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而忧心,你过虑了……但是,正如你说的,我有我的担忧。毕竟,那女人和兰草不同。”他几乎不想再提那个名字。
胤誐又凑过来来插嘴,“我知道她们的不同。后者是被隆科多拧断脖子,而前者是……”做了个双手交叉“咔嚓”的动作,又食指戳戳胤禟,嘴角下弯,笑嘻嘻地露出最近吸了鸦片开始泛黄的牙齿。接着,想到可以让他飘飘欲仙的烟壶与烟管,不由恨得猛掐自己大腿,下定决心下次来这儿一定要另备一套烟具存放在这里,省得烟瘾上来时的心痒难熬。呵欠连连的他竟是胤禩告诫的眼神都没注意到。
叹叹气,抓挠着眉毛,胤禩晓得是不怎么能指望那个烟鬼了,走近老九,在他对面找了个位置坐下,“你是担心此事要犯在老四的手中?”
九阿哥摇摇头,“倒也不完全是因为这个。兰草本就是我手中的人,要杀要剐,还不如切豆腐般容易?而那……那女人却不是我们这边的。虽出了那边的府邸,但毕竟还沾染着干系。更棘手的是,事情出了后,仍没能斩断干净,那张布匹的字据不就是一个说明吗?所以,我是怕……怕这后边清理不尽的藕断丝连。既然有字据,就不能排除这字据被另外什么人瞧见过的可能,这物证我们是牢牢把握了,可人证呢?若是顺藤摸瓜,合并这物证一道排查起来,我恐怕是脱离不了干系了……”
胤禩倒没料到他考虑得这许多,心头着恼,“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那天怎么就……你府里那些人哪个比这女人差啦?”
“那天喝多了,我……我也不知怎么的,好像就被鬼魂附了体,恰逢到绸缎铺查账,撞见了她,就……”接着悔不迭的叹气。
“罢了,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多说无益。”皱着眉,想到眼前之人更早前在香轩阁的放肆,胤禩也就见怪不该了,脸色缓和许多。“本质上说,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你想得太多了。不过,考虑详细一点的话,为周全起见,除去那个可能阻碍此事发展的人证,倒不失为必要的应对手段。”
“八哥九哥,这回我可猜对啦,你们说的是那个酸不溜丢的秀才,对不?”胤誐不语半天,被憋坏了,好不容易又逮到机会,忙扯着嗓门大叫。
胤禩胤禟在他这声叫嚷中相互凝视,沉默不语。
恰在这时,一丝琴音打破了诡秘的沉静。
乐声缓缓地隔着一幕珍珠帘子飘荡了过来。幽幽又低柔。好像一位少女把满腔的心事在无人角落对着花儿倾诉,把听者带到了遍地芙蓉,青山绿水的山林幽静之地。
看不见的音符幻化作轻盈踮着脚尖的蜻蜓,稍事停歇,又立刻飞舞窜动,让人听得心里又觉得安静又觉得有趣,一副自然旖旎风光画卷接着又被铺展到了眼前。
接着,音调突变,由低缓改为欢快,好像沿着林间起伏山路盘旋攀登的登山客,一步步从容又加快了脚步。鼓着劲头到了山顶,盼望到豁然开朗的景色。入目的除了云就剩天。初生的云霞和湛蓝的天空这般简单的景物交织融合后却透露出令人赏心悦目的朴实之美。
在这样流畅的乐曲中深呼吸一口气,仿佛整个人就随着来到山峦顶峰,呼吸到清晨第一缕阳光照射到的最新鲜空气一般,通体舒畅。
闭着眼,再睁开,胤禩发觉身边两个男人依旧沉醉在乐曲中,而此时,那琴音已经停住了。
