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讲座开始到现在，余可优的目光无时无刻不停留在方清妤身上，这个在台上放射出无限光辉，让在场所有人被她温暖声音感染的女人，哪符合蒋士婕描述她的任何一个词汇？
听她温和又不失严肃地对每个人的提问做出解释，甚至有人很无理地提问她的家庭背景，她也只是不卑不亢地回答自己出生在一个偏僻的小山村。可以说，她站在台上是从容镇定的，不会对任何问题感到难堪，反而用她风趣的调侃语调化解一个个刁钻的问题，整场讲座全是学术上的内容，却不似以前任何一场学术性讲座无聊枯燥。在场有男生表示这是他听过同时能大饱耳福、眼福的讲座，余可优听了有点无语，但他并没有夸大其词，这场讲座令在场的每个人都身心愉悦得很，气氛非常好。
设成静音的手机忽然震个不停，余可优接起小声地问对方有什么事。
“学姐，门口有几个同学想进来，可是没有入场券。”负责管理入场秩序的人员找她指示，语气有些为难。
“别放进来了，影响到会场秩序就麻烦了。”毕竟这种事先例太多，这次讲座已经让很多没有入场券的同学挤了进来，台下乱糟糟地全是人，主席搞不好会把她狠批一顿。
“好的。”门口的干事听系主席这么说，只好挂了电话，抬头告诉等回话的同学，“抱歉，必须要入场券才能进去。”
“我室友没有入场券也进去了。”男生愤愤不平地说道，干事赔着笑脸解释了好一会儿才把他送走。
回过身，那个被自己最初拦在外面的女人还没有走，她坐在走廊的座椅上，直挺挺的坐姿让看着她的人觉出，她好像很紧张，再看她有些煞白的脸色，又好像有些不安。
宽大的墨镜遮住了她大半张脸，白皙的皮肤和镜片形成强烈的反差，小干事守着大门无事可做，站在几步远的地方仔细端详那女人不受墨镜遮挡的鼻梁和嘴唇，只是这样，就能看出她是个难得一见的美女。
那人穿了一身职业装，不像是学校里的学生，小干事很想和她搭句话，但她周围的气场分明告诉他她不想受到打扰，于是老老实实地靠着大门听里面传出的动静。
这里的隔音效果并不好，里面的人声通过话筒能清清楚楚传出来，小干事听见有人很羞涩地问那位方老师年龄，以及是否结了婚。
“我今年三十二，没有结婚，但是有一个很爱的人。”清亮的声音如是回答，接着便听见了无数唏嘘声。小干事见过那位Jasmine Fang一面，她在入场的时候对自己微微笑，真的是个非常温柔的人，可看她柔和的五官，完全看不出她已经过了而立之年。
车钥匙瞬时掉落在了地面，一声不重的撞击声，震得柯茉绵胸口猛地一疼，顾不上去捡，摘下墨镜直愣愣看向那扇紧闭的大门。
很爱的人？只和自己分开了四年，就有一个很爱的人了？柯茉绵的心里满是难以抑制的悲伤，脸上却是平淡的笑意。
好啊，再好不过了，这些年自己因为她再也接受不了别人，而她已经有了爱人，一个她很爱的人。
所以，她今天着急着赶过来，就是为了亲口听她说出，她不爱自己了，甚至爱上了别人，自己就能彻底对她死心吗？
柯茉绵不知道，当那个学生把地上的车钥匙递给自己，她也只是下意识地伸手接过，连谢谢都忘了说。
方清妤爱上了别人，所以这些年可以把她忘得这么彻底，可以在那种时候对她置之不理，柯茉绵终于对这些年所有难以理解的事有了一个明确的答案。
“你没事吧？”那个学生看她不对劲，好心过来问她，柯茉绵摇了摇头，看似轻松地站起，缓缓离开大礼堂。
“要不，你进去吧。”小干事真觉得她的情绪过于低沉，他都不忍心看她这样难过下去了，索性松了口，不管系主席最后怎么责怪他，他都管不了了。
柯茉绵的身影顿了顿，她告诉自己方清妤不再属于自己，纵然见她一面又能怎样？
不能怎样，既然不能怎样，那见一面也无妨。
她还是忍不住回过了身，小干事拉开大门让她进去，柯茉绵站在原地不动，视线正对上讲台上神采飞扬的那个女人。四年的时间足以将一个女人酝酿出更深的韵味来，柯茉绵看到她的第一眼，已然觉出对那人的陌生。
也是，以前的她只会把目光放在自己身上，柯茉绵可以肆无忌惮地享受被她宠爱。如今她不再看她，站在讲台之上，面对台下的几百人毫不慌张胆怯，仿佛是统治全场的女王。
她笑得很灿烂，似乎很享受这一刻全场的注目。
被所有人尊重，柯茉绵记起这或许是方清妤曾经深埋在心底的愿望，她从不说，但柯茉绵一直都懂。
