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鸾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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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鸾孽-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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坠娘点点头:「你不谙男女情事,又当局者迷,弄不清楚也是自然。我是过来人,旁观者清,自是看得清楚明白。」

鸾夙撇撇嘴:「求坠姨赐教。」

坠娘摇头拒绝:「我不能说,说出来只会徒增你的负担。」

鸾夙蹙眉喟叹:「我演不下去了。」

「演不下去也得演,」坠娘立刻劝道,「世子与你的事,如今已闹得全城皆知,你若现在临阵脱逃,这近两月的努力便全是白费。旁的不说,你的名声已丢了一半,外人只道是你拴不住世子的心。」

鸾夙摇头:「当真是进退两难。」

坠娘见状,再劝慰道:「鸾夙,去寻世子认个错吧。」

鸾夙再次摇头:「我不去,再者我本是一片好意,我还特意编排了歌舞……如今我还恼他不知好歹呢!」

坠娘闻言在心中苦笑,如今鸾夙这副模样,当真似是与夫君置气的小媳妇。她苦恼之事分明已经有了答案,只是她坚持守住自己的心,又一味自欺欺人,才会如此迟钝,迄今不察。

坠娘自觉这几日自己叹气颇多,此刻又是一叹:「鸾夙,你若不去向世子认错,牵累的可是整个闻香苑,还有我。」

鸾夙仍旧倔强:「不去,要我在他面前软语服低,我做不到。」

「为何做不到?他可是镇国王世子呵!」坠娘亦有些不解。即便是寻常夫妻,妻子也该以夫为尊,鸾夙何至於这样不肯低头?坠娘有些想不明白。她自然不知臣暄私下里待鸾夙是怎样温和,与平日里在属下面前判若两人。

鸾夙亦在想如何回答。也许她是因为自恃是臣暄的救命恩人;也许是因为她骨子里天生的骄傲血统;也许是她自觉与臣暄有交易在身;亦或许仅仅是因为臣暄平素里待她太过亲厚,教她失了分寸。

坠娘瞧着鸾夙面上的神色,终是摇了摇头:「看来世子待你委实不错。」言罢已缓缓起身,往屋外走去。待走到门前,却又转身提点鸾夙:「你莫要乱了尊卑。」

自坠娘说了那番话後,鸾夙亦开始反省自己的错处。难道真是自己擅做主张了?可是臣暄临去前那番「二女共事一夫」的话也着实难听。她平日里与拂疏几乎没有交情,从前拂疏还暗地里给她使过绊子。若非怕臣暄寂寞难捱,她也不必应了拂疏之求,来安排这一出歌舞。再者自己亦亲舞一曲,以谢他知音之情。

鸾夙越想越觉臣暄小题大做丶反应过度,然而转念又想起宋宇当时说的那番话。想来是臣暄见自己久未露面,以为自己临阵脱逃,亦或是出了危险,才遣了宋宇相寻吧。

这样一想,鸾夙又低低叹了口气,挣扎了半晌,方裁了一张素笺,在案前提笔写下一段反省道歉之辞。鸾夙放下笔墨,细细读了一遍,又觉自己姿态过低,落了下风,便将素笺揉成一团扔在一旁,再裁了一张,重新写过。

如此反反覆覆写了三四回,鸾夙仍旧未能拿捏准心中之意。她再想臣暄堂堂镇国王世子,应是不会与自己多做计较,纵然自己写得再多丶态度再谦卑,臣暄该生气还是会生气,该消气自然会消气。

