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鸾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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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鸾孽-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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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人相传,得龙脉者得天下,足可见龙脉之重。更有传闻大熙王朝的传国玉玺便在龙脉之中。本王亦有心一探,还望先生知无不言……」这是聂沛涵的声音。

墨门丶龙脉丶地图……屋内郇明与聂沛涵的这一番对话,虽只寥寥数句,却已勾起了鸾夙心中埋藏最深丶时刻都不敢相忘的那一段记忆。鸾夙只觉自己双脚有如灌了铅,再也迈不动一步,只能屏住呼吸,继续窥听下去。

「郇某所知已尽数相告於殿下,毫无本分隐瞒。如今凌相去世多年,倘要再追查这一条线索,只怕也不是容易之事。再者当年凌相之死本就大有蹊跷,说是他勾结南熙,只怕也是武威帝的假托之辞。焉知不是武威帝知晓了龙脉地图在他身上,据为己有之後杀人灭口的?」郇明道出了自己的想法。

屋内聂沛涵久久未再出声,应是在斟酌什麽。半晌鸾夙才又听闻他道:「先生所言极是。只是大熙王朝的传国玉玺,在南北分裂之前已不知所踪,如今两国的玉玺皆是後来所制,无论玉质还是象徵意义已不能与传国玉玺同日而语。倘若能寻得那玉玺,想来两国统一指日可待……」

「看来慕王殿下颇有雄心,志不在小……」郇明一语道出聂沛涵的雄心壮志。

鸾夙没有听到聂沛涵的回话,屋内适时的沉默声便是他最好的回应。

然而听到此处,已是足够。鸾夙只觉此刻自己的心已随着聂沛涵的话语渐渐深沉寒凉,方才想要与之相认的心思,瞬间消失无踪……

第35章:幽州奇遇(二)

聂沛涵,他从来没有忘记过当年对他施以援手的凌府诸人,然而他的心思,却早已不在报恩和念旧上了!

原来他也和其他人一般无二,都是觊觎着那传说中可得天下的大熙龙脉……即便不知龙脉到底是人是物,是方是圆,但他终究不能袖手旁观,眼看着别人有分毫机会能够逐鹿这天下。

鸾夙忽然无比庆幸自己无意中听到了这一番对话,更庆幸自己尚未将真实身份告知於聂沛涵。她早该想到的,他既然是南熙皇子,是誉满天下的慕王聂沛涵,又岂会志不在皇位?

聂沛涵与臣暄不同,他想要的已不单单是南熙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他要的是这天下。

此时鸾夙的眼眶已有些微湿润,方缠她无意中窥听到的那一番话,已清清楚楚地将事实摆在了她面前——那一份在她心中长达八年的寄托与期望,终不过是她自欺欺人的一场迷梦罢了。她所念念不忘的事,与聂沛涵心中的念想,从来都有所不同。

皇宫的确是个染缸,尤其似聂沛涵这种自幼与兄弟相争的皇子,又岂能逃离权势与王位的污染呢?难怪她再见到他时,竟没有认出来他是聂沛涵,只因无论相貌气质还是言行心性,他早已不是当年沦落北熙避难的涵哥哥了。

