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的女眷让她忙着接待,一会儿安平侯夫人也亲自过来了,安宁笑着迎进来。
这时间碧水急匆匆地进来,凑在安宁身边说了句,安宁笑容一僵。安平侯夫人好奇地看过来,安宁抱歉一笑,让早几日赶过来的安大嫂帮她招待一下客人。便是随着碧水出了屋子,似笑非笑道:“你是说陈家来的人,是谁啊?”这不是上赶着给人添堵呢。
“是两男一女。那女的还说是大姑娘的二舅母,两个是大姑娘的表兄。”碧水说了,安宁哼了一声,嗤笑一声:“然儿还没成亲呢,我大哥家的孩子都还小,哪来的二舅母跟表兄,别是来打秋风的,去跟门房的说清楚,长点眼色,别什么人都往府里放。”
碧水应了。安宁嗤笑一声,回头又露出端庄大方的笑容,回到了屋里,安大嫂拉她悄声问了句,安宁只说有人冒认亲戚的。安大嫂也并没多问。
本来张家和陈家早就撕破脸,而且早已解除了姻亲关系,不在九族之内,断绝了往来,再说了安宁才不想在这大喜的日子闹出什么幺蛾子来,让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门房得了内院的吩咐。今日来的可不都是达官显贵,衣衫亮丽富贵的官太太小姐们,如今一说立马认定是陈家二房太太邱氏等人是来打秋风的,那嘴脸神态让一众奴仆鄙视极了。邱氏本来就不愿意接这件差事,要不是她和娘家还有几分往来,想来都城找娘家给撑撑腰,她才不愿意听那老货的话来都城呢!如今来了都城更是让她心里不舒服,想当初在都城的时候陈家还正值鼎盛,出门就是侯夫人都得给几分面子的。一看仆役的鄙视眼神,怒火冲顶,干脆的转身走人,却是没想到被人叫住了。
安宁正在和安平侯夫人说话,便听得宋夫人有些尖锐的声音插进来:“张夫人,不是我说,你家的奴仆也该好好调^教调^教了,怎么这么没规矩,连客人都挡在门外。”
不仅安宁蹙眉,就是安平侯夫人也暗自皱眉,安宁原还想到底是怎么回事呢,看跟在她身边的明显不搭调的妇人,看了半天才反应过来,那是在扬州时,来过张府的陈家人,当时还踩在了安宁的底线上,被安宁设计过的邱氏。才短短几年没见,邱氏的变化实在是很大,想来她才不过四十几岁,可看起来就跟五十多岁的老妪,穿戴皆不是时新的花样,看上去并不鲜亮,而且面容干瘦,眉心几道深深的沟痕。在满屋子富贵锦绣,珠光宝气中显得格格不入。屋里的女眷都好奇的看过来,似乎在猜测邱氏的身份。
安宁蹙眉看了一眼宋夫人,淡淡道:“不知宋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不知将什么客人挡在门外了?”
邱氏见到满屋子光鲜亮丽早就后悔了,她如今早不是什么诰命夫人了,而是个白身,是个庶民,不过看张家丢脸她还是乐见其成的。但见宋夫人指了指邱氏来道:“今日是张大姑娘花妆的日子,她二舅母来添妆,却是那门房的狗眼看人低,愣是将人拦在门外,这不是没规矩还是什么!”
众女眷恍然大悟,原来是先太太娘家人,虽说张家如今的外家是安家,但先太太娘家人也是亲戚,怎么就不放进来,难不成还有什么难言之隐?也不怕落个富贵了,眼里没有亲戚的名头么?
安宁倒也不恼,直直地看了邱氏一眼,尔后道:“宋夫人只听得一面之辞就来质问我,且不知我张家和那陈家在户部记载的姻亲亲族关系早已一笔勾销,哪来的二舅母?”
