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时。”小卓子的嗓音比他悦耳不了多少。
也是,殿外就他一个人守着,该听不该听的大概都被听了去。
皇甫翰懒得去管,喉咙痒痒的,伸手试了试自己的额头,还烧着。
一身的脏腻让他有些受不了,便吩咐道:“去提桶水进来。”
“是。”小卓子的声音动作都僵硬迟钝,像是受了巨大的打击。
皇甫翰耳边嗡嗡的响,四肢像是灌进了铅水,重得不像他自己的。
水不一会儿便准备好了,屏退了小卓子。勉强起身脱下挂在身上的松垮龙袍,忍着痛尽力让自己进入木桶。
刀割一般火辣辣的疼痛让他不至于脚一软就昏过去。
等他终于完全浸入水中时,水已经不大热了。
将就地用温水擦着一身的药膏,身后钝钝的地方他尽量不去碰触,却无法完全避免,用水引导身体里残留的□顺着大腿流出来,他从没做过这样自辱的事,以往都是公输月帮着清理身体……
低头仔细地洗着大腿根部的白浊液体。确认洗干净了才有勉强自己抬高酸软的腿跨出木桶。
刚着地的小腿不住地打着颤,扶了一把木桶边缘才不至于狼狈地摔倒。
好在床离桶不远,可就是这短短的几步路,他却走得吃力万分。
好容易够着了床边,长长舒出一口气趴了上去。
小卓子透过戳破的纸窗,表情木然地看着皇帝狼狈的样子。透明的泪线拧在一起,顺着脸颊不断滑落。
他爱慕着的皇帝不该是这个样子,他英明神武,不怒而威…又那么…温柔。
这个冒牌货是该死的。
他压低声音痴痴地笑,袖子里的一包药抓得死紧。
水袖已死,木已成舟,除非时光倒流。
皇帝不可能看皇后留下的信,他的绝情让所有毒都没有了解药。
流着泪,却发狂般地嗤笑,小卓子看到的不只是皇帝的耻辱,更是自己的痴心妄想。
为什么在这个宫里,所有人都那么绝望?
孽,自做才不可活。
在冬天猖狂的最后时节,又来了一场雪。
密密的银白铺天盖地,天气冷得滴水成冰。
皇帝的身子似乎是真的垮了,朝中的势力三天一个样,丞相的位子一直空缺着,理应要商议着定下人选。可皇帝一病就病了三天。
第四天的早朝才面色苍黄地勉强上了朝。满朝文武都知道皇帝的勤勉,看他一副病重虚弱的样子,几个受不住的老臣一下子便老泪纵横。
可皇帝自己却一点都不在乎,病歪歪的,但上朝时却仍是正襟危坐,声音宏亮威武不可侵犯。
禁卫军首领被钦点去边疆的消息早就传开了,可就在这节骨眼上,公输月却毫无顾虑地请了半个月的丧假。
谁不知道这个得意的文武状元,皇上面前的红人,是个遗孤,也不知哪来的丧事。
皇帝对这事理应也是清楚的,可不知怎么的竟当着满朝大臣们的面,笑着爽快地应允了。
和亲王爷从江南回来了,一脸的晦气。谁也不知道他要办的事办妥了没,只是见他没事就往宫里去,在皇上的盘龙殿、御书房一呆就是大半天,出门时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
朝上没了萧鸿章和一干乱臣,气氛自是和睦了不少。只是丞相之位一日没定,自然便少不了夺利之斗,口舌之争。
皇帝看上去疲惫极了,却硬打起精神宣布了一个令人咋舌的决定——将公输月提拔为丞相,统领百官,匡政朝纲。
待其平定边夷,班师回朝,立刻走马上任。
这么大的好处,尽让公输月一人得了,非议的人自然是不少。可皇帝固执得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任大臣们磨破了嘴皮子也坚决不肯收回成命。
出征的军队万事具备,只欠公输月归朝。
皇帝一点也不急,也不派人去催。每天上完朝便在御书房看看书,或者在御花园摆一桌菜,一壶酒,坐着发呆,不许任何人靠近。
但身子越来越虚的他,大部分时间还是呆在盘龙殿休息。
生活倒勉强算闲适。
85
第 85 章 。。。
又是一桌菜都冷了。
一点胃口都没有的皇甫翰一个人在石桌前盯着黑身红里的瓷酒盅发呆。
这是公输月留下的,瓶上还有几行小字,白色的,模糊得很,看不清写了什么。
皇甫翰盯了那酒半晌,终于不再犹豫地伸出手,拿起来便往嘴里倒。
此刻,他只想好好醉一场。
借着消愁驱寒的酒暖一场。
辛辣冰冷的液体顺着喉咙往下,到胃里就是火辣辣的热,火辣辣的疼。近来,一直低烧不退,就连感觉都开始不那么清楚。这痛来得太突然了,一下子就从胃里烧上来,直逼向心脏。
他大口大口地吞咽,没来得及入口的酒顺着下巴流进宽松的衣领,濡湿了一片。
他为这种奋不顾身的疼痛所诱,一口气都不愿意歇。像是要让自己醉死才甘心,才快意!