正如她也早已不是北熙相府中无忧无虑的闺阁千金。

原来他们都变了,所以再相逢时,才不曾认出彼此。

「芸儿不哭,我一定会再回来看你的。我起誓……」

「这是信物,以此为证……」

「说到做到,我们拉钩……」

「聂沛涵深受凌相大恩,来日必还。今日分别在即,请凌相受我一拜……」

……

黎都城外分别之景依旧历历在目,儿时的离别之语也从不曾忘却,然而不过八年而已,这一切温情怀念却已沦为一场不堪回首的利用与闹剧。

世事多麽可笑,命运如此捉弄,她的涵哥哥的确回来了,他们也再次相见了,然而却是在这样的情景下。

倘若她想寻个依靠,她大可以将地图献上,虽说只有一半,但她相信已足以换得自己馀生无忧。

可她不甘心。更何况她曾经发愿,绝不会主动说出这件事,除非墨门传人来寻她……

鸾夙终是睁大双眼,强行将快要夺眶而出的泪水又忍了回去。她在心中告诫自己,这样的人,这样心思,这样的变化,已不值得她再为他掉泪了。

相比聂沛涵的深沉心思,她更相信臣暄的坦白磊落。

鸾夙环顾四周,自觉这里已不能再继续逗留下去了,聂沛涵的身边也绝不能久呆了。一炷香前,她还以为自己入园时记下的路线用不到了,可如今看来,她还是要迅速离开。

父亲的生前嘱托字字血泪,足踝上的图案藏有天大的秘密,以聂沛涵如此精明之人,倘若自己再与他相处下去,难免有朝一日不会让他看出端倪。万一他再瞧见了那半枚玉佩,教他知晓了自己是凌恪的女儿,那她便更走不掉了。

如此一想,鸾夙更觉此处不宜久留,趁着聂沛涵还在屋内与郇明相谈,此时应是逃跑的最好时机!她忽然想起腰间还挂着聂沛涵相赠的玉石挂坠,犹记昨日自己被聂沛涵擒获之时,他曾言明是这挂坠上沾了追踪之物,如此说来这坠子也不能再戴在身上了。

鸾夙狠狠将腰间的挂坠取下,轻轻放在台阶之上。倘若不是这挂坠大有蹊跷,她私心里还是有几分喜爱的。可如今再想聂沛涵与自己相识後的所作所为,鸾夙只会觉得他不怀好意,深不可测。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即便这园子是个迷宫,她也要闯一闯。鸾夙逐渐冷静下来,耐心再向四处看看,最终决定顺着来时之路返回,在院子里碰碰运气。

她蹑手蹑脚往正北方向的一段小路走去,边走边回想着来时路上之景,然大约走了一炷香的功夫,却瞧见眼前是一处幽僻之地,两侧的萧条树枝上还系满了白色棉帛,好似是在祭奠着谁。

鸾夙确信这一处自己来时并未经过,这也证明她还是走岔了路。然而她终究年轻气盛,忍不住好奇之意,便大着胆子往这一处系满白帛的幽深之处走去,想要看看是否能寻到意外出路。

鸾夙越走越觉得此处荒芜阴森,不由自主便想起了半年前在怡红阁废旧後院的那一幕。然而当时她尚且有朗星相陪,後来又有聂沛涵出现,说来倒也不是孤身一人;但此刻却只有她独个,又是提心吊胆存了逃跑之意的,担惊受怕之感难免要更深一些。

鸾夙边走边思忖着是否要原路返回,可一路思忖着却还是往深处走去。她越走越能闻到香火的味道,倒也觉出了些人间烟火之气。鸾夙不禁加快步伐埋头前行,行了片刻之後,眼前却出现了一些香烛祭品,前路不通,此处已到尽头。

鸾夙在看到树上系挂着的白帛时,已隐约猜到郇明是在祭奠亡者,她也是怀着十二万分的敬畏之意,在心底为被自己惊扰的亡魂默默祷告。然而即便心中有所准备,但鸾夙还是被眼前之景吓了一大跳。

抬眼望去,这条路的尽头,是一片坟墓。不是一座两座,不是十座八座,而是足足百馀座墓碑。

她竟然误闯到了坟堆之中!

鸾夙立时打了个寒颤,再看这深秋时节的艳阳高照,明明是青天白日,却偏偏有些毛骨悚然。鸾夙惊魂未定地朝这百馀座坟墓扫了一眼,口中喃喃道:「误闯此地,惊扰各位,勿怪勿怪。」

鸾夙向诸位亡者请了罪,再抬首时,眼角馀光却瞥见当头一座坟墓上刻着一个「凌」字,不禁眼皮一跳,留了心。她定睛细看那座坟墓,但见墓碑之上写着「北熙忠义之相凌恪墓——文宗三十年十月初八」。墓碑上并未镌刻立碑之人的姓名。

只这一眼,鸾夙已是震惊不已,这墓碑分明是为她父亲所立!鸾夙忙再看向其他墓碑,凌未叔叔丶管家江良……竟是除却早逝的母亲,以及被充入妓籍的她与小江儿之外,凌府满门皆在此处!