尔后又堵住宋夫人脱口而出的质问,恨恨道:“为何?我张家世代书香,虽然向来以容待人,但也容不得旁人一再的欺辱。二太太若还有些良知,就不该来,今日是我家大姑娘的花妆之日,难不成还让二太太折辱一次不成,让大家都知道你们陈家做了什么?你们老太太不心疼,我和老爷可还心疼呢。”说罢红了眼圈,她一行说着一行红了眼圈,这话说来跟没说什么似的,但在场的人经历过宅斗、内斗的想象力可叫一个丰富,迅速脑补起来。再想想当初陈家的行事,顿时都偏向张家来了,再说了就算是觉得安宁内里藏奸的,也不会没眼色的跳出来为陈家说话。陈家如今是什么境况,那是有造反的大罪,虽然看在陈家先祖之功上只将他们贬为平民,但在她们看来就跟瘟疫一样。躲都来不及呢,万一在被打上一个余孽可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啦!因而这看向邱氏的是鄙视加不屑,看向宋夫人的就带了些讽刺。
安宁在心里都夸赞自己唱做俱佳。什么最磨练人的演技了,可不就是这人情应酬还有后院里女人的战争,一点都不比朝堂上的争斗弱半分。甚至更激烈。安宁这演技不说炉火纯青,也可以说说来就来。
安平侯夫人心道宋夫人蠢不可及,又劝道:“张夫人,这姑娘大喜的日子呢,可别为了点不足挂齿的事不高兴了。想来当初扬州发生的事,在都城的有不清楚的呢,也在所难免。”安平侯自然是知道的,也不怪乎有不清楚的。
安宁手里的帕子轻轻擦了擦眼角,笑道:“可不是呢,是我想左了。既然是我家大姑娘花妆之日。陈二太太既然是来为瑶儿添妆,都是你们的一番心意,再怎么着也不该将客人拒在门外的。”
宋夫人再不脑子转的快,也知道自己这是被邱氏当枪使了,这么一来被弄了个里外不是人。暗骂自己嘴快,恨恨的瞪了邱氏一眼。
若是邱氏还有些羞耻心,自然是赶紧顺着走,偏她就鬼使神差的留在了花厅里。旁人自然是看不起她的,虽然是不知道这两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这都逼的人家断绝姻亲关系了。自然不是什么好事!其他人凑在一块儿亲亲热热地说话,张府的丫鬟似乎也将这陈二太太忘了,连茶都没说上来一杯。
不多时便有人提出要去看看姑娘的嫁妆,安宁笑着起身,带着众人往张瑶的瑶光院里来了。除了大件儿的家具因为笨重先行送到了蒋家,其余的新打制的箱笼一一排开,堆满了院子,里边儿都是为张瑶置办的嫁妆。
都是有见识的,众人才见了那些个箱子,便知道张瑶嫁妆之丰厚,而有些书香门第出来的夫人瞧见了,也觉得张家底蕴深厚,瞧那些古书、字画、碑帖、古琴皆是世间难寻的珍品,价值不菲,心里赞一句张家不愧是世代书香。而那些钟鸣鼎食的权贵人家也看到了嫁妆里的贵重,成套的黄花梨木家具,绫罗绸缎、首饰头面、金玉摆件、名贵药材……
太常寺卿罗夫人,也是大族出身,能说会道,拿起了嫁妆单子看了一眼,面上也显出惊讶之色,笑道:“我也算是经历过的,这么多家里,都没见过张家姑娘这般丰厚的嫁妆呢!”
