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童振竟敢如此。”回到茅舍,环顾屋内摆设,姜俊说道:“某只知他行事不择手段,没想到竟会向绣娘下手!”
“公子拨了些铜钱。”马飞说道:“令我等为绣娘立块碑。”
姜俊问道:“我等离开徐州之日,将军恰在公子身旁,某不曾见公子拨发铜钱……”
“擒获阁下之前,公子已知会有今日。头天晚上,便已将铜钱拨发。”
姜俊愕然。
他被擒获之前,袁旭就料到会有今日。
与袁旭为敌,果真是不智之举!
幸而只是误会,否则他连如何死去也是不知!
“去集市请最好的石匠,为绣娘立碑。”马飞向一名夜刺吩咐。
夜刺应声离去。
姜俊并未阻止。
虽是急于报仇,也不在乎多耽搁两日。
绣娘跟着他吃了不少的苦,死后他也无力为其立碑。
袁旭既肯资助,只须将这份情义放在心上,若可活着离开许都,日后找寻时机报答便是。
立碑并非易事。
石匠找到,还须购置石材。
粗坯石材须打磨、雕刻。
一块墓碑,少说也须七八日才可制成。
聚凤岛虽在徐州最南边,进入秋季,却比其他地方更清冷一些。
秋季的夜空格外清澈。
没有月儿的晚上,漫天星斗眨巴着眼睛,附近的江湾在星空下泛着粼粼白光。
姜俊坐在江湾前,出神的望着远方。
除了水面粼粼的白光,放眼望去尽是一片黑暗。
身后传来脚步声,姜俊并没回头:“马将军,已是深夜,因何尚未安睡?”
“阁下只听脚步便知是某。”走到他身旁,马飞坐下说道:“是如何做到的?”
“脚步与说话别无二致。”姜俊说道:“每个人都有不同,只须用心分辨,便可得知。”
望着漫天星斗,马飞说道:“习得这身本事也是不差。”
面无表情的望着江湾,姜俊没再言语。
“阁下因何不回屋歇息?”马飞问道。
“某与绣娘住了两年,回到屋内便想起她的一颦一笑。”姜俊说道:“坐在此处,方可寻得片刻安宁。”
“马将军与流苏如何相识?”姜俊突然向马飞问道。
“公孙莺儿打算刺杀我家公子,流苏与她一道,算是不打不相识。”
“流苏尚在襁褓之时便被师尊收养。”姜俊说道:“与其说她是师尊的徒弟,倒不如说是女儿。有着师尊宠爱,她自幼便是骄横跋扈,马将军与她成亲,只怕日后少不得吃些苦楚!”
“已是吃了不少!”马飞微微一笑,望着夜空说道:“流苏比某小了近十岁。某也不知她因何肯嫁,某唯一清楚的是,她虽爱胡闹却绝非骄横。与她越是相熟,她越是闹的欢腾。外人面前,她并非如此。”
“女子无数,流苏却只有一个。”姜俊说道:“纵使美人如云,又有几个绣娘?”
“风影曾在屋内找到两件衣衫,尽是补丁摞着补丁。”马飞说道:“绣娘泉下有知,深悉阁下用情至深,定是觉着不枉!”
“亏欠!马将军可否知晓何为亏欠?”姜俊突然问道。
眼圈泛红,姜俊说道:“某只想着逃避乱世,在此处与绣娘厮守终生!她腹中有了孩儿,某尚未尽心照应,便是阴阳相隔……”
说话时,豆大的泪珠顺着姜俊脸颊滚落。
马飞并未开口相劝。
他深知此时无论说什么,都是那么的苍白。
眼窝泛着泪光,凝望黢黑的江面,姜俊喉结动了动,哽咽着没能说出话来。
拍了拍他的肩膀,马飞起身说道:“男儿丈夫,悲痛之时何妨痛哭!”
痛哭二字,使得将军再难自抑。
捂住脸庞,他放声嚎啕了起来。
第655章 准备充分再下手
姜俊坐在江湾前放声痛哭。
马飞起身走开。
数名夜刺听见哭声,纷纷前来查看,被马飞半道截住。
“将军,他哭个甚?”一个夜刺小声说道:“半夜三更,怪吓人的。”
“让他哭吧。”马飞说道:“憋了许多日子,哭出来或许会好些。”
几名夜刺没再言语,随着马飞回到茅舍。
坐在江岸边,姜俊嚎啕了大半夜。
直到下半夜,他才止住哭嚎安静了下来。
茅舍中,一个夜刺翻了个身,小声嘀咕道:“真能嚎,整哭了一夜。倘若天天如此,我等哪受得住?”
“他不会!”黑暗中传来马飞的声音:“过了今日,只怕求他嚎啕,也不可得。”
被姜俊哭嚎声吵的半宿没睡,夜刺都不太相信马飞所说。
好在姜俊已是不再哭喊,黎明来到之前,众人终于睡熟。
马飞等人在聚凤岛逗留七八日,绣娘的墓碑终于刻好。
为绣娘立了碑,众人赶往许都。
聚凤岛前往许都,路途比徐州远了不少。
众人快马加鞭,走了三四日来到许都地界。
扮作来到许都的游侠,马飞等人把姜俊簇拥在中间以免撞见童振。
许都,马飞曾经来过。
城内街道,他多少有些印象。
选择人少的路径寻了家馆舍,马飞等人安顿下来。
姜俊与马飞同一房间,二十名夜刺分别安顿在四间房内。
进入客房,姜俊想马飞问道:“马将军,可须派人出外查探?”
