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盛和谭溪交换了一下目光:
郭盛:放心,天色不早了,你先回宫。
谭溪:这小白脸来者不善。
郭盛:怕他不成。
谭溪:你……唉……
最终的结果是谭溪扶额,无奈地回了宫。
郭盛和宇文夏并肩而走的时候脸上的神情还是似梦似幻,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宇文夏看他这样子不由觉得好笑,“郭少爷中午喝了多少?”
“少酌了几杯。”郭盛尴尬地笑笑,“别少爷少爷的叫,我听着别扭。”
宇文夏心里一颤,垂眸轻唤一声,“小盛。”
这一声带着期待,还有点梦幻和祈求,他的目光似水,好像下一秒就会淌出泪来似的,真是个倾世美人。
转瞬而过的惊艳,宇文夏突然在街边的字画摊前止步了,美目一转,勾唇笑道:“顾倾文的画作,可惜是赝品。”
郭盛还没跟得上他的节奏,又是一怔,“你也喜欢顾倾文的画?”
宇文夏轻声一叹,苦笑道:“算是吧,只可惜因为家贫未能偿愿,如果有机会哪怕是一睹也是足矣。”
“若只是想看,我府上便有,你要是愿意有空可以来。我虽然念书不是,但受一位朋友影响也对这些雅事还算了解。”郭盛爽快地邀请。
只是朋友吗?宇文夏淡淡道:“那就谢谢你了。”
语气是敷衍的,郭盛不懂了,自己是哪句又得罪了他。
再看到宇文夏突然抬手按在额头,面上闪过痛苦的神色,赶紧问道:“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没大碍,老毛病了。”宇文夏也只是一阵,马上又缓了过来,温和地笑着摇了摇头。说话间便进了城门的小屋,果然像他想的那样家徒四壁,院里的女孩见了他们先是讶然,转而竖眉一片哀怨,“哥,那位公子呢?”
宇文夏向前了一步拉住宇文紫枝的手,柔声道:“枝妹,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何必为他神伤呢?看你近日都瘦了一圈。”
宇文紫枝一愣,又瞥见宇文夏的眼神,赶紧敛目,一瞬间眸中波光闪闪,“哥,你别安慰我了,我,我去做饭了。”
郭盛见她这才一照面就要走,正要伸手去安慰,却被宇文夏拦下,声音依旧温和,“这时候还是让她独自静静吧。”
郭盛:“……”不是说让我来看妹妹的吗?
这时宇文夏已经拉他在室内坐坐,给他倒了一杯茶,郭盛接过,入口温度刚刚好,可见这人的体贴,不过这茶的品质也太……
“宇文夏……”
他这才重新打量了一下家里有些寒酸的布置,皱了皱眉,“你是做什么的?”
宇文夏的表情在他叫自己名字的时候顿了一下,抿嘴道:“小生现在给人写写字度日,打算参加今年的科举,要是能榜上有名也许家妹就不用跟着我吃苦了。”
太天真了,你以为科举那么好中?当真状元跟白菜一个价了吗?郭盛不屑地想,但也不好说他,嘴上道:“那得等多久。”
“能一逞抱负,等再久又何妨?”宇文夏旷然一笑,郭盛这才扯开话题,“除了读书写字,你没别的爱好吗?”
那人最爱下棋,也爱书画琴瑟,喜欢一切风雅的事。
那人,是天下最风雅的象征,没人不说他满腹才气,听人那么说的时候他却只会抚掌大笑,一脸不屑,太狂太傲。
宇文夏抿嘴笑笑,“小盛,昨日听戏有一段我很喜欢,你想听吗?”
郭盛愣了一愣,才发现见了这个人自己竟然总是发呆,总是会想起那人。不由地一口饮尽茶杯里的茶以掩饰尴尬,“少爷我也喜欢听戏,你唱来听听,也许我看过那一段。”
宇文夏莞尔一笑,清了清喉咙,开口唱了起来。
“几番试探,几番周折,秦晋之和,世人景仰……仙凡连理传佳话,世代悠扬唱馨声。”
声音也是婉转动听,调子比那人熟练多了,味道十足,却总有种浓浓不散的哀伤。明明是连理佳话,却让他唱成了永世离别的怅然。
郭盛不敢再盯着他看了,转身抬手遮住眼睛,仿若回到了年少时候,什么都不懂,只把那人的话当做捉弄。
再想起他那时的眼神表情,那么神采飞扬,绝世无双,而然他却丝毫没有在乎,只当那是理所当然。
后来那人离开之前,来他府门前想见他,却因为他在发脾气而被拒。那时明看见他的身影有多寂寥,从没见他那样黯然失措过。
郭盛手背下有些湿润,叹自己年少太轻狂,负了多少心意。
最可怕的是,待他发觉,那人已不在了。
阻隔在中间的却是阴阳。
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失态,宇文夏的声音也止了下来,声音温和,“怎么了?你也听过?”
