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致远额了一声,却也无从反驳,只得干巴巴的笑了两声,摸了摸鼻子,“千错万错都是为夫的错,夫人大度不与为夫计较。怎么不见夫人用那套官窑青花瓷茶具?”
安宁皱眉看向张致远,他不会吃错药了吧?面瘫呢?不苟言笑呢?严谨呢?这不会是谁假扮的吧?是吧是吧?
张致远看穿安宁的疑惑,无奈道:“夫人,我是本人。”
安宁松了下面皮,还真是不好意思,这会儿也不好装淡定了,直言道:“老爷既然都这么说了,我要是再不松口就跟我再拿小性子似的。不过老爷如此通情达理的,也得知道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这种道理,日后大姑娘的事我不再多加干预。老爷听我说完,如今我怀着身孕,安胎养神是必须的,就是后院管理也不容我疏忽,再说大姑娘已不是三岁孩子了,自有奶嬷嬷管教,实在不行请教养嬷嬷来教导她,陪伴大姑娘成长。”
张致远听了皱眉,安宁心里冷笑,接着说道:“老爷也别嫌我说话直接,我说的可都是掏心窝子的话。大姑娘本来就不是我亲生的孩子,这原本就不好做。我对她好,不知情的人定会说我不怀好意;我对她关心不到位,说不定马上就有人跳出来指责我不善,容不下原配的孩子。当然我这话并不是指责老爷,毕竟老爷也是爱女心切。”安宁顿了顿,看张致远尴尬,心里爽快了不少,“当然了,要是亲生的,我看着不顺眼就打,不听话就罚,反正是从我肚皮里蹦出来的,旁人看到了也只会说我对孩子严格,是为他好。就是我什么都不管任由他调皮捣蛋,旁人也只会说我对孩子慈爱,把孩子当宝。不管怎么管教,都不会出错。也不用万分小心,生怕有了什么错处被人拎了去当筏子,平白受了委屈的。”
安宁一气说了这么多话,口有些渴了,就端过一旁的茶水喝了两口,等张致远说话。
被安宁一席话,说的面子有些下不来的张致远讪讪笑笑,那天的理由就像是硬套上来的,难道安宁这个做后母的还能挡着拦着孩子去祭奠生母不成?这话说出去明理之人肯定是站在安宁这一边的。疼爱大姑娘的张致远便道:“夫人这话在理,只不过瑶儿她母亲去的早,从小缺母亲疼爱,再加上她身子柔弱,所以还望夫人多照顾些,就当亲生孩子就成了。”
安宁放下茶杯,心里不高兴,这老男人是听不懂人话是不是?她都这么委婉的说了,他怎么还是认死理,真想质问他你听不懂我意思是不是啊?还是装傻来呢?只好道:“不管怎么样,大姑娘都叫我一声母亲,我自然会做好我本分。”多一点都没了。
“这就好。”张致远觉得夫妻两人把话说开了,心情轻松了些。
“外面都说老爷是通情达理之人,万事能做到不偏不倚,是难得的好官。”安宁在‘不偏不倚’上加重了音,张大官人心里小人猛点头,面皮上还做出一副谦虚的样子。
“打从我管家以来,虽不能说每件事都亲力亲为,但后院的大小事务我自认为管理的虽不能说至善至美,但也算得上差强人意。如今有件事还需让老爷了解,”拿出一张纸来摆到张致远跟前,说道:“这是下面的人报上来的,邓德欺上瞒下恣意行事,借着替故去太太管理田庄铺子的便利,贪墨将近五千两。还有打着主家的名义包揽差事,并借此收取贿赂,西郊的一处三进宅院为证。”
张致远脸黑如墨,抿着嘴唇看完,重重拍在小桌上,“竟有这等子欺主的恶奴!夫人是何时知晓的?”
安宁眼睛一凝,看向张致远,道:“已有几日。毕竟事关张府和老爷名声,事不小,总是要谨慎些的。”难道还怀疑我不成,我当然不会傻了吧唧的告诉你我知道少说也有一个月了。贪墨主家银钱算不了什么,但邓德身份不同,他是陈氏倚重的陪房,不然也不会让他管着陪嫁的田庄铺子,所以一定程度上邓德代表了陈氏,而陈氏又是张大老爷的原配,也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张致远。
张致远慎重的点头,如今盐政上乱成一团,一步不慎就可能造成巨大损失。若是让旁人揪住这错处,深究下来说不准会将火烧到他身上,到时候可不就是恶奴欺主这么简单的事了。“我立马让下面的人将事情查明,定要有个交代。”拿了纸就急匆匆的走了。
安宁靠在柔软的鹅黄色抱枕上蹭了蹭,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碧水进来,疑惑道:“老爷怎么急匆匆的走了?”
