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驿公主一笑:“倒是对不住了!本宫光顾着想神仙长什么样儿,却忘了你还跪着。”
元春对临驿公主,也就知道一点基本资料,也拿不准她是真忘了还是故意装作忘了。便道:“公主言重了。”
“那神仙什么样儿?可有名号?”
“那仙子美貌端庄,梳着高髻,广袖薄衫,披着长长的披帛,周围还有五色祥云缭绕。那仙子说,她是善元仙子。”
“你能把她画出来,让本宫瞧瞧吗?”
元春哪会给她画啊?皇帝叫画也不画!“公主恕罪!仙子并未允许臣女传她画像于世,故而不敢造次。”
“未允你传她画像于世,却允许你将她闺名传之于世?”
“禀公主:‘善元’二字并非闺名,只是一个称号而已。”
沈皇后静静地听到这儿,便笑着打圆场:“好了好了!去用膳吧!”
用餐地点在正殿的西侧小厅,沈皇后在首座坐下来,临驿公主便坐到了皇后下首。沈皇后又叫元春也坐。
元春告了罪,敬陪末座。
饭桌上鸦雀无声,正好给了元春想事情的空间。她把与临驿公主相见以来的细节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十分肯定一点:临驿公主对她有敌意!
可是,为什么?
饭吃完了,宫女送上茶的时候,临驿公主有些撒娇地对着皇后说:“母后,儿臣有些不舒服。”
沈皇后忙问:“哪儿不舒服?”
临驿公主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又轻轻咳嗽两声:“儿臣觉得头疼,喉咙也痛。”
沈皇后便让人传太医。临驿公主却道:“母后,咱们放着一个得了神仙医术的人不用,却用那些没用的太医吗?叫元春给我瞧瞧就行了。”
元春把医疗系统打开一扫,便知临驿公主是被鱼刺卡住了喉咙。好在卡得不深,直接取出来就可以了。
但她心下大是疑惑:明明是被鱼刺卡住了,临驿公主为什么不直说,而要说些头昏喉咙痛的话误导自己?有意想让自己“误诊”吗?而且临驿公主身边是有宫女布菜的,那布菜的宫女竟如此疏忽大意,把鱼刺头挑给公主了?
沈皇后却不同意临驿公主的主意:“胡闹!别说元春现在还没有册封,就算册封了,她也只是内廷女官,哪能为公主诊病?!”
“母后,儿臣母妃的病,就是叫太医院那帮庸医耽误了。近日儿臣还听说,有一个太医连生死都断错了,若不是元春,荣国公便生生被活埋了!母后还要儿臣相信那些庸医么?”她夸张地叹息一声,“也罢,儿臣素来微不足道,死又何惜?”
元春觉得:临驿公主这话,简直是在指责嫡母不慈!
而临驿公主喉咙里卡着一块鱼刺,一说话必会疼的。她竟能忍着疼,说出这一长串话来!这忍耐度,真不像一个九岁的孩子。
沈皇后默了半晌,略带讽刺意味地淡淡一笑:“此事关系内宫制度,我做不得主。”转头招来懿和宫的首领宫女——宫中唯一的那位选侍柳玉妆,“你去皇上那里禀一声儿,就说临驿公主身子不适,定要尚未册封的荣国公孙女诊治。此议有违宫中旧例,然荣国公孙女盛名在外,又将是新设立的尚医局尚医,或可变通。此事臣妾不敢擅专,请皇上圣裁:可允否?”
柳玉妆匆匆领命去了,懿和宫中剩下的三个人,都默默无语。宫女们,更是气儿都不敢喘重了。
似乎过了很久,柳玉妆才匆匆回来,转述了皇帝的话:“皇上说:朕允了!”
沈皇后便对元春一笑:“既如此,元春,以后就由你照顾临驿的身体了。”
元春其实很不想接这个病人!临驿公主对她有敌意,必不会配合治疗。一个不配合的病人,实在太麻烦了!
但皇上已经允了,她也无法拒绝了。便道:“既如此,臣女想叫丫头把我的医箱送来,里面有些工具用得上。”
皇后便派了宫女去传话,不多时,抱琴就抱着元春的医箱过来了。
元春把脉枕放在桌上,让临驿公主将手腕放在了脉枕上——元春以前诊脉是不用脉枕的,现在却不必装这个X了,相反,要显得自己非常认真才行。谁知道这个临驿公主还会出什么妖娥子呢!
元春装模作样地诊了一回脉,说道:“公主的气血略虚,思虑过重,略有些头疼不奇怪,但这不会导致喉咙痛。臣女斗胆,要看一看公主的喉咙有何异常。”
她让宫女把好几根蜡烛集中在临驿公主身后,取出一个医用反光镜戴在头上,又从医箱中取出一个间接喉镜,一块压舌板。然后才对临驿公主说:“请公主张开嘴。张大一点!”
临驿公主正觉得她的举动莫名其妙。听了这话,眼神一慌,往后一躲:“大胆!竟……竟敢让本宫做此不雅之举!”