“没有……”郭盛声音哽咽,轻声道,“听起来是个悲剧。”
宇文夏笑吟吟道:“大概是我唱得太悲了,这明明是个欢喜结局的。”
郭盛闭眼,仍是没有转过头去,脸上没有平日里的顽劣和调皮,“宇文夏,什么才算是个欢喜结局?”
从未见他这样,宇文夏略略停顿了一下,才柔声道:“所谓欢喜也是由心而来,只要心意相通,就是欢喜。只要还念着,他就活着。”
郭盛突然转过身来揪起他的衣领,眼睛睁得血红,“你是什么人?!你怎么知道他的?!”
宇文夏满脸的愕然。
“你真当我是傻子吗?!”郭盛冷笑着攥紧拳头,声音发狠,“可惜,你装的不够像,他从来不会对我这么说。”
他从来都是一种调侃似的语气,仿佛什么都不在乎。
宇文夏不由嗤笑一声。
他不知道,那调侃不过是他伪装出来的不在意罢了。
“他是你能学的吗?!你连他一分一毫都比不上!”郭盛举起拳头似乎打算给他一拳,但目眦瞪裂也没下的去手。
那人虽然常惹他生气,虽然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书生,郭盛也没打过他。如今面对这张和他不一样面孔但一样风采的脸,即使知道不是他,还是下不去手。
看着他这纠结的样子,宇文夏莞尔笑了,伸出手来在他几乎咬破的嘴唇上轻点了一下,替他擦去斑斑血迹,“是啊,谁能学到他一分一毫呢。”
他这样说,反而让郭盛接不下去了,才发现自己的冲动,一下子松开了手,但瞪着他的目光还是满是狠意,“你不是要学吗?后天我收你做最小的妾。”
宇文夏漆黑流水似的眼睛突然睁大,久久没有言语。
“以后你就叫夏眉眉。”
郭盛留下这一句话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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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畔凉亭。
即使只是背影也能看出,郡主身材窈窕,勾人夺目。
夏眉眉停驻在远处,没有向前,在小莺的再三催促下才默默走去。
小莺心中的少爷向来沉稳,从来都是胜券在握的感觉。没想到远远地看到少爷和郡主刚一见面就被踹倒在地,郡主缓缓地转过头来对着小莺摆了摆手,示意她回避。
夏眉眉冲她点了点头,似是同意了。小莺才不甘不愿地回避了。
从被踹的第一脚夏眉眉就有点反应过来对方是谁了,还是被他揍得毫无还手之力。
闻堕星语气从来都是要多嚣张有多嚣张,“再算计我啊?”
夏眉眉还被他踩倒在地,白色的衣服已经变灰,眼神却是淡定地看着他,仿佛他不是处于那个劣势的人。
“想不到你能走到这一步,堕天阁主,闻堕星。”
“你也不赖啊,这个都能知道。”闻堕星慢条斯理地在他面前的石凳上坐下。
“是啊。”夏眉眉唇角勾起,恶意地笑道,“毕竟我是以男儿身,而不是像某人一样扮成女子嫁入我家。”
挑衅的结果就是再次被踹倒,夏眉眉只是冷笑。
“哼,别以为我拿你没办法。”闻堕星气定神闲地睥睨他,“夏眉眉,拿人就要拿他七寸。”
夏眉眉眼里的杀意闪过,“闻堕星,是君子就不要用这种手段。”
“我从来都不是君子。”闻堕星不屑地一笑,从怀中摸出一枚药丸,“这枚药丸吃下去会在睡着后无声无息中死去。”
夏眉眉皱眉不语,只是倔倔地盯着他。
闻堕星邪气一笑,“另一个选择,你猜堕天有没有本事当即拿下郭盛的命?”
夏眉眉脸上全是痛苦的神色,缓缓地从地上挣扎着爬起,冲着来时的方向神色恍惚。
在闻堕星再次催促他之前,夏眉眉已经伸手去拿那枚有毒的药丸了,眼里的挣扎消失了,低声道:“我要你保证不会难为他。”
闻堕星淡淡承诺,“放心,我不但不会为难他,还会给郭家安排一桩亲事。”
让他娶亲吗?夏眉眉点了点头,莞尔一笑,“那也好。”
他忙于娶亲就不会顾得上他的死讯了。
他有很多办法可以延缓这件事,却没有勇气拿他的性命去赌,哪怕只有一点可能性让他置于危险之下,夏眉眉也没有勇气去做。
知道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他耍不出任何花招,夏眉眉坦然捻起药丸投入口中咽下,笑了笑,“闻堕星,我祝你成功翻案。”
“哼。”
“你的堕天再厉害,在陛下眼里不过是个玩物。如果不是我,你扮女子嫁入也未尝不是一个好主意。可惜我此生不会娶亲。”
闻堕星突然就觉得好笑,“夏眉眉,我真不明白感情是什么?看不见摸不着,他到底有什么好,能让你为他死?我们合作不好吗?”
