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听潮是不喜热闹的性子,恰好此刻正自收摄星力炼化,倒也不须去理会。众人也十分安静,只各自站定了凝神光看,并无哪个发出声响。
血妖抱臂而立,身旁跟着个姿容一般的白色为衣裙女子,大约二十五六岁,她一双眸子清亮渊深,目光落在许听潮身上,满是笑意。
这女子就是当年在定胡城中与许听潮结下善缘的果儿。四百多年过去,如今已是几乎元神圆满的修为。许听潮要闭关苦修,无暇照料,她便一直跟着血妖,修习的却是那鬼道圣典冥府玉册,更得冯粱赫赐下八景镇魂龟与玲珑玥两件仙府奇珍,也是钧天上院后起之秀的佼佼者。她资质其实算不得好,奈何有血妖时时教诲,却是其余弟子比不过的,且她自身也极为用功,方能有如今成就。
敖珊敖凤自是不须多说,双双把目光往许听潮投来,其中关切、欣喜与思念,分毫不做掩饰。
许听潮行法正是关键时候,白忙中匆匆一瞥,也只看到了这些。尤其敖珊敖凤出现,将心中思绪唤起。
此刻并非儿女情长的时候,多则两天,上则半日,周天星辰玄宿大(蟹)法便可小成。
漫天星辰在许听潮招引下越发明亮了。
平日里,太阴太阳二星光芒最是耀眼,此刻却被其余星辰的辉光逐渐掩盖。
这等日月星辰齐辉的场景,从百灵大界衍生之始,也不能见得几次。巨人界中,不论人妖鬼魔,诸般生灵都抬起头来,观看这亿万载难得一见的玄奇胜景。
域外,许听潮周身已被各色星光尽数包裹。便是虚境之人凝神来看,若无灵目秘法,也只见得各色辉光跳跃闪动,许听潮身形却丝毫不显!
漫天星辰沉寂不知多少年月,似是难得这般舒活一次筋骨,分毫不吝啬自身精气,尽情泼洒而出。
此刻再抬头去看,只见四面皆是光华乱闪,周天星辰早被掩去。
光只声势就如此惊人,那周天星辰玄宿大(蟹)法该有多大威能?
观礼众人之中,有不少是身负神通宝物的元神修士。星力浓郁到这般地步,他们已逐渐承受不住,却又不愿错过这等盛事,个个鼓动浑身真气,祭起浑身宝物,咬牙苦撑。
冯粱赫见状,抖袖将那太昊无极钟祭出。一声悠远沉厚的钟鸣,众人只觉满眼璀璨星光不住分合,顷刻衍化出一方天地清明的小世界来……
七五零寂寥星辰摇落处,问君何事到天涯(五)
众人得冯粱赫庇护,不再受星力侵袭,但放眼看去,只见这处小世界的另一端依旧是星力闪烁刺目,望之生畏!
前来观礼者,泰半皆是存了窥探的心思。许听潮也并未教人“失望”。
光只炼法就有这般威势,心中有异者莫不惴惴,亲近之人,却个个欢欣雀跃。数百修士,面上神色精彩纷呈。
冯粱赫捻须微笑,血府老人双目精光闪闪,血妖却是一身懒散。
忽然,三人同时变色!
“呔!竖子尔敢!”
冯粱赫须发皆张,一把抓起太昊无极钟抛出,将前方绚烂星光撞成数蓬碎屑!
众人不料有这般变故,大都不知发生了何事,亲近之人无不焦急,心怀叵测者虽幸灾乐祸,面上却不敢表现出来,也做出一副关切的模样!
星光崩碎,前方情景分明。
许听潮不知何时已然站到周天星辰大阵上方,周身有五百三十七点光芒眩目的星辰环绕,道道星力垂落,各自寻了对应星辰蜿蜒而去,源源不绝地投入其中。
此为修行那周天星辰玄宿大(蟹)法的异象,实属正常,他前方却有一道赤金色长虹自域外深处破开浩瀚星力径直探来!
