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秀下跪的地步。
“什么都别说了,先把这个房间消毒吧。”
道三叹了口气,指了指光秀脚下的那个硕大药箱。
半个时辰后,在充满了醋味和酒味的这个房间里,曲直濑道三拿开了号脉的那只手,用另一只干净的手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眼神里多了一分的振奋:
“有救!”
众女不禁喜出望外。
恍惚中,成政觉得很冷。
感受到有水滴打在脸上,疼得要命,成政翻了个身睁开眼睛,却看到一双脚在面前。
他悚然一惊,立刻打了个滚站起来了。
雨忽然停了,佐佐成政打量着对面这个人,眼中的疑惑之意更加浓重。
雨原来并没有停,只不过下雨和不下雨的分界线正好在他们两人之间而已。
佐佐成政这一侧的天空,天色有些阴沉,吹着令人烦闷的热风。
对面那人头顶的天空,天色已经可以用黑沉来形容,到处都下着大雨。
奇怪的是,那些雨滴似乎并不会落到他的身上,而是自动在他头顶分开,落在那人的脚下。
“你是谁?”
佐佐成政皱了皱眉头。
“要问我是谁,难道你不得先问问自己是谁?”
“我是佐佐成政!”
“……我是土岐赖次!”
成政一愣,关于“他”的信息如潮水一般涌入脑海,他顿时就想起来了。
他之所以疑惑的很,就是因为对面这人长着和他一模一样的脸,还穿着一模一样的衣服,从头到脚,全都是一模一样。
除了他们头顶一个阴天、一个下雨。
但就算是他们俩长得一模一样,任何一个路人也能够轻易地将他们俩区分开来。
简单来说,可以用气质、气息,或是气势来形容。
佐佐成政散漫不羁,站在那里让人看不清真面目,让人无法知道他究竟是强、是弱。
土岐赖次却是魔气纵横,让人根本不敢正视,仅仅是站在他的身旁,就已经知道他非常强大,至于强大到什么程度,便不是常人能够想象的了。
“这是哪里?”
成政不想和土岐赖次大眼瞪小眼,很奇怪地,他并不畏惧面前这个魔气弥漫的“自己”。
“你还好意思问?”
赖次冷冷地道。
他话音方落,两人的身侧就出现了一条河,这条河很窄,大概也就十多米宽。
土岐赖次头顶的雨也不再下了,他的那片天空,变成了雪花飘飘。
……这条河是怎么出现的,要不要过去看看呢?
佐佐成政刚这么想,从视野之外的河面上就漂过来一条船,一个大胖子摇着橹朝成政喊道:
“客官可要渡河?”
“渡啊,你把船摇过来!”
“六文钱一位啊!”
胖子笑嘻嘻的加快了摇橹的速度,但他马上就开始后悔了。
土岐赖次从腰间抽出一柄精致的肋差,看也不看,就直接朝那个胖子甩了过去。
“哎呦!”
胖子当场被戳中,从船上跌下水里,噗通一声,掀起了好大一朵浪花。
河面上只剩下一条小船随波逐流,晃晃荡荡。
“纳尼?你搞毛啊!”
佐佐成政有些不爽赖次的滥杀无辜,但赖次只是冷哼一声,不屑地撇了撇嘴。
“凡人的智慧……他要六文钱的船资啊!”
六文钱?
成政一经提醒,才恍然大悟。
喵了个咪的,六文钱!这是哪里?难道是冥界?
日本的传说中,说人死之后进入地狱需要渡过溟河,如果他碰到了溟河的水,就永世不得超生,所以需要雇渡船来过河,船资不多不少,一人六文。
想通了之后,成政正要问是怎么来冥界的,就听见身后的脚步声。
成政和赖次同时转过身去。
两个人分别站在了他们的对面,成政对面的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长得蛮帅的,稍微有点小受相,穿着一套小西装,估计是校服什么的吧。
赖次对面的是一个大概四十岁的大叔,留着连鬓胡须,戴着茶色的墨镜,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神,更狗血的是,这家伙穿着星球大战里的衣服,还戴了双白手套。
“你们……”
几乎只是一瞬间,成政和赖次就明白了对方的身份。
“诚哥!”
“司令!”
“嘛……初次见面,多多指教。”
诚哥对着成政和赖次点了点头。
“昂……初次见面。”
碇司令一手插口袋,面无表情地装酷。
虽然从成政的识海中继承了几乎所有的记忆,赖次还是对碇司令深怀戒备,他虽然还是钉在地上,却已经微微转身,一只手搭在了太刀的刀柄上。
另一边,佐佐成政却是对诚哥仰慕已久,马上就嗨皮地聊了起来。
这两个银人在一起探讨了很多东西,比如妹子的G点怎么找,比如哪种体人立更容易深入,比如哪些妹子能够强推得手并且不会反弹,比如怎样从校服衬衫判断波涛汹涌的级别是哪个字母……聊到最后,诚哥对没能推倒巨X乳美少女感到遗憾万分,成政为一大堆妹子都还没推而感到遗恨万年。
而另一侧,土岐赖次仍旧和碇司令一言不发地对峙着。
土岐赖次终于丧失了耐心,屈身拔刀!