夏眉眉莞尔一笑,“你以后一定会遇到一个人,让你心跳,让你疯狂,让你惶惶不得终日。那一天不会远的,闻堕星。”
又冷漠地补充了一句,“你这种人,注定要有人来克你。”
闻堕星冷哼一声,没有打他。
夏眉眉离开,他脸上找不到一丝慌乱,却是直直地朝着郭府的方向走去。
如果知道了生命的将在何时结束,我想把最后的时间留给你。
小盛。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章:一子落错满盘输
第四章:一子落错满盘输
——宇文夏:我的存在只是为了再次守护你
“哥?怎么人已经走了?”
宇文紫枝怪异道,“不是好不容易才找来?”
宇文夏脸上没有了笑意,即使是这样,他那张若仙的脸还是颠倒众生,缓缓地抬起手来遮住自己的眼睛,淡淡道:“哥替你嫁过去。”
“哥!”宇文紫枝声音提高了一个音调,带了点哭腔,“你怎么可以抛弃我自己玩?!”
宇文夏缓缓地抬手按着隐隐作痛的额头,闭了闭眼又睁开眼平静地问:“枝妹,你说我到底是谁?”
“你是宇文夏,从小就是我宇文紫枝的哥哥,而且永远都是。”感觉到他不对劲,宇文紫枝语气严肃了点,让他坚定一下。
“呵呵呵,是啊,我是宇文夏,南王义子宇文夏。”宇文夏一声轻笑,语气已经恢复了平日的调侃,起身理了理衣服。
这时已经月出东方,他任是耳力不好也听到了一阵风声。
一个黑衣人半跪在他面前,恭声道:“佩生见过主子。”
“不必多礼,枝妹不是外人,说来听听。”宇文夏声音温和,却也没带笑意,像是又到了一天到了最累的时候。
“南部政通人和,没有异样。”
宇文夏淡淡地嗯了一声。
佩生接着道:“宇文忧向凌将军索要兵权,被搪塞了过去。”
宇文夏这才微微勾起唇角,笑的诡异,“还有呢?”
佩生认真地说:“王爷和顾公子房内偶尔有争执。”
“……佩生。”
“属下在。”
“这些废话就不要说了。”宇文夏淡淡的训了一句,语气也没什么责备,他一直温和,说话总有些笑意。
“……属下说了废话吗?”佩生尴尬地犹豫了一下才道,“他们争吵内容似乎是关于,当时宇文忧勾结楼兰刺杀闻堕星将军的事。”
宇文夏愣了愣神,抿嘴一笑,“如今大文兵强马壮,政治清明,能将辈出,此事一旦败露,怕是父亲都保不住他。”
说完还摇了摇头叹道:“丈夫当屈则屈,何苦争一时长短。一子错,满盘输。”
佩生摸了摸鼻子,声音委屈,“所以属下说的不是废话吧?”
宇文夏莞尔一笑,“好好好,少爷我错怪你了。”
“哎呀,光顾着说,我炖的汤该好了。”宇文紫枝一声惊呼,慌慌张张地奔向厨房,步子带风。
见宇文紫枝离开,佩生轻声问道:“小姐可知道勾结楼兰刺杀闻将军一事是您派人挑拨?”
“他若是不想,我挑拨也没用,反正我派去的人已经不能开口了。”宇文夏说这话的时候唇角弯弯,眸子中全是算计的光,“这段时间我且陪陪小盛,看看我这大哥还能给我多少惊喜。”
宇文夏敛了笑容,慢悠悠地在桌上摆了一句兀自对弈,目光仍是沉稳。
自诩江山为我指尖棋,太过狂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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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眉眉和郭盛算得上青梅竹马,不过并不是关系很好的青梅竹马。
一个是将军之子,一个是尚书之子。
夏眉眉从小就喜欢逗弄他,郭盛心比天高,一定被他气得咬牙切齿无可奈何,直到眼泪汪汪的时候夏眉眉才会道歉,然后没多久就又一起玩了。
六七岁那年,夏眉眉去边境探望他哥夏千风,郭盛非得跟着。郭将军想着他们一向关系“好”,也就没反对。
夏眉眉很乖巧,一口一个哥哥叫的甜,大家看他乖巧可爱忍不住拿出各种糖酥给他。混吃混喝了半天还往袖里塞了一些,这才想起小盛不见了,就跟夏千风打了声招呼,下人告知郭盛在后院。
夏眉眉转步到后院的时候,看到的却是这样的画面,总是被自己调戏的眼泪汪汪的小盛正倔强地站在院侧一脸忍耐的表情,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又看一下,他的身上明显沾了一身的灰土和鞋印……
“谁打的?!”夏眉眉的声音比平时要冷静许多,但却隐隐藏着将要燃起的怒意。
郭盛见了他眼泪马上掉了下来,声音软糯委屈,“我不是故意的。”
夏眉眉眼里的火马上冲向站在最中央理都没理他们的小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