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贞没发觉她的气急败坏,恬不知耻地拍着她肩头,“其实你也没错啊,我可以理解。女人嘛,哪个不想生活得好一点?利用自身本钱原本无可厚非,可是,小妹,别怪我这个姐姐没提醒你,你可是过于操切了……操切?你懂不懂?就是做得太急了,得罪了别人!”背转过身,佯装出一脸痛苦。
少女此时已压抑住怒气,顺着她的话溜边问:“别人?我得罪了谁?”
敏贞猛地回头,惊叫:“我刚才夸你,怎么现在又变笨了?现在还不知道你的对头是谁?”
“哼,生平不作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我有什么对头?难道你一定要我揪住那个谣言的始作俑者你的好姐们那拉氏不放吗?”
“什么谣言,什么始作俑者,我可是什么都没说。”敏贞突然乖觉地闭紧嘴,一如清朝上流贵族们面对可能肩负的责任时的态度——彻底的撇清,事不关己。
“难道到了现在,你还要告诉我说,那拉氏,也就是四福晋她本人和这些流言没有一丁点儿的关系?”唰地一下,少女站起了身,脸上出现从没有过的愤怒。要换做在二十一世纪,她怎么样也要搜集到证据告她个诽谤,不过,也就是气话。真要在现代,很多人都会选择放弃自己的权利。为什么呢?很简单,耗不起。除了高昂的律师咨询诉讼的费用外,就是时间和精力。粗浅晓得些法律的她脑中倒是深深刻划着三个月,六个月,一年之类的字眼,往往这些时间段还只是案件审理中间最为简单的一个环节,正常算来,再普通的判案,估计最快也要个一年两年。有钱有闲的人是可以耗得啦,换做寻常百姓,谁有这个功夫?居家过日子辛苦挣钱养家买房供子女读书都来不及,谁发得神经,把钱砸在这种“意气之争”上?
想想几百年后,她叹。看看大清朝,只得再叹。
“唉,小妹,你也别垂头丧气的,我来跟你说个秘密,你这个十四福晋,其实还没完全敲定……”
“当真?”年小蝶双眼放光,主动抓住敏贞的手,好像攀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女人只顾自说,没发现她兴奋的异样。“要想保住你十四福晋的位子,你现在唯一要去做的事就是——”说着走到桌边蘸了墨汁写下一个“四”字。
“当然喽,可能你觉得委屈。可是,这就是地位卑贱者必须去做的事啦。只要巴结上这位主儿,兜住那些对你不利的谣言、留言,堵住它们,不再任由它们流散漫布开来……也就是不要传到上边……上边?你懂不懂,哎呀,再和你说清吧,就是十四、四爷他们老娘、她的老婆婆耳朵里,你就是十成十的安全的啦!到时,等你做了十四福晋,和那位平起平坐了,也就可以给她脸色看了?”
“你不是和那拉氏要好的么?干嘛这么帮我?”她听得疑心不禁反唇相讥。
“要好也分三六九等啊,譬如说,现在我就正在和你要好着,我不是正唤你小妹么?再说,她那副笑里藏刀的嘴脸,我也早就瞧不惯了……”
“我还是有个疑问,四福晋怎么会对我不满呢?”
“嗨,你这孩子就是实心眼。什么福晋,什么四的……”一边说着,敏贞伸手抹去了桌角上的笔迹,回头假装拍脑门,
“噢,你说她呀……女人间的敌意通常只有两种情况,你不懂?”说完满意地看着少女摇头,舔舔嘴唇,
“唉,瞧你这样,真不知怎么把十四和四爷迷昏头的……”忽然发现说溜了嘴,拾起手帕,擦擦唇畔干笑掩饰。
“她……她是误会我喜欢……喜欢四爷?”小蝶声音颤抖,脑中浮现出不堪回首那日春香后来的泣诉。原本还仅仅以为她是冷酷无情畏惧于太子的权势,现在想想不由一身冷汗。女人的心,果真是深的。
“哎呀,错了错了……是她认为四爷痴恋你。”
“不可能。”说这句话时,少女的底气是弱的。是的,她曾经迷茫、徘徊过。站在同样使人动心的两个人之间,犹豫彷徨着,可是,心悸的感觉终究抵不过日夜相对的亲密无间。所以,至今,对于胤禛,她始终有种朦胧的感觉,好像一层极轻极薄的白纱将她和四阿哥罩住了。
“必定……是误会了……”
“不是误会。是真的。”
“你疯了?说完了十四,又说四爷?你当我是什么?”年小蝶被阵阵压力挤迫得喘不过气,情绪失控叫道。
敏贞此时竟是出乎意料的好脾气,除了延续得知自己秘密被保守的欢欣之外,她也在少女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虽然只是有那么一点点像。安抚拍拍她后背,“性子这么急?叫我如何说下去?”