那就这样吧，看她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生活，自己也没必要死缠着不放。柯茉绵后退了几步，在小干事诧异的目光中仍选择离开。
时间好像回到了很久以前的一天，方清妤走后的第二年，柯茉绵坚定地相信方清妤终有一天会回来找自己，她知道自己做错了事，但方清妤那么爱她宠她，和以前每次起争执一样，都会原谅她。
前段时间断断续续下了一个月的雨，那天的天气却是出奇的好，因为最近胃疼得厉害，柯茉绵决定去医院配些药。
她有胃病，以前方清妤会嘱咐她禁烟禁酒，给她做些养胃的食物，后来她一走，柯茉绵过了几个月的萎靡生活，烟酒不离手不说，有时工作忙碌起来，一天不吃饭也是常有的事。
胃疼起来每次都想着吃些药，忍一忍就过去了，可什么时候开始那些药都起不了多大的作用。除非是真的忍不了，柯茉绵才会去医院，不然她万般不想面对医生让她做胃镜的建议。
她开始习惯一个人应付所有事，去医院也是如此，那天医生叫她去做了胃镜，等检验报告出来，那位总帮她看病的医生第一次叫她去做了其他化验。
柯茉绵做完了所有化验，医生让她明天再来一趟，柯茉绵当时已能觉出事情朝着自己难以控制的方向发展，只是她不敢想个明白。
第二天她又去了医院，医生看到她，犹豫了很久：“柯小姐，没有人陪你过来吗？”
“我每次都是一个人来看病，张大夫不是知道吗？”柯茉绵无所谓地笑笑，看在他人眼里反而显得凄凉。
来这里的病人大多都有人陪，医生遇到得了这种病的患者一般会选择告诉病人家属，不然直接告诉病人，对她的打击实在太大。
“怎么了，检查结果有问题吗？”柯茉绵微蹙着眉，嘴角带着礼节性的笑意。
听她已察觉出不对劲，医生点头，沉着语气告诉她：“胃癌，不过发现得早，建议你立即住院手术，通过手术……”
柯茉绵平静地听医生说完，淡定得出乎他想象：“做了手术，也有可能治不好是不是？”
“是，但希望柯小姐往好的方面想，毕竟通过手术治愈成功的几率还是非常大的。”
“治愈不成功，我还能活多久？”柯茉绵只往医生闭口不谈的那方面想。
“说不好，但如果不做手术的话，一般最多是三年。”柯茉绵的反应让医生有些无奈。
“我知道了。”
那时，刚适应一个人生活的柯茉绵终究克制不住对死亡的恐惧，无比渴望方清妤能陪在自己身边，搂着她的肩轻声安慰她：“阿绵，别怕，有我呢。”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的不离不弃
所以逛街逛到十一点回家的阿菜为了等文看的大家过来码字了！
非常纠结是不是！
接下来会是什么事！哎，你们觉得呢！
说话今天听小绵绵的试音音频，听得我那叫一个心潮澎湃~
☆、第四十六章
家里来电话让辛歆燃下班了赶紧回去，问她妈什么事这么火急火燎的；得到的回答竟是那位和她妈关系极好的马阿姨给她介绍了一位各方面条件还算不错的男人。
母上的意思是这年头找个合适的结婚对象越来越难；辛歆燃虽然大学刚毕业，但也该抓紧先机步入相亲的行列，不然等年纪大了，好男人全跟别的女人跑了。
庸俗；辛歆燃敢怒不敢言；挂了电话审核柯茉绵留下来的文件。
柯茉绵不在；她手上没多少工作；难得清闲，吃完午饭后还躺在办公室的沙发上睡了会儿午觉；可明显感到哪里不对；没被那面瘫差使来去的辛歆燃似乎有些空虚得发慌。
一想到她妈刚才的那通电话，辛歆燃宁可在办公室里继续空虚下去。想她辛歆燃一大好女青年，正是事业为重的时候，何必把自己的大好年华献给一个个毫无感情可言的相亲对象？那还不如呆在柯茉绵身边做她的跟班来得有意思，至少……还是算了……辛歆燃强迫自己别非想出个结果来，她才不是脑残剧里为了心爱的人默默无闻地守在她身边，为她任劳任怨，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的痴情女主角。
“辛歆燃，白璐婉来找柯总了。”前台打来电话，辛歆燃立马听出是柴彤彤的声音。
“柯总不在公司。”白大明星白跑一趟了。
“我和她说了，但是她已经上去了。”柯茉绵急急忙忙经过前台时，柴彤彤是看见的，那条黑白条纹的阔腿裤因为柯茉绵高频率的迈步呼呼作响。
“我知道了……”明亮的玻璃隔断透出走廊上白璐婉优雅的身影，她挽着一只宝蓝色的笑脸包，辛歆燃在柯茉绵的衣帽间里见过她也有同样的一只，也许就是白璐婉送给她的。
