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孪生兄弟?”楚烟提高嗓音吃惊地问道。心跳猛地加速;她忽然想通了某个问题。
在得到皓月默认的眼神后,楚烟望着那张俊逸的脸,突然不再为昨夜的事感到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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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味居此刻的一间包厢内正坐着京城两位与百姓戚戚相关的大人物。为此,连百味居掌柜何厚根也放轻了脚步,店小二何富贵更是蹑手蹑脚,连如何呼吸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这可多威风,传出去,跟人说,我们百味居,刚来了京城商税司特使田大人,还有,还有年轻帅气又威武的新任九门提督李大人……啧啧啧……我要是能得了这两位爷的眼色,在他们面前讨个好,卖个乖……以后,别说我们那条街,就连帽儿胡同的那个骚娘门儿也要对我刮目相看了……嘿嘿……她那身皮肉可真是……”
正流着口水的何富贵冷不防被一双肥腻的大手拍中肩膀,回过头,却见是掌柜,两鬓添了华发的何厚根交待何富贵道,让他今日小心伺候,说是刚进门时,见今天这两位爷的脸色不对。
何富贵连忙点着头答应。等他捧着六位冷碟走进包厢的时候,果然,见田文镜与李灿英两人如斗鸡般,彼此对视着眼。他放下盘碟,在八仙桌上摆好,收拾起托盘,朝两位如泥塑般的大人鞠过躬,刚转身走到门口,就听见里边的对话。
“这件事,你也知情,是也不是?”年轻的声音问。
“是又怎样?”高傲冷峭的音调反问。
“砰”地一声,碟子碰撞到桌面,年轻的声音发了怒,“所以,你们就合起来欺骗我一个人,准备把我蒙在鼓里,是也不是?”
“这种状况,在你从……从四爷手中接过提督印符的时候……就该想到……”
沉默过后,年轻人“唰”地一声从椅子上站起,声音颤抖,“老天……你……你还是那个疼惜我、爱护我的秀才田文镜吗?为什么……你现在的样子……变得叫我不敢认?!”
对方也开始拍桌子,怒吼一声。何富贵吓得双腿哆嗦,不敢再听。急忙夹着托盘匆匆下楼取热菜。等他端着翡翠芙蓉虾、青椒爆双肚、腰果麻辣鸡丁、东坡猪蹄肘子这四道百味居的招牌菜再度走进包厢的时候,却发现两位大人面前的冷盘依旧没有动。甚至连方才酒杯与酒盏摆放的位置也照旧。两人的脸比刚才更白。李大人瞪着田大人,目光比之前更愤怒,而后者却慵懒着身体斜靠在座椅上,用两根手指掀着窗帘的细缝心不在焉地假装欣赏窗外的景色。
在何富贵替灿英斟过酒,走到田文镜身边,替他斟完酒说菜已上齐的时候,这位叫何富贵万分敬仰的商税司特使大人从怀里掏出一张大数额的银票,眼皮没眨一下地递到他手里。
“好生看着门外,别叫人进来。”
何富贵连忙眉开眼笑地答应,接过银票,小心地收入怀中,兴冲冲地掩上门,如接受一道圣旨般,昂首挺胸,神气活现地站在门口。满脑子正编织着而后如何向人吹嘘田大人与自己有不一般交情的牛皮幌子。关上那道曾叫小蝶记忆犹新的厚重的大门,里边大人的谈话遂被完全隔绝。
门内一场友谊的决裂仍在继续。
“灿英,”沉默之后,首先开口的是田文镜,“我不得不提醒你,你现在的身份……穿上这身官服,很多事,就不是你自己能够决定的……”
灿英冷着脸,盯了他一眼,捏起酒杯放在唇边,半天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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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禀公主,不好了……”
“什么事,慌里慌张的;”心采懒洋洋地把手放在嘴边打了个哈欠,身体依然没有从铜镜前转过来,她正在给自己描眉。长相并不十分出色的女人通常擅长出色的化妆本领。她涂满丹蔻的小手指微微上翘,捏着眉笔对着镜内新管家惊慌的模样翻了个白眼。自打年禄作为胤禛亲自安排给她的管家的身份进入她的府邸以来,她就觉得处处别扭,不合心意。