鸾夙蹙眉沉吟良久,终是又裁了一张素笺,提笔写道:「语多难寄反无词。」一句话,七个字,鸾夙自觉已经足够。凭她从前在臣暄养伤时对他的文才见解,他应是知晓她的歉意。

鸾夙将信笺齐头齐尾叠好,放进信封之中,唤来宋宇嘱咐道:「务必亲自交由世子手中。」

宋宇巴不得他二人结束冷战,忙不迭应声收下信笺,往镇国王府邸送信而去。鸾夙在隐寂楼内百无聊赖地等了一日,才在晚膳之时将臣暄等了来。

但见臣暄手执着信笺,面无表情入了屋内,淡淡说道:「你还能写出这样的话。」

鸾夙想了想自己写的那七个字,自觉言简意赅丶情辞适度,并无半分不妥。然而她转念一想,许是她性子过於孤傲,如今主动认错不似平日所为,臣暄才会有此一说。

鸾夙低低问道:「你人都来了,便是不生气了吧?」

臣暄没有答话,只淡淡道:「我让坠娘把拂疏送出去了。」

「送出去了?送去哪儿?什麽意思?」鸾夙颇为吃惊。

「给她寻了户官宦人家做妾室。」臣暄回答。

鸾夙闻言心中一凉:「是我害了她。」然而转念一想,拂疏在闻香苑内名头响亮,若当真赎身出嫁,院内怎会不知。鸾夙立时明白过来臣暄是诓骗自己,啐道:「你不是那样小气的人……拂疏还在闻香苑。」

臣暄只评价拂疏道:「她心术不正。」

鸾夙并不会猜度人心,也无法否认,只得回话:「坠姨是你的人,闻香苑也是你的,这院中的姑娘你如何安排,我无权说话,也不敢说话。」

臣暄见鸾夙这副乖顺模样,便又看了看手上信笺,道:「也不知是谁,在信中说自己『酒入愁肠丶悔不当初』,还信誓旦旦说要『从此一心追随,绝不再自作主张』……」

这次轮到鸾夙疑惑了:「咦?这是谁说的?」

臣暄立时看向她:「你说是谁?」

鸾夙立刻摆手否认:「这可不是我说的!」

「难道是我说的?」臣暄将手上的信笺递给鸾夙:「你自己瞧。」

鸾夙打开信笺一看,字迹与她如出一辙,写信之人亦是站在她的立场所写。这信洋洋洒洒写了两页,尽是自责与反悔之意,歉疚之情跃然纸上,姿态放得极低。鸾夙已想到是哪里出了岔子,又好气丶又好笑,只得道:「仿得真像!情长意切,文采好极!」

