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小乞丐听话只听了一半,把额前的刘海拨到脑后,走到他旁边把甑固定得更稳当些,又问:“你,很喜欢这个香囊啊。”
“嗯,很好闻的香呢,是我哥哥亲手做的,了不起吧!”盛烟笑得眉眼轻扬。
小乞丐就多看了那香囊两眼,小声嘟囔了一句,也不知说了什么,蹲下来就把火给吹大了,直到盛烟猛掐他的胳膊才反应过来。
“哎呀哎呀,你快点把火弄小点!哎呀,这甑怎么要烧糊了!”他急得跳脚,对小乞丐是又掐又打的。“都怪你,这下要怎么办?”
“是你笨死了,甑里都不加水的么!不加水可不得烧糊了,哪有干蒸的道理!”小乞丐抽身站起来,不悦地摸了摸自己的手臂,心说盛烟个子看起来瘦弱,掐人怎么就这么疼呢!
盛烟一拍脑袋,“呀,我是忘了!”
两个人便慌张地往甑里加水,但这次尝试还是失败了,盛烟看到花瓣都蒸蔫了就把瓷盒和瓷瓶取了出来,结果,压根没蒸出多少花瓣水来,花瓣只干瘪地黏在了瓷壁上。
盛烟瞬时也跟花瓣似的蔫了,坐在门槛上对小乞丐说:“唉,知道不容易,额没想到这么难,怎么会连丁点花汁都没有呢。”
看他萎靡不振的样子,小乞丐想安慰他几句,可是他不懂啊,看着他黯然地盯着香囊发呆,心里莫名的觉得有点堵。
两小孩小眼对小眼了一阵,小乞丐把盛烟一把拉起来,“这火可还烧着呢,你再翻翻书想想啊,这才失败一次而已就放弃了?”
“谁说我放弃了,我这就回去拿书,你在这儿等着!”盛烟倔强地哼了一声,拍拍屁股站起来。
回头看了看浪费掉的花瓣,小乞丐觉得很是可惜,歪着脑袋看了下厨房里的东西,他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引火起了另个一灶头,把锅子加了上去,放里面放了半锅水。
然后,他找出米来放进去一些,决定就地取材熬点花粥。
盛烟拿着书过来坐在门口翻看时,锅里的粥已经翻滚开了。闻着味儿走进来,盛烟下意识的摸了摸肚子,怎么又饿了!
麻利地把刚才蒸干了的花瓣扔进锅里搅了搅,小乞丐装作没听见盛烟肚子的响声,在厨房里找到了大枣、枸杞、和冰糖,看着火候依次放下去。慢慢的,厨房里粥香四溢,他添了一碗递到盛烟手上。
盛烟尝了一口,露出一脸酣足的表情,“小乞丐,好好吃哦!”
“真的啊,这是我娘我最吃的一道粥,今天便宜你了。”小乞丐自己也笑眯眯地添了一碗,两人就坐在门槛上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吃粥。
也是真的饿了,大半锅的花粥都是盛烟吃的,最后还打了个嗝,道:“这粥真好吃,有名字吗?”
“还没有名字的。”挠挠头,心说娘做这粥时的确没讲名字,小乞丐摇头。
“那……就叫冰糖玫瑰粥好不好?”盛烟吃的满足,这会儿笑得是异常灿烂,跟盛开了的白蔷薇似的。
小乞丐觉得这名儿好听,“玫瑰,说的也是蔷薇?”
“是啊,这是从宫里流传出来的一种叫法,不过指的是蔷薇里的某一种,且不是成簇长的那种,有好多种颜色的……要是以后我们遇上大红玫,也可以拿来做粥吃!”
这敢情好,花瓣做不成蔷薇花来,也不浪费,顺手可以做成粥。
“那以后有机会,我再做粥给你吃?”小乞丐拽着盛烟的手,道。
盛烟连忙点头,“好啊。”
“那是我好,还是你二哥哥好?”迟疑了片刻,小乞丐抬起下巴问。
盛烟愣了下,摸摸香囊又摸摸肚子,“你好。”
“呵呵。”小乞丐笑嘻嘻地望天,眉毛直翘,唉哟……今晚的月亮好大好圆喏。
吃饱了两人又开始尝试第二轮的试验,这次盛烟翻出了一个道家制造某些药物的提炼法,参考了一下,觉得也可以试试。他还是把花瓣塞满了瓷盒和瓷瓶,不过这次在上面蒙了一层纸,密封起来,再把它们放在水甑里蒸。
这次,还真的得到了一点花瓣汁,让盛烟高兴了好半天,但是……花香还是不够浓,甚至有些被稀释的感觉。
“算了算了,我们明天晚上接着试!”小乞丐拍拍他的肩头。
盛烟也觉得不可能一夜里有多大进展,但至少还美滋滋地吃了顿花粥不是,便和小乞丐把厨房收拾干净,又搬来新的柴火添进灶下,把厨房还原成原本的样子。也幸亏这天杏儿和馨儿累得浑身发软,不然就凭他们俩这干活的动静,十个杏儿都被吵醒了!