“皇上好兴致。”
无限韵味的清冽嗓音,没有一点畏惧。
这世上,除了公输月还有谁敢擅闯御花园?
皇甫翰的脸烧得通红,或许是因为酒,又或许是因为别的什么。
他睁着一双迷离的醉眼,有千种风情,不可言说。
公输月穿着那身缀着裘毛的衣裳,脖子上围着一条通体混白,异常光亮的狐皮围巾,狐狸嘴巴微张着正巧扣在尾巴上,设计巧妙,别有一风意味。
他仍是清丽出尘,不比那日夜里,凌厉得像头艳鬼。
那微微上扬的凤眼蕴藏着无限的得意,一张红润的嘴在瓷白的脸上显得格外动人。
皇甫翰看着此等美景,竟心里一疼。不愿理会那人的冷嘲热讽,端起酒盅又自顾自地喝起酒来。
公输月并未被这样的忽视惹恼,不怒反笑地走近了,一把夺下皇帝的酒,凑上嘴唇。
皇甫翰对这样粗鲁的吻似乎也不介怀,他虽咬着牙关不让公输月钻进来,但脸上却有着一点点调皮的玩味。
扣着下巴的手指一用力,皇甫翰吃痛地闷哼一声却仍不肯张开。
公输月一笑,想着要把这倔强的下巴拉得脱臼,谁知还未动手,皇帝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乖乖的张开了嘴。
灵舌略过贝齿,轻轻摩擦着敏感的上唇,这个吻虽然粗鲁却极尽温情,没有一点蛮横的意思。
仿佛他们之间还和以前一样,那夜的种种荒诞不过是一场梦。
没有芥蒂,便没有人介怀。
皇甫翰喘着气却不愿意闭眼睛,他贪婪地嗅着面前举世无双的淡雅,努力记住公输月一切微小的特征。
微微颤动的上翘睫毛,眼尾上钩的眸,小巧高挺的鼻,还有……
就是这张脸,这个人,这种香味。让他宁愿在此沉沦,哪怕赌输一生一世,也只是想让他幸福。
像是两头贪得无厌的野兽,互相索取着对方全部的热情。
不知道是谁先停下来的。他们喘着气,看着对方的狼狈,谁也不愿意先开口。
最后还是皇甫翰先开了口,他像是想了许久,以至于那戏谑轻蔑的表情恰到好处,连调笑的口吻也极为逼真。
“公输先生葬在何处?朕若有空必定前去拜访。”
他已不再喊公输璇爱卿,其中的深意只有糊涂的聪明人听得懂。他心中没有一点不敬可此时偏偏装得挑衅至极,让人恨不得活剐了他。
公输月眸色一沉,完玉般的脸上出现一抹裂痕。他死死盯着说风凉话的皇帝,唇角微微一颤却最终什么都没说出口。
僵着脸转身欲走,却听到身后爆发出莫名的笑声。
再冷静也控制不住满腹的怨火。
他转头一字一顿地问:“你笑什么?”
皇帝像是再也没有心思逗他了,沉着脸毫不留情:“笑你最后还是舍不得杀我。要是知道这一招这么好用,朕便不用想方设法地笼络人心了……”
皇甫翰嘴上说得利落,心里却像绑了块石头。他知道这是在轻贱自己,却也知道只有对自己狠下心才能快刀斩乱麻……
“啪。”
一阵劲风刮得耳膜“嗡嗡”直响。公输月咬着嘴唇,眼里翻滚着无边的怒气,双颊受不住地抽动着,面色如纸。
不愧是月,生起气来也这么好看。
皇甫翰笑着望向公输月,他已不顾一切,所以无所畏惧。
挨了耳光的右颊迅速肿胀起来,有些发黑,嘴角还带着血。
“一个耳光换一条命,值。”他目光炯炯,不把人逼疯就绝不罢休。
奇怪的是,公输月的表情渐渐平静下来。整个人仿佛蒙上了一层迷雾。
皇甫翰对这样的月感到陌生,一股没由来的凉意从心底升起来。
他有一点退缩,却倔强的不肯退却。
“哼,是么?那我得连本带利地讨回来。”公输月像是变了一个人,连语调都是轻松上扬的。伸手扣住皇甫翰的肩,一抡便把脚步虚浮的皇帝推倒在地。
眼海倾动,他早料到会发生什么,也有心要接受。因此即便是毫无还手之力地坐在地上也依旧气度自如。
十几年前的那个小娃娃早变得风度翩翩,武功盖世。可惜还是和小时候一样,被他惹得团团转。连生气时咬着下唇的动作也是一点没变。
皇甫翰得意地想。
他贪婪的注目在公输月的眼里是□裸的挑衅。
公输月的手冷得像块冰,在大冬天伸进领子,像是在胸口捂了块铁,皇甫翰冻得打了个寒颤。
相比于公输月低于常人的体温,他发着低热的身体舒适得紧。
公输月惬意地抚摸着紧实滑暖的皮肤,制住怀里人所有的动作。
外袍被褪下只剩下淡黄的中衣,皇甫翰冷得直发抖,却愣是一声不吭。方才喝的酒成了他唯一的热源,他期盼能够借着腹中的这一点火辣撑下去。就像近十年来,他仅凭着那点单薄的回忆活到了现在。
就像故地重游,旧戏重演。
这一幕多么熟悉,就近在眼前。他们在这院子里一起喝酒,月淡笑如醴,哄他多喝一口。他们站在城头看他的江山,天子布衣,一墙之隔。
可如今…
“怎么?醉了?”
