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贾瑛抓周之前,元春曾经做个一个小小的实验:在书本上抹了一点香粉,在钗环上搓了一点阿魏。阿魏是一种味道很臭的中药。实验的结果显而易见:贾宝玉抓起了有香粉的书本,对味道臭臭的钗环避之不及。
元春忍不住暗笑。在贾瑛抓周的时候,她就注意了一下,没在备选的东西中搀杂一点儿有香味的东西。当然,因为她也好奇,所以她并没有偷偷在书本上抹香粉。结果贾宝玉捞起了一艘西洋帆船,也不知道是不是那船的味道是他最愿意忍受的。
贾瑛两三岁的时候,也说过类似“见了女儿就觉得清爽,见了男子就觉得浊臭逼人”“女儿是水做的,男子是泥做的”之类的话。
元春听完以后,就在想:是不是女儿家身上的头油脂粉香气,让他觉得神清气爽了呢?要不他为何对林翊和贾珂并不反感、反而十分亲近?这俩小家伙的个人卫生搞得好,身上的衣服也常是熏了香的。闻着一点儿也不“浊臭”。
她又做了个实验:找了个由子,在盛夏时节,把宝玉平时最喜欢黏着的一个丫头,罚去厨房当了三天烧火丫头,还不许洗澡、不许洗脸漱口。三天后,当那个丫头蓬头垢面、浑身汗臭地出现在贾瑛面前时,贾瑛躲出了八丈远,再也不肯亲近那丫头了。
后来贾瑛同学十分困惑地问元春:“那个姐姐怎么变臭了?比外面那些男子还臭!难不成去厨房呆了三天,就变成臭水做的了?厨房究竟是怎样可怕的一个地方啊?!”
元春几乎笑得打跌,只得告诉他:“无论是什么做的,不漱口、不洗澡、不洗脸都会变臭的。”
贾瑛同学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很是为厨房的卫生状况忧虑了几天,那几天几乎有点食不下咽。
元春只好带他到厨房巡视一圈,表示咱们家的厨房其实挺干净的。那丫头会变臭,是因为我罚她不许洗澡,不是因为厨房太脏了。
到了这个庄子后,当贾瑛同学第一次看到庄户们竟用奇臭无比的粪水给蔬菜施肥时,不由得大惊失色,怒喝道:“你怎么能用这样的东西浇菜?”
那庄户十分无辜:“施肥就是这样施啊!菜要施肥才长得好,不施肥长不好的。”
“可这样肮脏东西浇过的菜,还怎么吃啊?”贾瑛同学几乎当场崩溃,脸色都变了。
那庄户不知这位小爷在想些什么,陪笑道:“没关系的。庄子里的厨子定是洗干净了,才做给公子小姐们吃的。”
贾瑛同学当时就哭着来找元春:“难道我们吃的菜,都是用那些东西浇过的?”一副要吐出来的样子。
元春崩住脸,让自己不要笑出来:“是啊!不独那些菜,我们吃过的米、果子也好,都是要用那些东西施肥的!不过你放心,姐姐也怕东西不干净,所以特地嘱咐了厨房里要多洗几次。”其实要论讲卫生,贾瑛同学还是赶不上元春的。
贾瑛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坐一边发呆去了。晚饭便有些不爱吃,连续两三天都是那副死样子。
元春觉得这样不行,她得想法子治一治贾瑛同学这个娇气的毛病。她前世曾经参加过多次拓展训练,记得有一个心理学名词叫“心理脱敏”。她得提高贾瑛同学对于臭和脏这两种刺激的心理承受阀限。
所以几天后,她安排了林翊、贾瑛、贾珂三人给菜地施肥。
贾瑛同学的脸,一下变得很白。
林翊看了看表弟的脸色,心有不忍,对元春说:“元姐姐,瑛儿一向怕臭怕脏,不如让瑛儿去做点别的事,我和珂儿一起施肥就行了。”
元春微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十分欣慰:“翊儿长大了,知道爱护弟弟了,这是好事。”但对于林翊的求情,她断然拒绝,“但是不行!瑛儿不能这么娇气,必须要完成今天的施肥任务。”
她让人端了把椅子来,亲自坐在那里监工,以防这三个可爱的小朋友“互相帮助”。
林翊有心想帮贾瑛,可元春就在那里看着呢!他便与贾珂低声嘀咕了几句。
不多时,贾珂就借口要解手,飞奔去找姐妹们求助。元春使了个眼色,阿真就悄悄跟了上去,以防这位小祖宗出了什么万一。
贾珂“解手”回来后,偷偷对林翊眨眨眼睛,挤了挤眼。
过了好一阵,就在林翊快要把自己的施肥任务完成时,一个丫头从庄子里出来,一脸惶急地说:“大姑娘,大事不好了,鸾姑娘不见了!凤姑娘急得快哭了!”