不多不少,正是一百二十一块墓碑!

亦是凌府惨遭屠戮的一百二十一条人命。

甫见此景,鸾夙再难抑制眼中泪水。尤其见这些墓碑之前香火缭绕,碑身不染纤尘,鲜花素果无不新鲜……种种一切皆已表明,这是有人日日拂拭洒扫的结果!

鸾夙仔细再看碑身上镌刻的时日,「文宗三十年十月初八」,倘若她没记错,文宗帝原明江只在位二十七年,便被他的次子原歧害死,夺了皇位。而父亲也是因为不愿助纣为虐,想要告老还乡,才被原歧借题发挥,抄了满门。可既然文宗帝只在位二十七年,为何这墓碑上写的是「文宗三十年」呢?

除非这刻碑之人,并不认可原歧是正统皇帝,才会如此大不敬地以文宗皇帝的旧号相称。

这样一推算,文宗三十年十月初八,便也是武威三年十月初八,正是凌府满门抄斩整整两年之後!这刻碑之人,选了凌府两载忌日的日子,刻下了这一百二十一块墓碑。

鸾夙不禁大为动容,为这刻碑之人经年不忘的情义而感叹不已。既然这园子的主人是幽州郇明,那是否也表示,这一片墓碑亦是他所为呢?既能在父亲去世八年之後这样深切缅怀,她是否能认为,郇明与父亲是故交呢?亦或是有什麽更深的关系?

难怪方才郇明会对聂沛涵说,父亲手中有龙脉地图。此事如此隐晦,就连她也是在最後一刻才得以知晓,再者当事人已亡故八年,倘若郇明不是与父亲十分亲密的故交,又如何能得知这般隐秘的事呢?

她该感到欣慰才是,这世上终是有人还记得父亲。不似聂沛涵在原香寺中那番虚伪的缅怀之语,鸾夙宁愿相信,这名为郇明的幽州隐士,是真心实意在祭奠她的父亲凌恪。

她该告诉郇明实话吗?她能相信他吗?

可自从知晓了坠娘当年收留自己是别有用心,聂沛涵的凭吊也意在龙脉,如今她自问已是惊弓之鸟,再也不能轻易相信任何人了。

世上会做戏的人太多,即便她有八分相信郇明,亦不能保证这会否是他筹谋已久的一个计策。正如他让园中仆从假扮他去接待访客,只此一点,已能证实郇明的心机颇为深沉。

不能怪她多疑,只是她已几乎一无所有,唯能用性命来守住足踝上的秘密。

她已经输不起了。

鸾夙终是含泪在父亲凌恪的墓碑前磕了三个头,对着碑身哽咽道:「女儿不孝,八年来隐姓埋名忍辱偷生,不曾为爹爹树碑鸣冤,更不曾在生忌死忌叩拜凭悼……徒留欢场八年,博得污淖虚名,如今却尚无手段为我凌府报仇雪恨,还要倚得他人立碑,才能在爹爹墓前磕头请罪……」

鸾夙的眼泪掉落在碑前的果盘之中,凝结成两颗晶莹泪珠,经久不溶。她仍旧兀自看着碑身,重重立誓道:「爹爹放心,女儿纵是拼却性命,也定当守住那个秘密,要贼人血债血偿,为我凌府一百二十一条人命讨个公道!」

