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早些撤离吧。”
“也好。”
卫霜明在与几个乌衣僧缠斗间,只觉得卫将离那处险象环生,不断有金刚杵飞射而来,视听被夺,她能躲过全靠本能。
卫霜明听人说过,这数十个乌衣僧是密宗首座摩延提直系,以梵刹镇魔曲成名,一旦被困入其中,便是顶天的高手,也会瞬间五感俱失,再掩以伏魔杵,乃是西秦最强的杀阵之一。当年对未入魔的白雪川,便是拿此阵制服的。
他是西秦太子,武学成就上自是不如这些人的,但人若发起狠来,什么都做得出来。
就在一当中一枚金刚杵险些擦过卫将离的脖颈时,乌压压的天空上猛然炸出一朵赤色烟火。
随后,五里外的山林里,乌鸦顶着大雨惊慌奔走,连绵的火把自那处亮起。
“不好!是先前那些跟着我们的东楚人……”
江湖势力到底是规模小,必须要在暗处行动,而四周聚拢来的火把看数量足有上千,他们无论如何也不想现在就和东楚的朝廷正面交锋。
为首的乌衣僧神色不定了一阵,转身道:“此妖女命不该绝,先保护宝音王离开。”
四周那惑人的铃声便散去,数十个乌衣僧正要随着离开时,最末尾处传出一声惨叫。
“打完就想走?我面前可从来没有这个规矩!”
“妖女!”
卫将离何许狠人,见血便狂,抓住最末尾的一个乌衣僧,发力一撕,瞬间血雨落下……
“我让你们走了吗?!没!完!呢!”
……
楚三刀正率领着一千两百亲军搜山,之前人多眼杂,现在呼延翎出关,那些熙熙攘攘的江湖人散去,隐藏在其中的那些西秦人便好找多了。
只是雨太大,搜寻密宗僧人的行迹困难许多,直到远处那一蓬烟火炸开。
——是谁这么不惜暴露位置?
楚三刀没有多想,左右他们人数占优,前去一看便知,只不过……
“陛下,雨大风急,您从未走过这样的路,何必为了皇后娘娘勉强?”
“我不是为了她,既然查到了西秦太子行踪,王见王,自然要去会一会。”
一向身娇肉贵的东楚陛下有多难伺候楚三刀是知道的,平时多走半里路都不愿意,此时却在这泥泞的山道上跟着他们这些军士一起跋涉。
……也是一桩孽缘。
红色烟火的位置不远,待到殷磊一脸狼狈地赶到时,便看见卫将离一个人仃立在那里。
雨云里的闪电照亮她半边面庞,一时间所有人都不敢上前。
还没对雨幕中的卫将离喊出声,便觉脚下有异,一退开,竟然发现地上横陈着一只血淋淋的人手。
血水像一张网一样将脚下的泥泞分裂开,源头的那一些尸体……
全,部,死,无,全,尸。
周围忽然只剩下落雨声和雨幕后传来微哑喘息。
杀戮过后的余韵并不悠闲,平白显出三分难言的悲凉。
殷磊总觉得雨大得快要把卫将离压倒时,她伸手擦了一把脸上的血,从一地尸体里走过来。
殷磊本以为她会向他怒斥一些命运的不公,或是展露出几分属于女人的脆弱,她却又调出以往那种任你如何风动云变,都无所谓的表情——
“有吃的吗?我饿了。”
她说。
——卫将离还是卫将离,绝不会被打败的卫将离。
……
十月初一,朝中的气氛越来越奇怪。
仿佛是一个人望着他人手机的红苹果,千方百计地买到手里后翻过来一看,那苹果后面都是虫蛀,却又因为花了高价而不得不苦着脸咽下一般。
殷焱抹黑殷磊执政形象的手段毫无意义是凑效的,他将这些世家权臣被太上皇弹压了几十年的怨愤都转嫁到了对殷磊的不满上,借此得到了世家的支持。
可殷焱不是一个好君王,他可以把殷磊的嫡系以各种凌厉的手段拔出,但他换上去的人却把事务处理得一团糟。
——他花了太多精力在对殷磊的追杀上了。
闲饮抱着翁玥瑚的猫和猫的碗坐在屋檐上,看着下面的世家群臣又面带怒容地走了一波,心里暗想这江都王未免太作,急于掌权又不给世家甜头,往后肯定要乱。
整日里跟卫将离等人到处打架,其实没有多少人知道他对政斗里的猫腻还是有两分眼光的。
这么想着,怀里的猫主子没有得到投喂,伸爪挠了一下闲饮,疼得他一咧嘴。
说是来保护翁玥瑚,实际上闲饮一天到晚除了往那些明里来拾翠殿串门暗里嘲讽翁玥瑚命不久矣的嫔妃床上扔蛇,也没什么鸟事儿,基本上就是在白吃白喝。
——我这拾翠殿里不养闲人,你要是没别的事,正好我前日捡了只猫,你就替我每天喂它吧。
翁玥瑚对闲饮的态度一直是个谜,老是在闲饮觉得这姑娘不错的时候,冷不丁地虐他一虐。
那猫碗是翁玥瑚特地给她的猫交代监窑官定做的,碗沿上有两个耳朵,而且定做得特别大,猫主子小,也吃不了那么多,闲饮一度怀疑她交代人做这碗的时候是不是把他的饭量也算进去了。
他一七尺男儿,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刀客,为何如今沦落到和猫一个待遇?
