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瞧你说的。怎么好拿小姐与那些低贱女人相比。听说……”声音小了些,
“听说里边这位可是未来福晋的主儿!”
“什么未来?什么福晋的?你少在我面前穷装,我上次听敏贞姑娘说啦,咱们小姐要当十四福晋啦……”
“嘘,小声些。知道就嚷嚷……没看到最近爷的脸色一天差过一天么?”
“爷脸色难看是为了小姐当十四福晋的事儿?这可是件大喜事哇!”
听者愣了愣,极其诡异地轻声“嘘”了一下,
“你不知道就少说些话,这年府里的事儿很多不是靠眼睛来看的。”
先前那人还真准备说些什么,忽然被老远传来的咳嗽声打断,晓得是老管家年福来了,坐在屋内的小蝶耳根这才得以清净。周围不吵了,心里开始发毛。明知不该臆想却偏偏控制不住,万花楼,姨太太,年羹尧衣衫上的唇印一个个字眼朝她狂轰乱炸过来,再也忍受不住,吩咐了春香把门口的年福叫了进来。
“哥……哥今早儿回来了么?”褪不去的称呼生硬得吓人。迟疑着问完,两眼同情地注视着面前的老人。刻满皱纹的脸皮上闪现出病入膏肓的色彩,那双过于忠诚的双眸开始保持半睁半闭的状态。
“咳咳咳……少爷……少爷刚进书房,怕是一会儿就要走……”年福的背佝偻弯曲得好像上边背着一个沉甸甸的重壳,人生尽头的苍老在他身上得到全部的体现。
“老管家……”小蝶走过去扶住他冰凉的手腕,轻轻拍了拍他剧烈震动的后背,
“要紧么?吃药了么?”
“多谢……谢小姐关怀……这病我晓得,哪里会有什么大碍呢?我们都是穷苦人出身,天生的结实……”说到这里,还强装举起胳膊晃了两下,
“我们的命长着哩!不似……不似你们这些富家的千金……咳咳咳……没事儿的,不用为我担心,少爷早就特地吩咐着给我配药了。什么人参的,一天数次汤药,我都吃了好些许了,唉……咳咳咳……就是老不见好……真是我说的,白白浪费这些好东西了……”
看着老人面赤如血的模样,小蝶脑海里不由冒出大大的问号。粗懂医理的她仅仅能从外表判断年福得的是热症,人参多属性热,怎么还能大把大把的吃?忽然脑中联想到从年福这里获悉身世来历的事情,不由浑身冷汗。
不会的,不会的,事情不会是那个样子的。一时间,仿佛落进无底深渊,被烦躁掩盖的无数只手幻化作恐怖的藤条,就在这猝不及防间将她的脖子勒紧。
彻底呆掉的她不仅没有注意到春香和年福告退的身影,就连身兼哥哥与情人新身份男人的靠近也没有察觉。冷不防抬头,细腰已经被抱住,思念千百次的影像矗立在身旁!
“好想你……”
不理会他的温情脉脉,她依旧僵硬着身体,半天也不说一句话。看得出心底的纠结。这就执着善恶分明的她了。在情人温柔的怀里陶醉之前必须拿出内心的尺子衡量对方是否已经越过了不得逾越的边界。
“怎么不说话?嗯?生我的气了?”捏着她下巴,轻啄自然色泽染红的花瓣,紧紧注视她的小脸,只感觉百看不厌。
小蝶直觉地推开,挥起袖口在他亲吻过的地方用力抹擦嘴,余光嫌恶一瞥,干脆双手环胸极快地偏过头去不看他。
年羹尧的视线随着她的每一个动作的细线转移,额头的青筋微凸,却依旧耐下性子,扯过她胳膊,拉住她手,小心哄道:
“是我得罪你了么?还是听别人说什么了?我们都这样了,你还不相信我?”
他原本是说俩人方相互私许的事,盼着能叫怀中人转嗔为喜,谁曾想,小蝶竟是听了倍觉心酸,“哇”地一声哭了。
“什么这样那样的?谁和你这样了?”她哭着吼叫一声,却是被年羹尧立即捂住。
“别嚷嚷!叫人听见就麻烦了。”
看着他眉眼间担忧的模样,小蝶更觉伤心,
“麻烦?哦,你说对了,我对你而言,应该就是一个这样的存在吧!如果是这样,那么你为何不早些把我解决,何苦还要来招惹我,说些这样那样的话呢?”
老天!他简直没有耐性了!女人,都是这样不可理喻的么?
“小蝶,你理智些,我只是不想你才说的话被下人听见误会,继而产生的闲言碎语伤了你!而且,这府里的事情你也知道些。能避忌的就尽量避忌。”
“那我呢?也是在你需要避忌的范围内吗?”
终于,他的火山爆发了。
“你这是在找我吵架吗?如果是的话,那好,我告诉你,我现在没空!”
