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孩子,你先走一步,父亲很快就来!”缓步靠近公孙莺儿,公孙瓒话里带着哽咽。
“莺儿不想死……莺儿不想死……”瘫坐在地上,与婢女紧紧相拥向后退着,公孙莺儿哭着求道:“父亲……求你别杀莺儿……莺儿会乖……会听话……”
攥了攥剑柄,有一瞬间公孙瓒心软了。
然而想到他死后公孙莺儿凄凉的命运,他的心瞬间又坚硬如铁!
身为父亲,无法保护最疼爱的女儿。
明知她将来的命运极其凄凉,倒不如让她死个痛快。
横下心,公孙瓒跨步上前,挺剑向公孙莺儿刺了过去。
“小姐……”婢女尖叫一声,一把将公孙莺儿搂在怀里,用脊梁替她挡了刺来的长剑。
女儿家的脊梁毕竟不够宽厚。
长剑刺穿了她的后心,扎透她单薄的身躯,戳入了公孙莺儿的胸口。
一剑刺穿了女儿和她的婢女,公孙瓒握着剑柄,迟迟没有将长剑抽出。
紧紧抱着公孙莺儿,婢女美目圆睁,嘴巴微微张着,喉咙里发出了两声垂死的轻响。
“小蝶……”与她相拥,公孙莺儿只觉着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模糊,喃喃念出两个字,向侧旁一歪,与婢女一同倒了下去。
“莫要走脱了公孙瓒!”屋外传来混乱的脚步声和人的喊声。
站在门口的一个亲兵向公孙瓒喊道:“主公快走,袁军来了!”
拔出长剑,公孙瓒转身跑向房门,在几名亲兵的护卫下,朝不远处的望楼跑去。
进入内城,袁旭很快明白为什么此处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
路上每隔不远就躺着一具女子的尸体,路边的房间中更是血迹斑驳、尸体横陈。
公孙瓒心知必死,亲手诛杀了家中所有女眷,甚至连婢女都没放过!
四处都是搜寻公孙瓒的袁军将士。
带着一队火头军,袁旭正走着,突然发现前方不远的一间房舍中跑出了几个人。
其中一人须发灰白,身披铜质铠甲,很像是公孙瓒。
“追!”看到这拨人,袁旭大喊一声,纵步冲了上去。
他看见的,正是亲手杀了女儿的公孙瓒。
袁旭带人追上来,公孙瓒也在亲兵的护送下,加快速度跑向望楼。
“公子!”正快步追赶,他听到侧面传来一声呼喊。
扭头望去,出现在他视线中的是个站在房舍门外的火头军。
“继续追!”向其他人喊了一声,袁旭掉头跑向房舍。
“怎了?”到了门口,他劈头问了唤他的火头军一句。
“方才检视屋内,发现一个女子还有气儿!”抱拳躬身,火头军小声说道:“此女衣着华贵,必非寻常人物!”
跨步进入屋内,袁旭当即发现地上躺着两个女子。
两个女子拥抱在一处躺着,趴在上面的女子穿着婢女衣衫,后心被戳了窟窿,伤口还汩汩的流着鲜血。
被压在下面的女子穿着一身素白罗裙,鲜血将她衣衫洇红了一片。
从娇小的身躯,袁旭能看出她的年岁并不大,顶多不过十二三岁!
东汉末年人口稀少,朝廷为鼓励生养,民间女子十一二岁就会嫁人。
贵胄家的女儿,大多也会在十二三岁出阁,极少有到了十四五岁还没有许配人家的。
从倒在血泊中的女子年纪,袁旭还真看不出她究竟是公孙瓒的女儿还是儿媳!
陪他进屋的火头军低声说道:“听闻公孙瓒老来得女,此女应是……”
止住火头军,袁旭蹲到公孙莺儿身前,探了探她鼻息。
白玉雕琢般的小鼻头儿贴着手指,他能感觉到一丝微弱的温润。
“还有气!”抬头看向火头军,袁旭说道:“将尸体搬开,某先为她止血!”
火头军上前帮着他一同掰开婢女抱着公孙莺儿的手臂。
人死之后,身体机能迅速衰退,肌肉也会很快僵硬。
虽然这个过程不算短暂,僵硬程度却足以让人使足力气也难以掰开。
和火头军一道,费了好大的力气,袁旭才把婢女的尸体从公孙莺儿身上挪开。
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珠,他低头检视起公孙莺儿的伤口。
只是看了一眼她胸口的剑伤,袁旭就倒抽了一口凉气。
伤口所在的部位,离心口只差不足两寸,如果不是侍女抱住了公孙莺儿使她的身体偏离了一些,公孙瓒这一剑,真是会取了她的性命。
扁平的伤口还在汩汩流淌鲜血,不暇多想,袁旭撕开了她的衣领。
雪白肌肤衬托下,如同小嘴般的伤口尤其触目惊心。
“取些水来!”皱着眉头,袁旭向一旁的火头军吩咐了一句。
兵士转身取水去了,他则从婢女尸体的衣服上撕下一根两寸多宽的布条。
第16章 公孙瓒自焚
替公孙莺儿清洗了伤口,袁旭小心翼翼的为她包扎。
昏迷中的她感觉到有人触碰,想要睁开眼睛,眼皮却沉重的像是灌满了铅,只是发出嘤咛一声细不可闻的呻吟。
包扎妥当,袁旭抱起她走向门口。
“公子……”屋内的火头军提醒道:“此女终究是公孙家的人,如此抱着……”
袁旭想了一下,回头对火头军说道:“你去寻件小些的衣甲来!”
