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不得!使不得!”他赶忙说道:“将军跪我,真真是折煞了我……”
“让他跪!”袁旭说道:“身为将军,若是这点气量也无,若是连跪拜战死英灵的气度也无,如何领军厮杀?如何纵马挥戈?”
“点齐人手,随某前往东海,祭拜战死英灵!”松开朱煜双手,袁旭说道:“太史子孝,亲自为英灵吹号!”
袁旭传令,马飞当即着手安排。
当日晚间,众人尚未出发。
朱煜屋内,英姑与他相向端坐。
“将军寻到大军,奴家也该回到村中。”英姑低头说道:“只盼将军莫要过于悲伤,当日之事……”
欠身握住英姑双手,朱煜说道:“可否莫要回返?”
脸颊通红,英姑并未抽回手,却流露出村姑特有的娇羞。
“留在我身边,我定不教英姑吃苦受累!”朱煜说道:“这些日子,每每想到兄弟们,我便是心如刀割。若非你在身旁,真不知如何才好……”
抿着嘴唇,英姑脸颊通红并未应声。
“答应我,不要走!”朱煜说道:“你要什么我都给。只要你要,只要我有……”
“将军顶天立地,奴家信得。”低垂着头,英姑轻声应了。
一把将她搂进怀中,朱煜再没言语,缓缓闭上眼睛,两行清泪已是顺着脸颊滚落。
与他住处不远,太史恭和高览坐在屋内。
俩人面前的矮桌上摆着几坛酒,太史恭也不说话,只是闷头倒酒。
一口一碗喝下去,酒水烧的他心内发烫。
可他还在喝着。
“够了!”一把抢过他的碗,高览说道:“子孝如此,让人如何放心?”
“某无义无德,公子也是失望……”有了七八分醉意,太史恭说道:“高将军莫要理会,让某喝个痛快!”
“真能喝个痛快,某陪你喝!”高览说道:“公子今日发怒,子孝莫非不知因何?”
“一百多个将士!一百多个兄弟!”太史恭苦笑着说道:“某将他们留在山岗,竟是没想过让他们下来……”
“征伐沙场,哪有不死人?”高览说道:“子孝即便悔断了肠子,死去的将士可能活着回返?”
“某应亲自吹响号角,为他们招魂……”
“子孝可是觉着公子此事不公?”
“公子怎会不公?”太史恭说道:“是某行径失当……”
“说出这等话来,心中已是有了憋屈。”高览说道:“子孝身为将军,领兵征战重在一个信字!失信于兵,日后如何统御大军?公子要你如此,无非为你挽回名誉,子孝当真糊涂!”
被高览说的一愣,太史恭醉眼迷离地问道:“高将军之意,公子对某并未失望?”
“若真失望,公子怎会如此安排?”高览叹道:“子孝允将士们吹响号角,大军已撤,号角却是迟迟未响。百余将士死于号角,在军中散播开来,何人还敢追随子孝上阵厮杀?”
高览常年为将,许多事情看的当然比太史恭通透。
愕然良久,太史恭猛的拍了下脑门:“若非高将军点拨,某险些误了大事!”
“明日一早子孝将随公子前往东海。”高览说道:“酒是不可饮了,好生睡吧!”
交代了太史恭几句,高览退出房间。
卫士将房门掩上,他则回头看了一眼。
轻声叹息,高览摇头离去。
坐在屋内,太史恭迟迟没有去睡。
高览虽是告知袁旭并未真心怪罪,想到将朱煜等人留在山岗,他心中还是涌动着愧疚!
号角!
将士们永远不可能活着听到的号角!
徐州官府,袁旭住处。
田丰还在苦苦相劝:“此事乃因子孝而起,公子无须前往。”
“话已出口,怎能不往?”袁旭叹道:“百余勇士,竟阻截三万曹军,某若不往,将士们如何看待?”
“田公!”袁旭对田丰说道:“跟随朱煜来到徐州的英姑,眉眼间对他颇有情义,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连年征伐,各地都是男少女多。”田丰说道:“将他许于朱煜也是情理之中。”
袁旭点了点头:“朱煜在蓬莱应是已有家室,此事某当为他做主。还有英姑与其村人救下朱煜一事,田公须安排人手特意前往道谢,让徐州百姓晓得,但凡帮过蓬莱将士者,某当有厚谢。”
“也有百姓趁乱抢劫落单将士。”田丰说道:“芸芸众生,果真是相差颇巨……”
“抢劫将士者,一旦核实杀无赦!”袁旭说道:“无令不行无法不治,良善须抚刁横须杀!田公应有分辨!”
第540章 逝者如斯其威不灭
袁旭赶往东海,亲自拜祭当日战死的百名天海营将士。
随行者除了数百名天海营,还有马飞亲自带领的数十夜刺。
太史恭与朱煜一左一右策马走在他身旁。
地位卑微,虽已是校尉,走在袁旭身旁,朱煜还是满心不安。
毕竟在他身后,还走着几员蓬莱猛将!
“公子,前方不远便是!”望见前方出现一片焦黑的山头,朱煜抬手一指:“当日曹军势大难以抵敌,我便下令放火烧山!”
