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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气呼呼的跑过去开门,满脸的怒色却融化在男人一身渔翁装束打扮之下。卷着裤管,光着脚,踩着芒鞋,一身蓑衣,一手里拎着藤条编织的褐色篮筐,一手扛着一根带着白色、网兜的青绿细竹竿,脚边还放着一盏油灯。
“做什么?”不要告诉她,深更半夜他要去捞鱼。她可没这个雅兴。
他没回答,大刺刺地沿着她一溜边的门缝儿钻了进来,随同带进来的还有他的篮筐和竹竿。就着屋里的灯光,如玉这才看清他篮筐里面的东西。竟是一篮的蚯蚓!
黑乎乎的,线虫般极细的那一种,软塌塌,黏糊糊的,要多恶心就多恶心。她吓得急忙转过脸,不敢再往篮筐方向看。厌恶地闭上眼,双手抱胸,很是不满地又把方才的问题重复了一遍,问他深夜找她来干什么?
此刻,之前所有的感激和感动都被男人刻意隐瞒身份的欺骗行为所取代。潜意识里,她脑海里反复回放的就是他差点侵犯她那时说过的一句话,“胤禛,这就是我的名字,知道这个,对你而言,就够了。”的确够了,她这么卑微的人哪有能获悉他那高贵无比俯仰在这时代金字塔顶尖上的奢华姓氏呢?太可笑了,她还为这样标准的纨绔子弟感动过?她一定是脑子坏掉了,一个压根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男人,一开始,只是以对待玩物的心态来面对她吧。所以,必定在他眼里,她只是作为一个讨主人开心,给他带来愉悦之感的哈巴狗,除了拿身体和容貌作为摇尾乞怜的工具外,她就毫无用处了。因此,她是完全没有资格知道他真实身份的,充当玩物的她是不配的。一想到男人说这话时嘴角边流露的轻蔑,她就气得愈加抓狂。
“你生气了?”胤禛努力控制视线,尽量不去注意那因为气愤而起伏的曲线,焦点定格在她微微颤抖的眼皮上,忽然产生化身为一缕春风的冲动,那样的话,就可以把这些轻盈如蜻蜓身体的睫毛尽情抚摸了吧。咽下口中的干涩,他放下篮筐和竹竿,一边偷偷打量着她一边走到她的书桌前,见了案头摆着的书,疑惑不解,问道:“女孩儿家的,也有喜欢辛弃疾的词句的么?”
“难道有规定,说是读他词句的就只能是你们男人?”挑衅似地走过来,大模大样地当着男人的面,她仿佛一个即将赶考功名而刻苦读书的秀才一般,捏着这本《稼轩词集》离身体一尺,摇头晃脑地嘴里喃喃自语起来,念来了两句,又忽然停下,打了个哈哈,笑道,
“难道《大清律例》里也有这样的规定?说是偏偏女子就读不得辛稼轩的诗词么?嗯,要是这样的话,那我可真是犯了罪则,违背了大清朝的金科玉律,不知,敢问爱新觉罗大人,我这种罪,该怎么处置呐?”
胤禛从来不知道自己的愤怒可以这样被人轻易撩起,同时,也在心底晓得,除了怒意,还有别的东西同时升起。粉红色的小嘴一张一合之际,藏在里边的丁香小舌跟着隐约可见。他咽喉处的喉结上下滑动,竭力掩抑住源自心头的低颤。然而,心动归心动。他还保持着冷静。尤其在听到她后边一句话时,脸立刻变了。
“谁?谁来过这里见过你?是谁?你拿下了面具,让他见了你真实的模样么?说——”最后一个字是在暴风骤雨的怒吼中吐出的,如玉的手腕被他扼住,仿佛要碎了一般。
但她却表现出乎寻常的镇静,
“谁?你以为是谁呢?例如——那天那个来过的被称作什么十四爷的男人?”她的眼随着眯起,似乎还没意识到做出如此博弈举动的危险。
果然,山洪爆发。泥石流滚滚而下,愤怒的泥浆夹带着野蛮粗暴的石块不顾一切地从山头冲下,摔打自身的同时,也割裂了周围一切事物原本的面貌。覆盖、淹没、包裹,直至所有的村庄、树木、花草统统被它同化,与那些黄褐色泥浆融为一体,合二为一。
他终于咆哮出她想听到的东西。
“年小蝶!”