元春冷静地说:“以公主的脉象来说,是不会喉咙痛的,这就要考虑外伤的可能性。臣女适才想了想,晚膳里有鱼,莫不是公主吃鱼时把刺卡在了喉咙里?故而想看一看。这有鲠在喉的滋味可不好受!片刻的不雅,还请公主忍一忍吧!”
临驿公主看元春的眼神,便如见鬼了一般!
沈皇后脸色一冷,低声对柳玉妆说:“适才给公主布菜的是哪一个?叫她来!”又对临驿公主说,“临驿,张开嘴让元春看看!雅不雅的,这时候计较什么!”
临驿的眼神有些散漫,还在犹豫着。
元春干脆吓唬她:“公主,如果你喉中真的卡了鱼刺,如果这鱼刺不取出来,你的喉咙就会从里面烂掉。到时候你一张嘴,就会有脓液从喉咙里喷出来……”
见临驿吓得脸都白了,一脸的恶心,元春适可而止。
临驿脸上挣扎了一下,终于长叹一口气,张开了嘴。
元春用压舌板压住临驿的舌头,将喉镜伸进临驿的口腔看了看,微笑道:“果然是鱼刺卡住了!”
她指挥宫女抱住临驿的头,免得临驿在关键时刻乱动。
然后她打开医疗系统,启动治疗功能。然后左手拿镜子照着临驿的喉咙做样子,右手拿着一把弯柄长钳,利用医疗系统的透视功能,稳稳地夹住了那根鱼刺,干脆利落地一送一抽,将鱼刺取了出来。
元春看了看那根鱼刺:约莫有两三厘米长,是硬刺,不是那种软软的细刺。鱼刺两端还沾着血渍。
她把那根带血的鱼刺放到了一旁的青瓷小碟里,让大家都能看见。
25。拜见尚医大人
看着青瓷小碟里那根带血的鱼刺,懿和宫里的人,神色各不相同。
那个曾给临驿公主布菜的宫女早就吓得魂不附体,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不住哀求道:“娘娘饶命!娘娘饶命……”
沈皇后叹息一声:“把她带下去,交给宫正司处置。念她素来勤勉,又是初犯,别处得太重了!”
宫正司,是后宫的司法机构。
那个宫女听了皇后的话,仿佛全身的力气都没有了,她软软地对着沈皇后磕了一个头:“谢娘娘!奴婢告退……”声音无比萧索。
元春心中伤感。将用过的压舌板、长钳等物品收到一边,以便消毒。
等那倒霉宫女退下,她才对临驿公主说:“公主的喉咙,被鱼刺刺伤了。这不是大伤,不需要服药。只是这几日,公主只能吃些粥汤一类的流食,味道要清淡,辛辣刺激的东西一点儿不许沾,以免伤上加伤或是伤上加病。等一下我开个医嘱单子,请娘娘和公主身边的人多留意吧!”
就让这小破孩吃一点小苦头吧!这么大的孩子,只吃清淡流食嘴里绝对淡出鸟来!
临驿公主吞了两口唾沫,觉得去了鱼刺后,喉咙果然舒服多了。
但她并没有感激元春,而是愤愤地对元春说:“我吃了这么多年饭,都没被鱼刺卡过。怎么你一进宫,我就被鱼刺卡了!你是不是扫把星啊?就剋我一个人,还是宫里的人都剋啊?”
元春差点气得一个倒仰:卧槽!这什么人啦?!
我刚刚救了你的喉咙,你居然污蔑我是扫把星?这时代的人可比我前世的人迷信多了,要是真把扫把星的黑锅背在了身上,我一辈子就别想遇着好事了!如果今天临驿公主被鱼刺卡是被我剋了,明天皇帝皇后有个头痛脑热的,是不是也要赖在我的头上?!
她其实怀疑临驿公主是故意把鱼刺吞下去的。
想想看,如果她没有系统,只是得了医术,在公主闹着不舒服脉象又无异常的情况下,多半会像那些太医一样,开些无关痛痒的药满足公主装病的需求。等自己下了方子煎了药,公主才叫人看喉咙,才叫人把那根刺取出来,那一个误诊的罪名绝对结结实实砸在她头上!她以后也别想混了!
可她没有证据,这话不敢乱说,免得临驿公主有所警觉。
而临驿公主居然用这样极端的手段陷害她,她也是醉了。这位公主殿下脑子有问题?
元春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微笑道:“公主说错了!我是遇仙之人,只会是福星,哪会是扫把星?或许公主命里有此一劫,偏又命不该绝。故而不早不晚,刚好在我入宫之日被鱼刺卡住,正好被我所救。”
沈皇后也脸含怒色:“临驿公主言行不当,回去思过吧!”
等临驿公主去了,沈皇后才微笑着安抚元春:“临驿公主年纪还小,性子确实顽劣了些。你别与她计较。”
元春低头福了福:“娘娘言重了!只是……临驿公主似对臣女颇有敌意,这是为何?”
沈皇后沉吟片刻,才挥退了左右,对元春说:“临驿公主的生母是宸妃,你知道吧?”