这金虹也不知是何来头,竟似能克制周天星力。许听潮面色微沉,正自掐动法诀,一道道大威能水行法术接连落下,浪涛轰鸣,将其抵在身前三里之外!
钧天上院长老弟子及交好亲近之人,神色都不大好看。能破开天罡大气来到此处,谁个不是大有本事之人?自然看得出那金虹威能极大,且半点不惧周天星力,进退自如!反倒是环绕周围的星力避让不跌,使其半点不受掣肘!
许听潮方才修成大(蟹)法,便遇上这等克制之法,怎会是好兆头?
血妖目光在某些人身上飘过,冷笑一声,将果儿托给冯粱赫照料,而后身躯一抖,现了神魔之躯,顷刻长作三千丈高下!他翻手取出一杆色泽黯沉的黑红幡旗,轻轻一抖,便有两道血影自幡中鱼游而出,正是那哼哈老祖与花花儿!
这两头血煞妖乃货真价实的合道境老怪,方才暗中为那金虹叫好之人见得,立时就变了脸色!便是许听潮所炼之法被克制又如何?钧天上院底蕴如此深厚,怎容得半点小觑?这两头血煞妖,随便出来一头,便不是自家门派能够抵挡的!更何况还有冯粱赫与血府老人两名合道境老怪物?
有那深知内情的,目光隐隐瞟向眉目带煞的许恋碟。此女身上,还有一头硕大无朋的黄鸟,尽管受了拘禁,却依旧是正儿八经的合道境老妖!
血妖这般高调行事,震慑心怀不轨之人不过顺带,解除许听潮困厄才是紧要。
“哈!”
一声大喝,两道血影不及凝形,便一个转折,先后投入他身躯之中!
霎时间,血妖修为便从虚境生生涨至合道!三千丈神魔真身气息骇人,好似真个太古神魔重生!冯粱赫以太昊无极钟幻化这方世界支撑不住,只片刻就分崩离析!
元气动荡,虚空破碎!
血妖一伸手,径直破开虚空,手掌在那金虹上方探出,一把抓下!
金虹似乎不欲争斗,哧溜一声便往后收缩!
血妖哪里肯放?手臂无限伸长,尾随抓了过去!几次闪动挪移后,便惊虹捉在手中,一把捏碎!
见得此景,冯粱赫许恋碟等自是松了一口气。血妖却不散去神魔真身,而冯粱赫也未将太昊无极钟召回。此钟被他抛出后,也不知隐到哪处虚空,纵是血府老人这等合道修士,也看不出丝毫端倪。
被那金虹搅扰了一番,许听潮炼法颇受了些影响,但也不甚紧要,此刻有冯粱赫与血妖护持,便将心思收回,把周围紊乱的星力一束束拘来,炼入身旁星辰中。
也不知过去多久,漫天星辰忽然齐齐一闪,而后便即沉寂黯淡,许听潮身旁的星光却陡然璀璨了百倍不止,仿佛这诸天光华都转嫁集于他一身!
却是那周天星辰玄宿大(蟹)法成了!
此时星光虽烈,星力却几乎都在许听潮身旁凝练的星辰之中,是故除了双眼难受,观礼众人都不曾有压迫之感。冯粱赫等也都放下了担心,面露笑容。
正当这时,烁烁星光中忽有金芒隐隐闪动!
“哼!”
冯粱赫面沉似水,戟指往前一点,太昊无极钟自虚空跌落,往许听潮罩去!
血妖嘿然一笑,挥手将都天血灵幡抛出,而后握拳连连击打!血灵幡化作一汪粘稠的暗红血湖,护在许听潮周围,他打出的拳头却似乎绵软无力,只虚空中传来阵阵呼啸与闷响,有三秋金风、如旱地春雷!
出手之人远不止他们两个!
焦璐祭起流风扇,血府老人浑身血光腾腾,其余虚境,更是个使出拿手本事,尽数轰入虚空之中!许恋碟、敖珊敖凤等空自焦急,奈何修为不至,似这等虚空斗法,纵然有心,也插不上手!