说完,高大的身影朝门边迈步,却在开门前,被身后断断续续的哭泣声扰乱了心扉。叹口气,终于又走了回来。
“你……你不是没空么?又回来做什么?”依靠在床边一角,腮边垂泪的模样直叫人心疼。如果她的语气不这么冲的话,只要是男人都会跪倒在她脚边自觉认错的。
“小蝶……你该相信我……”他叹口气,坐到她身边,扶住她肩膀,搂住颤抖的身体,继续,
“你既然说过跟定我的话,就应该理解我的身不由己,我的苦衷……”
“你是朝廷命官,自然日理万机。可是我不知道,这些交际应酬难道一定要去那些不堪的地方?”
她知道万花楼!危险的信号好像一道惊雷闪电划破天际,霹雳般乍现在年羹尧脑海里。
“是谁嚼的舌根?”他必定要找出来。
“重要么?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找到这人,你又能怎样?再像对待年福一般,喂着他足以致命的慢性毒药要他病发身亡?”
男人的脸变得雪白。眼内两道精光盯住少女,声音紧绷得好像支撑到最大张力的琴弦。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薄薄的单眼皮缓缓合上,再睁开时,已经将秘密的心思深藏,鼻腔轻哼一声,斥责道:
“小孩子家,胡说八道!”
一道就要裂开在地面深数万丈的口子被他顷刻间化为无形,奇迹出现,壕沟裂缝竟是即将自动愈合。
可有人就是见不得他这般的遮掩。是非曲直,都必须问个明白。年小蝶这么告诉自己。爱,不是糊里糊涂。在我并没有完全陷落前,把事情搞清楚是必然的。
这么想着,停止了哭泣。皱着眉,满脸怒意,
“这里没有人,屋子外也没那些暗哨。现在,你难道还要骗我吗?我或许年幼,可并不代表无知!”
年羹尧被她一个“骗”字给呛住。心里想的已不仅仅是嘴边年福的事,而是顾虑到了少女身世的秘密。年福必须要死。只有他死了,小蝶的身世才会多了一层保障。说白了,老管家是为了她去死的。当然,处理她的问题,不止一个年福这么简单。就她已经得知的万花楼那边,就绝对棘手。楚大娘思女心切,难保不弄出什么乱子。可若是过早一并除掉,他每月供养的“血液”又从哪里来?从长远说,即使小蝶爱他爱得发狂,可将来一旦发现,发现他一直欺瞒她的真实身世后,还会不会继续爱他?
往深里这么一想,呼吸开始急促。甫尝情味的他已经无法想象失去她之后一个人空荡荡的景象。手臂搂紧,埋首进她发间的馨香,再次确认现在怀里情人的真实性。不要,不能!年羹尧,你投降吧。告诉自己,你完了。就这么被她的哭,她的笑给彻底俘虏了。永远地跳不出来了。
若是没有感受过相恋的美好也就罢了,可是一旦品尝过这种味道,就是怎样也无法叫人轻易舍弃的。我不要她离开,也不能让她离开。如果必须使出非常的手段,那么我也心甘情愿。骗之一字,我早就开始了,不是么?对于棋子的她,虽然初衷是利用,目的是掌控,可是结果却是连我自己也掉进棋盘。骗又何妨呢?只要能永远拥有她。我不在乎。其他暂时无法解决的,就他妈的让它们呆在原地好了。
想到这儿,板着脸,看她,
“年福的问题不应该是我们的问题!这点,你应该清楚……”
话没说完,就被她打断。
“可却是你人格的问题!我总该有权知道所爱之人究竟是何品行吧?”
“哗”地一下他气呼呼得站起,松开她的手,掸了两下袍子上的皱褶,
“对这事我只再说一句,用药的事和我无关。你信也好,不信也罢,自己判断。我不想就此多说半点。”
“好,我这就去找老李大夫,找他问个明白!”
年羹尧抓着头皮,懊恼低吼,转身揪住小蝶手腕,
“你非要如此执拗不可吗?”
“你非要如此执迷不悟吗?”他的每一个举动都被她看在眼里。都说情人眼里揉不下一颗沙子,她的心都要碎了。这颗先来的沙子还不是若隐若现万花楼的谁谁谁,而是对方灵魂深处的善恶之念。
她的矛盾来了。爱上的人果真是只披着人皮的狼!她又该怎么办呢?她又能怎么办呢?斩断情丝?好像迟了;去官府揭发他蓄谋杀人?他自己就是官,而且一手遮天。咬着牙,两眼干涸,已经流不出眼泪。可是,她知道自己并未绝望。他不念旧情,故意害人,是他的错,可是,现在亡羊补牢,并不算晚,只要他肯改……
哆嗦着嘴皮,顺着他的肘部抓住他结实的臂膀,
“年羹尧你听我说,年福,他是好人,一辈子从没得罪过谁,如果是因为我身世的问题,那么我们迫令他发个誓好了,他年纪大了,又对我们向来照顾,我们不该忘恩负义!”
“发誓?”他冷笑数声,走到窗边,掀开窗户缝朝外张望两眼,重新关紧走了过来,
“孩子的想法就是天真。如果人人都似你这般,大清朝就不需要我们这些做官的了!”