……他平时也没做错啥吧?怎么老是不开心呢这小姑娘。
闲饮叼着半条小鱼干发愁。
直到远处一个黑影一闪,闲饮立时身形如幻掩入暗处。
……今天殷焱的眼线也没迟到啊。
一窗之隔,烛光映出窗上的人影,仿佛十分震怒。
“……你没看错,呼延翎真的出逃了?谁放的?!”
“陛下这次怕是养虎为患了,协助呼延翎潜逃者……白雪川。”
窗户上的影子来回走动了片刻,声音冰寒道:“那呼延翎是前朝之人,白雪川又是如何能与他搭上关系的!”
“我们从苦海得知,白雪川虽为大儒之后,母家却是呼延氏族,与匈奴关系匪浅,因他之故,匈奴也介入了,这次……怕是事情大了。”
闲饮怀里的猫忽然凄喊了一声,却是闲饮听得入神,把它抱疼了。
“谁!”
四周暗处的兵戈声骤然响起,闲饮暗叹了口气,低头把猫塞进怀里。
“你说你,吃得多干活少,要是把你扔了,翁小姑娘又要找我的事儿,我这刀还是头一次为护一只猫出鞘,你等下给我老实点。”
“……喵?”
☆、第78章 城
闲饮最值得称道的是他的刀术,虽说打起来不如卫将离那种肆意霸道的路子杀伤力大,但胜在灵巧,你花心思抓到他的功夫,他早就在你身上戳了十七八个窟窿,是公认的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
殷焱的暗卫俱都拼了命一般围杀过来,他们知道,若是他们拿不下刺客,以殷焱多疑的性子,多半会猜疑怎会在重重保护之下让一个刺客接近到这种地步,继而让他们生不如死。
“唔~这不是还有不少白骨灵道的余孽嘛,怎么这些年过去了,还是这么个鸟儿样?”
口出嘲讽,激得对方气急,身形如穿花拂柳般错过时,雪亮的刀锋已然轻柔地舔舐上脖颈……
杀一人,入一鞘,再出鞘时,刀中锋鸣更响。
殷焱的侍卫正要招架不住时,忽然闲饮背后一道凌厉掌风袭来,闲饮反应虽快,却也险险被掌风扫到,脚下轻功一展,跃上房檐,朝下一看,眉头便是一跳。
“怎么迷界大师近来不修心养性,也开始插手这红尘俗事了?”
“你在这楚宫内若老实,老衲不管,但若敢插手我东楚内政,休怪我老衲不给令尊面子!”
迷界悟界双神僧镇一宫气运,武功深不可测,闲饮心想打是打不过,便口头上周旋道:“插手?也不知是谁先插手我西武林的事,这会儿反倒说我们插手,这下面的人分明李代桃僵,迷界大师修为高深,竟也老眼昏花了不成?!”
迷界僧寒声道:“东楚如何,西秦之人无置喙资格,限你十息内离开,若不识相想命留他乡,便留下与老衲过招!”
——哦次奥老和尚你知不知道年轻人都是经不起挑衅的?
西秦人,尤其是西秦的年轻人,好勇斗狠天下闻名,闲饮还算是好的,换了卫将离,不主动挑衅别人算是不错了。
“那就领教迷界大师的高招了!”
……
“……所以你就是这么伤的?”
“嗯……”
“你伤事小,丢了我的猫事大,你觉得应该怎么解决?”
闲饮坐在地上,有点怂。
重复一遍,西秦的年轻人好勇斗狠天下闻名,打起架来丢三落四也是海内皆知。
“我……现在去帮你找回来!”
“站住。”翁玥瑚面无表情道:“你现在正在被全皇宫通缉,要是从我这儿出去被看见了,岂不是连累了我?现在两国气氛微妙,万一哪一天交战,我还指望你带我回国呢。”
闲饮讪讪道:“哦,我会再赔给你一只的,你喜欢猫还是狗?”
翁玥瑚凉凉道:“我觉得养你已经够操心了,暂时腾不出心思养别的。”
闲饮:????
闲饮不平道:“养我哪儿操心了?!”
翁玥瑚道:“你吃得多。”
闲饮一脸血:“卫将离吃得是我的十倍,怎么没见你这么多抱怨?!”
翁玥瑚道:“她吃得多能生孩子,你吃得多能生什么?”
——他能生气。
闲饮觉得自己被歧视了,委屈之余想表达一下愤怒,却见翁玥瑚走到内殿提了个小药匣过来。
“废话就不多说了,脱衣服吧。”
“诶诶这不太好吧……”
“没事儿,毕竟你喜欢的想殷姑娘,我不会多想。”
——只要别提殷姑娘,什么都好说。
闲饮日常心如死灰。
他跟迷界僧过了三十招有余,便被其雄浑掌气震伤,半边肩膀还是麻的。翁玥瑚看到他的整个肩颈都有些发青,唇色青白,想来是五脏受损。
翁玥瑚的动作一向麻利,待上好药后,不小心看见他背后肩胛下有一条条入肉的疤痕,那疤痕之狠,像是被刑讯逼供过一般。
……他这样的高手,少有人制服得了,怎会有这么多伤?