星光逐渐收敛,现出一片灿灿金色来。那金色似流光,又似火焰,前赴后继,堪堪将太昊无极钟托住,下方血湖也被炙烤得蒸汽腾腾!许听潮身形隐约可见,看来并无半点匆忙,只周身燃起一层炽白火焰,手中更有一道灰蒙蒙的光芒四下扫荡,每一击都能将身旁金光抹去一片!
见他如此从容,许恋碟敖珊敖凤等方才稍稍放心了些。
尽管有两名合道、数十虚境出手,虚空中那金光却半点不见衰竭。争斗一阵,许听潮周身星光尽敛,只披了一层炽白火焰站在金光之中。到得此时,众人也看得清楚了。
许听潮身上熊熊燃烧的自是他祭炼数百年的太阳真火,而这金光似乎也和太阳真火颇有渊源,轻易就被他以混元同心羊脂玉壶炼化,成了自家真火的补益。
“冯师伯,陶师伯,焦师叔,血府师兄,诸位,此等隐患不除,我寝食难安!左右不过一合道与些许虚境隔空作怪,何不放手让我挪移而去,亲眼看个究竟?”
此言一出,多少人面上变色?尤其许恋碟与敖珊敖凤等几女,个个满脸焦躁,哪知不等她们开口,血妖就收了宝物与神魔真身,嘿嘿笑道:“正该如此!”
“你……”
敖凤大怒,睁大双目瞪视血妖。
冯粱赫却也把黑须一捋,面露笑容,道:“如今你大(蟹)法已成,往来域外只是等闲,去瞧瞧也好。然此事蹊跷,门中也不可无人坐镇,师伯就不与你同去了。”
这老道已是合道圆满,说话分量自是不同,敖凤听闻,尽管心头一样担忧,却也不再说话。其实冯粱赫还有一句话未曾出口,正面相斗,他已不是许听潮对手了,此去也帮不上多少忙。思及此处,敖凤便转过头来,抬眼去看许听潮,见他正与敖珊和许恋碟对视,心中酸意顿时翻起,而后又被焦虑淹没。
许听潮对她微微一笑,而后转开目光,向冯粱赫与陶万淳等一礼,身上星光大作,任凭金光裹挟了自身,投入虚空之中!
“师兄也太过放心了些。”
焦璐目送许听潮身影隐没,方才对冯粱赫如此说道。此话也是许恋碟敖珊敖凤几女的心声,许听潮纵然修成周天星辰玄宿大(蟹)法,却要被那金光克制,如今这般“自投罗网”,何其不智?非只他们,似陶万淳吕乾阳等人,也不无忧虑。
冯粱赫哈哈一笑:“焦师妹忒也小瞧了这凡界第一法门!愚兄料定许小子此去有惊无险!吴家丫头,你说是也不是?”
吴霏虹手托玉盘,盘中根根白玉小柱荧光闪闪,闻言抿嘴一笑:“前辈慧眼!方才侄女为许师兄卜了一卦,也是这般结果。”
她精擅五行术数,也是如此说法,几女方才不再纠缠,反倒是面露感激。此等卜算之法,每次动用都要损耗自身精元,吴霏虹能为许听潮卜算,却是教钧天上院欠下偌大人情。
血妖收起元磁极空梭,冯粱赫等招呼众人前往钧天上院饮宴不提……
许听潮浑身星光缭绕,任凭那金光摄住自身,一路穿越虚空,足足半月,方才脱身而出,来到一处浓雾弥漫的所在。
此地好似那鸿蒙混沌,不辨上下左右,不过却难不倒人。许听潮沟通星辰稍稍测算,便知方位。原来此地竟已是百灵大界边缘,往右下大约三千四百亿里,就是无尽混沌!且此处虽然大雾迷眼,好些地方却都是星力充沛,也不知有何玄妙。
许听潮略略思忖,便将周身星光一收,挥手招来一片云雾,施展牧云遁法,往就近一处星力充足之所赶去。不过须臾,便来到一座虚悬大雾中的百万丈高山前!