臣暄苦笑摇了摇头:「我还道你如何开窍了,也有这样服软的时候,原来是有人暗中做了手脚。」他看向鸾夙,再问:「你在信中写了什麽?」

「语多难寄反无词。」鸾夙有些不情愿,却还是如实相告。

臣暄在口中喃喃重复一遍,面上才露出半分笑意:「也不错。」

鸾夙听闻臣暄的评价,自觉对方气焰嚣张,忙泼冷水:「原就是你自己小气,哪有为了这种事发怒的?我本是一番好意,换做别人欢喜还来不及……」

「我不是别人。」臣暄打断鸾夙的话。

这一句将鸾夙呛得再无话可说,白了臣暄一眼垂眸不再言语。

臣暄见鸾夙一副委屈受气的模样,缓缓无奈摇头:「受你一次救命之恩,便再也拿你没了法子。你记得日後切莫擅做主张便是。」

鸾夙轻哼一声,反驳道:「你只知道生我的气,那日我排舞亦十分卖力,却不见你夸赞一句,满心满眼皆是恼我。」

鸾夙这样一说,臣暄才微微噙笑,点头道:「唔……那日的舞……看着还凑合。」

鸾夙撇嘴摇头:「是你不懂欣赏。」

臣暄轻轻佻眉:「我如何不懂欣赏了?不过就是洋河之中一尾金鱼游来游去而已。」

鸾夙已气得咬牙切齿,跺脚道:「你再乱猜!」

臣暄终於哈哈大笑起来,不住点头道:「好,好,也让你受受气,咱们算是扯平了。」

鸾夙见臣暄笑得不可自抑,终是忍不住在他胸口捶了一拳,薄怒道:「堂堂世子忒没风度,欺人太甚!」

臣暄捂着胸口笑得更加恣意,半晌方道:「我逗弄你的。你那一支舞跳得不错,我品出来了。」

鸾夙不信:「你诗词曲赋精通,琴棋书画精通,难道连舞也能看出好坏真意?」

臣暄悠悠一笑,谦虚回道:「诗词曲赋略知一二,琴棋书画只品不精。至於舞吗……肤浅的能看,太深奥的亦看不懂。」

自己费心编排的舞被臣暄贬嗤,鸾夙顿觉恼怒泄气。她原本的确存了心思欲让臣暄品鉴一番,却被他说成是「肤浅」之作,纵然知晓其中有几分打趣的意思,鸾夙仍觉气不过。

臣暄见自己已在鸾夙面前扳回一局,亦知见好就收。他缓缓走到案前,取过一张宣纸摆在桌上,用镇纸压好,才对鸾夙招呼道:「过来磨墨。」

鸾夙心不甘情不愿地为臣暄做了「磨墨书僮」,伺候了半晌却见他提笔不动,似在沉思。鸾夙不耐地催促道:「世子快写吧,我磨墨手酸。」

臣暄无奈,这才一气呵成挥就了一首七言律诗。他自己细细审了一遍,并未改动一字,才交由鸾夙,浅笑道:「你来拟个题。」

鸾夙最头痛起题,却仍旧好奇地接过宣纸细细读来:

「今有佳人步生莲,鱼龙一舞暗盈香。

曜如羿射九日落,动如鸾凤凌云翔。

来似烟雨拂花影,罢似江海凝清光。

绛唇珠袖两寂寞,世间从此无芬芳。」

鸾夙惊叹於臣暄此才,却更为其对自己舞姿的夸赞而动容感叹。她抬首再看臣暄,但见对方正云淡风轻地瞧着自己,笑道:「我的表字是『存曜』。」

表字大都是亲近之人才唤,鸾夙有些不解臣暄为何突然提起。然而再低眉读了纸上的诗句,却又明白过来。这诗里有一句,正是将他与她的名字都写就其中:

「曜如羿射九日落,动如鸾凤凌云翔。」

她是鸾夙,亦是凌芸。

第14章:人前之戏

鸾夙最终未能想出与这首诗合称的题目,这一首无题之作便也就此搁下。经此一事,臣暄与鸾夙越发亲近起来,两人扔了嫌隙,在外人面前装作恩爱缠绵,独处之时则畅谈诗词歌赋丶天下名家。

为了掩人耳目,臣暄时常会夜宿在闻香苑隐寂楼。两人虽是同房,却搭了帘帐将卧榻隔开,臣暄亦从未对鸾夙有过逾越之举。鸾夙有时半夜醒来,还能瞧见臣暄就着外间的烛火挑灯看书,更对他的君子行径深感唏嘘称赞。

镇国王世子心志之坚丶定力之强,确非常人可比。

有时鸾夙会想,倘若撇开他们之间这一层交易与利用关系,她与他未尝不能做知交好友。臣暄这样的品行与才华,正是她所敬佩与向往。然而再想想也是徒劳无益,因着那个协议,他们注定不能交心。鸾夙不知臣暄心中作何想法,只是她自己偶尔想起此事,倒颇为遗憾。

如此又过了小半月,一日鸾夙正对镜梳妆,忽听臣暄在外间淡淡道:「今日你随我出去一趟。」

鸾夙执着胭脂的右手顿了顿,回身问道:「去哪儿?」

「去见黎都的公卿子弟。」臣暄回答。

鸾夙立时提起精神,心中不免有些紧张。臣暄见她并未答话,便掀起帘帐走了进来:「无须担心,不过是平日小聚罢了。说来我受伤至今已有小半年光景,自与你相识之後,便与他们不常来往了。」

鸾夙放下胭脂水粉:「在我心中,黎都那些公卿子弟皆是花名在外,没有几个中用的。你与他们混在一处学不得好。」

臣暄仍旧一笑:「你这话有失偏颇,公卿世家不乏真才实学者,不过大多性子软懦,亦是被身份所阻。」他走近几步,站在镜前,再道:「我本就没想从他们身上学得好处。今日要你相伴,不过是希望我的风流之名传得更快些。」