“公子是要……”
“将她交给兄长必遭凌辱。即便是公孙家女子,某也于心不忍!”
看着昏迷中的公孙莺儿,袁旭说道:“某亲自照料她,救得一命也是积些阴德!”
经历了许多事情,火头军对袁旭由衷的钦服。
虽觉着有些不妥,还是应声离开了房间。
有能耐逆转战局暗中促使袁军反败为胜,公子必定非同常人!
他要做的事,当然有他的道理!
没过多久,火头军捧着一件破败的衣甲折了回来。
衣甲残破,上面还沾染着不少血渍,明显是从尸体上剥下来的。
“我等之中没有这样娇小之人!”捧着衣甲,火头军面带愧色说道:“又不敢向人讨要,只得寻了具尸体……”
“挺好!”打断了他,袁旭接过衣甲说道:“越是残破的衣甲越是好用!”
“你在外面守着!”吩咐了一句,他捧着衣甲进了屋。
立于门外,火头军紧攥兵刃,警觉的观望着四周。
稍远处一群袁军正飞快跑过,其中有人发现了他,因他也穿着袁军衣甲,只是瞟了一眼,并没加以理会。
关上房门,袁旭把衣甲放在公孙莺儿身旁,低头看着她,也是有些迟疑。
替她包扎伤口,只需要撕开一些衣衫,然而帮她更衣,却是另一种光景!
东汉末年,还没像他来到这个时代之前那样穿戴讲究。
无论男女,根本没有所谓的内衣。
即使是冬季,里面打底的衣服也很宽大,若要更衣,肯定得全部脱光才行!
他尤其受不了的就是裤子。
倒是也有裤管,然而根本没裆,只是简单的将两只布筒子罩在腿上了事!
躺在面前的要是个男人,袁旭根本不会有半点迟疑,早就动了手。
可偏偏紧闭眼睛的是个才十一二岁的少女。
小小的身板儿还没长成,少女应有的特征也只是略微显现而已。
不过是个小女孩罢了,就当爱心叔叔做好事了!
找了个理由宽慰着自己,可他还是觉得哪里不对。
他也不过十五六岁,比少女大不了多少,而且这个年纪的女子,多半是能嫁人了!
好像理由又有点说不过去。
“公子快些,长公子入内城了!”正迟疑着,门外传来火头军的提醒。
不管了!
把心一横,袁旭扯住了公孙莺儿的领口。
正要撕开衣服的刹那,他再度迟疑了!
他不是道貌岸然的所谓君子,当然更不是趁人之危的小人!
趁着她昏迷,替她更换衣衫,等她醒来该如何交代?
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另一个想法立刻说服了他!
躺在面前的女子毕竟是公孙家的人,如果被袁谭等人见着,她将要面对的绝不只是被扒掉衣服那么简单!
找到了说服自己的理由,他再没迟疑,飞快的剥掉了公孙莺儿的衣衫。
替她换上袁军衣甲,袁旭深深的呼了口气。
公孙莺儿的身体,他是一览无余看了个通透。
就连哪里有个黑痣也没遗漏!
小丫头还在昏迷,真不知道她醒来之后发现衣服被人换了,会有怎样的反应!
抱起公孙莺儿到了门口,袁旭小声对守在屋外的火头军说道:“带她回去先安顿下来。若有人问起,就说是受伤的兄弟,晚间再将她送到某房中!”
“诺!”应了一声,火头军背起公孙莺儿快步离去。
站在门口,目送火头军背影远去,直到他们消失在视线中,袁旭才快步离开。
离此处不远,聚集了许多袁军将士。
将士们抬着头,仰望望楼顶端。
站在人群最后面,袁旭也看向楼顶。
高高的望楼上,一条身影立于边缘。
他手持火把仰望苍天,风儿从他身边掠过,撩起灰白的头发和衣衫的边角,即便是站在望楼下的袁旭,也能感觉到他散发出的无尽落寞和沧桑。
“公孙瓒,汝已兵败,某父念与尔同泽多年不忍加害,只须向我等投降,便可饶你性命!”
人群中传来了袁谭的喊声。
望着楼顶的公孙瓒,袁旭摇了摇头。
杀光家中女眷,公孙瓒早做了必死的打算!
更何况和袁绍争斗多年,早年又杀死了刘虞,无论于公于私,袁绍也是不可能让他好过!
活着还不如死了干脆!
公孙瓒并不是个蠢人,袁谭说的这些,对他根本没有半点说服力!
罡风阵阵,望楼顶上的公孙瓒伫立良久,低头看向下面黑压压的袁军。
和袁绍争斗多年,彼此也是有些胜负。
然而一念之差,却铸就了如今的败局!