元春心知这是林翊等人的调虎离山之计,但怕这帮小家伙玩大了,真的玩出什么事来。小孩子不知轻重,躲猫猫躲出人命的,她前世可见过不只一次报道。
便站起身来,说道:“大家都去找!”转头看了看林翊、贾瑛、贾珂三人,咧嘴一笑,“翊儿、珂儿、瑛儿三个,每人带两个婆子,也跟着去找。”
正在暗自得意的林翊和贾珂两人闻言,不由得傻住了。贾瑛听说不用施肥了,要去找人,不由得大喜过望。可一想到鸾姐姐不见了,又笑不出来了,连连催促着众人快去找。
林翊和贾珂无奈,只得也跟着回庄里找。
因带着几个孩子,元春也怕出什么意外。因此她行程确定之前,就让袁惟善把庄子内外容易发生意外的地方给滤了一遍,让封的封,该堵的堵,该锁的锁。到了庄子以后,各处门户都派了专人看守,时刻不许离人。
种种措施之下,王仪鸾躲得并不严实。元春等人回到庄子后,她很快就被揪了出来。
王熙凤气得要捶她:“来之前你答应过我什么?答应过你母亲什么?答应过元姐姐什么?如今却只管淘气,让满庄子的人都来找你!回去我就告诉二婶子去,以后还想我再带你出来,那却是不能了!自己回房去闭门思过,晚上不许出来吃饭!”
王仪鸾垂着头站在那里,眼泪叭嗒叭嗒地往下掉。
林翊见状,只得招供了,站出来说:“凤姐姐,你别怪鸾妹妹了!都是我出的馊主意,你要罚就罚我吧!”
王熙凤十分惊奇地看看王仪鸾,又看看林翊。王仪鸾是她堂妹,她问起话来可以直接一些,不用太客气。但林翊却是林家哥儿,虽然也是亲戚,终究中间隔了一层,她对林翊便不好太严厉。
想了想,王熙凤对元春说:“我已经被他们闹糊涂了!元姐姐,不如你来问?”元春是翊哥儿的亲表姐,又是这里的主人,年纪也最大,问起话来,自然方便一些。
元春微笑道:“这还用问吗?瑛儿怕脏怕臭,不愿意给菜施肥。翊儿想帮他,就让珂儿联络了鸾丫头,想合谋把我支开,他们好帮瑛儿施肥。然后,鸾儿就找了个机会躲了起来,好让我带人回来找她。我说得可对?”
王仪鸾吃惊地抬头看了看元春,仿佛在奇怪她怎么能猜得这么清楚。
林翊圆圆的正太脸上露出十分沮丧的神色:“什么也瞒不过元姐姐!的确如此!”他有模有样地朝元春揖了揖,“这都是我一个人的错,元姐姐罚我就好了,饶了珂儿和鸾妹妹吧!”