喘了半天气,少女才恢复过来,身心上下已透露出极端的疲惫,“说吧,我倒是一定要听下去。”
“四爷的确对你有意思。哎,你别给我急眼,坐下,坐下,听我说完……首先,我不会对你撒谎,你想想,这么说给你瞎编乱造的事儿,对我有什么好处?再说,你既然为我保守了秘密,我也不能亏待你,不是吗?之前我们的不愉快都过去了,你还是他的妹妹,也就是我的妹妹了……”停顿下,看着脸色缓和的小蝶,才又开口,
“这事儿可不光是听那……那位说过,而是有物证的……”
物证?倒是新鲜。好像自己是被通缉的在逃犯似的。
只听女人继续,“我跟着她进到过府里的书房,见到过一副丹青……”
“哈,你该不会说恰恰画上的人是我吧。”小蝶觉得不可思议,想无奈地笑却看着敏贞一脸正经的样子笑不出了。
曾经的迷茫徘徊,夜来人静的辗转反侧在此时都有了答案。原本模糊的想法一下子清晰了。爱,只能是唯一的。我早做了选择,不是么?
敏贞长叹,“瞧你这样子,就知道她这回又害错了人……”
干嘛用又?小蝶已经不需要问。为了那件事,她已经跪着去请过罪了。只是没想到,自己居然能够够格上得了那拉氏的黑名单。接着,飞快想到早被打发了出府疗养的钮钴禄氏,想到了冷着脸的胤禛,稍显孩子气的十四,还有心头牵挂的那个高大的身影……他们一个个扑着朝她伸出了手,用力撕扯着她,好像想把她的身体分成四五块似地。好疼……抱着头,年小蝶低喃□,仿佛跌进一片看不见的沼泽中。尽是望不到头的泥泞。
但毕竟,她不是简单逆来顺受的清朝女人,而是灌注了二十一世纪一抹灵魂的综合体。痛苦既罢,冷静来迎。
沉默了许久后,待到进屋献茶的春香重新退出,少女慢慢开口,“所以,按照你的逻辑,她,也就是那拉氏是为了摒除我这个所谓的‘情敌’才叫人散播谣言的么?”
“我没这么说过。”女人耸肩,眼睛说谎。
“很好。那么,继续你的推断,似乎可以得出结论,那就是,我只要想成为十四福晋,就必须去可以讨好四福晋,是吗?”
敏贞干脆低头喝茶。
小蝶继续,
“正确命题的成立也就意味着它逆否命题的同样成立。所以,方才的话我也可以这么去理解:如果我不去讨好那拉氏,甚至去顶撞刺激她,那么,我就绝对不会成为十四福晋。是吗?”
女人简直被她弄晕,为了不显示出自己的无知而下意识地点点头。只支离破碎理解了断句含义的她吊着嗓子卖弄道:“是呀,这个时候再去这样干的人,似乎只能是傻子了。”
“对对对……是傻子,绝对的傻子。”
敏贞斜瞥一眼身边人,怎么看都觉得她在高兴。皱眉在心底咕哝咒骂了一声,低缓□,彰显自己的功劳,“说了这么多,你完全可以看出,我是怎么样的一个人。我又对你如何?咱们从此可就算作是姐妹了,好姐妹。嗯,你也和我说说,说说你哥哥的事儿?”
“什么?”少女惊觉地回过神,脸有戒备。
“紧张什么,我又不是在说你的方不染?唉,别急,我不说了,还不行吗?咳,我想知道的是,你哥哥有没有在你面前提到过别的女人没有?嗯……真的没有,你先别摇头,再好好想想,例如什么姓楚的,万花楼什么的?”
话音刚落,年羹尧推门而入,一脸杀气。
、CHAP50 待嫁序曲3痛苦又欢乐的到来
三人在这间书房相遇。时间慢悠悠地从指缝间溜过,回过神来,如今站在门槛里的两个女人都已经待嫁出阁在即了。她们俩的视线同时瞄准了高出她们一个头的男人,敏贞惊喜,小蝶慌乱。
两人的脸同时红了。习惯主动的男人根本没给她们期期艾艾的机会,冷着声音,喝问:
“你怎么来了?”这当然是问敏贞的。
双眼闪透了兴奋神采的女人眼光聚集到他脸上,方才所有的伪善假惺惺和刻意地装腔作势的面具统统碎裂。小蝶只在她面孔上看到了浓浓的情意。她爱他!忽然发现了这个令人震惊的事实!老天,怎么以前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个?高大伟岸挺拔卓越的哥哥是这样出色的一个人呢。他,吸引异□慕,正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再说,他和敏贞,他们之间不是早就如此了么?半年前,就是在这里,还是她撞破了他们之间的幽会呢……神色不禁微微忸怩,还没等年羹尧吩咐,低着头,朝他欠了欠身,垂下眼,不敢看他此时的表情,转身开门走了出去。
轻轻掩上门,思绪又是一阵停滞。脑海中浮现出俩人依依惜别缠绵的模样,小脸煞白地拉长,手脚冰凉。暗自笑道:
“我可真是一厢情愿了。真是不该胡思乱想了!看样子,除了敏贞,他似乎还有别的红颜知己。唉,我怎么这么傻,一门心思只想着自己怎么依恋他,可压根没考虑过他是如何想我的。或许,他对我,也只是动了玩性,好比玩耍笼中雀,身边小宠物之类的心态吧,不然,如何解释他那些炙热得不可思议的吻和拥抱?或许,吻我,只是为了填补他这些红颜知己不在身边时所产生的空白,慰藉他一时激情的需要?不然,该怎么解释他现在的状况?”