身后传来涨涨的钝痛,身体像不是他自己的,整个世界都在摇晃。
这个皇宫衣冠楚楚,而他□地受着不该是他的屈辱。
他愿意,有谁能挡?
他不愿回头,有谁劝得住?
他得不到幸福,却不怨任何人。可谁要是阻挡月幸福,这就是下场。
他皇甫翰连自己都不放过,何况是其他人?
“啊…啊…”粗暴的动作几乎把他撕裂了,身体整个翻转过来,眼睛被迫接受过于刺眼的亮光,光晕包围着一片惨淡的白。
睚眦欲裂也找不到别的色彩。
突然的抽出,让干涩的甬道猛地收缩。
公输月发出低沉的笑声。
其中有多少讽刺,多少戏谑,却独独没有皇甫翰偷偷期盼着的怜悯。
他的骄傲竟然沦落到这种地步,疯狂地渴求着另一个人的同情。
“你…啊!”还是想说些什么,却被一个硬物生生抵进来。
那东西冷得不像是活物——也确实不是活物,是那个曾集结了多少宠爱的黑瓷酒盅,里面还剩着半壶酒,正一点一点的流进皇甫翰的身体。
疼痛如割,却让他忘记了反抗。
原来公输月可以那么残忍,轻易就毁了他们之间,最后的一点温存。
皇甫翰愣愣的,感受着半壶酒慢慢的淌,脑子里一片空白。
“那么爱喝酒,那就喝个够。”
没有想象中微微的战栗,或是歇斯底里的反抗。公输月有些意外,低下头却意外撞见一眸微不可见的绝望。
心不受控制的轻轻一疼。他几乎要把眼前这个咬着牙一声不吭的皇帝狠狠揉进怀里。
有什么从身体中退出来,又有什么用力地顶进来。
公输月看着他,眼神如刀,心痛如割。
那两片薄而软的唇顺着颤动的喉结一路吻下去,轻柔而旖旎。
然而身下的动作却粗暴得可以。
剧烈的痛加之被烈酒唤起的灼烧感让皇甫翰无所适从,他像一条被抛上岸无法呼吸的鱼,抬着头拼命地呼吸着稀薄的空气,每一次贯穿都如同向伤口上洒盐,痛铺天盖地,他伸手想要抓住什么,手指勾到了一抹比天更澄澈的蓝。软滑如凉丝,就要从指尖泻过,他不甘心地拼命抓住。
青丝散落,一眸澄色,一地狼狈。
那丝带从公输月绾起的发上滑下,顺着皇甫翰的动作结住了一小撮发尾,他一用力,便让那形状极美的峨眉微微一皱,几缕黑色夹杂在碧色的柔软中落在地上。
——是那条皇甫翰千挑万选,笨手笨脚做的发带。
86
第 86 章 。。。
公输月的眼神触到那干净极了的颜色上,心一揪,顺手便拿起来绑在皇帝的手腕上。
皇甫翰意识不清,被什么东西束缚住便想着要挣脱。或许是公输月绑得不够紧,又或许是皇甫翰的力气大得惊人,那看上去质地不错的名贵绸带竟就这样生生地裂了开来。
布料被扯碎的声音撞在皇甫翰发疼的耳膜上,让他一下子从痛苦的境地中挣脱,眯着眼看清楚这是什么,便一下子又懵了。
酒盅,发带。
所有寄托,所有温柔,就碎在面前,血淋林的。
他不顾一切地推开身上的公输月,伸手去捡皱起的,断成两段的发带,指尖堪触到光滑的表面,就被一阵蛮力拽回。
“公输月,你放手!”嘶哑的嗓音,困兽般地嘶吼。
象征着无上权利帝冕在拉扯之间坠落下来,黑色的琉璃珠“噼里啪啦”地弹起又掉落,竟也为百花俱腓的御花园添了几分热闹的活力。
近来第一次开口喊他的名字,三个字出口,一阵酸麻便从心底狂窜上来,一路祸害到喉咙口,酸得皇甫翰眼里隐约起一阵软弱的雾气。
“你…放手。”背部再度触碰到坚硬冰冷的地面,敞开的胸口被轻轻揉弄着,他无力去挡,只好伸手遮住眼睛。
“你就是用这种强撑在崩溃边缘的冷静,来面对噩梦的么?”干净得不带一丝杂质的温软声音,却让他生生打了个寒颤。炽热的肉韧从最脆弱的地方进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