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不好。但周姐姐可想过:如果有一天你在府里失势了,甚至……被打发了,你那女婿又会如何对你的好女儿?”
周瑞家的更是忐忑,不明白元春之语何意:“姑娘这话,我就不明白了……莫非我无意间得罪了姑娘?以至于姑娘要……撺掇太太打发了我?”
元春看着她,似笑非笑地,淡淡地说:“鲍五那笔银子,周姐姐还是捐到庙里去吧!善恶有报,天道好还。周姐姐用鲍五给的造孽钱嫁女儿,不怕连累了女儿的福寿吗?”
周瑞家的大惊,这才明白鲍五那事儿竟还没完!
她看着元春那似笑非笑、似乎洞察了一切的眼神,心里不断回荡着“善恶有报,天道好还”八个字。而元春那句“用造孽钱嫁女儿,不怕连累了女儿的福寿吗”,更是直直地戳中了她心中鬼胎,让她忍不住头皮发麻。
“大……大姑娘……”她膝盖一软,不由得跪下了,身上起了一层白毛汗,“大姑娘明鉴……我之前句句属实……真的没有收鲍五的银子!”仍然咬牙坚持原来的说辞。
“你敢立誓么?”元春紧盯着她,似笑非笑地说,“若是你收了鲍五的银子,就让你女儿肠穿肚烂、不得好死!你敢立这样的毒誓么?”
周瑞家的……不敢!
“我……好端端的……我为什么要立这样的毒誓?大姑娘虽是主子,却也不能欺人至此!”
“立了毒誓,就可以证明你的清白啊!”元春勾了勾嘴角,无比笃定地说,“可是,你绝对不敢立这样的毒誓,因为你的确收了鲍五的银子。”
“我……我没有!”周瑞家的仍是不承认,“太爷都说了,那是鲍五的挑拨离间之语。大姑娘却仍然揪着此事不放,硬要往我头上栽个贪贿的罪名,是何道理?”
“事到如今,你还要狡辩吗?我不拆穿你,太爷和老太太不拆穿你,不过是怕太太知道了真相,气怒伤身,动了胎气。你真当你能把我们都糊弄过去吗?”
元春不紧不慢、云淡风轻地说:“你曾经撞见鲍五与赖三姐举止亲密,你还因此取笑过他们。因为这件事,赖大的计划被打乱,最后全家都被一勺烩了。鲍五为了堵你的嘴,又被迫送了你一大笔银子,分薄了他帮助赖三姐的财力,他怎不深恨于你?”
她微笑着看着周瑞家的:“周姐姐,你说鲍五给你送银子的时候,会不会故意被人看见?会不会故意留下什么记号?他又会不会将这些故意留下的破绽告知于我,好让我帮他报仇呢?”
周瑞家的额角冷汗涔涔而下。这……这还是有可能的……吧?!
“若论大胆狡诈,你还能比得过赖大吗?若论阴险狠毒,你还能比得过鲍五吗?可结果怎么样呢?”元春微笑着说,“如今,赖家只剩一个赖二苟延残喘。鲍五对投毒之事先还百般抵赖,可被我一查一审,他连与贾家无甚关系的杀人之事也一并招了。周姐姐,你真觉得,你可以在我面前顽抗到底吗?”
周瑞家的陷入了两难之中,内心犹豫不决。这……大姑娘……太厉害了!我招架得住吗?
“周姐姐,看在你服侍太太多年的份上,我再给你最后一个机会。若你老实交待,只需把那银子捐出去,并保证以后不再犯,我便既往不究,权当此事真是鲍五攀诬。”
先给周瑞家的一条退路,免得她走投无路之下,负隅顽抗到底。这就如同兵法中的围三阙一。
“可你若是冥顽不灵,继续抵赖,拿我当傻子哄……”元春微微倾身,与周瑞家的脸对着脸,无喜无怒地说,“那你这样的刁奴,也不必留在我太太身边了,免得白白败坏了她的名声!”
她看着周瑞家的渐渐有些崩不住的神情,淡淡地说:“除了鲍五这件事,你就没有收过别人的好处、为别人办过事?我若用心去查,你说我查不查得到?你男人管着太太的陪嫁,这些年,账目是否清楚呢?你说,我若去查账,会不会查出点儿什么?便是我什么也查不出来,我也可以劝太太看在你们一家多年‘勤勉’的份上,给你们家一个‘恩典’,放你们一家出府为民,自谋生路。你那个做古董生意的好女婿,看你们被荣国府扫地出门,再也无法倚靠,他又会怎么对待你女儿呢?”
周瑞家的再也扛不住了,当下磕头不迭:“大姑娘饶命!都是我一时猪肉蒙了心,起了贪念,收了鲍五的银子。后来又怕被责罚,才不敢认的!求大姑娘饶了我吧!我立刻就去捐了银子,再也不敢了!真的再也不敢了!”
元春静静地看着她,心累不已!
贾府之中尽出刁奴!特么的还一个比一个难对付!