大理寺卿王夫人早已经看过了嫁妆单子,如今看来也不觉得多惊讶了,笑道:“是张家老爷和夫人疼女儿,张家大姑娘是有福的。”其他夫人也是经历过的,自认为这做继母的,日常不轻视,不打压不苛待,已经是不错的,像安宁这样真将先太太的女儿当做亲生的,请宫里教养嬷嬷,嫁妆如此丰厚的,简直是奇葩啊!一时之间,不管信安宁是真贤惠大度的,还是不信,觉得她心里藏奸的都不住口的夸赞张瑶有福气,太太慈爱什么的。
宋夫人一听‘有福的’几个字,闪过几丝尴尬,而刚才又当众的质问让她觉得脸色发烧,这会子见过了张瑶的嫁妆,自然觉得丰厚,但让她出言附和王夫人的话,可不就是自己甩了一巴掌给自个不是,那自然不可能,她又不好发作,只好又恨恨地瞪了邱氏一眼。
邱氏脸上发烧,她是经历过陈府正当显赫的时候,就是当年小姑子陈娴儿出嫁,整整九十六抬的嫁妆,堪称十里红妆,却也不及如今的张瑶的丰厚。虽然从一开始就懊恼跟张家撕破了脸,但那会子看惯了繁华的邱氏和赵氏到扬州张家去,看到了张府的简朴低调,那还未因为贬为庶民的落差里回过神来的两人则是认为就算是婆婆嘴里说的多好,‘四代列侯,家境殷实,管盐政的又是大肥缺,’这类的话她们两人还真有些不以为然的!再加上张家历来是低调不奢华张扬的,两人并不觉得张家底蕴多深。就算是后来因为将小姑子的嫁妆要回去,弄的两家彻底撕破了脸,老死不相往来,邱氏和赵氏内心深处还是觉得这个既然帮不上忙的前姑爷断了就断了!然而人家又是升任巡盐御史又是升任吏部左侍郎兼任内阁学士的,圣眷浓的吓人,让老太太一次次的唠叨!如今真真切切的看到张瑶的嫁妆,丰厚的吓人,虽然觉得这张家不会是将大半家产都塞给了张瑶吧!但稍一想就觉得不可能,先不说就算是这前姑爷在宠爱大姑娘,但延续血脉、支撑门户的还是那位继室生下来的儿子,那位继室不是傻的,自然不可能为了个不是自己独自里出来的姑娘,让儿子能继承的家产少了!那么说来这张家家产是她没想象的深厚,这样的想法让邱氏心中十分的不是滋味,羡慕嫉妒恨、愤懑、懊悔,夹杂着翻滚于胸臆,就跟憋了一口老血在心头,各种不是滋味!
邱氏注意到旁边太太视线里的鄙视与不屑,当真恨不得脚边儿有一条缝,让她能够钻进去!偷鸡不成蚀把米,她本来是想看安宁笑话的,没想到自己成了旁人眼中的笑话!
这边邱氏如何想不管安宁什么事,她领着众人看了一回儿,又赞了一回,齐齐进屋里去看张瑶。张瑶今日一身儿大红色的衣裙,头戴着金钗珠翠,明艳的服饰将她本就白皙的脸庞映衬的越发清丽,风姿嫣然,又添了几分富贵气象。众人又是赞了一回儿,今日女眷们过来,原就是为了添妆而来,于是安宁就引着张瑶一个一个地行礼谢过了。
等到了宋夫人这儿,宋夫人就算是再不喜,仿佛能从这清逸飘摇的女孩儿人身上看到她埋在心里不甘的那个人,但也是勉强挤出几丝笑容,将带来的礼给添上,最后到了邱氏。
第二百三一章娥下凤台
今日女眷们过来,原就是为了添妆而来,于是安宁引着张瑶一个一个地行礼谢过了,最后到了邱氏。