“查探什么?”马飞问道。
“童振可有来到许都,莫非不去查探?”
“我等乃是夜刺,查探之事自有风影为之。”马飞说道:“阁下放宽心,不过今晚,必有音讯!”
刺杀袁旭时吃过大亏,姜俊当然不会怀疑马飞所言。
到了晚间,二人吃过饭并未睡下,等待着风影传回消息。
房门轻轻叩响,马飞与姜俊相互看了一眼。
“入内说话。”压低声音,马飞向门外吩咐。
门被人轻轻推开,一条人影闪了进来。
将房门关上,那人向马飞、姜俊行礼说道:“启禀马将军,童振早几日便已来到许都。”
“如今何在?”马飞问道。
“在郭嘉府上。”前来禀报的风影说道:“因未能刺杀公子,郭嘉并未将他引荐于曹操,只是许了校尉之职。”
“校尉?”姜俊冷冷说道:“许个校尉,应是郭嘉念在同为鬼谷门生……”
“再去探查。”马飞向风影吩咐:“将童振所在画成图样交于我等。”
“将军放心!”风影告退。
马飞向姜俊问道:“久闻鬼谷术宗、剑宗,不知有何不同?”
“剑宗、术宗本自同根。”姜俊说道:“秦一统天下,始皇帝焚书坑儒,为免鬼谷遭人击破,当代宗师将门人分为两支。一支留守扬州鬼谷山,另一支则是北上,经冀州进入北地,于彼处开宗立派。留于鬼谷山者,以谋略、机巧之术为授业根本成为术宗。北上者,则习练搏击之术,成为剑宗。”
鬼谷向来隐秘,门人出山,虽可告知他人师承鬼谷,却不能说出鬼谷山所在。
姜俊并非术宗出身,只知术宗鬼谷山在扬州刺史部境内。
至于剑宗鬼谷山所在,他决然不会多提半个字!
“马将军!”姜俊问道:“我等何时击杀童振?”
“风影先去探查,待到摸清头绪再动手不迟。”马飞说道:“此处乃是许都,防备森严!童振虽在郭嘉府中,贸然行事我等也将折于其中。”
姜俊等人入了许都。
远在北方的鬼谷山。
正堂端坐着一位灰袍老者。
老者须发皆白,脸上却只现出几道细细的皱纹。
在老者对面,立着个大约二十七八岁的青年。
青年身穿锦缎蓝袍,身后背着把长剑,神态异常恭谨。
“凌风。”老者说道:“莺儿、流苏下山已有许久,两个丫头不知会惹出多少事端。乱世纷起,身为女儿家四处乱跑,虽有武艺却难免着了恶人道儿。你去将她们带回鬼谷山。”
“师尊放心!”凌风应了。
“还有一事。”老者说道:“姜俊两年前避世隐居,据说娶了个世俗女子。童振为借其之力,竟将女子杀死。此事你如何看待?”
“师尊垂询,徒儿不敢不答。”凌风说道:“童振向来为人阴狠,少有侠义之风,徒儿早有教训之心,只因从未戕害同门,才屡次放过……”
“清理门户!”老者打断凌风:“我等剑宗与术宗不同。术宗所学乃运筹帷幄之能,若非沙场征伐,难辨高低。剑宗所学,乃行侠之事,同门若是相残,早晚为人所破。”
“师尊是要……”凌风一愣。
“行罪不可赦之事,理当承担罪责。姜俊性情温良,极少与人争斗。避开世俗争斗,正是应了他的脾性。虽已离开此处,他毕竟还是剑宗弟子。”老者说道:“你去吧!”
“诺!”凌风应了,退出前堂。
鬼谷剑宗宗师派遣凌风下山,姜俊、马飞已从蛰伏在许都的风影手中得到了地图。
无论徐州还是许都,入夜之后都是一片宁静。
除了巡夜曹军整齐的脚步声,许都城内的街道上,甚至连犬吠也听不到一声。
十多条黑影出现在街道尽头。
借着夜色下巷道的掩护,他们一路躲避着巡夜曹军,赶往郭嘉住处。
进城之时,马飞选择的馆舍距郭嘉宅院也不是很远。
不过片刻,十多人来到院墙外。
身穿夜行衣,来到郭嘉住宅外的,正是马飞等人。
姜俊与马飞对了个眼神,纵身蹿向墙头。
墙头并不是很高,他们甚至没借助绳索。
十多人进入院中,蹲伏在墙角的暗影下。
众人都在身旁,马飞做了个行动的手势。
出发之前,他已告知夜刺。
身在许都,行事必须隐秘。
一旦有人发现,当即诛杀不留活口!