通晓音律的八阿哥甚感惊奇,知道此等造诣非凡人所能。好奇地靠近珠帘,正准备掀起,却听里边一声“八爷有礼了!”一个叫他目瞪口呆的人走了出来。一身雪白纱裙的谢小风袅袅拜倒在他的脚边。直到男人反应过来,迎上那双夺目的玻璃珠子,不禁又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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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黢黢的深夜,紧挨着京城的北郊被一阵严实的迷雾包裹,使得原本郊镇仅剩的不太耀眼的几处灯火更显黯淡,忽明忽暗的蜡烛几次都仿佛被夜风拧断了脖子,但过后,又很快挣扎着散发出飘忽的光芒,勉强为自己照明的本职尽责着。
平铺在街道上的每一块碎砖石,在沾湿了冰凉的雾水后映照在灯光下,闪耀出晶亮的几个发光点。好像海边浪潮褪去遗落下来闪光的贝壳。周围连狗吠声都听不到。一切似乎都睡着了。
驰骋在马背上的年羹尧似乎也被这里的宁静气氛感染,放缓了速度,勒着缰绳,在小镇唯一一家旅店门口停住了脚步。
下了马,叫了房间,才送走小二,便走到约定的那间客房门口,呆呆地望着那扇木门,心跳得异常快了。这种不可思议的兴奋除了在他之前人生仅有的最欢愉的时刻,是再也没出现过的。虽然那欢愉,很快就随着产生的主人凋谢了,好像还没来得及在春天绽放的花朵一般。
里边的人会是她吗?年羹尧心想。回忆起八爷两个时辰前的吩咐,很难再控制自己的理智。新主子方才说话的目的似乎就是要叫他这般误会的。四爷藏了一个女人,戴了那张神秘的面具,那张你亲手转交的面具。所有的一切都没有充分证据说明戴面具女人就是他今生挚爱的身份。但是,依据八爷开始牵扯到有关她话题的暧昧态度来看,自己现在会产生这样的疑惑绝非杯弓蛇影。
或许我早该猜到了。四爷一直以来的态度就是最好的鉴证。毕竟他也被她迷惑住了,不是吗?联想到后来在胤禛书房见到过的那副丹青,年羹尧的疑心就更大了。同时也笃定了四爷暗恋她的事实。丧失情人的痛苦让他一度迷离双眼,此时,回想起四爷一年来的行径,不禁大觉可疑。虽然没有表情的脸孔一向都是那位爷的标志,但时时刻刻克制住悲伤丝毫不让它外露的沉默就是不正常的了。除非他不爱她。相比较而言,无论借酒浇愁的方不染,还是情场失意疆场得意的西北大将军王,更或甚纵情放纵逃避内心真情的自己,都要显得真实许多。想到这儿,突然觉得用虚假两字来形容胤禛在这一年里的表现,真是再合适不过了。甚至在上坟那天,他居然都没为她流过一滴眼泪。
年羹尧忐忑的思绪很快被打搅。陌生的那扇门开了。露出一张他不愿看见的脸。不管怎么说,西北大将军王都是四川巡抚名正言顺的顶头上司。
跟上一言不发的十四,伴随身后的岳暮秋,三人骑马一路飞奔,很快到达离北郊小镇不远的一处村庄。是背靠几座山峰的一个极其隐蔽的地方。黑夜里,沿着一条蜿蜒在山路间的小溪往前,翻越了两三处陡坡,才到达的。
年羹尧一路没有做声,始终默默跟着。但一颗心却不像他外在表现出来的那般稳健。砰砰砰地闷声狂跳,好比一只被点了几次都没炸的爆竹,一个劲儿地只是滋滋响着。但他自己知道,这个爆竹没有坏掉,只是欠缺真正能被点燃的引线。