把真气渡入双目,视线穿透浓雾,山上诸般景象顿时清晰。红花绿树,清泉幽潭,走兽飞禽,看来也与寻常山脉无有不同,只山顶之上有一九层高坛,坛上插一面十丈大幡,先前感应到的浩瀚星力便存在此幡之中!幡旗下方,一男一女两名面目酷似的虚境妖修正盘膝而坐,两手掐动法诀,往幡中打去。
两人气息十分熟悉,许听潮冷哼一声,跨步挪移,倏忽就来到那高坛之上!
虚空动荡,两名妖修立时觉出不妥,刚要起身,就被两道星光击中,一头栽倒!慌乱中看清来人,皆是面现惊色!
许听潮却不管他们,仰首打量面前幡旗,只片刻,神色就微微一动……
七五一寂寥星辰摇落处,问君何事到天涯(六)
许听潮曾在那藏镜阁中得了太阴太阳两面星辰幡,稍稍观瞧,就看出面前这巨幡的根脚,赫然也是一面!只不过其所主星辰唤作“精吴”,而汇聚星力与太阴星幡接近,同为阴柔。
他目光一转,落在脚下两名被制住的妖修身上,他们方才分明就是在祭炼此幡!
就不知此间人有何来头,竟然懂得祭炼星辰幡这等秘法,却是不可小觑!
许听潮双目五色清光闪闪,眉心祖窍也有神念涌出,四面散去,如此良久,自忖将周围禁制查探得清楚,方才收了神念法术,挥手往高坛打出几道法诀。
这座巨山之上,除了脚下高坛,余处并无什么禁制,而这高坛似乎也是专为祭炼精吴星幡所造,无有囚困、杀伐、迷幻之能,不过许听潮还是按照自家推测,打出法诀,将坛上禁制关闭。
他也是初次见得这等高坛,此前虽将周天星辰玄宿大(蟹)法练得小成,心头有些体悟,但也并不指望能够一时凑效,但此刻来看,似乎有些低估了自家本事。
再仔细检查了一番,许听潮一挥手,五色清光洒到两名瘫倒的妖修身上,撤去口舌禁制。
“大胆蟊贼,竟敢拘束我等,擅动法坛,真当我主金翎杀不得人乎?!”
口舌甫一得了便利,那女子便喝骂出声!男子大急,斥道:“小妹休得胡言,还不住口!”
许听潮神色已冷了几分,淡然道:“我自练法,干尔等何事?妄自搅扰,可知某亦有杀伐手段?”
两妖面色一变,男子忙道:“道友息怒!蔽兄妹身受禁制,囚困于此遭人驱策,实在身不由己!得罪之处,还望道友海涵!”
“哦?”
许听潮面色不变,只道:“此间主人有何根脚,你且说来。”
“这……”男子迟疑片刻,神色就变得决然,“事涉身家性命,在下不敢妄言!”
许听潮面色再冷,男子双目一黯,女子却是焦急不已,嗫嚅不知如何开口。
就不知这兄妹二人被种下了何种禁制,就算知晓许听潮不怀好意,也不肯透露此地主人的分毫讯息。
许听潮观瞧一阵,知晓再是逼迫也不会有结果,便挥手将两人重新禁制,迈步上前,伸手扶住那星幡。
那兄妹二人见得许听潮这般举动,皆是大惊失色!奈何浑身无力,体内真气也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星幡逐渐缩小,化作三尺长短,落到许听潮手中。
精吴星幡到手,许听潮也不管坛上兄妹,脚下云头一起,便往下一处星力充沛处遁去。就方才所见,可知此间主人待下当是甚为刻薄,如今失了星幡,这兄妹二人断然不会有好果子吃。
牧云遁法迅捷无伦,不片刻,许听潮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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