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逸突然说:“念念很可爱,比照片上的还要漂亮,和你小时候一模一样。”绍辉立即松开了他,回身找念念,看见亚馨带着他上了楼梯,他摆手:“过来,念念,你有没有看见大伯?”
念念松了亚馨的手就蹬蹬地跑了过来,手里举起那个汽车,“爸爸,这是大伯给我买的车。”永逸笑容可掬地摸了摸念念的头,“我们已经玩了一个下午了,我中午的时候到的。”他随即抬起头,深刻地看了一眼那呆立在楼梯口的亚馨,由衷地说:“亚馨也比以前变漂亮了。”
亚馨立即转身上了楼梯,她眼里的热浪不受控制地往外冲。
绍辉在一边瞪大了眼睛,悟过了神,“你中午到的,竟然不告诉我?”他随即扯脖子喊:“妈。”永逸伸手阻止他,眼睛往楼梯间扫过去,“不要叫了,妈去买菜了。”他随即坐到了沙发上,拿起茶几上的烟,从中抽出一支,伸手把烟盒递给绍辉。绍辉摆摆手,自得地说:“亚馨我都娶了,所以,烟也戒了。”
永逸把烟盒扔到了茶几上,拿起茶几上的打火机,把手中的烟放到嘴边,歪着头点着了烟,在吐出烟圈的那一瞬间,他含糊地在嘴边咕噜了一句:“娶了,你不怕被别人抢走么?”
“不会。”绍辉自信满满地靠到沙发上,翘起了腿,他的眼角都是笑容。“我对于这个特自信,有谁能从我身边把亚馨抢走?”他随即转移了话题:“嫂子呢?怎么没有同你一起回来?还有芊芊,长高了吧!妈成天念叨,你怎么没有带她们一起回来?”
永逸闷闷地抽着烟,神情有些寥落地吐着烟圈,他的眼睛下意识地盯着楼梯口的地方,嘴里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她们都有事,所以回不来。”
绍辉起身,将他身上的西装脱了下来,直接挂到了门口的衣架上。永逸下意识地多看了他一眼,三年的时间已经把绍辉锻造成了一个稳重的青年,他看起来比三年前更帅更成熟更有味道了。
而她呢?只那么一眼,他就迅速抓住了她身上的变化。真的如谢明所说,她变得更漂亮了,更有女人味了。她不再像以前那样瘦骨娉婷了,她比以前恬静,比以前更温婉,尤其当她面对念念流露出的那份慈爱,那份母性的温柔,使她看起来实在是迷人的。
永逸深深吸了口烟,长长吐出了一个烟圈,他希望藉此能够缓冲他那激动的情绪,平复他身体里那份跳动的热潮。三年了,他不得不感谢这尼古丁的帮助,它在稳定他情绪的方面的确起了不可或缺的作用。
、花祭
叶太太很快买菜回来了,永逸事先不打招呼就回来,简直对于她是一个大大的惊喜。所以,整个菜市场跑了一圈,她的笑意都没从脸上陨落。整整两大包的东西,把她累的又咳又喘,但是,她的情绪依然高亢。
永逸皱起了眉:“妈,你又何必呢?我看家里应该找个保姆,他们两个要上班,你又要做饭,又要买菜,又要接念念,你忙得过来么?”