直到前边的十四停下,年羹尧才不得不收拢思绪。一座几乎与世隔绝的小院落矗立在了眼前。朴实无华看起来丝毫没有特别之处的这个地方,里边会走出能点燃他的那个女人吗?他简直不敢往下想。黑夜白昼幻想过无数遍的奇迹居然就要在眼前上演了。一颗心简直要跳出嗓子眼了。看着十四,自己这份猜测就更肯定了。能同时牵引出十四和胤禩好奇的女人绝非四爷在外豢养的普通人。而之所以要在这么偏僻不为人知的地方戴上那张精致看不出破绽的人皮面具,这个答案,几乎不用回答,就已经呼之欲出了。年羹尧想到这儿,才发觉手心里已全是冷汗。
将马匹都交给小岳子远远隔开之后,躲避在这个院落侧面一个破土堆后的就只剩下十四和年羹尧两人。
没有月亮的夜晚异常昏暗,三品大员几乎看不见身旁开口说话那位大将军的脸。
“你能来,倒真是叫我意外。”胤祯嗅了嗅身边有些怪味儿的土堆,暗暗皱眉,拧着鼻子往后退了些,反转过身,坐到右边稍微干净些的枯草堆上。“看来,八哥在朝中的势力已经大到了可以收买老四门人的地步了,啧啧,真是让人又羡又妒哪……”
年羹尧听得只脸皮一热,很快恢复。并不想得罪顶头上司的念头促使他下了巴结讨好的决定,厚着脸皮说,“区区四川巡抚哪里能入得了八爷的法眼?不过但凭爷吩咐的,在下都照办就是了。大将军王莫要取笑在下,朝廷局势多变幻,在下也不过未雨绸缪,多给自己找一条退路罢了。”
“好个未雨绸缪!”十四怒极反笑,瞥了眼守候在远处为他们望风的小岳子,回过头,恶狠狠盯住年羹尧,心想这时才算把此人看清看透了,原还指望着他只是忠心老四的一条狗,没想到却是野心勃勃见利忘义的一头豺狼,忽然又念及他与里边那人的关系,眉头不禁紧紧锁住。
年羹尧见他不语,也沉默下来。显然,现在不是议论朝事高谈阔论的时候。
郊外亲近自然的特有气息渐渐朝两人袭来。树林、泥土、野草、小花混杂在漫漫无边的沉沉夜幕中,悄无声息地钻进他们的鼻子,跳上他们的发丝。远处大片旷野上空荡荡的,除了又长又高的杂草,就什么也没有了。此时,随着微风,那些杂草摇摆乱晃,好像失去了手脚只剩下躯干的精灵,集体扭动着跳舞。再远些的山峰也是沉闷的,怪石嶙峋地趴在那里,好像一只巨大无比沉睡中的猛兽,只把偶尔从它脸前掠过被惊醒的野鸟当做它酣睡时偶尔发出的鼻音。
正为眼前此景发呆的年羹尧忽然被拉住了衣袖,十四竖着食指朝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接着以极低的声音伏在他耳畔,说道:“她出来了!”
听者顿时愣住,顺着十四的眼光看过去,他彻底忘了呼吸!虽还看不太清脸,但单从那个影子走路的姿势,走出几步扭头怯生生回望的神态,他就在心底得出了属于自己的答案。
、CHAP70 陷阱3
如玉在刚走进小花园的那一刻就感受到了自由的魅力。四爷晚饭后走了,李老妪也睡了。戴着面具的她悄悄推开房门,就这样一步两回头的速度缓缓走了出来。失去记忆的她抹去的不仅仅是年小蝶的身份,连之前楚小蝶的也一并被删除了。因此,要说此时的她不为自己的身份好奇是不可能的。除了偶尔陷落在书籍小说中的片刻,也仅仅是躲避在那些虚幻的空间内,她才能感受到一丝安全。
无疑,失去记忆的人是可悲的。与外界没有任何依附关系的空白是可怕的。那种孤零零全世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的感觉不是任何人都可以了解的。如玉望着满眼的黑暗,这么想着。