刀。
好刀。
好快的刀。
土岐赖次的宝刀虽快,却快不过碇元渡的一只手。
土岐赖次的宝刀虽利,却利不过不坚不催的A。T。Field。
只见碇元渡伸出左手,五指张开,他的身前就出现了一层有如实质、闪着亮光的六边形立场。
Biang!
赖次的太刀已成寸碎!
震惊之余,土岐赖次才发现碇元渡的左手掌心长着一颗畸形的眼睛,他的一张手遍布裂纹,显得狰狞可怖。
平静地看着一脸震惊的土岐赖次,碇司令终于还是把左手又揣进了兜里。
土岐赖次的身影开始闪烁,与此同时,佐佐成政的身影也在不停地闪烁当中。
只是一秒的时间,成政和赖次便奇异般地融为一体。
相互感受着意识和记忆的迅速交流,“他”一脸惊讶地望着碇元渡。
“这么多年过去,没想到我的名字还被人记得……作为回礼,我送你一句话。”
“他”似乎已经丧失了行动的能力,站在那里一动也不能动,唯有双眼死死地盯住碇元渡。
而碇元渡的茶色墨镜反射着奇异的光芒,让人根本看不见他的眼睛。
“人类只有忘记回忆才能够存活下去,然而,也有绝不能忘记的东西,你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还留在这里。”
——碇元渡似乎在对着空气说话,又似乎在对着“他”,可是,此时的“他”,能明白元渡的意思么?
“钟表的指针不会回头,却可以用手往前推……无论复仇或是毁灭,都需要绝对的力量。”
复仇?
毁灭?
绝对的力量?
“乱世就是为此而存在的。”
说完了这句话,碇元渡的身形渐渐变得稀薄起来,很快就消失在空气中。
直到碇元渡完全消失,“他”的身影再次开始闪烁,立刻又重新分裂成佐佐成政和土岐赖次。
“客官啊要不要渡河?六文钱一位!”
不知什么时候,那个胖子又站在船尾吆喝起来。
成政和赖次惊讶地扭头望去,发现胖子的身上根本没有一丝伤痕。
“等等,我要过河啊!”
诚哥挥了挥手,一溜小跑上了胖子的船。
“这位小哥你放心,但凡我康布罗纳接的生意,一定把您滴水不沾地送到对岸去!”
“嗯……阿里嘎多。”
……佐佐成政和土岐赖次没有去理会诚哥和康布罗纳之间的对话,他们正在思考怎么出去。
过了河就是转生,所以他们拒绝渡河。
他们都还有太多的执念,他们不能死。
可是……怎么才能离开这里?
土岐赖次似乎有所悟,随手一挥,身前就出现了一道空间裂隙。
他回头瞥了眼嘴里能塞进个榴莲的佐佐成政,冷哼一声,便踏入空间裂隙中离开了。
“凡人的智慧。”
——这是土岐赖次留给佐佐成政的唯一线索。
拾贰 守护 130天生贵胄
土岐赖次睁开了双眼。
他醒过来了。
果然,自己的猜想没有错。
“主公!主公他醒了!”
深雪喜极而泣。
几乎只是眨眼的功夫,果心就从房梁上落了下来,盯着赖次上下打量一番,忽然皱了皱眉。
“你是他,还是他?”
她这么没头没脑地问道。
“我就是我。”
赖次的回答同样没头没脑。
比两个女忍稍晚一些,明智光秀也闻讯而至,在确认了赖次已经苏醒之后,她也终于松了口气。
果心似乎又消失在众人的视野里了,赖次对此早已见怪不怪,他现在想要验证另外一个推测。
土岐赖次缓缓闭上了眼睛,放空意识,在识海里搜索着什么。
……果然,空荡荡的,那个讨厌的家伙被困住了。
明白了这一点之后,土岐赖次松了口气,嘴角也渐渐有了一丝笑容。
太好了,自己重新成为自己了。
……他终于重新拿回了这具身体的控制权。
——永久性的。
“饿了。”
赖次扭着头往四周打量一番,并没有看到什么特别的东西,如果要说特别,也许就是这个房间里的气味吧。
……充满了消毒水的气味。
等等……赖次忍不住皱了皱眉……消毒水?
消毒水是什么东西?