绍辉也接口,察看着那袋子里的东西,“就是,早知道,应该我开车去买,你应该给我打电话。”
叶太太挽起了衣袖,准备下厨房了。“给你打电话有什么用?你们会买么?肉要哪一块的?鸡翅膀什么是新鲜的?哪地方的蔬菜便宜?”她停下了话,想起了什么,“亚馨呢?让她帮我洗一下菜。”
绍辉立即扬起脖子喊了一嗓子,“亚馨,帮妈洗菜。”
永逸又把目光转向了楼梯口。然后,楼梯口响起了轻盈的脚步声,亚馨的身影就旋了下来,他的呼吸又是一阵急促。
亚馨已经把她身上那套职业装换了下来,一色的修身卫衣,一件深蓝色的牛仔裤,她的身姿依然绰约,她的面容一如往昔,她挽在脑后的发髻已经打开,已经长长的垂过了腰肢,夕阳的光辉洒在上面,她的头发像瀑布一样闪着光,他看得出了神。
绍辉大踏步从厨房那边走过来,没有忽略永逸的目光。他坐在永逸的身边,顺着永逸的目光也望向厨房。这个角落正好可以看见厨房的窗玻璃,亚馨的身影在厨房里晃动,她的长发在起伏。“哥,”绍辉唇边含着笑,骄傲地低语了一句:“是不是发现亚馨做了妈妈更漂亮了?”
永逸一个惊动,迅速收回了目光,看了绍辉一眼。绍辉也转回了头,与他的目光接在了一起。他讪讪地一笑,避过绍辉的脸,伸手掐灭烟头,想掩饰心底的那份不安,“这是你的功劳,如果她跟了别人,未必能够这么容光焕发?”
“这倒是句真话,”绍辉被说到心坎上了。他惬意地向沙发里靠过去,嘴里符合了一句:“嫂子不也是越来越容光焕发了?所以说,嫁给我们兄弟的女人注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永逸气血屏滞了,他没接绍辉的话题,他把目光投给了那一直蹲在墙角玩的兴起的念念。看了一会儿,他的心里蓦然一个抽痛,多么可爱的孩子,多么幸福的一家!他转头看着那厨房里忙碌的两个身影,又看了看身边那怡然自乐的绍辉,他心里升起一种强烈的负疚感,猛然间发觉自己成了一个多余的人,一个与这份幸福格格不入的人,一个凭空而降的破坏者。
暮霭笼罩在了餐桌上,屋子里亮起了灯,香槟酒也被打开了。有好久似乎都没有这么开心了,叶太太的兴致最高涨,“今天允许你们兄弟两个多喝一点,但是,前提是不能喝多。”
于是,兄弟两个人就一杯接一杯地喝了起来。“哥,你怎么突然间回来了?”绍辉一边喝一边问。
永逸正举着酒杯,眼角往斜对面瞟了一眼。亚馨整个晚上都没有说话,她一直没有看他,她的的睫毛一直半掩着,以至于他看不到她的眼珠,甚至看不出她的表情。她幸福么?他整晚都在捕捉她身上那幸福的气息。
但是,他看不出来,那幸福的意味太不明显了。她不再是当初那个感情无遮无拦的小女生了,她已经懂得了怎么样去掩藏情绪,所以,整个晚上他看不出她的异样,她看上去特别的平静,平静的出奇。
这份平静让永逸心里生出了几分懊恼沮丧的情绪。三年了,可以改变很多,或者,她已经忘了他了。想着那边绍辉在等着他的答案,他把酒杯放到唇边,啜了一口,眼光瞄着对面,嘴里幽幽地说了一句:“割舍不下,回来看看。”
“你能呆几天?”叶太太问。永逸把酒杯凑到嘴边,他不急于把杯中的酒饮尽,而是下意识地啜着,眼睛透过杯子的上缘望着对面的方向,嘴里心不在焉地回答,“也许会呆几天,也许明天就走。”
该死!永逸心里骂了一句,她仍然是那么平静,那么从容,她的举止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优雅了?她的神态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安详了?她那白皙的手指灵活地娴熟地舞动,喘息之间,就把她手中的那个虾皮剥掉了。