他大叫着。手指岔开,死死扣住了她的咽喉。脸色可怕得更好比泥石流之后爆发瘟疫的画面。
“你……你说什么?你……你再说一遍?你果见了他?见了那个该死的老十四么?你和他幽会了么?他……他这样抚摸过你的脸蛋,亲吻过你的嘴角,搂抱过你的腰肢么?”说末句时,他的动作一一施展在她身上。
“你以为呢?”她紧张地声音发抖,脖子有些吃力,但仍在他要杀人的眼光中撑住,告诉自己或许这是得知被漂白消失记忆的最快途径。摇晃着脑袋好不容易在他手掌下喘口气,“是又如何?十四阿哥可不像同为爱新觉罗家族中的某人,擅于欺瞒,他……他什么都告诉我了……”
“他敢?”狂风继续吹,声音不大,但听在女人耳边却是惊心。
她继续说,“他怎么不敢?我完全相信他所说的,至少,他对我,没有任何不良的企图和预谋。我为什么不信?”说完,死命掐住发软的腿,转动脑袋,试图又在他的手掌下吸了口新鲜的空气,“其实,有关我所有的故事归结起来,很简单。一句话,就可以概括。那就是:我的名字不叫如玉。不是么?”
“对,对极了……”他忽然松开手掌,凑过去,仿佛吸血鬼般紧咬住她的咽喉,啃噬,吮吸,好像那柔滑光洁的地方藏匿着绝佳的美味。好一会儿,他才呢喃地吐出含在嘴里的□,“年小蝶,你是个女巫……”
女人震惊在他吐露的事实之下。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好像巨幅拼图中一个不起眼的边角,她像挖到了什么,又像什么都没抓到。惶惶然的心情没能持续太久,就被嫉妒发了狂的男人不安份的动作打断。
他一边行动,一边控诉。
“你这个女巫,已经让我在此刻失去了所有的理智,你让我现在所有的冲动逃出了身体的掌控,一如无数吐着信子的细蛇蜂拥而出了。年小蝶,造成这样后果的人,是你,为此,你必须付出代价。不过,在教训你蛊惑我的身体和思想之前,还是先来算一算你诱惑别的男人的罪责吧。”说完,他眯着眼,松开手,舔舐嘴角。
她尖叫一声,越过他,往门口逃。仓皇间踢晃了篮筐,簇拥在最上面的几条蚯蚓落在了地上,扭动着身体,往她这边过来。她最怕这种软体动物了。又是一声尖叫,想往后退,却落进一副烫人的怀抱。
“你逃不了的。”
她很想扯掉他的手,可是眼见着一条褐色细线爬上了她的脚背,她就立刻改变主意,把他抓得更牢了。
可他呢,忽然坏笑。像发现待捕猎物老谋深算的猎人一般,露出奸诈的笑容。
搂住快要昏倒的她安坐在椅内,弯□拣起散落在地面上的几条蚯蚓,食指夹了往她眼前凑。
“不要!”大叫着,她眼前一黑,晕倒了。
收起笑容,甩落手指间的细虫,丢进篮筐。接着,他低头覆盖上她玫瑰色的双唇,好久,没有抬头。这是迄今为止,他做了对她最想做的一件事。他该继续吗?忽然,他的手停住了。如果这样逞一时之快而满足了感官的恣意畅快,那么,比起得到一副躯壳他失去的将会更多。几乎他可以遥想出她赤红着眼,惨白着脸发誓再也不要见到他的模样。好难,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但却都在我的欲念当中。伸出手的胤禛,忽然困惑。搂着她放到床上,低着头看她,缓缓靠近,紧挨着那芬芳的呼吸。
