然而却觉得无力,唯有摀住自己的心口,想要缓解那突如其来的剧痛。

伪装了数十年的父慈子孝,在这一刻由疼爱的儿子亲自撕裂开来,其中惊痛,可想而知。

聂沛瀛未再多说什麽,平复良久才侧首看向聂沛涵,视死如归地道:「七弟,你好狠,难怪大哥死在你手上。我输得心服口服。」他最後再看了一眼丹墀上的亲生父亲,才继续对聂沛涵道:「四哥想借你的宝剑一用。」

聂沛涵面无表情地将佩剑递给聂沛瀛,亲眼看着他刎颈自尽,鲜血飞溅在自己一袭银光铠甲之上,显得异常冷酷与殷红。

聂沛涵眼看着聂沛瀛断气而亡,才面色如常地抹去脸上被溅到的血迹,淡淡看向统盛帝。他知道,经此一役,他的父皇是真的老了,再也不能去伪装出皇家的父慈子孝。如此也好,他早便厌倦了这虚伪,也懒得再伪装下去。

聂沛涵并不觉得这是何等见不得人的丑事,大约也只有他的父皇才会如此在意颜面,逾过自己儿子的性命。

聂沛涵瞥了一眼聂沛瀛的尸身,冷淡地开口讽刺:「倘若适才父皇松一松口,四哥是可以活的。终身监禁丶贬为庶民总好过就此殒命。可惜父皇宁愿他死,也不愿他丢了皇室的尊严和颜面。」

统盛帝此刻哪里还说得出话来,大口喘着气,半晌才冷道:「他死了,不是正合你的心意?」

聂沛涵笑了:「事到如今,四哥死与不死都翻不了身,儿臣也不在乎留他一条性命。这世间大约只有父皇您一人,将面子看得比儿子还重要。」

统盛帝闻言已是无力反驳:「梓霖,朕自问待你不薄!你为何要逼着老四造反?朕都说了这位置是你的,你就不能多等几年?非要将朕这般逼下去?」

「待我不薄?」聂沛涵冷笑重复这四个字:「您是待儿臣不薄。将已嫁为人妻的母妃强行掳到宫里来,玩腻了又不管她的死活;看着儿臣的存在觉得侮辱了您一世英名,恨不能亲手掐死儿臣……」

「但朕封了你亲王,还给了你富饶的封邑!」统盛帝仍旧理直气壮。

「亲王?父皇也知道儿臣这亲王是如何来的?南熙与北熙打仗,军心不振,您将年仅十四岁的我扔在军营里不闻不问,军心是鼓舞了,我的死活呢?怕是当初便没想过我还能活着从战场上回来!您要是待我不薄,为何我被叛臣掳到北熙,过了半年您才让丁将军前去要人?」

聂沛涵越说越发心灰意冷:「您这样爱面子的人,儿臣屡建军功,您又如何能给世人落下赏罚不明丶苛待亲子的话柄?儿臣这个慕亲王的封号是如何来的,您不是比任何人都清楚?但凡儿臣无能一点,早便死在战场上了,今日又如何能与您在此畅忆往昔?!」

「啪啪」两声轻响接连传来,只见两道明黄绢帛次第砸在聂沛涵额头之上,又随之落在地上。

统盛帝顷刻之间彷佛老了十岁不止,大声笑道:「梓霖,你说了这麽多,无非是想要这两样东西。朕今日一并给了你。你若不想被人说弑父杀兄,现下就给朕滚出去!」

聂沛涵俯身拾起地上两道明黄绢帛,粗略扫了一眼。第一道是立储的旨意,第二道则写着「禅位」。两道圣旨都盖好了玉玺,只是落款处的年日还空着,应是在等他亲笔填上。

统盛帝的话语再次冷冷传来:「你要何时坐上这把龙椅,自己决断吧。朕只希望你能给老四一个体面,让他风光下葬。至於朕,自然还是与你父慈子孝。朕不想被外头的人说闲话。」

「事到如今,父皇还是最看重体面。」聂沛涵攥紧两道圣旨,笑得无比讽刺:「这两道旨意儿臣留下了,龙椅您坐稳了。儿臣只是来救驾,如今京州之困已解,儿臣近日便启程返回房州。」