郭嘉不过是个谋士。
府上虽有卫士却是不多。
大多卫士都已入睡,只余下几个值夜的还在院中走动。
死盯着值夜卫士,发觉有间隙可循,马飞当即示意夜刺动手!
第656章 得雪深仇
郭嘉宅院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
庭院中,横七竖八的躺着几具尸体。
夜刺秉持马飞不留活口的命令,悄无声息的摸掉了值守卫士。
睡在屋内的卫士、仆从、婢女,也都无一存活。
熟睡中的郭嘉,甚至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就被两名夜刺按住。
嘴里塞着麻布,他被五花大绑推出卧房。
叉腰站在郭嘉面前,马飞问道:“汝乃何人?”
瞪了他一眼,郭嘉把脸偏向一旁。
“某可允你说话,若敢喊叫,只是一剑。”马飞小声说了一句,随后向一名夜刺使了个眼色。
“你等何人?”塞在口中的麻布被取下,郭嘉问道。
“某乃夜刺统领马飞。”
“听闻袁显歆麾下夜刺了得,栽在你等手中,也是不枉。”郭嘉说道:“某乃曹公麾下军师祭酒郭嘉。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可有伤及郭公家眷?”马飞并未理会,反倒是向夜刺问道。
“仆从、婢女悉数诛杀,郭公家眷倒是无恙。”一个夜刺说道:“被我等捆了关进柴房。”
“我等不欲得罪郭公。”马飞拱手说道:“只是须郭公暂且委屈,待我等办了要事自当离去。”
郭嘉没有言语。
夜刺下手干净利落,卫士一个不留!
没了卫士,郭嘉才不会蠢到与马飞等人犯横!
因一时不忍而丢了性命,并非郭嘉所愿。
马飞等人控制了郭嘉极其家眷,宅子里的卫士和仆从也都遭到诛杀,姜俊独自一人前往童振住处。
风影画的地图再明白不过。
童振住处离郭嘉居室并非很远。
来到屋外,姜俊语调低沉地说道:“三师弟,许多日子不见,不觉应与某说些什么?”
“二师兄竟是没死。”打开房门,童振走了出来。
“某若死了,岂非遂了师弟心愿?”姜俊冷冰冰地说道:“绣娘大仇未报,某怎肯就死?”
“不过一女子而已!”童振满不在乎地说道:“师兄若肯与某一道投效曹公,十个百个女子也是当有。”
反手按着身后长剑的剑柄,姜俊面无表情目光却流露出浓烈的杀意。
“师兄试想,每日晚上都有不同女子侍寝,将是何等痛快?”童振说道:“我等习练武艺为甚?还不是为了富贵?为了女子?”
“万千女子,怎及得绣娘一人?”
“她已经死了!”姜俊咬牙说道:“莫非为一女子,师兄欲残害同门?”
“自你杀绣娘之日,你我师兄弟情义已是断绝。”姜俊说道:“今日唯有两条路可走。”
“敢问哪两条?”看出姜俊不打算饶过,童振语气冷了下来。
“你死!或者某死!”姜俊抽出长剑指向童振。
“二师兄果真以为某怕了你?”童振冷冷说道:“两年不曾拔剑,只怕技艺也是生疏了!”
姜俊正要说话,童振突然喊了一声:“曹公!”
赶忙回头,姜俊却什么也没看见。
心头一惊,他已感觉到一股剑锋刮向颈子。
童振显然打算一招将其致命,长剑所取之处正是姜俊的脖子!
锋利的剑刃即将削中咽喉,姜俊一个下腰堪堪避开。
闪避的同时,他手中长剑向上一撩……
迫不得已,童振只得收招回防。
俩人剑来剑往,互不相让。
高手过招,兵刃极少相触。
闪转腾挪,一时间厮杀的是令人眼花缭乱。
杀了约有百余招,只听童振一声闷哼向后趔趄了几步。
捂着肩头,他咬牙瞪着姜俊。
“两年剑未出鞘,只因没有出鞘的理由!”提剑指向童振,姜俊冷冷说道:“某将以你之血,为剑解封!”
“二师兄,你果真要残害同门?”捂着流血的伤口,童振说道:“剑宗并非术宗,同门相残,你知将会面临什么!”
“某活着,不过等死而已!”姜俊说道:“有何可惧?”
“那你为何不去死?”童振咬牙切齿的咆哮着。
“因为你还没有死!”
纵步上前,姜俊手腕一翻,一道银光刺向童振面门。
连忙闪避,在长剑刺中脸庞之前,童振闪到一旁。
他正庆幸没被剑锋刺中,颈子却陡然一疼。
锋利的剑刃从他脖子削了过去。
咽喉飚溅着鲜血,童振双目圆睁,两腿一屈跪了下去。
姜俊走到他身后,在他倒下之前一把揪住他的发髻。
长剑搁在他的脖子上,姜俊用力一剌。
锋利的长剑轻松切断颈骨,童振的人头被他提在了手中。
仰望夜空中的星斗,姜俊面无表情。
当日在江湾边,他放声嚎啕了一场。
自那以后,他便再没为绣娘母子流过半颗眼泪……
人,终有一死!
绣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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