辛歆燃还在犹豫是否要行使自己的职责，出去告诉白璐婉柯茉绵不在办公室，让她明天再来。白璐婉却先一步转身看向她，随后保持刚才平稳的步伐，推开了辛歆燃办公室的门。
“您好，我是柯总的助理辛歆燃。”辛歆燃同时起身微微颔首作自我介绍。
“我见过你，那时你还是个前台。”这样独特的容貌，见过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都忘不了。白璐婉没听柯茉绵提起过辛歆燃这个人，她看见前不久还是前台的女人以总裁助理的身份出现在自己面前，嘴角微微扯了一下，脑海里的某处地方在不断发射危险信号。
前台到总裁助理，从底楼到顶层，柯茉绵这样的安排是何用意？
辛歆燃被白璐婉直勾勾的眼神看得头皮发麻，对方几乎要把她的骨头看透，后背只觉一阵阴恻恻的冷风刮过，激起她一身鸡皮疙瘩。
来者不善，辛歆燃提高了警惕，在对方看来很公式化的态度：“柯总不在，白小姐有事的话，可以打电话给柯总。”
“我打了，她……没有接。”那天她把话说得太直白，之后好几次想找柯茉绵好好淡淡，只是通告太满，直到今天才有空过来找她。打了好几通电话都被对方直接挂断，她怀疑柯茉绵还在生自己的气，所以才会不接她电话，让前台说她不在公司，她在刻意地避开自己。
她上来想见柯茉绵一面，如果亲眼见到她不在办公室，白璐婉就能轻松一点。
“既然这样，我能为白小姐做些什么呢？”辛歆燃看白璐婉没有走的意思，这样站着也不太好，做了个手势请她坐在沙发上，又沏了杯茶给她。
“不用。”白璐婉并不信任这个不面善的助理，女人的第六感不止一次暗示她这个女人和柯茉绵之间有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辛歆燃面上风平浪静，以为白璐婉是准备在这里等柯茉绵回来，这都快下班了，柯茉绵估计也不会来。辛歆燃不知道要不要劝她一句，但白璐婉垂着眸子一副处变不惊的模样，她觉得自己说了也没什么用。
回到办公桌前，拿起一本文件，发现这是早就审核好的，再翻开一本，才发现自己把桌上堆了好几天的文件全部修改完毕了。
“以前的那个助理呢？”白璐婉冷不丁地问她一句，听口气好像辛歆燃成了助理是件格外匪夷所思的事。
圆润的指尖以极慢的速度擦过一次性杯的杯口，辛歆燃盯着白璐婉的纤长手指，还有她那剪得极短的指甲，缓缓开口：“出了意外，得住院好几个月。”
放在桌上的手不着痕迹的移到膝盖上方，拇指指腹轻轻拂过中指指端，辛歆燃不由懂了什么，心尖如同被针猛地刺了进去。
“你知道绵绵去哪了吗？”白璐婉又问。
“抱歉，不知道。”柯茉绵好像提了B市，辛歆燃不乐意告诉她，就没说。
绵绵，以前还嫌这个昵称腻歪，可悲的是自己都不能这样叫她吧。
无数人可以理所应当地这样叫她，但自己不行，柯茉绵唯独排斥自己。
辛歆燃的一抹苦笑被白璐婉无意间捕捉到，她留在这里无非是为了琢磨出她和柯茉绵之间的关系，索性把话说了开：“你喜欢柯茉绵吧？”
为什么都说自己喜欢她呢？从开始进公司，到现在依然有人觉得自己喜欢柯茉绵。
一点都不熟悉她的人，可以直接说出她喜欢柯茉绵。
果然是旁观者清，自己这个当局者从不觉得会喜欢柯茉绵，更是难以想象会对她这个脾气古怪的女上司产生不可自拔的情愫。
遮遮掩掩不是辛歆燃崇尚的作风，她坦然地走到白璐婉对面的沙发座前，抚平套裙坐下。和白璐婉对视了几秒，从容地笑道：“柯总那样完美的人，想必没有人不喜欢她。”
说来白璐婉也算是个可怜人，喜欢了柯茉绵这么多年，做的那些努力全然不为她所动。
辛歆燃觉得自己做不到白璐婉那般锲而不舍，还是说她没有信心让柯茉绵那样一个难以捉摸的人爱上自己。
总之她这时坐在白璐婉对面，倒觉出了一丝同病相怜的意味。
听了辛歆燃的话，白璐婉知道自己猜中了几分。无端想叹息，柯茉绵越来越过火，如今和下属都有了牵扯，她真感到有些无力了，再拼命追逐下去，柯茉绵也不见得会为自己停下脚步。
“是，喜欢她的人很多。”低头抿了一口茶，清香又苦涩的味道，一如这些年柯茉绵带给自己的感觉。
“她也喜欢很多人。”辛歆燃被白璐婉带进感伤的情绪中，语气低沉了下去。
“不，她不喜欢任何人。”柯茉绵的感情，在三年前就死了，在那场几乎要了她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