然后,她浅笑盈盈地将剥好的虾肉直接递到了绍辉的嘴边。她仰着头,她的的眼波发亮,她的脸色嫣然如酡,她的牙齿亮如银贝,她的脸几乎贴到了绍辉的脸上。“绍辉,”她的声音柔的可以掐出水来,“我帮你剥,免得你的手沾上东西,拿着酒杯滑腻腻的。”
那绍辉就受宠若惊地张开了大嘴,快活地把那只虾吞了下去。
永逸的心里陡然升起一丝酸溜溜的感觉,他硬生生地仰脖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于是,整晚,亚馨就在不断地给绍辉剥虾皮,夹菜,舀汤,直把绍辉面前的碗夹得满满的,弄得叶太太看不下去了,“亚馨,你别老顾着绍辉,你应该照顾一下念念。”
亚馨就眉眼带笑地反驳:“妈,绍辉是我老公,我不照顾他,谁照顾他?”然后,她会毫不避忌地拿着纸帮着绍辉擦净嘴巴的东西,她的笑容更柔了,更妩媚了,更诱人了。于是,那绍辉就更加得意忘形了,喝的更起劲了,而永逸呢!就很少说话了。
晚饭过后,帮着叶太太收拾好厨房,亚馨就回了房间,直到夜色深重,永逸都再没有看见她。念念,早早地睡了。叶太太忙碌了一天,累了一天,也早早地休息了。
绍辉呢,带着那微醺的酒意,硬赖在书房不肯回屋,最后也被永逸赶了回去。
于是,偌大的房间就只剩了永逸一个人。深坐在椅子里,他百无聊赖地抽着烟。书房的摆设和很多年前一样,他房间的东西依然没有任何的变动。三年的光阴,物是但是人已非了。他心里掠过一丝怅惘的情绪,心口的地方又不受控制地抽痛了。
她是幸福的!他丝毫看不出她的幸福有任何雕琢过的痕迹。那盈盈的浅笑,那娇湉的表情,几乎整个晚上,她都没有看他一眼。女人,谁说的?女人都是世界上最健忘的动物。她忘了他了,她彻底忘了他了。这个意念一出,他那份失落的情绪更加深重,那份怆然的痛楚更加迷蒙了。
深深地吸了口烟,他从椅子上起身,把烟掐灭,走出书房,随手关了书房的灯。走廊的大灯已经关灭,只有贴在墙壁上的那盏小的不能再小的夜灯发着暗郁微弱的光。夜已经很深了,世间万物似乎都进入了睡眠的状态,他又何必清醒?睡觉?人为什么要睡觉?因为,睡觉可以让你停止思想。
他不分缘由地在心里咒骂了自己一句,想要回房间,转眼看见对面绍辉的书房门半掩着,有灯光从那门缝中幽幽然然地渗透了出来。他犹豫了一下,心里莫名一跳,完全无法把握自己内心的想法,他下意识地移动脚步走了过去。
停驻在书房的门口,永逸屏住呼吸,凝神听了一下里面的声音。书房里面似乎没有人,没有任何声响,一片沉寂。他没有多想一个本能轻手轻脚地推开了门,屋里果然没有人,只有靠近书桌的一盏地灯兀自亮着。
几年了,绍辉的书房也依然一如往昔。茶色的转角书桌,同色的书柜,布衣沙发,水晶茶几,还有墙角的一盆叫不上名字的绿植。他的目光把整个屋子溜了一遍,本能地停到了门边的一个角落。
不知道什么时候这门口多了一块小小的米色的地毯,地毯上摆着一个原木的地桌,地桌上摆着一台电脑,一个笔筒,还有几本书。地桌不高,可以席地伏桌而坐。靠墙是两个黄色咖啡色相间的靠垫和一个毛绒的公仔。
这小小的角落,一下子牵引了永逸内心那份柔软温暖的情怀,他几乎可以想象出地桌旁边那伏案而坐的小小的身影。
伏着那个地桌,几乎是身不由己地,他贴着那块地毯慢慢坐了下来。看见地桌上有两本书,他信手抽出一本,这是一本艾米莉勃朗特的《呼啸山庄》。
随意翻了两下,他重新想把那书放回原位。在书放下的那个瞬间,他看到书中露出了一个纸角,他没做多想,打开夹着纸的那页,将那张纸抽了出来。于是,他看到纸上几行娟秀的小字,一首诗非诗,词非词的东西:
飘然滑过天际
结有陨光几许