虽然陈家没了往日的权赫,但当初陈家被抄家时,今上念及陈家祖上的功勋,皇庄被收回,还是给陈家留下了一部分的家产,足够陈家一家人殷实生活一辈子都没有问题。但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过惯了奢华张扬的他们怎么能适应朴素低调的生活,好在还有老太太在上头压着,而且后来也将陈氏的九十六抬嫁妆要了回去,但赵氏和邱氏争管家权争银钱不可开交,大部分的陪嫁都让赵氏偷偷卖了出去,银钱都被攥在了老太太和赵氏手里,但邱氏也不是吃素的。暂且不说这些,这次邱氏是奉了老太太的命令来的,但见已经长成娉婷雅丽的大姑娘,再想想那足足一百零八抬的嫁妆。又想自己到十七岁才出阁,嫁给苏州的乡绅的女儿,而且嫁妆根本就无法和张瑶的比,心里不由将陈母和赵氏恨了起来。但她今日是送添妆来的,然而张瑶却是没将她认出来,毕竟离上次见面也过了七八年了。
安宁眼波流转,端庄笑道:“瑶儿,这是陈家二太太,得知今日是你花妆之日,来添妆来了。”她这么说无非是暗示他们张家和陈家一点关系都没有了,只是因为你来添妆,大喜的日子不值得为点小事坏了这喜庆,所以才让你进来的,别得寸进尺。
事实上邱氏的到来也出乎张瑶的意料,但张瑶已非当初还渴望外祖家亲情的小女孩,这些年罗嬷嬷的教导,安宁带在身边言传身教,先生的谆谆教诲,出门游览增长见识,她本就是聪颖的女子,有些事早已明白。就是因为明白和了解。才更觉得心寒。对安宁的介绍,张瑶也只是动容了下,但很快就恢复常态,回答便是和其他人没有不同。亲疏高下立断。
邱氏从身后丫鬟手里接过了准备的添妆礼,道:“虽说咱们两家断了关系,但你母亲乃是老太太怀胎十月所生,是陈家的女儿,这份血缘岂是能断就断得了的?你若是怪,就怪大太太和我,万不能怪老太太。她是真心疼爱你的。老太太得知你明日出嫁,就派我到都城来,说不管怎么着也得给她女儿留在这世上唯一的血亲添份嫁妆,圆了那份念想罢。这里面是当初你母亲的旧物,如今给你了,愿你们小夫妻和和顺顺罢。”
这话说的情真意切的,而里面的深意可就大了,这话若是搁在正常姻亲家没什么问题。但问题的关键是陈氏已经去世了,张家和陈家在户部记载的姻亲关系已经解除了,因而陈家就不在张家九族之内。她这般还以亲戚自居,旁人若是知道了,只会说陈家没有自知之明,厚颜无耻罢了。
然而张瑶却是不能不认生母的,就像是邱氏说的,血缘自然不是说断就能断的了的,而且在这个讲究孝道的时代,父为子纲,子不言父之过,有做父母的不认儿女的。却没有做儿女的不认父母的,张瑶但凡说一句不认生母的事,一顶‘不孝’的帽子扣下来,名声尽毁,连带着也会拖累儿女。不过呢邱氏这话里还有藐视安宁这个嫡母的意思在,若是张瑶说的不对了。可就是离间她们的意思。至于邱氏话里什么‘圆了那份念想’在众位女眷听来自然是假的不能再假了,虽然张瑶和那陈老太太有血缘之亲,但中间隔了生母,又多年不曾不曾往来,说到感情来,那便真是强求了。
张瑶命身边的海棠接过邱氏手上的添妆礼,落落大方道:“瑶儿在这儿拜谢陈老太太昔日疼爱之情,陈二太太的话,瑶儿是张家的女儿,是老爷和太太的女儿,自是受教了。”
轻飘飘地打回去,邱氏被噎住,话头在喉咙里滚了半圈也没有再说出来。张瑶这话儿就是安宁也不禁在心里头喝彩,其他女眷也在心里夸了句,便是屋子里又热闹起来。不时,碧水进来笑道:“姑爷家里催妆的来了。”
满屋子的女眷登时都哄笑起来,也就选择性的将邱氏忘在一旁,没人去招呼她。张瑶一张俏脸涨得通红,恰似那三月里的桃花,娇羞的垂下头去,一直陪在张瑶身边的卓静掩着嘴偷偷地笑。卓静年前嫁给了户部左侍郎殷正实的嫡子殷昭。原本的三姐妹一个嫁来都城,一个嫁在扬州,如今看张瑶也能在都城安家,卓静哪有不欢喜的,因而便是来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