想毕,走出几步,身体摇晃,头脑眩晕,耳畔传来屋内急促的呼吸和极低的□声,小蝶仿佛被千百万根细针扎进了每一寸肌肤一样,浑身哆嗦,直到此刻,她才终于肯定自己是真正爱上了不该爱的人了。
双手捂着脸,挨到走廊石柱边,移动身体想竭力离书房远一些,可是,那些不堪的响声依旧细细地传来。她敢发誓,这是她听到过最最刺耳的声音了。若不是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若不是发自心底深处的某种意念强力地支撑着她,这个娇弱的身体必定承受不了如此激烈的打击。十三岁少女初恋的绮梦,就在顷刻间,破碎了。
擦干眼角最后一滴泪水,脑中空白了片刻。沉默地望着眼前那棵高大的松树,墨绿松针一团团抱紧,三百六十度的全方位伸展在严寒的空气中,一阵大风吹过,也只是微微的摇晃。花园附近大部分的花草树木都枯萎落败变了色的,更反衬出松树坚贞硬朗的绿意生机。
食指轻触松针,指尖刺痛,脸上的表情逐渐恢复,正低喃着引导理智战胜感情,调控情绪的时候,忽然背后“砰”地一声,回头一望,就见书房门猛地被撞开,敏贞红着眼冲了出来,那阵势和来之前的嚣张完全相悖,浑身像掉了魂似的。头发乱乱的,嘴上的胭脂也掉了。箭一般地冲了出去。
直到看不见她的背影,才听到背后一阵叹息。
“过来。”
她就这么被唤小狗似地走到他身边。余光垂落,只敢低头看自己的鞋和他黑亮的官靴。
啧啧啧,最近雨雪繁多,可他这双靴子仍是光鲜如新。声音倒是颓废了很多,是为了得而复失的四川总督职衔吗?摇头未知,他和她已经不谈天很久了……
“她……敏贞和你说什么了吗?”抬起头才发现哥哥清减了很多,脸颊瘦削得往里凹陷,更显得眼睛炯炯有神。
摇摇头,望着男人脸颊边新长出来的清渣胡须,瞥见他嘴角的胭脂和鲜红的五指印,心狠狠地刺痛了。
算了吧,这个男人不属于与你。忘了吧。别再想。可越是这样告诉自己,意念的反作用力越强烈,挣扎的意识就越疯狂。明明心里想着不爱,可眼睛一旦抬起,就不忍从他脸上移开了。
一男一女的视线纠缠,刹那间,彼此的眼里除了对方,就再也容纳不下别的任何东西了。
就在他们相互对视的时候,小蝶心底萌出更多的疑问:或许,他的世界里也会有我的一席之地?可悲可笑!我也有幸跻身到他那些红颜知己同等的行列中吗?不不不,我的爱情不容许第三人的分享,绝不!正皱眉乱想,年羹尧伸手抚摸她耳畔下垂的一缕长发,声音柔和,
“敏贞心思多变,狡诈诡异,她的一些话,你别往心里去。”
“什么话?哪些话?”她瞪眼盯住他,深深看进他的眼,除了疲惫,竟似乎还有一丝痛楚,“你说的意思我不懂,也不想懂。”他的痛是来自另外一个女人,不是她!她爱的人心底想的却是别人!真是她的悲哀。
“你怎么了?闹什么别扭了?”年羹尧瞅瞅四周,突然紧扼住她手腕,拖着拽进书房。
“别扭,可笑,我怎么敢?说白了,我也不是什么正牌的年家大小姐,更不是你的……什么人?闹之一字受之有愧,别扭就更不敢当了。我这个不值一提的冒牌货,怎敢有什么资格闹呢?”明知不该发脾气的,可终究感性占了上风,少女属于情绪冲动类型。
“你……你是想故意挑衅吗?”年羹尧气得双手按住书桌,牙齿摩挲,两眼危险地眯起,回头宛若盯住猎物的狩猎者一般,浑身黑暗的气息散发。
小蝶口鼻一窒,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这才明白过来,自己方才失控的原因。为了男人吃醋,这个连楚小蝶都没有体验过的事情就在方才片刻间发生了。
“说——你究竟想怎样?”男人吐出句子的速度很慢,可抓住少女胳膊的双手却很紧。
瞬间清醒过来的少女立即被他眼底的傲慢与霸道所激怒。该怎么说呢,有这样一种人。对待别人的态度是随同受到相应对待的方式而改变的。你对他好,他自然对你好;你对他凶,他自然也就对你凶。年小蝶就属于这样一种人。偏偏就是不吃硬的这一套!
“哈哈……”她自负仰头咧嘴,板着脸,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往前迈了半步,“想怎样?这似乎是我的台词?不管怎么说,我这个长期被供养的棋子就要发挥作用了吧,只是不知道改如何配合年羹尧大人仕途的步伐和章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