好在,人心总有弱点!她这个当主子的,又处在一个相对有利的位置!
65。终结与开端
几天后,元春召集内宅仆妇,当众宣布了新的家仆管理办法。顺便……发表了一次演讲:
“我年纪小,不曾有机会亲耳聆听先太夫人的教诲。但先太夫人常说“为奴不易”之事,我也是听过的,对她老人家的话深表赞同,也会铭记在心。
“但这世上,谁又过得容易的呢?太爷少年从军,经历了无数沙场凶险,忍受了无数苦累伤痛,熬过了许多年的骨肉分离,才有了今日的地位和尊荣。太爷容易吗?老太太自嫁进贾家,就与太爷长年分隔两地,只在太爷偶尔回京述职时,才能与太爷有短暂的相聚。有时候一二年见一次,有时候五六年才能见一次。上孝公婆,下养儿女,谁知道老太太受了多少累?每当战事激烈,生死胜负未知时,谁又知道老太太忍受了多少恐惧煎熬?老太太容易吗?”
因这一次家仆管理办法的变革是府里的大事,元春宣读时,代善、贾母等也在场,以示郑重,也有为元春撑腰的意思——喏,这不是元丫头一个人的主意,这些新规矩,都是我们同意了的啊!你们别欺她年幼,不将她的话当一回事!
元春这一番话,直接说得代善和贾母眼眶湿润,脑中有许多历历在目的往事浮现。是啊!各有各的不容易。
“太爷和老太太即便自己过得不易,却也一直念着先太夫人所说的‘为奴不易’,待府里的奴才一向不薄。不曾想有些小人畏威而不怀德,贪心不足蛇吞象。府里赏多罚少,他们只当我们是软蛋糊涂虫;府里宽恩厚赏,他们却只嫌我们不曾将家私给他们分了去。我不知道像赖大、鲍五这样的小人,府里还有没有,但从今往后,断不能再容忍这些小人作耗了!因此,我特地禀了太爷和老太太,新制定了这个家仆管理办法。一赏忠勤才能,二防奸滑小人。”
元春希望这次家仆管理办法的改革,可以终结贾府诸弊丛生的局面,成为贾府人事管理新格局的开端。
在简要阐述这次家仆管理办法的改革原因以后,元春又开始敲打这些家仆,同时为他们画饼了:
“以前你们的子女想要入府当差,需得找一些‘有脸’的管事之类走门路。以后你们可以省省这个心了!府里每半年进行一次家仆择选,主子们亲自主持,优先择用有一技之长的、勤勉的可造之才。你们有那功夫走门路,不如想一想如何教导儿女,令他们有一技傍身,对他们一生都有益处。
“府里的大规矩,各个职司的职责,我刚才都已宣读清楚。请大家务必牢记这些规矩和自己的责任。以前那些以权谋私,玩忽职守,甚至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我也懒得追究。但若以后再犯,我也正好看看巡查小队是不是管用。若犯了事被查出来的,管你‘有脸’‘没脸’,府里绝不轻饶。或发卖出去,或撵出去,或降级,或罚银米,免得那些小人不知珍惜,带坏了府里的风气。
“先太夫人常说的“为奴不易”,我们这些后辈会一直牢记,不会因为几个小人就变得刻薄寡恩。因此,府里仆从的月钱和份例,会根据等级和职司进行调整,有升的,也有降的。升了的,恭喜你们,请继续努力保住这份荣耀。降了的,别急着在心里骂我,先想想你为什么会降!
“若对府里有大功者,另外赏银赏物或赏假,这个由主子们决定……”
新的家仆管理规定开始试行以后,元春忙了好一阵子,才渐渐理顺了家中事务。
总体来说,家里越来越井井有条了。上夜的,没有人敢再吃酒赌钱。那些钻营贿‘赂、以权谋私之事虽一直藏在水面下,但从元春听到的风声来说,已比从前大有好转。但长远效果如何,还有待时间检验。
代善冷眼瞧着,渐渐觉得元丫头订的这些规矩,虽还略有不足之处,但已是开创之举了。
而这些规矩,也给了他很多启发。趁着元春有空,他就找元春一起商量族学之事——他如今闲暇之时甚多,偶尔便会信步走到族学之中,去看学里的情形。那情形……着实有些不像话。
元春也不推辞,直接出了几个主意。
“孩子的天性就是爱玩闹,没有激励奖惩,没有规矩约束,就是那些本来喜爱读书之人,也会叫人给放纵带坏了。”元春微微地笑道。
贾家那些“爷们”的日子过得太舒服了!享受着男尊女卑的高高在上,却一点儿也不承担男尊女卑附带的责任,不如就给他们戴戴紧箍咒,也免得他们整天无所事事尽想着如何使坏、如何淘气、如何享乐了。
“祖父若想改变这种状况,不如每三个月到四个月考核一次,排出名次。每次考核的头名赏银若干。如果两年之内,累计有三次考核都排在倒数三名之内的,则逐出族学。这样的弟子,指望他们读书进学,大概是不成了。不如放他们家去,让他们去学点小手艺、或是做点小买卖,将来也可支撑门户。不至于白耽误了好时光,长大后无所事事,一事无成。”
实行末位淘汰制,有利于激发这些顽童的学习热情,免得他们不知珍惜。
贾代善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有道理。可这要如何考?先入学的,必定学得多些,后入学的岂不要吃亏?”