不客气的说法直接刺激了年小蝶敏感的自尊,她擦擦脸,双颊通红地愤怒举起拳头,
“为了守护住秘密,难道你就一定要害死他吗?你知不知道你触犯《大清律例》在先,不顾良知仁义在后,既对不起你头顶戴的花翎,也背叛了年福对你的忠义……”
“啪”的一记耳光阻断了她下边的话。捂着脸,咬着嘴皮,她睁大了眼睛,
“好好好,我真是幸运。上天佑我!竟是叫我及时发现了你的为人!我……”一时气急,话接不上来,狠狠的朝黑了脸的他吐了口口水。
“接下来,你要说什么?说你不准备再继续爱我?”他的音调低沉得仿佛蓄势待发的洪水,谁听得都要颤抖。
偏偏小蝶不吃这套,扬起下巴翻了个白眼,镇定下来,小口喘着气,
“自然。你当我是什么?和你一般的一丘之貉吗?不错,我是说过要跟定你一辈子的话。可是,那有个前提。那就是你不是一头披着人皮的狼!否则的话,就只能是幻想。是虚幻。是不切实际,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一切!”
“你要否定我们两情相爱的事实吗?”很好,她终于激起他全部的怒气了。无声摘下顶戴,扯开官府领口,男人全身闪现出嗜血的欲望。她说什么的?说他是狼?很好,那她就是即将入口的绵羊。
本来长久压抑的全部渴望随着自然蓬发出的怒气无限扩张,早已超越他理智的范畴。在这被魔鬼占领意识的瞬间里,他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她拒绝承认对他的爱,也关起了曾向他敞开心扉的那扇门。
“如果你现在改口方才的话,向我道歉的话,我就给你机会……”年羹尧声音极低,舌尖舔舐干裂的嘴唇,打量她的目光好像面对一盘点心,恨不得一口吞下。
她这才感到慌张,只是嘴里兀自死撑,
“谁……谁要改口……道歉?我根本没错……”
话没说完,就被他狠狠吻住。蛮横且专注地实施他的惩罚,他已经给过她机会,已经不想再等了。
“年羹尧……”惊呼中,少女才发现他眼底被一片看不见底的黑暗代替,最深处隐藏着越燃越烈的火苗,其中代表的意味叫她登时羞红了脸。
“不可以……你不可以这么对我!”她的呼叫无异于螳臂当车。熟稔女人身体的他根本没费多大功夫就除去了她的外衫,优美的锁骨露出诱人品尝的弧线。
欲望的魔盒一旦打开,就很难收回。曾经发泄在别的对象上的渴望如今与心中的意念合二为一,产生的力量是惊人的。波涛汹涌的澎湃中,少女根本无处可逃,暴力的对待让她的记忆一下子清晰,没有了爱,只有掠夺占有肉体的感官,那么压住她的男人无论太子还是年羹尧,又有什么区别呢?
闭上眼,完全放弃了抵抗。
年羹尧瞧得大怒,“你心底还是在违背我,是吗?睁开眼,不许逃避,我要你看着我!”
小蝶被他喝得一惊,仍是双目紧闭。两手握拳,睫毛瑟瑟颤抖着,一副忍受的模样叫男人看得更气。他原来不仅仅想得到她的人,更希望获得那颗心。
“小蝶……”叹息中,他减去了所有的霸道,取而代之满腔的柔情,罢罢罢,她想做口舌意气之争就随着她好了,反正事后的小动作全都由他做去。区区一个年福,怎么就成了他们之间的障碍物了?他原本想要的不仅仅是一副躯壳,不急。他们还多的是时间。
缓缓给她重新披上衣服,小心翼翼一颗颗纽扣系好。他才看入她惊愕的眼,
“对不起,我不该这么对你……”
她听了神色一暗,手心被他的大掌抱住,传来安心的温暖。他的克制,他的压抑,她通通都能感受到。如果只是欲念,他绝对不会在最后停止。如果他对她没有感情,就不会如此在乎她的感受。他心里有她的位置呵,只是会占多少呢?抬起头看他,满怀心事。
“年福的事,我不想再说,总之一切就由你处置吧。”说完这句话,他在她脸上发现出绽放光芒的明亮色彩。
“你莫非又在骗我?”她觉得有些不信,歪着头,坐着离他远了些。却很快被他长臂捞过来,
半是玩笑半是戏谑道:
“你这么聪明,谁能骗得了你?”
年小蝶狐疑地盯着男人看了好一会儿,认真开口,
“或许我要求得太多。可是,我希望你以我对你的感情来相同对待我。除了超出道义理法我无法忍受的事情之外,我只求你遵守我一个请求——”
“什么?”
“莫相欺。也就是不许欺骗我。永远!好么?”既然要她百分百信他,那么他也必须遵守这个前提。
年羹尧握住她的手,正要回答就被屋外春香焦急的脚步声打断,
“爷,四爷那边来人了!”
男人凝望少女一眼,不满被人破坏互诉情意的良辰,恼问:
“什么事?这么急?”
李卫的声音在屋外小声响起,
“小灿英看见英禄了!四爷那边着急找你商量对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