贾瑛见林翊等人竟然这样帮他,不由得大为感动。也向元春揖了揖:“大姐姐,都是因为我怕脏怕臭,林哥哥才会出此下策。求大姐姐饶了他们吧!我……我保证再也不怕脏、不怕臭了!姐姐让我施肥,我就去施肥!”
元春很欣慰贾瑛的变化,但是:“一事归一事。你施肥的事,咱们暂且搁下,明日再说。翊哥儿,你这调虎离山之计施得不错,但你可知其中凶险?”
林翊茫然地摇头:“不知道。”找个地方躲一躲而已,能有什么凶险?
元春道:“这二年,我也治过不少病,救过不少人了。曾有一个小孩子在家中与兄弟们躲猫猫,想躲到树上去,叫兄弟们都找不到他。结果爬树的时候摔下来,后脑勺磕在了石板上,差点儿没命。这是我亲眼所见。我还听说,曾有一个小姑娘跟家里人赌气,爬进一个大木箱里藏了起来。家人四处寻她不着,她却在箱子里睡着了,结果生生闷死了……翊哥儿,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吗?”
林翊不由得冷汗直冒:如果鸾妹妹躲的时候出了岔子,叫他这辈子怎么安心?
“翊儿知道错了!请元姐姐责罚我吧!”林翊真心忏悔,又向王仪鸾作揖道歉,“对不住,鸾妹妹!我错了!”
王仪鸾也吓白了一张脸。她也曾想过爬进一个大箱子藏起来的!幸好那箱子上着锁,她爬不进去。
“我……我也有错……”她讷讷地说。
王熙凤的脸色更白了!如果仪鸾出了事,她怎么跟二叔二婶交待?这里是元姐姐的庄子,此行又是元姐姐的主意,若是有人出了事,元姐姐不仅脸上也不好看,心里怕也是过不去的!
元春便道:“既然都知道错了。那么都去给我写一份认错悔过书来!什么时候写好了,什么时候就可以做别的事儿了。翊儿是起头的,认错悔过书写500字;珂儿和仪鸾是跟从的,认错悔过书写……250个字……”这个数字让她有一点想笑。
贾瑛忙道:“大姐姐,此事都是因我而起。我也去写悔过书吧!”
他觉得,帮他的林哥哥和珂弟弟都去写悔过书了,自己却置身事外,怎么都说不过去。
贾瑛自愿受罚,林翊甘心认错。唯有贾珂和仪鸾两个人垮着一张脸:“元姐姐,我们还不会写字儿啊!”
林翊一想,也开始头疼了:“元姐姐,认错悔过书如何写啊?我……我还在习字……还不会写文章……”觉得自尊心受到了巨大打击。
林翊是林如海千盼万盼才有的儿子,人又聪明,因而启蒙得早。如今已经认得几百字了,但距离“会做文章”,还差着不小的距离。林如海现在,也不过教他背书,讲解一下文中之意,又叫他描红练字而已。
贾瑛一听,不由得也有点傻了。他年纪比林翊小一些,学习进度还不如林翊,更不知道认错悔过书如何写。
元春笑了笑:“我知道你们还不会做文章。所以,你们只需要把自己错在哪里、当时心里是怎么想的、以后还敢不敢再犯写出来,凑够了字数就算写好了。珂儿和仪鸾还不会写字,可自己口述,请人代笔。最后再写上代笔之人的名字,以及你们自己的名字。自己的名字总会写了吧?”
林翊想了想,又问:“如果遇到不会写的字了,那怎么办?”
元春叫出燕婉来:“若有不会写的字,燕婉姐姐会教你们。”
燕婉笑着答应一声,便跟着林翊等人一起去写悔过书。
与此事无关的黛玉站起来,向元春福了福:“元姐姐,我也跟哥哥他们去吧!”
元春点点头。
黛玉便追着林翊等人去了。走到林翊身边时,黛玉有一点不高兴,嘀咕说:“哥哥要行此计,为何不叫我配合,而是叫鸾姐姐?如今白白连累了鸾姐姐,我却置身事外,叫我心里怎么过意得去?!”