言罢不再看统盛帝愕然的目光,转身决绝而出。

第129章:王者相惜

当京州解围的消息传回烟岚城时,鸾夙知晓,这一场「慕福相争」聂沛涵赢了。当晚,庄萧然破天荒地相邀鸾夙一道用膳,鸾夙没有拒绝。

两个在名义上共享夫君的女人,安静地围着一桌精致菜肴相视而笑,彼此心底都是安慰。尤其庄萧然,几乎喜极而泣。

那一晚,鸾夙终是结束了近半年的浅眠,有了一夜安睡。而时节,也已到了统盛四十年的六月下旬。

聂沛涵当真如他所言,以短短半年时间扭转了乾坤,夺得了南熙江山。

此时,兰芝草的香气恰好弥漫了鸾夙所住的整座院落。

以香迎归人。

如此又过了二十馀日,算算时间,聂沛涵也快要到房州境内了。是夜,鸾夙读完最後一本《南熙地域志》,阖上书本侧身而眠。

也不知睡了多久,鸾夙忽然做了一个梦,梦里的场景浮浮沉沉有些凌乱,令她记不大清楚。印象最深的便是梦里传来浅淡的呼吸与嗟叹,在她耳畔迂回萦绕。

翌日清晨,闻着兰芝草的清香醒来,鸾夙只觉昨夜的梦境十分恍惚。正欲起身更衣,入眼却见枕畔放着一枚幽冷之物,泛着刻骨的寒光。

是一枚透骨钉。

鸾夙素手执起细细端详,可以确定这是一枚旧物。她记得自己当日被周会波掳劫之时,这枚透骨钉分明是当着冯飞的面被扔了出去,此时又怎会在此?

定是後来冯飞认出了她,去将透骨钉捡了回来,又转交给了聂沛涵。

他回来了!鸾夙霎时心头一喜,是的,必定是聂沛涵凯旋而归!她不禁想起昨晚萦绕在耳畔的叹息声,原来那不是梦,而是他。

鸾夙以最快的速度更衣洗漱,欲往庄萧然的院落而去。路过那片花圃之时,却发现有些不同——她亲手埋下的半幅龙脉地图被人挖了出来。

这更加令鸾夙确信聂沛涵回来了。她捏着透骨钉,迫不及待想要去找他,询问他的战况,看看他是否受伤,恭贺他得偿所愿。然而当她来到庄萧然的院落之时,却并未瞧见聂沛涵的身影。

鸾夙四处张望的双眸被庄萧然瞧在眼中,她微微笑着,先开口道:「大军还在路上,王爷昨天夜里先行回来了。」

鸾夙捏着透骨钉的手有些微凉,点头道:「我知道,我是来恭贺殿下的。」

「殿下走了。」庄萧然面上是无懈可击的精致妆容:「他今早又离开了。」

「离开了?」鸾夙秀眉微蹙,有些不解。

「殿下去了北宣。」庄萧然将事实道出。

去北宣?鸾夙心中陡然生出些难以言说的滋味,有欢喜,有希冀,也有淡淡的失落和迷茫。

庄萧然将鸾夙的神情一一看在眼中,才又淡淡叹了口气:「昨夜殿下在你窗前站了两个时辰……」

鸾夙忽然觉得自己捏着透骨钉的手被硌得生疼,一时不知当说些什麽。他是要放手了吗?才会如此匆忙地赶去北宣?

鸾夙抬眸对庄萧然笑了笑,那笑中有了然丶有释怀丶有放松,亦有淡淡的不舍。她未再多说什麽,连一丝解释都没有,只低低对庄萧然见礼告退,而後默然地转身离开。

鸾夙发现自己开始无比留恋慕王府的一草一木,只因她知晓自己即将不属於这里。

此去,或是永别。

*****

一月後,北宣皇城黎都,序央宫。

聂沛涵带着仆仆风尘,面沉如水地饮下杯中美酒:「圣上如此别开生面地为本王接风,当真令人刮目相看。」

臣暄握着琉璃酒杯,浅笑看着一池白荷:「慕王如此悄无声息地前来黎都,亦是令朕惊诧不已。」

此刻南北两位年轻王者,正相对坐於序央宫太液池旁,享受着属於夏季傍晚的徐徐凉风。没有国宴,没有觥筹交错,甚至连句客套话都没有,唯有一黑一白的绝世身影。

一个时辰前,聂沛涵带着岑江秘密入了黎都,不是以南熙慕王的身份,而是以一个男人的身份,提前来赴这一场关於情爱丶关於龙脉丶关於权势的君子之约。

而迎接他的,唯有臣暄的一句恭贺,还有太液池旁的一壶纯酿。

酒是美酒,景亦是美景,但此刻於聂沛涵而言,却皆是寡淡无味。既然来了,他便也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要将放在心尖上的那个人,彻底从自己的生命里剔除。