“真是讨厌!”暗道一声,心采继续搽胭脂。
年禄自是明白如今女主人对自己冷漠态度的由来。自从他走进这间昔日的年府后来的方宅现在的公主府邸以来,女主人就没对他说过几句完整的话。迁怒的习惯已浸透在爱新觉罗家族的血液里,并非胤禛一人的专利。因为年羹尧,心采对年禄没露出过一点儿好脸色。
“公主,事情紧急……”年禄跪在门槛边,好不容易等心采把半边脸的胭脂搽完,便把先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嗯……”慢悠悠用指甲盖又挑了些桃红色的胭脂,心采吩咐着门外的侍女给她端来早上刚刚炖好的蛇肉羹,并交待着在蛇羹里摆放一钱珍珠粉,“瞧瞧我这脸色……嗯……都是前几天给那独善给闹的……这小毛孩儿……整天哇哇大哭……把我的头都给吵疼了……难怪脸色有些发暗……喂……门口的……”
独善是心采的儿子,是她与前夫方不染生的最小的孩子,也是自打他两个哥哥染病夭折后唯一活下来的心采的宝贝。今年刚两岁,比弘历大一些。
年禄听到她提到独善,刚想接住话头,却又被女主人打断;心采喊住准备去取蛇肉羹的侍女,把珍珠粉的数量改为双倍。
说完这些,她捏住铜镜前案几上的一个琉璃小瓶,从里边倒撒出些叫年禄在门口就闻得到香气的水,轻拍在脸上,不停拍打,嘴里自言自语,
“这种进贡来的法兰西香水真好用……下次进宫一定要问皇帝哥哥把剩下的那瓶也要来……哼……皇帝哥哥真是小气……明明有两瓶……偏偏舍不得一起给我……他那瓶香水要留给谁啊……为此我特地到皇后与钮钴禄氏那儿去看了……明明都没有赏赐给她们……耿妃那儿更不会有……啊……”
领悟的眼色一闪而过,心采盯着镜中自己装扮明艳的容颜拉长下脸,一个叫她心口发疼的名字忽然出现在嘴边。想到这儿,她手中珍爱的香水瓶滚倒在梳妆台上,透明色的液体染湿了案几一大片桌面,阵阵浓郁的香气钻进年禄的鼻子,他分辨出桂花的香气。
虽然本着多年管家看主人脸色说话的经验,但是,迫于事态的紧急,新管家还是不得不挑在女主人大发脾气的档口把紧急通报的消息说出。
听完禀报,心采抄起还剩半瓶香水的琉璃瓶,猛地往年禄的脸砸过来,眉眼倒竖。那模样宛如戏台上画了一张花旦脸却做老生扮相的演员,叫年禄看得心下发毛。尖利的谩骂随即笼罩上他的头顶——
“该死的不长眼的下贱胚子,小少爷生了病,你怎么不早说……真是个脑袋坏掉的奴才,和你那先前的主子一样,一样地不是东西……还愣着干什么……盯着我看……你找死……还不快去给独善少爷请大夫……”
年禄吓得连忙跪在地上磕头,结结巴巴地回答道:“大夫早请了,连宫里的御医都请了……可……可是……都说……”
“说什么?”心采一脚踢开地下琉璃瓶的碎片,狠狠盯住年禄欲言又止的脸。这时,先前侍女端上来的蛇肉羹被抵到她手边,要不是年禄反应快,估计合带着珍珠粉的大补炖品就要贴在他脸上。
狼狈地擦着溅洒在脸上的药汁,年禄一边偷偷腹诽着面前的女人,一边答道,“大夫都说……都说独善少爷他……他怕是拖不过今夜……”
“怎么会……前些天只是伤风吵闹一些……怎么会突然间就……”作为一个母亲,心采的这份舐犊情深倒没有任何的做作。
“是昨个夜里突然……突然……小少爷身上突然起了好多红色的疹子……”
“那你昨夜为什么不报……”
“昨夜……昨夜……主子忘记了……巴尔烈都督在这里……”年禄低着头,结结巴巴吐出心采此刻已经忘记的男人的名字。
心采气得说不出话,摇晃着身体,险些就要摔倒,年禄凭着多年管家的伶俐劲儿,急忙弓着后背用身体给女主人做支撑,然而,心采刚撑住他的背,便立即用力推了他一把,喝斥着叫他滚开。
脸色苍白的女人喊来侍女,让其搀扶住自己,要去看独善。
望着眼泪汪汪的女主人,年禄急忙补充出自己刚刚得来的消息,“几个大夫虽然束手无策,但似乎他们都共同推荐了另一位隐匿在京郊的神医……”
低着头的母亲转怒为喜,刚展颜瞬间,对上年禄那双如哈巴狗祈盼主人夸奖的眼睛,登时又感觉厌恶无比。立即,她对着他大叫,“既然如此,你还不快去?!耽搁了独善,我叫你赔命!”