安宁乱没形象的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我饿了,让小厨房煮点咸粥来。”
第四十三章
曾经有人说过:人生最痛苦的事,莫过于钱还在,人没了。
邓德一家还在睡梦中,就被绑了起来,看到大管家张英以及他身后的腰粗膀圆的家丁,面如死灰。被压着跪在地上,啪嗒啪嗒的汗珠滴在青石板上,砸出了一个坑。
“把他们绑起来带走。”张英厉声道,邓明刚想说些什么就被嗖抹布堵上了嘴,还想挣扎就被身后的家丁啪啪谢了膀子,让他疼的也说不出话来。
被家丁搜索了三进精致小院子显得有些破败,小花园里的荷花也败了,就剩下几个莲蓬随风招摇。
张英回到张家,先到外书房回报张致远,连带着把从邓德那搜来的账册交上去。
“先将他们关起来,留在外面的首尾也解决了,等到查明之后就交给夫人裁决。”从一开始张致远就没打算拿到外面处理,毕竟家丑不可外扬,这事要拿到外面去说,免不了会起什么不必要的波澜。若说邓德背后没人指使,怕是没人相信,如今娴妹已经去了,不能再去叨扰。
张母听到了冷哼了一声,说道:“就是到了现在致远还护着那个陈氏,按道理说就是讲这等恶奴打杀了都不为过。老爷有说该怎么处置了?”
宝珠揉着张母的肩膀,道:“老爷说要先查明情况,等查明之后就交给夫人裁决。照宝珠看呀,老爷也是为大局考虑,毕竟这算是家丑,家丑不可外扬呢,传将了出去也对府里的名声不好。”
“算啦,我老了也没多少日子可活了,管不动府里的事了。照媳妇儿的性子十有八九让那等子恶奴逃出生天的,也算是为了我那未出世的金孙积德了。”张母眼带倦色,她此生唯一的遗憾也就是不能看到金孙出生了。
安宁从外面进来,正在屋里指使一众小丫鬟忙前忙后的碧水赶紧迎了出来,正想馋住安宁,安宁摆手,无奈道:“我身子还没笨重到需要人搀扶的地步,你这是干什么呢?弄的乱七八糟的。”
“如今都九月,天气就转凉了,今天天气好,我就想着把冬天厚实的衣裳和棉被拿出来晾晒晾晒。夫人可累了?都在院子里走了块一个时辰了,大夫可说了前三个月要好好养胎的,夫人怎么就不好好上心。”碧水唠唠叨叨一阵,让安宁颇为无语,就是养胎也不能天天躺在床上不是,要是那样的话就等着发霉吧。
安宁见外面的风吹在脸上蛮舒服的,就让小丫头搬了藤屉子春凳出来放在老桂花树下,怕是凉着了,就在上面放了杏黄菱花薄被,另外还搭着个鹅黄色绣桂花的抱枕。旁边小几上放着各色秋季新鲜果品,躺在上面吹着清风,看起来悠游自在的很。
“赶明在这桂花树下放个石桌再加几个石凳子,闻着桂花香,吹着清风,偷得浮生半日闲,倒还不错。”安宁心情不错,懒懒地躺在春凳上,指着一边老桂花树说道。
杏儿搬了个杌子坐在安宁腿边轻巧地敲着安宁的小腿,听了这话笑道:“夫人好兴致呢,要不是上回桂花被风雨打撒了大半,这会儿还更好看呢。不过倒是因为这个,几个小丫头采了不少桂花花瓣呢,我听小厨房说用这桂花做了桂花糕,夫人要不要吃点?”
“太腻了,不想吃,我想睡会儿。”脸颊蹭了蹭软绵的抱枕,打了个哈欠,果然是吃饱了睡睡饱了吃么?不过这样做米虫的日子还挺不错的,除了那些乱七八糟糟心的事。
张致远到桂院,远远就瞧见一众丫鬟围在桂花树下,凑近一看就发现安宁躺在春凳上睡的正香。皱眉,低声斥道:“怎么让夫人睡这儿了?万一着凉可怎么办?”
一众丫鬟跪在地上不敢言语,杏儿回道:“夫人说这儿吹着风舒服,只睡了不到半个时辰,一会儿就准备叫醒夫人了。”
“算了,起来吧,小声点!”大老爷坐在侧边,看自家夫人的睡颜,温和无害,温婉柔和,谁能想到她一睁开眼睛就如同万千星辰全都集中到那双眼眸中。不自觉地大老爷脸色温柔下来,想伸手触碰安宁白皙的脸颊,不料安宁动了动,一双手硬生生转到去拢了拢滑下来的发丝。
大老爷干咳了两声,起身道:“我去屋里坐着,等会儿叫醒你们夫人。”
张致远到书房里坐了小半个时辰,倒也不无聊,随手拿了本游记看了起来,书上有的地方还有批注,没想到夫人的字迹还是挺隽秀的,就是力道不足。
听到外面脚步声,大老爷就随手把书放回原处,安宁进来就问道:“老爷怎么这个时辰来了?今天没去前面衙门?”