林翊谦意地笑了笑:“当时只想着:若是叫你配合,你不见了,难道我还能安安心心在那里施肥不成?我必是要来找你的。就没有机会帮瑛儿施肥了。”
黛玉一想:也是!被哥哥排斥在计划之外的气恼不由得全消。
林翊握了握她的手:“妹妹放心!我会帮鸾妹妹写的。”
迎春已经七岁了,并没有跟着林翊等人一同去。而是安安静静地坐在了原处。
这辈子,迎春从过继到二房,就一直养在贾母身边。元春从宫中出来后,也常与王熙凤去逗她玩玩,关注一下她的成长。迎春虽不似原著中那样懦弱,但大约是本性难移,依旧是安静沉稳的样子。
几个小屁孩正在绞尽脑汁写悔过书,袁惟善进来通报:昭王殿下微服来了。
昭王?
元春有些好奇:他不是正跟他的哥哥们在朝中斗得热闹吗?跑到远离战场的梅山皇庄来做什么?
67。水霄来访
“请昭王殿下进来吧!在……”元春想了想庄院里的格局,对袁惟厚说,“请殿下到前厅,奉茶,我随后就到。”
又叫人去转告王熙凤:“有客人来了,我到前厅去见一见,请凤妹妹在后面带好弟妹们。”
这时代的闺阁千金,都是不见男客的。迎、黛、鸾三人还好一点,毕竟都不到七岁。王熙凤跟自己是同一年的,马上也满十五岁了。按照这时代的风俗,她见了男客是要被说闲话的。
自己为了活得舒服自在一点,可以有计划、有步骤地在世俗规矩上开一个小孔。仗着这个内廷女官兼大夫的身份,跟十七皇子这个比较合得来的异性有些来往,算是勉强让自己透透气,哪怕造成不良后果也不后悔,毕竟她早就是可以为自己行为负责的成年人了。可她无意将王熙凤拉过来一同冒险,免得产生难以预测的变数。
袁惟厚小心翼翼地看了元春一眼,说道:“奴才刚才就想请昭王殿下到前厅奉茶。可昭王殿下说:庄院里有女客,他不便进来,就在院外等候大人了。”
元春一笑:这位十七殿下倒是懂得避嫌!
她便进屋去换了套衣服,戴好了手套、帷帽和面罩,向庄院外走去。
昭王殿下穿着一袭白袍,站在院外一片草坪上,面向着庄院大门的方向,负手含笑而立。他的头上,是一株巨大梧桐树的茂密树冠;他的身后,一片青葱苍翠的河滩;更远处,是若隐若现的一弯清溪和绿油油的稻田。元春觉得:此情此景,很有山水田园的诗意。而昭王殿下,就是这一派诗意田园的中心和焦点。
远远地看到元春从庄院里出来,水霄微笑着拱起了手,向着元春远远一揖。元春也忍不住微笑,向着水霄远远一福,算是还礼。还完礼,继续向水霄走去。
水霄今年已经二十岁了,身形和面目都已经完全长开。
他的脸比较小,是很适合上镜的那种脸型。两道剑眉并不浓黑却很整齐,一双眼睛并不太大但很有神,鼻子并不太高但线条圆润优美。时时带着笑的嘴唇,勾出飞鸟展翅一般漂亮的唇线,唇上泛着健康的桃红色。
元春目测水霄的身高已经超过了一米八。如今是夏季,衣衫单薄,也可以大约看出一点水霄的身材:腰比较紧实,胸、肩、臂看上去都是比较厚实的感觉,应该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典型。
很显然,这些年他的武艺没有白练、身没有白健、饮食也没有白控制啊!大约是之前病得太久、病得太苦,昭王殿下对“健康”有一种近乎偏执的迷恋。元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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