年禄又跪下来磕头,“听说这神医居住在京城郊外的护城河南岸,脾性十分古怪,早已隐居多年,一般的病人从不轻易接手……”
“我儿子,皇上的外甥,是一般的病人吗?你猪脑子哇……不就是诊金的问题吗……去……去到账房支取……财宝……随你支取……今天……你要是带不回神医……你就等着人头落地……”
说到这儿的心采望着年禄瑟瑟发抖的身体,心中一动,立即补充了一句,
“要是你能带回神医,救治好我的儿子,你想要的东西我都可以给你……”
“啊……”年禄脸红了红。对着心采深深一拜,二话不说往账房去了。望着新管家远去的背影,心采心中冷笑:“哼,别以为你那贪得无厌的性子我五公主没有摸清……”
原来,貌似不留意年禄的心采暗地派人跟上了年禄的梢,据得来的消息说,说年禄这几日时常在被封住的年府大门前徘徊,对查封府邸的守卫在年府门口的士兵不断套近乎,话里出现最多的字眼就是有关年府库房的问题。年羹尧府上究竟被封查了多少财宝,心采没功夫去关心;对于她皇帝哥哥迟迟不查抄名义上已成为死人的年羹尧的财产收缴国库,而只让人守卫查封他原先的府邸的这样叫人疑惑的做法,她也不想去猜测其中的含义。此时此刻,独善,她儿子的性命一下子成为她人生中的主题,这个让她心烦又牵挂的小生命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对她如此重要。在这个充满母性光辉的瞬间,方独善,这个象征方不染生命的延续,牢牢占据住心采的心。以至于这些日子以来被她时刻咀嚼在嘴边的恨不得吃肉吸髓的“年羹尧”名字暂时被忘记。
、CHAP153 逃难二重奏之小蝶篇6
蜿蜒如长蛇的护城河静悄悄地盘卧着,在清晨阳光的照射下,仿佛一条闪着鳞片光泽的吃饱了出来晒太阳的巨蟒,是那样安详。护城河两岸种满了红杉树。深秋的季节里,这些高大笔直的树干纷纷换下了毛茸茸的衣衫,露出和身体同样笔直的稍显瘦弱的枝杈的手臂。踩在厚得像地毯的铁红色的杉树落叶上,跟在十四身后的小蝶在听完十四对他们即将来拜见的这位神医古怪性情的描述后,心事重重。
“这么说,这位人称‘小李神医’的大夫真的能治好年羹尧的伤喽?”
十四不语。只拿看呆子的眼神看着她。
“可是,照你说的,这位‘小李神医’性情古怪,已有许多年不给人诊治,万一,万一他也不肯给年羹尧医治,却又如何是好?”
她双脚被露水沾湿,围绕着他们周围的雾气更叫她浑身冰冷,低着头,她禁不住捂着鼻子打了个喷嚏。
下一刻,带着体温的披风覆盖上小蝶的肩膀,十四戏谑的话痒痒地在耳畔响起:“难道我没和你说过,我和‘小李神医’有些交情?我想,看在我的面子上,他不至于一点儿不讲情面。”
小蝶这才惊喜地抬起头。十四呼唤来后边吃草的“旋风”,拉着小蝶,翻身上马,二人同骑,迅速沿着护城河南岸的方向奔驰而去。
一路上,小蝶这才得悉小李神医的真实身份。
“啊,原来他就是昔日胤禛府上老李大夫的儿子……”小蝶惊叹。世界真是好小!
“不错。当年,老李大夫……发生了不幸……是我瞧在老李大夫生前帮我额娘……尽心看病的情分上在小李大夫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向他伸出了援手,帮助他在京郊这一代安置……这么一晃……已是许多年……想必额娘坟头的那些柳树的树桩也长粗许多了吧……‘可惜流年,忧愁风雨,树犹如此。倩何人,唤取红巾翠袖,搵英雄泪’。”
听到他后边来自辛弃疾的词句,小蝶不禁脸涨得通红,十四拦住她腰间的手也逐渐收紧。正在窘迫之际,坐下骏马“旋风”一阵长嘶,缰绳收紧,两人身形一顿。一座整洁的庄院已出现在眼前。入院的通道两旁种的是一排矮小的桑树,此时叶片多半已枯黄,纷纷落叶随着西北风飘零在半空中,一片片地往他们头顶上砸。桑树下零落种了些颜色艳丽的菊花,也是一个个勉强支撑着身体,有气无力。再往前走,几只雄赳赳气昂昂的芦花母鸡跳跃进眼帘,一点儿也不怕人地横在路中间。若不是“旋风”有灵性,恐怕早把这几个挡路的障碍物踩个粉碎。
下了马,小蝶被十四拉着走进一间落满灰尘的客厅。当一个胡须发白的老者走进来的时候,小蝶差点激动得要摔倒。在看到老者手中端来的茶盘与茶碗之后,她才为自己的激动而脸红。
掀开沾满茶垢的茶碗,小蝶只把茶碗捧在手心取暖。在与对面而坐的十四发出会心一笑后,客厅一个角落吸引住她的目光。那是一个镂空木雕的隔断,在通常人家摆放古玩珍宝的这些空档里,却摆放着用各种颜色的面团捏制而成的奇形怪状的小玩意儿。有捏得肥头大耳的孙悟空,黑胖如肥猪的唐僧,细得像麻杆似的猪八戒,三角形状的黑紫色的西瓜,拿着貌似一把芭蕉扇的铁扇公主,挖了几个洞眼的白色面泥堆成的骷髅头……似乎都是有关《西游记》里边的人物。就在小蝶纳闷的时刻,十四走过来悄悄对她耳语,“待会儿,千万别在神医面前提‘小孩、’‘情人’、“妻子”“丈夫”等字眼……”
“这又是为何?”小蝶反问,暗道,这神医怎么有这么多怪毛病?
然而,十四已没有时间为她解答。一个眉目清秀、精神萎靡,手中还捏着一个酒瓶的中年男人已出现在他们面前。
“哈哈,十四爷,好久不见,”张口满嘴的酒气朝小蝶喷来。
十四微笑着与男人寒暄了几句,很快,在这位李神医目光的注意下,十四拉着小蝶述说来意。十四把年羹尧说成是他多年的一个好友,此刻病重垂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