聂沛涵终是狠下心来开口先道:「今次本王的来意,想必圣上十分清楚。」

臣暄并未即刻回话,良久,才迎着荷风悠悠冷冽问道:「她的孩子呢?」

聂沛涵凤目微眯,没有接话。

臣暄握着酒杯的手紧了一紧:「我知道她有了身孕,可朗星在你大婚时前去烟岚城看她,回来却说她身段窈窕,并无孕事……」

他将双眸从太液池的波光移至聂沛涵面上,带着几分犀利再次重复:「她的孩子呢?」

聂沛涵兀自镇定地自斟自饮了一杯,才勾唇反笑:「圣上不先问问是谁的孩子?」

臣暄的目光又凌厉了几分,毫无遮掩地与聂沛涵直视:「慕王这醋酸过头了。」

聂沛涵表情不变,反唇相讥:「圣上这是放心鸾夙?还是放心本王?」

臣暄闻言忽而一笑:「慕王兜兜转转绕了这麽些圈子,难道还没认清事实?没有人能分开我们。」

是的,没有人能分开臣暄与鸾夙。聂沛涵的心沉了一沉,他比任何人都看得清楚这个事实,便浅淡而又怅然地道:「孩子没了,是我的错。」

此言甫毕,聂沛涵立时感到自己面上重重挨了一拳,不偏不倚正巧打在右颊正中,一股子腥甜之气便霎时涌进咽喉,还掺着口中残留的美酒馀味。

其实聂沛涵能反应过来,早在臣暄揪着他衣襟想要下手的时候,他便能出手制止。可这一拳,他甘愿受下。甚至只受这一拳,还觉得不够。

聂沛涵任由自己右颊升起火辣的痛感,抬手拭去唇角的血迹,平静地面对濒临暴怒的臣暄:「这一拳,我认了。」

臣暄双目隐隐透露出杀气,瞬间却又消散而去,只留半分阴冷:「你把她害得这麽惨,还胆敢单枪匹马到黎都来,难道不怕有去无回?」

「你不是这种人,更何况鸾夙还在我府里。」聂沛涵抚了抚唇角的伤处,淡淡回道。

「统盛帝给你们赐了婚,你自是不会伤害她和孩子。」臣暄好似是在自言自语,又好似是在质问聂沛涵:「是那个假扮她的女人干的?」

聂沛涵沉默着,算是承认。

臣暄一双星眸瞬间凝聚起前所未有的危险之意,看向聂沛涵仍在渗血的薄唇:「她叫江卿华?」

「她死了。」聂沛涵答非所问,面无表情道:「吞金自尽。」

听闻此言,臣暄眸中的凌厉才渐渐敛去,终是对着一池白荷嗟叹:「夙夙不欠她的了。」

臣暄极力避免在外人面前称呼鸾夙「夙夙」,但对着聂沛涵,他自问没那个必要。

虽说自从朗星回来後,臣暄已然知晓鸾夙的孩子没能保住,算算这期间也已平复了半年,可每每想起此事,他仍旧心痛自责。不过好在,他们快要重聚了。

「夙夙还会有孩子的。」臣暄转而看向聂沛涵:「我的孩子。」

如今聂沛涵已能沉稳地面对臣暄的示威,他闻言只冷笑一声,从袖中掏了一张图纸出来。

臣暄只扫了一眼便知是何物,不禁挑眉问道:「怎麽?慕王是要将龙脉和夙夙一并还给朕?」

「不。」聂沛涵笑得冷静:「本王是想劳烦圣上去找龙脉。」

臣暄笑了:「当初的协议上只说了龙脉地图,可不包括朕亲力亲为。慕王觉得你能使唤得了朕?」

聂沛涵目光幽幽看向臣暄:「不敢说『使唤』二字。只是圣上也知晓,本王得到龙脉之後,北宣的下场该当如何。」

臣暄面色一凛,默不作声。

聂沛涵便又噙起了笑意:「若是圣上想将一个大好北宣交予本王,便烦请圣上受一受累吧。」

臣暄没有去接聂沛涵手中的图纸:「慕王还真会使唤人呵!只是朕手里已有半幅龙脉地图,如若再得了这半幅……难道你不怕朕得了龙脉会反悔?」

「那正好,也教鸾夙彻底死了心。」聂沛涵笑回。

由臣暄去寻龙脉的位置,是聂沛涵慎重考虑过的。一则他刚刚与聂沛瀛结束恶战,正是受着南熙瞩目,不宜动手。二则他已研究过江卿华那半幅地图,基本可以确定,龙脉的位置在北宣境内。

这个举动的确冒险。聂沛涵想过,若是臣暄临门反悔,那自己便等同於将龙脉拱手相送了。可他私心里,却又隐隐期待臣暄会抵挡不住龙脉的诱惑,如此,鸾夙便也能断了心思。

聂沛涵知道自己是在赌。但事到如今,这一场赌博他只赢不输。要麽得到龙脉,要麽得到鸾夙。

臣暄看着聂沛涵手中的图纸,心里有一瞬的挣扎。然而这挣扎并非是对龙脉的动心,而是出於自己的尊严。他为何要受制於聂沛涵?明明已经决定相让地图,为何还要代劳把龙脉也找出来?

臣暄自问并非臣服於聂沛涵,便也没有必要去受这个累。更何况寻找龙脉需要耗费大量人力物力,他又为何要去给旁人做嫁衣裳?

臣暄终是拒绝了聂沛涵:「朕感谢慕王的信任,敢以半幅龙脉地图相托。只是朕不愿受那黄白之物所累,为了些粪土之利劳心劳神。」

听闻此言,聂沛涵却是一声冷笑:「本王从前不知,圣上竟是这般脱俗之人,一切权势名利都不看在眼中?」

臣暄不欲解释太多,只道:「这世上多得是儿女情长之人,朕身处於红尘之中,总也不能免俗。至於权势,朕已到了顶峰,往後也没什麽可追求的。」

「是呵!圣上已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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