我的过去究竟是什么样的呢?难道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吗,以至于到了连真面目都无法示人的地步吗?摇摇头,得出根本无法从四爷那边下手的结论。显然,他对我的兴趣比对我过去的事迹要浓厚许多。而在这点上,显然,我恰恰相反。虽然并不能肯定自己因为什么而抵制他,但本能的抗拒已经被自然表现出来了。
连一个自己过去都不知道的人是没有权利享受更多幸福的。如玉这么告诉自己。与其等待别人给我答案,还不如自己去寻找。摸摸口袋里的银两,心头一阵发慌。又是激动又是不安。在犹豫着走到花园篱笆栅栏时,终究第一种情绪占了上风,逃离的念头占据了她的脑袋。不愿再这么受人摆布下去了。她不是谁的玩偶,不是让哭就哭,让笑就笑的布娃娃,更不是可以被人豢养在笼中的宠物,什么都不是!她就是她自己。连真名都不知道的可怜女人。
她还记得四爷唯一向她解释过的那句话,“如玉,美人如玉的由来。好像从一副丹青画中走出来的人儿一般。”
真是可笑,这就是她名字杜撰的由来。这个俨然她主子的男人甚至剥夺了她的姓氏。对他而言,她就是为了取悦他而仅仅存在的吧。想到他那段关于赞许如来降伏孙悟空之手段的话语,不禁心更凉了。凡事都有个度,这个度恐怕包括她的自由在内吧。哦,去他的,她可不是他手掌中的玩物。
义愤填膺一阵乱想,甩甩头,捧着脑袋一声长叹,自言自语地埋怨道:“瞧瞧我,这时都在想些什么啊……真是的……”遂,停下思绪,喘着气搬来一块垫脚石,放置在假山石下边,伸脚踩了两下,见很稳当,不由开心大笑。捂着脸,摸到那冰凉凉,粘腻腻的人皮,一阵恶心,沿着发髻耳边用力撕扯,一把揪下面具,笑得更畅快了。
而此时,匍匐着越来越靠近篱笆栅栏的两个男人同时呆住。萦绕在他们各自心头千百次的答案一旦表现在眼前,反倒把他们吓了一跳!自动揭晓的答案就这么曝露在两人面前!距离近得足够看清她了,除了面容更加的瘦弱苍白外,几乎和一年前的那个人一模一样!
胤祯已经挨不住了,就在他想挺直腰杆现身的时刻却被身边的男人紧紧按住了。这种逾越的举动与这位新任巡抚之前无耻献媚的嘴脸完全地不相吻合。胤祯看着他,疑惑着正要发作,却被男人眼中流露出的坚定给慑服。
“不是她。我以亲哥哥的身份肯定。”
极淡的星光倾泻在他薄薄的嘴唇上,十四阿哥紧紧眯起了眼睛。他很想指责对方睁着眼睛说瞎话,但是年羹尧坚硬的语气却似乎是不容反驳的。
迎着深邃的单眼皮长久凝视,十四有些读懂了。揭晓一个答案必定有其意义。失去任何意义的答案也就失去揭晓的必要了。不错,眼前的女人无疑就是她,但抓住老四这条小辫子的结果呢?一个该死的人还没有死,为自己竭尽考虑的额娘会怎么想?老四的境地会怎么样?眼前的这个女人又会怎么样?难道,他还要因为他自己,要她再在面前死一次吗?
不不不,这些结果不是他想要的。即使现在冲动地走过去抓着她手腕带她回到西北大营,以后呢?他想要的不是一两天的快乐,更不仅仅是她姣好的身体和花一般的容貌。能比占有带给他现在更大幸福的应该只有一个,一个已经好不容易被隐藏起来的真相。让年小蝶继续活着,没什么能比这带给他更多精神上的幸福了。
在年羹尧几乎恳求地抓着他手指的时刻,他想了这么多。同时,脑中也渐渐清理出一些头绪。下了某些决心。剩下的,就是试探面前这个男人的亲人亲情与攀附欲望哪个占更大部分的问题了。如今已成为脚踩八哥这第二条船的年亮工会把这个小妹放在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