“你这后面的鞭伤是?”
闲饮摆手道:“你别误会,我哪儿能被别人打成这样,是我家里人打的。”
翁玥瑚的手一顿,问道:“他们为什么打你?”
“这……不太好意思说,你别问了。”
翁玥瑚勉强笑了笑,问道:“该不会是你逃婚被打了吧?”
“哎你怎么知道?”闲饮想起当年自己家那桩事,愁道:“我也是当时年轻,在外面没疯够,一回家就发现家里给安排了一门亲事,教我成家之后去做官,我不乐意,便想跑,被抓回去之后打了一顿关起来,半夜的时候喊了两个狐朋狗友把我捞了出去……也是我的错,和家里人闹得太僵,算算也有三年没回去了。”
闲饮说完,忽然觉得肩膀上滴下一滴微热的液体,抬头一看,翁玥瑚正掩着眼睛转过身去。
“你怎么哭了?”
翁玥瑚坐下来仰起脸深呼吸了两下,摇头道:“没……听你提起家人,我便想到了我母亲。”
到底还是个娇贵的县主,离家快一年了,忽然想家也是情有可原。
闲饮信以为真,道:“要不然我明天就带你回西秦吧,左右东楚这边这么乱,他们忙着夺位,也顾不上你,我们回家,不管这些破事了。”
翁玥瑚闭上眼摇头,颤声道:“……回不去了。”
为什么?
闲饮正一脸迷茫不知该怎么开解她时,拾翠殿外忽然传来卫将离的声音——
“长期不动手一动手可把我饿的,玥瑚我回……卧槽这什么情况?!”
卫将离僵在原地,瞪了片刻,不待闲饮组织好语言,扭头奔去拾翠殿的小厨房,片刻后杀气腾腾地提了两把黑铁大菜刀回来。
“我特么把妹妹交给你,你丫敢趁我不在欺负她?!”
西秦清浊盟里最可怕的不是卫将离撕人、闲饮的刀法,而是卫将离的刀法,闲饮的撕人。
闲饮撕人撕得很烂,卫将离刀法更烂,可是她力气大,两把菜刀能打出开山斧的效果,追得闲饮满殿里乱窜。
“我没欺负她!真没欺负她!我是那种打女人的人吗?!”
“怎么没打过女人?你特么跟我打过二百多场架都不记得了?渣渣!”
“卫将离你大爷的,我跟你打的那二百多场到最后都是我挨打!”
“都打了二百多次了,不在乎多挨这一次,头伸过来受死!”
瓷器碎裂和桌椅打翻的声音扰入耳,翁玥瑚好一会儿,才平复了心境,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旁边的乱象,坐到妆镜台前补了个妆,觉得闲饮被抽得差不多了,这才出来。
“停手吧。”
卫将离把伤上加伤的闲饮提溜过来,道:“他脑子不太好使,要是再有得罪你的地方,要断哪条腿,你就告诉我。”
翁玥瑚道:“他没有欺负我,是我自己想家了。”
卫将离放下闲饮,对翁玥瑚道:“你想现在回西秦?”
翁玥瑚摇头道:“现在时机不合适,对了,你是怎么回来的?可知道西秦要对东楚用兵了?”
卫将离坐下了拉过案上的桂花糕,一边塞一边道:“我去苦海没能拦成呼延翎,自然就回来了,不过太后没有传旨让我回来,我名义上还是在萧山观为太后祈福,只能私底下翻墙过来了……哎我还没问呢闲饮兄,你这是作恶多端让谁给打了?”
闲饮瘫在地上道:“我这还不是为了去监视江都王的动向嘛,你说那迷界和尚也是,不好好在佛堂里吃斋,跑出来怼我,依我看那悟界僧多半也已经投了江都王那边。”
同样作为西秦暴躁的年轻人,卫将离点了个大赞赞:“喔,敢怼迷界僧,真爷们。那俩和尚在太后那儿装聋作哑这么久,果然还是憋不住浮出台面了。”
“你先别说我的事儿,你怎么这么挫?那呼延翎一个关了几十年的老年人都打不过,竟然让他跑了?”
卫将离一脚踢在他膝盖上踹得他一抽:“少站着说话不腰疼,人虽然关了几十年,但可没闲着,一交手就知道他又加了几十年的根基,我要是想赢,至少得耗他一整天。”
闲饮龇牙咧嘴道:“你就非得一个人正面刚吗?你下个盟主令,找一大帮人蹲在苦海等着围炉,他还能跑得了?”
“那倒不是,是我后来建情况和我预想中的不同,虽说呼延翎是被关在东楚,但他更恨西秦,让他这回去了匈奴,待恢复过来,少不得要和西秦交锋。”
翁玥瑚惊道:“这样的人怎能放回母国?”
卫将离作了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