袁旭没有吭声,脸色也是不好。
远远望去,整座山头已烧成焦土。
若非当日朱煜在厮杀中下了山岗,一旦陷身火海他也难逃一死!
距满目焦炭的山岗越来越近,袁旭好似还能闻到烈火烧焦林木的糊味。
到了山脚,他抬手止住队伍。
翻身下马,袁旭对众人说道:“英灵在上,我等骑马上山是为不敬。众人随某步行!”
袁旭下了马,众人哪还敢逗留在马背?
行走在上山的路上,众人只觉着脚下一片绵软。
厚厚的炭灰像是铺在山岗上的毯子,走在其上脚板很是舒服,鞋子却被染成了一片黢黑。
“朱校尉,你等当时身在何处?”到了半山腰,袁旭向朱煜问道。
环顾四周,辨别了一下方向,朱煜朝前一指:“就在前方不远!”
“头前引路!”袁旭吩咐道。
朱煜在前面引路,由于树木尽被烧成焦炭,当日的山林已成了光秃秃的荒岗,寻找阻击曹军的地方并非易事。
正走着,朱煜突然朝前一指,高声喊道:“公子,就是那里!我记得那块巨石!”
顺他指的方向望去,袁旭果然看见了一块焦黑的大石头。
石头半截插在泥土中,还有半截像是一只朝山下张开的手。
跑到巨石旁,朱煜抚摸着石头说道:“曹军自山下仰攻,我等守卫之处正是这块石头背后。”
到了石头前,袁旭向山下眺望。
石头指向南方,曹军当日迎击蓬莱军,正是自南而北。
“公子!”马飞凑了上来:“可要把将士们尸骨起出?”
“都已烧成焦炭,即便起出,又怎能分辨哪是敌军哪是我军?”袁旭说道:“逝者已去,让他们安安静静的躺在此处,我等莫要叨扰。”
马飞应声退下。
仰望山顶,袁旭喊道:“将石碑运来!”
随行的马车上驮着石碑,早已运到山下。
山岗虽被烧的光秃秃一片,路径却依旧难行。
十数名天海营兵士将碑绑在木板上,连推带拉运上了半山腰。
待到石碑送至,袁旭说道:“立起来!”
当即便有人上前挖坑,待到立碑的坑挖妥,书名天海营兵士将它立在山腰。
袁旭看着石碑,只见碑上刻着一行小篆字——蓬莱百烈在此抗击三万曹军!
“上酒!”袁旭喊道。
两个蓬莱兵士捧着陶碗、酒坛跑了过来。
先为袁旭斟了酒,他二人随后又给前来祭拜的将军与朱煜都斟了满满一碗。
“敬战死于此的猛士!”捧着酒碗,袁旭喊道:“逝者如斯,其威不灭,英魂永在,皇天荡荡!壮哉,我蓬莱将士!”
袁旭将碗中酒倒在满是焦炭的地上。
随他一同来此的众人,纷纷把酒洒向脚下。
“诸公为蓬莱血洒于此。”端着酒碗,袁旭说道:“某敬诸公!”
仰起脖子,袁旭一口把酒喝了个精光。
众人紧接着喝干了碗中酒。
唯独朱煜没有酒喝掉,站在山岗上,他早已满面泪痕。
双腿一屈跪了下去,他扯着嗓门喊道:“兄弟们!睁开眼看看吧!公子亲自送你等来了!”
酒碗落地,朱煜顾不得遍地都是焦炭,跪伏在地失声痛哭!
哭声悲戚,闻着无不抹泪。
“子孝!”袁旭说道:“吹响号角!告知将士们,他们可撤下山岗!”
喊到最后,袁旭的声音也是带着哽咽。
没有来到此处,他只知那场厮杀惨烈。
站在山岗上,犹如亲眼见证了那场在烈火中展开的拼死搏杀。
将士们垂死前的一击,将曹军阻截在此整夜,为大军转移赢得时间。
若无东海援军及时赶到,广陵、徐州两地驰援兵马或遭曹军拦截!
下邳一旦失守,后果不堪设想!
太史恭从一旁兵士手中接过号角,跨步上前。
吹响号角之前,他高声喊道:“将士们!你等阻截曹军,为我军立下不世功勋。某下令,即刻撤离山岗!”
喊声已毕,他吹响了手中的号角。
太史恭毕竟不是号手,他吹的号角声,只是“呜呜”的地鸣。
群山回响号角悠悠,好似在向人们阐述着当日那场惨烈的厮杀。
焦黑的泥土已经冷却,熊熊的烈焰已经熄灭,镇守山岗的百名天海营将士,早已与群山化为一体。
环顾群山,袁旭紧紧攥着拳头。
自打击破易京,到如今已是过去三四年。
战乱依旧,再精锐的将士,只要战争不止,终有一日将会埋骨荒野!
不欲厮杀,却不得不杀!
不欲征伐,却不得止歇!
站在焦黑的山岗上,袁旭瞬间有种无力感!
命运把他丢到了汉末,给了他一个极其尴尬的身份。
他曾想过利用对历史的熟悉扭转乾坤!