张致远点头,拳手放在下巴咳了两声,道:“我来夫人这儿就是跟夫人说邓德之事。”
安宁做出洗耳恭听的模样,挥手让丫鬟出去了。
“事情都已经查明,全都是邓德一人所为,与他人无关。在外面的其他事我都处理了,如今人就交给夫人处置,就不走衙门了。”
“哦——”安宁拉长了声音,接着说:“既然如此,老爷为什么不一块儿处置了他们?那照老爷的意思我该怎么处理他们呢?照理说他们这等恶奴,贪墨巨款、欺上瞒下、打着主家名义收取贿赂就是打杀了也是可以的。不过他们毕竟是故去太太的得力陪房,这样做怕是不好呢。”安宁心里不高兴,你既然都查出来了,顺带着处理了不就行了,还专门跟我说一声干什么。难道是想让我来做黑脸不成!摆明了就是想袒护他们,搞什么幺蛾子。真是的,我难道是泥人任你揉圆搓扁不成啊,自大的老男人什么的最讨厌了!
张致远也听出了安宁口气里的不悦,绷着一张俊脸,“我向来不过问后院之事,这如何处置全凭夫人做主。”把皮球又推到安宁这儿。
做主你妹!摆明了挖坑让我跳,安宁平了一口气,道:“老爷都这么说了,那我就不好推辞了。邓德一家恶习不说,不过他们一家管着故去太太田庄铺子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就饶他们一命。但这等恶奴我们府上不能要,等事情妥了就让人牙子拉了他们卖出去。不知老爷认为这样可好?”说到最后都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了,这老男人不止闷骚还腹黑,臭不要脸。
“如此甚好。”
甚好你妹!
“对了夫人,为夫瞧着你这院子颇有些简陋,那缀锦院本就是正院,不如夫人搬到那去住吧?”张致远趁机提起这件事,看到安宁皱眉心里一凛,怕是夫人误会了他的意思了。
果然,安宁嗤笑一声,慢悠悠地说道:“呵呵,老爷费心了。不过我这院子住着挺舒坦的,就不用那么劳师动众了。我还有事,老爷请自便吧。”当初选的就是这院子,如今倒是想到正院了,早干什么去了。我要是住了,您老人家再去祭祀什么的可不就碍着您眼了!指不定那里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呢。
张致远哑口无言,就这么看着安宁摇曳而出,在感情上木讷的大老爷有那么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小妻子不高兴了?问到清风时,清风满头黑线,我的爷喂,这不是摆明的事么?夫人那是吃醋了,自家老爷哪里都好就是感情上不开窍跟个榆木疙瘩似的。可怜那缀锦院修葺完了,继续大门紧锁成了一座空院。
一名刚从上房出来的瓜子脸儿细眉的衣着整齐的中年妇人沿着后街,往府中专供奴役的居所走去。一路上就有人热情的同她打招呼,“金大家的回来啦!”中年妇人也回应了,步子有些急拐进了一家收拾整齐干净的独门小院。院中三间青砖正房,正好金大夫妻一间,金大娘领着孙子孙女一间,中间这间就当成了待客的和吃饭的地方。金大还有个兄弟就住在东厢房里,金大家的进来就看到婆婆坐在正当中,金大还没落差回来,见着了她有些迫不及待地问道:“二小子的事可有着落了?”
金大家的把儿子抱起来,坐在一边儿,含糊道:“邓德一家子被关起来了,听说要发卖了他们,我就没找到空跟夫人说。”
这一说把金大娘吓的筷子都掉在桌子上,“邓德一家子怎么会被关起来了?还要被发卖,我的娘喂!不过照我看他们也是活该,听那跟在外面的婆子说邓德家的吃穿都赶上夫人了,肯定是贪墨了不少银钱。”
金大家的心里发苦,她是故去太太的陪嫁大丫鬟,后面被放出来配给了金大家的,打从太太去了,夫人嫁进来,陈嬷嬷出府荣养了,好些个以前的老人也被蠲免的蠲免、出府的出府,如今就连邓德一家也被发卖出去了,他们这个小团体可就散了。“听说是贪墨了将近五千两,老爷也发了火,留下来是不可能的了。”
“我的天,他们胆子可是够大的。”金大娘为这数字咋舌,心里打转,当初还觉得自家小子配了太太跟前的大丫鬟欢喜的不得了,如今当家换成了夫人,就是二小子也被蠲了下来,天天呆在家里也不是个法子啊!“二小子的事你这做嫂子的得上心些,你就跟夫人说他认得字老实能干,夫人怎么着也会给你几分薄面。”
金大家的想小叔子那眼高于顶的样子,不由的在心里叹了口气,只好含糊地应了几声。当初看着金大老实才同意配给他,哪想到家里还有这么个偏疼小叔子没边的婆婆。
第四十四章
邓德这事在张府挺喧腾的,陈氏陪房这次算是萎顿了下来。从一开始觉得新夫人温和可欺,如今到最受倚重的邓德被抄了家绑了起来,这些个陈氏的陪房才后知后觉当初相熟的老人走了七七八八。
有些不识相的还私下说夫人心狠,容不下府里老人,结果周围的人鄙视的瞪了这人,每一个附和的,纷纷散开了。
“一群小人!”骂骂咧咧后,心虚地看了看周围,拔脚跑了。
打一棍子再给一个甜枣,治家之策也!金大家的拎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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