泪唏嘘
昨夜错将西楼去
误把残花遗
只盼春风莅临时
再把花来祭
永逸握着那张纸,定定地看着那纸上的东西,鼻中一阵酸涩,心口一阵抽痛。在一种无法言状的情绪中,他听到走廊有窸窣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然后,就停在门边了。
他的心脏蓦然一跳,刚想要起身,一缕咖啡的清香进入嗅觉,那个纤巧的身影已经婷婷袅袅地走了进来。看到那坐在地毯上的永逸,亚馨似乎被吓了一下,她刚想要说话,一眼看到永逸手中的纸,她神色大乱地放下手中的杯子,劈手将那纸夺了过来,脸色微微发白了。
然后,她迅速拿起桌上的那本书,慌里慌张地将那张纸重新夹进去。然后,似乎觉得这样不满意,她重新把那纸凑从书中抽出来,揉成一个纸团扔进了角落里的纸篓。然后,她抬起头,不满地瞪着永逸,压低了声音气恼地说:“没有经过别人的允许不要随便乱动别人的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纠结啊!后面更纠结啊!大家坚持住,挺住了代代给糖吃。这篇挺不住了,下篇过来啊!下篇虐中带宠,还是代代第一篇带荤味的,看看以代代这样的笔法写出的肉肉又是什么味道?
、你幸福么
永逸已经站了起来,他默不作声地站到亚馨的身边,一言不发地看着她。她已经换了装束,一件浅粉色的毛绒睡裙,腰身宽大,袖口宽松,中间一条袋子斜斜地拦在腰间,裙子很长,只露着她那纤细而白皙的脚踝。她的头发似乎刚刚洗过,又长又黑像缎子似的披在脑后,还飘着那柠檬洗发水的香味。灯光笼罩在那发际的边缘,条条发丝都闪着金色的光。
他心里有份奇异的悸动,硬生生地他把目光从她的脸上转开,停到那张地桌上。看着桌上那两本书,他用一种无法抑制的感情的口吻问:“花祭?祭什么?”
亚馨迅速背过身去,用极为平静的声调说:“随便写的。”“那你——紧张什么么?”他的声音低的几乎听不见。
亚馨立即把头转了过来,她瞪着他,她的目光中含着深切的悲怨,她的眉间跳动着无法控制的怒火,她的呼吸急促,她唇边的肌肉在激动地颤抖,她努力压低着声音的分贝,“你说我该祭什么?”
她想再说两句,他眼里的那份痛楚和无奈迅速将她心底的那份悲怨全体击退。她抬头看他,她的喉咙紧逼,神智混乱,脑子里有无数只蜜蜂在嗡嗡作响,餐桌上苦苦支撑的那份神采飞扬瞬间没了踪影。她想走开,想赶紧逃开,但是,她的腿又一次不听话,仿佛地上有块磁铁吸住了她。
永逸没直接回答她的话,他的目光转过来停在她的脸上,他就那样一言不发地看着她。他们彼此默默凝视,空间和时间全部都没了踪影。有好一会儿的功夫,他舔了舔嘴唇,咽了咽口水,挣扎着从喉咙里逼出了一句:“三年了,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他吸了口气,屏息而出:“你幸福么?”
亚馨的脸色立即由白转灰了。她的身子一个颤动,几乎是一个本能,她神色惊乱地迅速端起桌上咖啡的杯子,因为端的急,她的手微微颤抖,那咖啡杯子里的金属勺猛烈地碰撞着杯子的边缘。她折回身,头也不回逃一样地往外就走,边走边抛下一句话:“我很幸福,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幸福过。”
端着咖啡,亚馨提着一口气跑回了房间。她把咖啡杯子放到了茶几上,坐在沙发,她平定着自己的情绪,她满身的血液都在狂啸,她的手指仍然不受控制地发抖。
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