元春点点头:“臣女知道。”
“另有一事你恐怕不知道。宸妃病重时,临驿公主曾斋戒祷告三月有余,熬得瘦成了一把骨头,也未能救回宸妃的命。你因祖父病重,仅斋戒半月有余就得了神仙青眼,传了你医术解救祖父。临驿若因此而嫉恨你……倒也不奇怪。”
元春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羡慕嫉妒恨?!
她更加肯定临驿公主今天是故意误导自己,有意想让自己误诊……她一个九岁的小姑娘,恨到不惜伤害自己?这熊孩子,简直熊得没边了!
元春的心情有些沉重。
好消息是:皇后娘娘似乎并不怎么喜欢临驿公主,对自己也很友善。只要自己站得住道理,想必皇后不会偏袒公主。
回到自己暂居之处后,秋凝霜便悄悄对元春说:“大人,奴婢听说:今晚是公主硬要见大人,硬要与大人一起用膳,皇后娘娘拗不过,才勉强同意的。另外,大人今日入宫并非机密消息,宫中之人大多知道,但只有临驿公主,偏要赶在今晚来见大人,偏要与大人一起用膳,偏又被鱼刺卡住了……”
元春心里翻了个白眼:这么说,这位临驿公主真的是故意的了!
便道:“临驿公主的事,你知道的都告诉我吧!”
“是!”
第二天,就是元春的册封之礼了。因只是内廷女官的册封,故而册封礼就在懿和宫举行,参加仪式的一部分是女官省的女官,另一部分是各宫娘娘派来观礼的亲信宫女。
元春穿着从四品女官的服饰,走进懿和宫前殿,向着凤座上含笑而坐的皇后行三跪九叩之礼。而后尚仪局尚仪宣读册封元春的懿旨,读完后将懿旨卷好,放在身边一名昭容手中的托盘里。那名昭容便恭恭敬敬地捧着托盘,走到元春面前,将托盘递给了元春。
托盘中除了那道懿旨之外,还有新成立的女官省尚医局官印。那官印是铜制的,并不太大,上面有一个莲花印钮,甚是精致。
颁完懿旨和官印,皇后又勉励了几句,便退回中殿休息了。
元春正式成为了本朝的第一位尚医大人!
然后……被一群大妈和大姐围着道喜。
好不容易脱了身,元春又到中殿向皇后谢恩。
皇后的中殿正厅之中,此时却不只皇后一个人了。凤座前两溜儿十二张圈椅上,坐着十一个女子。元春看她们的服饰,除了末座的一个年轻女子以外,其他十人应该都是宫中的高位妃嫔。在圈椅两边,还立着一二十个年龄不同的女子,其服装妆饰都比坐着的十一个女子更简朴一些,应是地位比较低一些的妃嫔。
元春向皇后行礼谢恩后,皇后仍坐在凤座上,亲自向元春介绍圈椅上坐着的诸位娘娘。不出元春所料,坐着的这些妃嫔,前十位都是贵妃、妃、嫔这三级。只有末座的那个年轻女子是一个贵人。
皇后便向元春介绍:“这是婉贵人。婉贵人是双身子,故而本宫赏了她个座儿。”
元春便向婉贵人福了福,婉贵人连忙站起来还礼。
打量了一下元春,婉贵人笑着对皇后说:“皇后娘娘,臣妾听说贾尚医的医术是神仙传授的,臣妾想请她为我诊一诊脉。不知皇后娘娘可恩准?”
皇后笑道:“诊一诊也就罢了,可不许胡闹啊!你身上怀着龙嗣,照顾你责任重大。贾尚医纵然得了神仙传授的医术,可毕竟年纪还小,经验太浅。怕她扛不起这个担子,反而坏事。”
婉贵人笑道:“皇后娘娘说得是。臣妾也不过是听了传闻,心中好奇罢了!”
元春医疗系统一扫,又诊了诊婉贵人的脉,笑道:“婉贵人和胎儿都十分安好,不必忧心。”
婉贵人脸上的笑容更明媚了:“多谢贾尚医。”
“贵人言重了!”
与皇后和众妃嫔应酬了一阵之后,元春便回了自己的尚医局。尚医局是新开的,而女官省附近并无空置的房舍,故而她这个尚医局并不与女官省其他几个局在一处。
考虑到她的需求,皇后把御苑东南角一个□□早居的地方划给了她。
春早居是一个三进的院子,院内院外遍植早春花卉,比如玉兰、海棠、樱花等。前任皇帝寿命长,妃嫔众多,原有的殿阁住不下。便在御苑中建了几个大小不一的院子,供那些位份不算太高也不算太低的得宠妃嫔居住,春早居便是其中之一。
春早居的院子后面不远处还有一个小小的苗圃,也一并划给了元春。按照元春的要求,这几日,内侍省的将作司便会将这片苗圃圈起来,在春早居正院开一道门直通苗圃,再在苗圃侧后方开一道运送粪料和灌溉用水的后门。
元春随着秋凝霜等到了春早居时,正看到几个太监往中院正房的门上挂“女官省尚医局”的牌匾。她微微一笑:以后这春早居的正房,就是女官省尚医局的正堂了。
秋凝霜笑道:“大人,这块牌匾,可是皇后娘娘亲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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