我这是在干什么?一个傻瓜吗?连对一个女人都下不去手,犹犹豫豫的,将来怎么翻天覆地,成就惊天传奇?忿恨地暗自恼怒着,他心里忽然很乱。他想,如果她是女巫,像对自己下了咒一般把他蛊惑,那么得到她,或许就是解除咒语的方式吧。不管怎么说,在紫禁城那场既定的风暴到来之前,屏息清除掉自己所有的杂念才是最重要的。不要再为了年小蝶这三个字而心烦意乱了吧,如果,你一直真正在意的只是占有她,那么,还有什么值得踌躇,值得徘徊,让你犹豫不前的呢?去吧,做出你身体最真实的反应,体现你脑海最本色的意志吧。不要再犹豫。忽然,攥紧了拳头,闭上眼,他往她脖颈间凑过去。
恰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阵脚步声。接着,来人敲门。
“四爷,王府来人了,急着要见你。”
“……”他不得不咽下停在嘴边的□。贪婪的目光停驻在她领口处的一片雪白,带着十二万分被打搅到的厌恶沙哑着嗓子,说,“让李卫候着。”
门外的侍卫急了,结结巴巴道:“不……不是李卫,来的……来的……是……是……”
“管他是谁,我说了,让他候着!难道你听不明白我说的话?”男人在屋里发了火。有些事,不会占据多少时间的。
门口那人害怕的畏缩住,半天,仍然没走,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又接着赶紧禀报,“可是……可是她……她……她说了有急事……”越是着急,竟越是结巴起来。
胤禛在里边听的性急,被烦乱得没了兴致,索性走到门处,开了门,恶狠狠盯住那侍卫,怒喝,“究竟是什么人,这么不知礼数!我府里竟还有这样的人?”
话音刚落,他嫡福晋的声音窜过来。一个稍显富态的米色旗袍打扮的妇人站到了眼前,身边站的是双腿不停打颤的李卫。
“你怎么来了?”胤禛一脸不自然地关上门,整理了下衣衫同时试图用眼神询问李卫,但奈何他一直低着头,没法交流。胤禛转动眼珠,走到那拉氏身边,正想含混着应承过去眼前这个场景,交待几句场面上的话,正皱眉思索着,四福晋忽然脸色凄然,掩面而泣。
出什么事了?男人心头泛起不祥的预感。急忙问。
“皇上病了,还病得不轻。原本只是寻常的发热咳嗽,吃了药,好生休养了数日,似乎有些起色,可经由十三弟一闹,却是病得加重了。还好御医说,不是什么大碍。爷,但,十三弟……十三弟已经被八阿哥他们以大不敬的罪名给打进了宗人府,关起来了!”
“什么,等等,让我想想。”刚沉浮在欲海中的男人暂时还没恢复平常的冷静,眼角瞟着侍卫,领了福晋,带着李卫已经往前厅走去,待重新坐下,胤禛才理出些头绪。
停了好半天,才问那拉氏,
“十三弟和皇阿玛的病有什么关系?素日里他可算是阿玛膝下最孝顺的儿子,怎么会在老人家生病的节骨眼上闹腾?你可打听清楚了吗?怕不是十三中了老八他们的算计了?”
那拉氏急忙摇头,否认道:“怎么会?十三弟为婚事抗旨这事,可是我亲眼瞧见的。怎会弄错?”
“婚事?”男人停顿了下,了悟点点头,“合计着他也不小了,该定性了。是哪个旗下的姑娘?既由皇阿玛指婚,这人怕是错不了。他有什么不满意的?值得这样惊天动地的?”