这么一折腾的结局就是,盛烟和小乞丐都顾不得洗脸洗手,沾上床就蒙头大睡过去。第二天清晨杏儿来叫时,小乞丐还流着口水趴在盛烟身上呢……
“小乞丐,小乞丐!”盛烟也不敢喊得太大声,使劲推了推小乞丐,但他手脚都缠在自己身上,居然怎么也推不开。
没办法,他只好大声对着门外喊:“杏儿,你先去端水,我不用你们服侍穿衣……等会你们再进来!”
糊弄走了杏儿,盛烟一手拧着小乞丐的耳朵转了一圈。
“嗷!”小乞丐一蹬腿,吃痛地坐起来,哀怨地望着盛烟。
怎么还不服气啊?盛烟小嘴一抿又要伸手掐他,小乞丐扁扁嘴赶快跳下床,揉着耳朵小声埋怨:“好疼的,你真狠心……”
滚咧,谁让你装睡,别以为我没看见你睫毛动了!盛烟一抬手把衣衫扔给他,压低了声音道:“快点,杏儿她们要进来了!”
“小主子,您起了没?门外,二少爷来了呢……”不料杏儿很快就转了回来。
“什么?”二哥哥来了,怎么办怎么办,盛烟一下子慌了,衣衫是越穿越乱,眼看门要被打开了,赶紧把小乞丐推进屏风后面的净房里。
“哟,我们小十也学着偷懒觉了。”龙碧升手拿一把玉骨折扇,嘴角噙笑地站在门口。
第十六章
永嘉这个地方,放眼至整个天翔国,并不算多么富裕,农工商的发展程度都一般,在全国排的上十以内的名号,但好在税负很低,风景秀美,好多官员都喜欢离任后在这里置办一两处宅邸,背靠大山或湖水,颐养天年。
但永嘉县在天翔却最是家喻户晓,不因为其他,就因为这里出了两大制香家族,一个是历史逾百年的制香世家龙家,一个是最近三十年兴起的制香新秀方家。说起来或许有些夸张,但就是这两大家族占据了整个天翔国制香业的大半边江山。
自从天翔国皇家从百年前开始信奉佛教,和尚们最常用的白檀香广为流传,由此带动了制香的蓬勃发展。又因为毗邻的几个国家同样信奉佛教,香火鼎盛,这香就成了人们日常生活的必需品,待大食、天竺、柔佛等国的香料传入天翔之后,各类香品就变得更加普遍。
当时,龙家先祖机缘巧合向皇帝献上了经过风干而制的龙涎香,从此龙家就被皇家指定为贡品香丸的制造者,每年向朝廷和宫中输送大量精致名贵的香丸、香饼儿不说,还垄断了几乎全国一半寺庙佛香的供应。
每年的大型祭祀和外国使节来朝时就更不用说,所需的各类香品都由龙家提供,因此而得到的赏赐与利益不言而喻,龙家越来越富裕,亦是天翔最著名的制香世家。而给制香师赐予品阶,是五十年前由龙家倡导提出的,当时是为了规范制香市场,未免一些以香投机之人滥竽充数,更为未免部分不懂香的百姓上当受骗。
那段时期,天翔刚刚开始对周边各国出口香品,尤其是龙家的蜜香丸,给朝廷带来了不少份额的收入,也的确不能容忍那些粗制滥造的香品流于市面,先皇便下诏:但凡今后制香出售的商家,需得有具有一位五品以上的制香师,否则将被视为私售,会被官府查封。
但五十年过去了,天翔的制香师也并不多,且大部分都出自各大制香世家,当然也有些自学成材的野路子,但寥寥可数。
“不过,即使是龙家与方家,小辈儿要从事家业,也需得过了制香师的品阶试再说。方家老爷子的名讳是一个恕字。他们家很有意思,自从先皇赏了这个‘恕’字给方老爷子,从此往下,方家子嗣取名都是单字。
品阶试么一年一次,无年龄限制,但约定俗成的规矩是,满九岁便可去考,若实力超卓,越级考品阶也是可以的。大哥九岁时第一次考,就直接考了二品阶,而后每年考上一品阶,十二岁就考上了五品阶。”龙碧升坐在马车里,撩着帘子望向窗外,怕盛烟觉得路途无聊,就说起了这些。
方才,龙碧升等盛烟用过朝食就把他拉出了门,说多日未出宅子,邀盛烟一同去集市瞧瞧。永嘉的集市,大多是贩卖香品的各地商人,也有贩夫走卒,专门买些便宜的香丸香饼,去小镇上兜售,卖给常年不便出门的妇人们。
盛烟是第一次迈出龙家大宅,一路上都好奇不已,但家教森严,他也不好趴在门帘处可劲地往外看。听见二哥哥说起自家的发家史,又提到大哥哥,立刻面露钦羡,扯着他的袖子问:“这样说来,二哥哥今年盛夏之末,就可去考五品阶了?”