鸾夙看向镜中的自己:「如此说来,今日我须得悉心妆扮了,总不能让你在人前失了颜面,被人笑话眼光不济。」

臣暄轻笑出声,略微点头:「自是要妆扮的,因为今日周建岭也在。」

鸾夙顿时悟出了什麽,点头叹道:「想来明日一早,我的祸水之名又将传遍黎都了。」

臣暄拍了拍鸾夙的香肩:「不错,孺子可教。武威帝原歧如今并未有任何表示,亦不开口召见於我,我总得想些法子出来。」他再看了看鸾夙淡如远山的双眉,道:「我亲自为你画眉。」

鸾夙觉得此举太过亲昵,原想要出言拒绝,然臣暄已自顾自从梳妆台上执起石黛,对鸾夙道:「闭上眼。」

「没听说过画眉还要闭眼的。」鸾夙反驳。

臣暄摇了摇头:「你睁着眼睛瞧我,我定然画不好。」

鸾夙无奈,只得双眸轻阖。须臾,但觉臣暄微凉的手指抚上自己的眉峰,石黛亦随之在自己眉目之上来回逡巡。片刻之後,鸾夙方听臣暄道:「好了。」

鸾夙双眸微启朝铜镜中看去,自己一双淡眉已画得精致细腻,不深不浅,浓淡适宜。鸾夙有些诧异惊喜,她没有想到如臣暄这般的男子,竟还会为女子画眉。然转念又叹,也不知他从前要为多少女子画过眉,才能练就这番纯熟手艺。如此一想,方缠的惊喜之情也瞬间无踪。

鸾夙听到臣暄在自己身後问道:「画得如何?」

鸾夙点头:「比我画得好。」

臣暄这才放下石黛,笑道:「也不枉费我画了多年的美人图,今日终教我逮着一个真人试手了。」言罢又看了看镜中的鸾夙,赞叹道:「远山芙蓉,眉黛青颦,夙夙当之无愧。」

鸾夙举着胭脂在自己唇上轻点,道:「一大早便给我喝迷魂汤,定是不怀好意。」

臣暄仍旧爽朗一笑:「夙夙有何看家本领,今日一并使出来吧,也教他们都开开眼界。我知你不仅擅於琴棋书画,定然还有旁的拿手功夫。」

鸾夙并不反驳,只对着镜中之人笑道:「世子有命,小女子怎敢不从?我要更衣了,劳烦世子回避。」

臣暄闻言掀帐而出。

一个时辰之後,臣暄已与鸾夙一同乘辇到了芙蓉园。这一处乃是当朝户部尚书家的私产,亦是黎都公卿子弟常聚之地。户部方尚书的二公子方艺铎是好客之人,每每皆是他起意召集诸人小聚,品美酒,吃美食,看美景,赏美人,好不恣意风流。

臣暄与鸾夙来到芙蓉园前,刚下了车辇,便听到主人方艺铎的招呼声:「世子有美人相伴,久不来矣,我等思之甚深啊!」

臣暄揽过鸾夙腰肢,放声笑道:「艺铎兄莫怪,小王这不是来赔罪了?」

方艺铎打量了鸾夙一眼,面上露出惊艳之色,不住点头赞叹:「果然美人,难怪,难怪……」

究竟「难怪」什麽,方艺铎没有再说下去,然而臣暄与鸾夙却皆是心知肚明。自然是难怪臣暄会与周建岭争美了。

方艺铎自知失言,便将目光从鸾夙面上移开,又乾笑一声道:「今日世子听罚吧,不将你灌醉,我等皆心有不甘啊。」言罢已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将臣暄与鸾夙请进了芙蓉园。

臣暄迈步而入,手却仍旧抚着鸾夙的纤腰,边走边对方艺铎回道:「小王听罚便是,今夜不醉不归。」

三人谈笑而行,待到了宴客之处,已见有不少青年子弟松松散散落了座。抬眼望去,皆是弱冠上下年纪,其中不乏有人携美前来。鸾夙随臣暄与诸位子弟客套了一番,在座之人亦对鸾夙的容貌赞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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