撤下了饭桌,盛烟在房间里来会踱步,虽然还是一瘸一拐,但已经比之前走去路来顺溜多了。胖酒鬼师父说了,没人看见时,让他多加走动。
盛烟的心这时有些乱,思虑着小夕手背上的抓痕,看着自己的脚默默出神。
直到小乞丐悄无声息地从窗户里钻进来,从背后一把抱住他的腰,他才轻呼着回头,摸摸自己的胸口,“小乞丐你真是的……差点吓死我!”
“奇怪了,你不是一向挺谨慎的,今日怎么了?我进来好一会儿你都没发现?”小乞丐伸手掐他的脸。
“是你用了轻功吧?”虽然还是不知小乞丐的功夫好到什么地步,但盛烟已经知道他平日是跟随胖酒鬼在练功的,而且非常刻苦。
小乞丐得意地扬起嘴角道:“对付你啊……还用不上轻功呢!”
“好啊,你笑话我不懂功夫是不是?等我腿好了,去求胖酒鬼师父也收我做徒弟!”盛烟转身想踩他的脚,被小乞丐灵巧的几个回转躲开,气得盛烟干着急没法子。
“你欺负我腿脚不好!我不管,你站在那儿不准跑,看还能不能躲的开?”说罢,盛烟在地上画了个圈,让小乞丐站在里头,道:“不许跳出这个圈子,任由我来打,你敢答应吗?”
小乞丐环抱着胳膊一仰头,“这有什么难的,来呗!”
盛烟看不过他这副瞧不起自己的样子,捋起袖子就挥过去,同时还抬起一只脚想踢中他的腿。
岂料小乞丐一会儿金鸡独立,一会儿腾空跃起,盛烟连他的衣角都没沾到。
盛烟累得够呛,气喘吁吁地靠在椅子上,倔强地瘪嘴,“算了,你本事高好了吧!”转头佯装生气了,搬出小香炉来,自顾自地准备东西,要开始尝试着焚香。
“我来帮你吧,这个要怎么弄?”小乞丐凑过来,指着香灰问他。
盛烟拍掉他的手,凉凉地道:“这个你帮不上忙的,坐在那边看着就行。”
小乞丐讪讪地塌下眼角。
看着他沮丧的样子,盛烟抿嘴暗笑,突然有股子幽香钻进鼻子里,引着他往小乞丐身上瞅了瞅。
一把拽着他的衣襟,盛烟问:“你身上怎么有香味的?这是什么香……呀,我想起来了,有一晚做梦,梦里也是这种香气!小乞丐,你藏着什么好东西呢?”
“没什么啊,哎呀盛烟你别扯……脱我衣衫做什么?”小乞丐赶忙摁住盛烟在自己身上乱摸的手。
“肯定是你身上的香味啊,真好闻啊,不过……味道很淡,要贴近了才闻得到!不像是放香囊里的那种香丸,也不像是沉香片和冰片……到底是什么啊?”不一探究竟盛烟觉得自己肯定要睡不着觉,甩开小乞丐的手,继续在他身上摸索。
他这段时日也辨识了好多种香料了,恨不能有两个鼻子可以帮他记住各种香气。但他确定……小乞丐身上的这类香,他还不曾在霄香台里闻过。
“好啦,我给你看!”小乞丐不是很情愿地从脖子上拉出一根长长的细绳子,绳子下头坠着一个极小的香袋。
盛烟拿在手中一闻,“对了,就是它散发的香味,这是什么香?”
“我也不知……不过这是我娘留给我的,把我送走那天,从她脖子上扯下来塞进我怀里的。”除了盛烟,小乞丐没从未把这件东西给别人看过,就算是胖酒鬼师父也不曾见过。
听他这样一说,盛烟赶紧松手,给他塞进衣襟里好好放着,“是我唐突了,小乞丐你别介意。”
“没事,你又不是别人。”小乞丐随即笑起来,问他:“我都闻习惯了,你怎就这么喜欢?”
“嗯嗯嗯……”盛烟忙不迭地点头。
所谓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他那次闻过之后就念念不忘,这种能让他牵挂于心尖,百转回肠的香气,实在太过特别了。
作者有话要说:矮油,这暗香是什么香呢?