脑海中浮现出少年时出官入仕,浮现出当年同北方胡人厮杀的铁马金戈,浮现出公孙莺儿祈求他饶命的泪眼婆娑……
两行老泪顺着脸颊滚落,他慢慢放下擎在手中的火把,点燃了身旁的一堆柴禾。
火光蹿腾越烧越旺!
从楼下望去,公孙瓒的身影渐渐朦胧于火焰之中。
“冲上去,把他救下来!”公孙瓒点火自焚,袁谭兄弟大吃一惊,最沉稳的袁熙也是没能稳住,催促将士冲向望楼。
数名袁军用肩膀猛撞楼下木门,然而门后不晓得用什么东西抵住。
健硕的身躯撞到门板上,除了发出声声闷响,根本没能撼动木门半分!
楼顶的火焰越蹿越高,袁谭摆了摆手让撞门的将士停了下来。
烈火熊熊,就算把门撞开,也不可能救下公孙瓒!
“呸!”袁尚啐了口唾沫骂了句:“老匹夫,倒是让他死的便宜了!”
袁谭和袁熙仰望楼顶大火,过了好一会,袁谭才向身后将士吩咐道:“救火!大将军入城须住在此处,莫要全都烧了!”
第17章 若无心机岂非任人鱼肉
公孙瓒自焚,易京内城大火足足燃烧数个时辰才被扑灭。
望楼附近建筑焚烧殆尽,放眼望去一片焦土。
黢黑的废墟上还冒着缕缕青烟……
站在焦土前,袁旭脸上一片凝重。
来到易京一个多月,袁军也时常会对城池发起进攻。
然而每次进攻都是浅尝则止,双方厮杀并不惨烈!
袁旭只是个火头军头领,并没有机会参与到以往的战斗中!
攻破易京他也只是在暗中起了关键作用,虽然在战斗中起的作用毋庸置疑,论功行赏时却并不会得到半点功劳!
数万公孙军沦为袁军俘虏,无数将士战死沙场,说起来竟是他一手促成!
一将功成万骨枯!
只为博得袁谭信任,竟然付出了如此惨重的代价……
与此同时,内城的一条街道上。
辛毗和管统并肩走着,他们身后只跟了数名随行卫士。
管统与辛毗私交甚好,他已将破城时袁旭让出功劳的事告知辛毗。
“管将军是说……”微微蹙眉,辛毗是一脸犹疑。
“袁公生养数子,均有英雄之相!”自以为明白了辛毗的意思,管统若有所思地说道:“末将过往确是未以为显歆公子如何了得……”
“了得,当然了得!”打断了管统,辛毗微微一笑说道:“有个人情,不知将军愿做还是不愿做”
“甚么人情?”管统一脸茫然。
“显歆公子乃是庶子,并不被袁公看重!”负着双手,辛毗一边走一边说道:“可他必定有成就大事之心,否则也不会做出这许多!”
“若有此心,又怎会让出功劳?”辛毗所说让管统有些茫然。
“显歆公子话已说明,倘若他居了功劳,长公子又当如何?”轻轻拍了下管统的手臂,辛毗说道:“将军莫要忘记,眼下他可是要仰仗长公子!”
管统顿时恍然。
他本还为袁旭报打不平,辛毗如此分析,倒让他觉着袁旭心机极深。
有种被人利用了的感觉,他顿觉不爽!
“将军可是觉着被人利用心中不快?”见管统蹙起眉头,辛毗问了一句。
脸色很是难看的点了点头,管统并没吭声。
“欲成大事者,若无心机,在这乱世之中岂非任人鱼肉?”淡然一笑,辛毗说道:“纵观袁公之子,长公子多有英豪之气,心机却是不深;二公子少言寡语,某也琢磨不透;至于三公子……”
提到袁尚,辛毗没再说下去,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辛公之意……?”
“显歆公子可交!”
给了管统确定的答案,辛毗说道:“行事虽说心机所致,却可做到有功不居,假以时日必成大事!将军与他相近,日后必有好处!”
“闻辛公一席话,末将豁然开朗!”抱拳朝辛毗拱了拱,管统先是谢了一句说道:“长公子那里,末将自会去说!”
辛毗面带浅笑没再说话。
此时他只有一种感觉——在袁绍的诸多儿子中,袁旭或许才是真正能够成就一场大业的人才!
追随袁绍多年,袁家这个庶子还从没进过他的视线。
经过易京一战却是锋芒毕露。
他不免为自己感到悲哀!
如此人物,以往竟是被他给疏漏了……
袁军攻破内城,公孙瓒自焚,将士们寻了许久,找到的不过是一具烧焦了的尸体!
亲率大军拦截张燕、公孙续,袁绍尚未抵达,袁谭兄弟仨人也是各自忙着整备兵马,等候袁绍来到。
内城东侧,袁熙临时居所!
坐于屋内,袁熙右手握拳,拳眼抵着下嘴唇,眉宇间露出一片沉思。
房间里除了他,还有个身披重甲的青年将军。
青年将军不过二十出头,年岁与袁熙相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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