“嗯,每当夏日入了伏,衍香监里一派依红偎翠的景象,真真是密叶翠幄重,脓花红锦张……”似乎是想到了品阶试上的什么趣事,龙碧升盯着指尖抿嘴而笑。
衍香监,位于天翔国的国都灵邺,是制香师进行品阶试的固定场所。
有时,皇宫贵族还会结伴观赏,或者派管家和贴身侍从去看看,一旦有新制的好香,自然能够近水楼台先得月。
被他的话一撩,盛烟脸上显露出无限向往的表情。
龙碧升看着他傻傻地发呆,屈起指节敲他的脑门,笑道:“明年你也满九岁了,可以随我一同去灵邺。”
“可是二哥哥,我现在连焚香台还进不去呢。”想起这件事,盛烟就忍不住叹息。
“无妨,就算先进了焚香台,也不意味着可以日益精进,爹爹说过,制香首先讲究的是心静,如果心思浮躁妄想一日百步,那是成不了事的。”拢了拢他的鬓角的发,龙碧升的目光又软了几分,沉默片刻,笑盈盈地提醒他:“昨晚的功课呢?”
“真是,还以为你会忘了的。”盛烟撅了撅嘴,把一叠纸掏出来,递给他,“做的匆忙,恐怕我还记得不全。”
龙碧升拿在手上仔细看了看,倒是莞尔了,“不用妄自菲薄,已经很不错了。”说罢,撩起帘子往外看了看,勾起嘴角说:“既然做得好,该得赏的,我买个香炉送与你可好?”
“真的,二哥哥你说真的?”盛烟喜不自胜,有了香炉,哪怕是最普通的那种呢,他就可以在房内焚香了。
数日前,二姨娘曾说送给只香炉过来,但不知是小夕忘了还是怎么的,至今未有看到。
龙碧升笑着摸摸他的腕子,拉着他下了马车。
两人往一间香炉铺子跟前一站,掌柜的立刻迎了上来,见马车上挂着龙家的标记,连忙堆出笑脸,“原来是两位龙少爷,快请进来看看!小店虽小,但该有的香炉都有,不论是官窑、哥窑、定窑、汝窑、煌窑产的,一顺溜的宣铜炉、潘铜炉、彝炉、乳炉,盏铜炉是应有尽有!”
这老板是当真会做生意的,铺子里各式香炉摆得整齐不说,放得还不紧密,用了紫檀木的柜子做陪衬,叫人看得没来由的就觉得十分名贵。
龙碧升只微微一笑并不说话,牵着盛烟往里走。盛烟没见过这么些香炉,自然是看了个眼花缭乱。有些他还说不出名字,莫名就觉得脸上发烧,拉了拉龙碧升的手。
“老板,有定窑产的盏铜炉么?” 龙碧升稍稍抬眼,笑得云淡风清,但别有一番清雅的气势压人,小小年纪都熏发出满身的贵气。
老板就知道他是十分懂行,直接领着他们就上了二楼,捧出一个有六只脚托底的茶杯大的铜炉来,小巧精致,上面还有麒麟兽的镂空雕纹。
见盛烟看得目不转睛,龙碧升对着老板一笑:“东西确是好东西,定窑的东西我是买过不少的,也就不还价了,还请老板掂量着给个实价……另外,还要个熏巾笼来,大小和这个匹配。”
龙家少爷就是出手大方,老板顿时眉开眼笑,但这也意味着他没法抬高价了,若讹诈龙家少爷被知道了,那他可别想在这永嘉待下去了。
付了钱,龙碧升让盛烟自己抱好东西。
盛烟看着竹篾做的熏巾笼觉得奇怪,“这个是做什么用的。”
“等你学会了焚香,我再告诉你。”龙碧升看着他笑。
两人接着在集市上兜了一圈,忽然发现有个深巷子的店铺外有卖人挂出了龙涎香的牌子,龙碧升眉头一拧下了车,但没让盛烟下来,看一眼西屏,让他伺候着盛烟去别处随便转转。
不该说时绝不多嘴,这是盛烟的优点,他笑着和龙碧升挥了手,乖乖跟着马车往前走。
马车行到路中央时,盛烟正抱着新得的香炉爱不释手地摸来蹭去,忽的就听见不远处有马儿高声嘶鸣,也不知是谁,在集市上撒开了缰绳飞奔,声声马蹄急。
西屏赶紧撩起帘子出去看,一看不得了,一百米外有一匹高头大马直直往这边冲过来,虽然轻巧地躲避着旁边的人群,但也依然惊起了一些人的大声喊叫。
“快快,往左边去!”西屏焦急地吆喝着车夫。
但车夫一下被吓愣了,哆哆嗦嗦赶着马,马儿居然还不听使唤。
盛烟就决定要抱着铜炉跳下来,要知道这若是冲撞上了,二哥哥刚给自己买的香炉岂不会被磕着。主意一定,他就推着西屏要往下跳。
西屏就觉得脑仁发疼,哎哟小祖宗诶,若是二少爷知道了,十少爷有什么磕碰的,他这几个月的月钱算是交待了。
但是拗不过盛烟,情况也实在紧急,他只好一眼盯着那匹马,一眼瞅着盛烟,将他从马车里扶下来。本来,他们是堪堪能躲过这匹马的,但偏偏他们的这匹马也跟着疯,对着冲过来的马龇牙裂嘴起来,一闷头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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