PS:我要再写错名字,亲们抽打之~~~~~~
第三十章
云溶风淡的日子,适宜懒散地躲在房中小憩。
入了盛夏,盛烟越发觉得怜香居的卧房闷热了。杏儿和馨儿居住的房间也好不到哪里去,或许是方位不佳,免不了清晨的日光,也躲不过下午的西晒。
家学的时间,也被夫子减少了。
今日从霄香台出来之后,盛烟回到屋子读了一个时辰的书便觉得坐不住了。二哥哥说他初学焚香理应每日焚香,不要间断,方能掌握好火候和香丸的燃烧速度,但房间有一个火炉烘着,他就更加坐不住了。
实际上夏日焚香并无那个必要吧?盛烟撑着下巴想,翻了翻膝盖上放着的《山海经》,不太明白为什么二哥哥会指定这本书让他读。
不过,《山海经》确实比四书五经读来有趣多了,能了解天翔朝这片土地上过去的山川河流和地理形势,还有各种植物和某些奇珍异兽的描述,也算是让他大开眼界。
今儿个,大哥哥龙碧飞也不知去了哪里,霄香台里没了踪迹。
后来才知道,是龙碧升前脚出了门,他后脚就跟着出去了。连茗言也没有带着,只有一个马夫为他驾车。
想起方翎这几日也不登门缠着龙碧升了,盛烟轻微勾了勾嘴角。
三个哥哥之间的事,他不需要知道那么清楚。
他现在一心想的,是明年这个时候,自己是否能够跟随两位哥哥去参加制香师品阶试。如果这一年内,四哥哥五哥哥,或者六哥哥都先后进了霄香台,那他说不定会面对被筛选留下的结果。
品阶试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每个制香世家每年最多派三人来入考,这是为了给各家更为公平的机会,如果没有这种限制,那原本就独揽一方的制香世更会垄断了制香师的名额,让其他制香门第生存得更为艰难。
因此,盛烟想明日就入考品阶试,是丝毫都不能松懈。
近日龙碧升教了他揉搓香丸的手法,这算是基本功,他这几日便一直在练习,不能每次都拿真材料来做,他就让杏儿给煮了糯米饭和枣糕,给他当练手的物什。
“杏儿杏儿!”盛烟看书看得眼睛乏了,决定现在就练习试试。
杏儿听见招呼从厨房里走出来,擦着脸上的汗水问他有什么吩咐。一听说他又要拿枣糕和糯米饭揉来揉去,杏儿这个心疼啊。
“小主子,这样也……也挺浪费的,您就不能用泥巴什么的来练手么?”小祖宗,他自从进了霄香台,这每月的花销是噌噌往上飞涨呀!
“不成,手感不同。会玩泥巴的小孩多了去了,怎么不见他们考上制香师啊?”盛烟自有他自己的一套理由,他也知道浪费食物可耻,但是一时半会也找不到更好的东西替代。听说大哥哥和二哥哥一开始也是用这些东西练手的,所以手法才精进的那般快,学了一两月就能把香丸揉搓得有模有样,圆不溜丢的。
你想,要是他制出的香丸是大小不一的丸子,多难看,多叫人笑话!
盛烟对此是格外认真的,因此不顾杏儿反对,就算花银子,也要用糯米和枣糕。
“大不了……给我端一盆水在边上搁着,我每做好一颗就净手……你们便当我做了糯米红枣团子了,晚上放笼屉上蒸一蒸,还能做一道菜!”他自觉这是个好主意。
杏儿顿时咂咂嘴,“您不是吧小主子,这得……吃到什么时候去啊?”
“那总比做完了就扔掉的好,你们自己选,是扔掉还是吃掉?”盛烟冲她们眨眨眼,眸子带着些许的调皮和得意。
“好嘛,吃掉就是。”大不了,她们吃不完给其他丫头也送点,但千万不能说漏嘴了,要是被其他房的知道,可不得笑话死她们。
“不过说来,这银子不够花是个大难题。”盛烟也不避讳,反正他的院子平时除了那三位哥哥没什么人会来,他就坐在前庭里做这件事。刚搓了两颗丸子,就对她们感叹起来,“你们若银子短使了,会怎么办?有什么法子吗?”
杏儿犹豫了一会儿,道:“也没什么太好的法子,不过做点刺绣的活儿或是纳鞋底,让人带出府去卖,得点零碎银子使使,但也不多。”
盛烟轻轻点了头,发现馨儿看了杏儿一眼,像是有话想说却不敢说。
“馨儿……井里还浸着绿豆汤呢,想和不想喝?”这丫头什么都好,最大的毛病就是馋嘴。
馨儿连忙掩嘴,娇嗔笑道:“小主子,您又拿我这张嘴说笑了。”
“我一人喝不完,等会提上来,你们姐妹一人一碗。”盛烟半眯着丹凤眼瞅着她,“馨儿可知什么填补腰包的法子?”
“小主子……其实我听其他房的丫头说过,大少爷和二少爷房里,好些做了不满意的香丸随意扔着,但对普通人家来说也算是极好的东西……她们有时就偷摸着拿出去一些,换些银子使……哎呀!”馨儿嘴快地说出来,被杏儿狠掐了一下胳膊,“小主子,这话您可千万别告诉大少爷二少爷,不然她们就惨了,会怪我舌头太长的……”
盛烟呵呵一笑,故作不解道:“我为何要说与他们听?两位哥哥那么忙,也没闲工夫在意这种事情,不过你们可提点着她们,别做的太过分……唉,你们这些丫头还有法子可想,我缺银子花又能如何?”