“是镶蓝旗下博尔济特家的二小姐,我打听过,为人品行端庄,十分娴淑。”
“那不就结了?”男人露出疑惑。
“问题是万岁爷挑中的人入不得十三弟的眼!他早心有所属!”
“哦?谁?”
女人嗔怪地瞥了男人一眼,似乎在恼他的明知故问,绕着耳边一缕碎发别在耳后,继续往下说,“这人爷也认识的,自然该猜到。十三弟和她还是不打不相识呢!”
“难道是她?”男人摆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女人捕捉痕迹的手捏着帕子擦拭嘴角,暗自为他的刻意装傻而好笑。
“就是她,方家大小姐,方濯莲。”
直到那拉氏吐出这个名字,胤禛紧拢的眉间才露出释然的轻松。沉吟片刻,小撮了口泛着绿毛的碧螺春,惋惜地叹口气,“十三真是糊涂了,娥皇女英,自古有之。齐人之福,他大可以享尽嘛。娶了嫡福晋,再娶方家小姐作侧福晋也不迟嘛!”
女人又瞥了他一眼。心想:你当人人都似你这般打着如意算盘。十三可不是这样的人。想完,赶紧拣重要的说,“问题就出在这儿,十三弟不知中了什么邪,偏偏叫着嚷着说是要娶方家大小姐做嫡福晋,誓死不娶博尔济特家的小姐,还把皇阿玛送到对方家里的聘礼都给砸了……”
说到这儿,胤禛手掌相互叩击,低叫道:“这可算落老八他们口实了。大不敬的罪责确实无疑。”
女人点点头,面露哀婉继续,“不光如此,咱们这位痴情十三阿哥,还火冒三丈地冲到皇宫里找卧病在床的皇阿玛他老人家理论,具体说的什么我不知道,但据李德全说,皇上从来没那么红过脸过,之后的事,我刚都说了,十三被关,皇上病重。爷,我……”说着,扑腾跪倒在地,
“自打十三弟出事,我就没睡过一夜好觉。想尽了法子托人进去看他,但得到的答复只有一句,说是让李卫来找你回去想法子。原本说你去了江南,我怕这事紧急,就托了我爹派人八百里加急往江南一带寻你,谁知……”她停顿了下,仰起头,看了看他,却被不怒自威的仪态逼迫得垂落视线,“我正纳闷地回府,却不想正撞见仍磨蹭在府里没有出发的李卫,这才随着他一路赶到了这里。不请自来之罪,请爷宽恕。”
最后十个字,她是咬着牙说的,心下早把窝藏在这儿的狐狸精骂了个遍。听李卫说是个汉人,不禁连带着刚提的方濯莲一柄憎恨起来,在她看来,汉人女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这样一想,昔日一个女人的无双容颜逐渐清晰在眼前。鼓噪的心忽又变得安静,低头看了看自己米色的衣服,又想起藏在书房里的那副丹青,想到今天的黄历,登时放宽了心。还好,她死了,不然,绝对会是自己最强劲的情敌。
貌合神离的夫妻正叙话着离别身边大小事,一个娇俏的身影怯生生迈进了大厅。这时,一缕灯光在她背后扩散开,形成无数条绚烂的光束,诸多反光投射到附近擦得发亮的桌椅上,弄花了那拉氏的眼。因为来人背着光,她倒一时看不清她的模样。
但,很快,男人的反应就给出了她震惊的答案。她的夫婿,几乎在那女子踏入的第一刻就从座椅内站起。脸上表露出许久没见过的在乎神情。那拉氏的记忆跟着变得模糊,心里暗想:“他这份紧张在意的模样,我之前在哪里看到过?”
忽然,就在她掐准记忆答案的同时,那女子开口的声音也把她吓坏。那女子说什么已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她看到和那个已死了一年的女人的一张一模一样的脸。
死而复生的年小蝶成了她害怕的蚯蚓,昏倒的任务降临到那拉氏头上。比起年小蝶单纯的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