偏偏无论如何,也逆转不了大势的走向!
官渡!
袁家占尽先机,他本有机会一举破敌,却因袁绍的刚愎自用和袁家内耗,眼睁睁看着良机失之交臂!
仓亭!
彼战或许将有逆转乾坤之效,偏偏命运和他开了个极大的玩笑!
袁家没落!
袁谭、袁尚还在河北争的不亦乐乎,而他却已感受到了来自许都的危机!
曹操身边有个曹铄,他虽是去了匈奴,早晚还要回来!
同样熟知历史的俩人,一旦在沙场上相遇,他又有几成胜算?
埋骨荒野的将士,不过是蓬莱陷入乱世征伐的起始!
将来,还会有许多人战死沙场。
蓬莱还将有无数的孤儿寡母!
造成这一切的元凶虽不是他,他却是把将士们绑上战车的刽子手!
“公子!”袁旭还在发呆,马飞凑到他身旁:“山上风冷,还是早些回去吧。”
第541章 曹操兴学
袁旭坐稳徐州,回到许都的曹操整日如坐针毡。
将幕僚召集至议事厅。
曹操向众人问道:“我军撤兵已有多日,袁显歆因何迟迟不肯发兵?”
“袁显歆不肯发兵,曹公却是不安。”郭嘉笑道:“徐州连年战乱,曹公虽在彼处有所图治,却是杯水车薪并无多少建树!听闻近日徐州裁汰兵马,精选将士加以操练,出兵之日应是不远!”
锁紧眉头,曹操说道:“袁谭、袁尚其人庸碌,兄弟二人坐镇邺城,久则生乱并无可虑。反倒是袁显歆……”
“曹公不必担忧。”郭嘉说道:“于禁、李典两位将军据守汝南。二将勇武或许不比夏侯惇、许褚,为人却是谨慎,当可胜任!”
“话虽如此,某还是放心不下!”
“近两日袁显歆前往东海,祭拜当日许褚、徐晃进击之时拦截我军兵士。”郭嘉说道:“他若有心攻伐许都,当不至如此。以某看来,若袁显歆发兵,应往泰山!”
“泰山?”曹操一愣:“彼处只有青州军镇守,并非紧要之地……”
“曹公以为非紧要之地,在袁显歆看来,却是南北通达,通联蓬莱之处。”郭嘉说道:“青州军战力寻常,袁显歆麾下精锐勇猛,一旦厮杀,若曹公发兵驰援不及,泰山或将沦陷!”
“若是如此,怎生了得?”曹操说道:“某即刻传令,调拨兵马前往。”
“曹公若肯调兵,某愿随军!”郭嘉起身说道:“昔日与袁显歆对阵沙场,果真是痛快淋漓!而今蓬莱大军已近两万,某早欲与之一争雌雄!”
“奉孝前往,万一……”曹操有些迟疑。
“某往泰山,袁显歆或许不去!”郭嘉说道:“曹公应为者,乃是坐等袁谭、袁尚反目,届时一举击破河北,中原可定!”
思量片刻,曹操说道:“既是如此,奉孝率五千精兵,夏侯惇、夏侯渊二人为副将,泰山一应兵马,均由奉孝调配!”
“多谢曹公!”郭嘉起身道谢。
“曹公,某有一事,迫在眉睫!”荀彧说道:“连年战乱礼义沦丧,乡间街市口舌者众多、行事者匮乏。但凡有人行事,总有闲人于后诟病。盗贼横行、刁民无数,长此下去伦常不再。须想个法子,令众人知礼义、晓廉耻方可!”
“他人行事却于一旁诟病,眼高手低者,无能之辈耳!”曹操说道:“此等诸人,本不知礼义廉耻,文若即便有通天之能,岂可唤醒装睡之人?”
“众生芸芸,装睡者诸多,却也有误入歧途者。”荀彧说道:“天性本劣,纵使天神临凡也是救不得他们!某欲请曹公允准一事,兴办学府教化礼义,品行低劣者任他自生自灭,误入歧途者以礼义感之,终究好过现今!”
“文若既已提出,必有谋算!”
“正是!”荀彧拱手说道:“曹公麾下虽是良才诸多,天下才贤却也不少。有些人出身卑贱,虽有贤名却不得举用。贤能隐于野,市井乡间却是粗鄙不堪、无耻横行,长久下去必生祸端。某已草拟兴学之道,还请曹公过目!”
荀彧起身,从怀中逃出一卷丝帛,双手捧着递到曹操面前。
接过丝帛曹操展开细细浏览。
看到最后,他嘴角浮起笑容:“文若果真某之萧何。此事交由你去办,一应诸事无须呈禀!”
“多谢曹公!”荀彧道谢退下。
曹操兴办学府,聘请乡间才贤讲授礼义之道。
河北、河南各自罢兵,徐州也无出兵迹象,中原好似平静了下来。
回到徐州,袁旭得到郭嘉领兵前往泰山的消息。
他并无激烈反应,只是淡然一笑。
迎接袁旭回府,才进屋内田丰说道:“郭奉孝前往泰山,必是料定我等有进击之念,公子可有谋算?”
“田公心知出兵已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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