杏儿和馨儿相视一眼,道:“小主子可找二姨娘帮忙的。”
“不好,姨娘近来也烦心……”盛烟转了转眼珠,看似不经意地问:“你们上次不说过,家里有当兵的堂兄总托你们要口脂么,男人要女人的口脂做什么?”
杏儿禁不住莞尔道:“那是入冬时的事情了,说是冬日寒风太烈,吹的嘴唇干枯皲裂,疼得很,连吃饭都不便。但涂了口脂就好得多,不会被封吹裂开来了。但他也只是偷偷地涂,涂一阵就抹掉,怕被人看见惹来笑话。”
“因为口脂有颜色是吗?”盛烟心里打起了一个主意。要说口脂,四姨娘娘家过去就是做口脂生意的,但作坊不大,近年来衰败了,家里几个子嗣又不争气,如今怕是已经不知到了何种田地。
但口脂的做法其实不难,四姨娘留下的首饰盒里,还保存着一张方子。
如果这口脂能是无色的,说不定……盛烟有了个特别大胆的想法。他最近听夫子也说了很多天翔的国事。近几年边关偶有外族骚扰,那些戍守的兵士生活很苦,风沙大就是一样令人难于忍受的灾害。
但朝廷似乎更关心皇上的五十大寿,不愿拨银子为兵士们建造防沙棚。
想着想着,盛烟的思绪飘飞了出去,竟是在手中捏了个拳头大的丸子,惹得杏儿和馨儿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呀,这下可好……”他自己也觉得可乐,转手把这丸子扔进盘子,对杏儿道:“也一并给了,留给我二更时做宵夜!”
杏儿和馨儿便笑呵呵地端着盘子走了。
又认真花了几柱香的功夫,盛烟做出来几颗比价满意的丸子,码放在一个小碗里,看着还觉得十分可爱。
他盯着这几颗丸子看了半晌,笑眯眯地把它们转移到一个盒子里,盖上盖子,放在了几案上。
眼看着骄阳快要落山,盛烟脱了外衫站在后院里给梨花树苗浇水,忙得大汗淋漓,却觉得异常痛快。
往房顶和周看了看,确认四周无人,他直起身子动了动腿脚,按照胖酒鬼师父教授的一套五体操,慢慢活动起来。
然后,他尝试着让两只腿共同用力,慢慢走了几步,心里霎时一阵惊喜。
果然胖酒鬼师父没有骗他,他的腿不久之后定当能行动自如。
这时杏儿从厨房绕过来寻他,听见脚步声,盛烟立刻又恢复了瘸腿的常态。
就见杏儿神色惶恐地走近跟前,对他道:“小主子,明儿个您去霄香台,可不要从小道走了!”
“出了何事,让你如此慌张?”盛烟拧起眉头。
“是……是奴婢被吓着了。方才在外头见着了小夕姐,是她告诉奴婢的,说是……刚搬进新院子的葱茏……就在刚才,被……被大老爷打死了!”仿佛是亲眼看见当时的场景似的,杏儿嘴唇都哆嗦起来。
盛烟诧然地张大了嘴,“怎么会……却是因了何故?”
“小主子,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您记得明儿个别往那条道上走就好,听说那地上都是血迹,也不知什么时候能洗干净。”杏儿很显然不愿多说,微微一福就退下去了。
大老爷打死一条命,真是与捏死一只蚂蚁一般轻易。
盛烟冷笑了几声,但对这件事还是相当在意的。之前还恩宠加身,转眼就打死了,葱茏的死应当没有那么简单。
不过谁会知道这件事的内情呢?
等到半夜,刚看见小乞丐从窗户边伸出一只手,盛烟就一把拉住他的手,道:“小乞丐,带我去个地方!”
“行啊,但要等师父给你施针过后啊!”什么事那么着急啊?小乞丐把他扶出来。
思虑了片刻,盛烟把这件事对他说了。
小乞丐所有所思地静默了一会儿,道:“这简单,我一个人去比较快,你且说想让我听谁的墙角啊?”
盛烟不假思索地吐出三个字:“二姨娘。”
对胖酒鬼说了几句话,小乞丐趁着夜色正浓,遁入了幽暗之中。
胖酒鬼按部就班地给他施针,进行到这个阶段,盛烟已经不觉得很痛了,只咬咬牙就轻松忍过去了。
半个时辰后,小乞丐翻墙而下,站立在盛烟面前,是半分声响也无。
这身手,说是宛如灵猫一般,是一点也不为过。
“怎么样,听到了什么没?”盛烟直直看向他的眼。
小乞丐的嘴唇深深一抿,才道:“二姨娘的确知道些什么,不过她也只是在揣测,你且听听,看哪种更像是真的。我听见她和小夕谈起葱茏的来历,说她是大夫人某此北上,在回来的路上买下的丫头……哎,你二姨娘说话也实在难听,背后说死人的坏话,说她原本是个小戏子,不是处子之身。说她会被大老爷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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