她拭去颊上蜿蜒而下的两道泪痕,不敢放声大哭:「爹爹若在天有灵,定要保佑女儿大仇得报,再教女儿早日找到小江儿。」说着又在地上深深叩了一个头,才沉沉地起了身。

此时此刻,鸾夙忽然觉得,自己能误打误撞走到这里,乃是一场冥冥天意。

也不知究竟在碑前站了多久,鸾夙才缓缓寻回清明神思,想起了当务之急要做的事。即便她对此处万分不舍,也应当先逃出聂沛涵的钳制再作计较。

鸾夙长叹一口气,转身朝着原路返回。方垂眸走了两步,却忽然撞到一人身上。鸾夙大骇,尚未惊呼出声,但听来人已先开口问道:「姑娘对着一群死人做什麽?」

正是这园子的主人——幽州郇明,语中带着几分阴森恐怖的灭口杀意……

第36章:幽州奇遇(三)

鸾夙被郇明这句话惊出了汗,忙抬首支支吾吾回道:「呃……郇先生,我只是四处转转,没想到误闯此地……实在对不住……」

鸾夙觉得这话自己说得十分没底气,唯有盼望着郇明能念在聂沛涵的面子上不予追究。她再偷偷看向郇明那张有些面熟的脸孔,但见他正双眼微眯,颇为危险地打量着自己,似在思索,又似在观察。

鸾夙被那危险的目光瞧得直打了一个寒颤,半晌才听得郇明回话道:「慕王殿下出了门没瞧见你,看着可不大高兴。」

大约是因为郇明为凌府诸人建墓立碑之事,鸾夙忽然对他生出了信任之感,觉得他应比聂沛涵厚道一些,忙道:「求先生庇护,我并非慕王姬妾,而是被他掳劫到这儿的!」

郇明嘴角微抬:「哦?姑娘与慕王是何关系,与在下何干?」

鸾夙被这话问住了,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好道:「但求先生莫要将我交给慕王。」

郇明闻言只淡淡道:「前头是死路,你出不去的,还是随我走吧。」

这话算是应允了吗?鸾夙在心中窃喜,忙点头道:「多谢郇先生。」

郇明并未回话,只转身领着鸾夙朝原路返回。鸾夙跟着郇明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才发现最後并不是回到方缠那座屋子前,而是到了一处花圃。说来甚是奇怪,郇明所走的这条路明明正是她方缠所走的那一条,为何终点却不一样了呢?

鸾夙正兀自思索,此时但见郇明已幽幽站定,不紧不慢又开口问道:「方缠你都瞧见了什麽?」

鸾夙觉得自己若是有意回避见过那些坟墓,必然会让郇明看出她的心虚,倒不如此刻大方承认,反而会让他觉得自己并不在意。於是她便眨了眨眼,回道:「不过是一些坟茔罢了。」

郇明瞧着鸾夙故作不知的模样,又问:「你是南熙人?」

鸾夙忙点了点头:「是的。否则怎会与慕王一道?」

鸾夙想着自己只装作不知凌恪是谁,再假扮南熙人,表明自己不知晓北熙政事,如此应能逃过一劫。岂知郇明却十分精明,笑道:「你是北熙人。」

鸾夙连忙否认:「我为何要骗先生?」

「你想活命。」郇明言简意赅。

鸾夙此时已是紧张到了极点,生怕郇明会杀她灭口,面上却仍然强自否认道:「咦?先生这话倒是奇了,我为何要怕你杀我灭口?」

郇明冷笑一声:「你在发抖。」

「自然是发抖的,我怕先生将我交给慕王。」鸾夙做出一副担惊受怕的模样:「还望先生垂怜,我实不愿同慕王一道。」

「这话你说晚了。」鸾夙此言甫毕,忽听一个清冷妖孽的声音在身後响起,正是聂沛涵立在自己背後不远之处。

听闻这句话,鸾夙只觉自己已去了半条命。再瞧见聂沛涵手中捏着的玉石坠子,更觉害怕,只得乾笑道:「我不过是与郇先生说个笑话而已。」

聂沛涵面上并无笑意,只执着那玉石坠子朝鸾夙走近,直将她惊得後退两步,他才作罢停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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