“所以祖父不妨按照入学的年资,先分出年级,并划定每年的计划任务来。比如入学头一年,需背会哪些书,会算哪些数;入学第二年,又需背会哪些书,会算哪些数……入学第几年,需学会对对子、做文章、打算盘。如此,太爷只需按年级出题,不同年级分开排名,那么,那些后入学的也就吃不了亏了!”
贾代善抚掌笑道:“这法子是不错。可如果某一个年级人数太少,不到四人,这头名同时也是倒数前三名,那又该当如何?”
元春被他这个假设逗乐了:“那就看祖父如何避开这样的漏洞了!”
“每年要背会哪些书,这个容易理解。为何还要学会算数、打算盘?”贾代善又问。
元春笑道:“这也是为了那些难以在科举上出头的族人考虑。要得功名,毕竟不易。若能学会算数、打算盘、看账,将来去做买卖时,也能少被人蒙骗些。祖父若愿意,还可以在族学里设些骑射强身之类课程,既有利于学童身体,也是不忘祖宗根本的意思。免得族学里,尽教出些手无缚鸡之力、百无一用之人。”
数学是自然科学的基础啊!当然要教的!
“还有,虽然族学中都是自家亲眷,可难保没有一些捧高踩低、欺凌贫困弟子之事。祖父若有意,不妨推出学服制度。这种学服不用绫罗,不置绣纹,只以上好的棉布缝成衣服鞋袜冠带等。这些学服每季免费发给学童几套,规定学童上学时,必须身穿学服才能进入族学之中,以示学中不论辈分贫富,只论道德才学之意。手炉脚炉扇子等,也可照此办理。跟随学童的小厮等,要么不许其进入族学,要么也必须另穿布衣。”
“这法子有趣!容我想想。”代善捻须大笑而去。
在家务初步理顺之后,王熙凤又过来小住了。她脸上的神情,又恢复了明媚。
元春便带着王熙凤一起学习看账打算盘,秋凝霜、抱琴等以及元春特意挑出来的几个丫头,也跟着一起学,以便将来多几个帮手。
同时,她让郑复家的去通传各处账房库房:“如今我正在学习看账打算盘,学有所成之后,就会去查一查各处库房和账房。各位若有什么不周之处,还请尽快弥补。若做了假账,且看看能不能瞒过我。若瞒过了我,算是你们的本事。若是让我看出了破绽,就别怪我无情了!”
账房和库房的人暗中叫苦不迭。便各自怂恿自家的婆娘姐妹等,接二连三地到贾母、王氏面前去告状:“听说大姑娘和王姑娘那算盘,打得越来越好了。寻常小姐的绣房,皆是安安静静的,大笑声也听不到一声。可如今大姑娘那荣庆堂,整日价算盘声响成一片,比那账房里还热闹哩。便有那起子小人背地里取笑,说大姑娘和王姑娘把算盘打得这样好,将来必是个厉害人物!这样厉害的人物,也不知什么样的人家敢娶……老太太,太太,这事儿若不管管,怕会影响大姑娘的婚事。王姑娘是客,若是再带累了她的名声,可怎么向亲家交待啊?”
这刁状告得颇有水平,贾母和王氏听了,不由得被说中了心事。
便劝元春和王熙凤:“好好的大家闺秀,成日里把那算盘拨得噼啪直响,染了满身铜臭的市侩之气,说出去也不大好听。那些账上库上的事,一向是爷们和管事们在管,你们两个就不要搀和了吧?”
目前,银库房的总领名叫吴新登,仓上的头目叫戴良,都是男仆。按照之前代善的安排,这应该属于贾珠、贾琏两人的管辖范围。
但这两位贵公子,看上去完全没有插手财务问题的打算,似乎不屑于沾手这些“满是铜臭”的问题,元春只好自己动手,好让他们明白财务问题的重要性。
她便说:“老太太和太太有所不知,管家之人若是不懂算账、盘账,不知物价行情,那便只能由着下头的人糊弄。虽然库房和账房的事一向是爷们和管事们管着,但老爷在金陵求学,珠大哥哥和琏二哥哥又要读书、又要习武,都是要做大事的人,哪有功夫去盘账?不如我们这些内宅的娘儿们多学一点,多管一点,也好为家里的爷们解了后顾之忧。”
王熙凤一切以元春马首是瞻,便说:她只听元姐姐的。元姐姐说学,她就学;元姐姐说罢了,她便罢了!
贾母和王氏不知如何是好。
贾母便去请示代善,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