他抬起手拍了拍脑袋,这才意识到那是继承自“他”的记忆。
听到赖次说饿,深雪就一溜小跑地离开了,没过多久又一溜小跑回来了,她的手里多了一碗粥。
小心翼翼地在赖次的脖子下面垫了一条棉被,深雪端起碗来,小心翼翼地舀了一勺,再吹到热而不烫的程度,才开始喂赖次喝粥。
“不用……我自己来。”
赖次轻轻挡住了深雪的小手,在深雪和果心诧异的目光中自己从榻榻米上坐了起来。
然后,他掀起被子,坐在光秀的对面自顾自地喝起粥来。
如果说佐佐成政是一个很会享受的恶棍,那土岐赖次就是一个天生的贵族。
他神态从容地屈膝跪坐,气度优雅地一口一口地喝着最简单的白米粥,虽然没有华丽的衣服、没有上等的菜肴,但此刻的赖次无疑是一个出身高贵的翩翩公子。
——比起明智光秀都有过之而无不及,这让光秀很诧异,也很喜欢。
直到一碗粥喝完,他才开口问道:
“我昏迷了多久?”
“光秀大人来之前昏迷了三天,之后又是三天……算起来昏迷了6天了。”
深雪掰着纤细的手指数着,忽然嘻嘻笑了。
“自从来到这座城之后,深雪可是掰着手指头、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地过,真好……大人终于醒过来了。”
她的眉眼间,足以看出对赖次的关心是发自肺腑。
可讽刺的是,就算是细心如她,也未能发现眼前的这位大人,早已不是她所熟知的佐佐成政。也许房梁上那个人能发现,但她又怎么会去提醒深雪呢。
“嗯……瘟疫扩散了吗,光秀?”
直到赖次扭头发问,光秀才反应过来,她对赖次这种优雅从容的举止有些着迷,不知不觉中竟有些沉迷其中。
“全赖主公先前采取了有力措施,才阻止了瘟疫的大规模蔓延,经过启迪医馆的诊断和勘查,可以确定瘟疫的范围就在春日山一带了……至于春日山以外,许多村寨都已经被空了,这也是瘟疫未能大肆扩散的原因。”
“知道了。”
赖次点了点头,站起身缓缓走上了阳台。
在过去的几年里,长尾景虎经常在这里观赏风景。
在过去的几十天里,长尾政景也曾经在这里观察武田军的动向,布置城防。
但此时赖次攀上春日山城的最高处,却只能看到残破的春日山城和城下町的残垣断壁。
“那个家伙的生存之道是复仇……可我呢?我的道路是什么?”
南风吹起了赖次的衣袖和前襟,也带来了春夏之交的暖意,但他的心却开始迷起来。
他是土岐赖次,他不是佐佐成政。
佐佐成政可以为了复仇欺骗小公主,可以为了复仇赔上整个美浓、甚至是关东。
但是他呢?
他唯一的父亲土岐赖艺早已在十几年前死了,现在的他早已不受成政所谓的“复仇的咒缚”了。
但若是以为赖次没有天下人的志向,未免太过小看了他。
他本就是天之骄子,又怎能屈居人下?
他要做的,一定要超越那个没用的佐佐成政才对!
仇恨,只是幼稚的佐佐成政所执着的东西。
赖次所疑惑的、所迷的,只是得到天下的方式而已!
换言之……土岐赖次所迷的,是要以强力夺取天下,还是身居幕后操控天下?
无论哪一种,对天生的贵胄土岐赖次都有足够致命的吸引力。
在他眼里,天下大名也不过手中棋子,他疑惑的只是如何让这一盘棋,下得更有意思。
两天后,土岐赖次带着果心和深雪,再次来到了松代城。
在松代城本丸的一个诵经室里,他和长尾景虎初次见面了。
盯着与佐佐成政截然不同的土岐赖次,长尾景虎不禁有些失神。
她本想跟佐佐成政算算账,报复一下上次那一吻和爽X快X感和那一拳的痛感,但土岐赖次一副端庄又优雅的样子让她有些不好意思开口。
她当然不知道这是土岐赖次,但以她对佐佐成政的认知来看待土岐赖次,无异于圆凿方枘。
土岐赖次只是穿着武士服坐在她的对面,就让她觉得对面是一个出身高贵的大名而非武将。
这很奇怪。
“这次匆匆忙忙地来见主公,首先是汇报瘟疫的处理进展,以及春日山城的状况。”
“嗯……这次的事,辛苦你了。”
景虎姐终于还是忍住了没说那件事……虽然还不清楚瘟疫究竟控制到了什么程度,但在过去的20天里,瘟疫未从春日山城附近扩散出来是已经确定无疑的事。
仅仅是阻止瘟疫扩散这一件事,就是大功一件。
“好消息是,有赖于曲直濑道三和明智光秀师徒的帮助,瘟疫已经控制。春日山城内仍有大约三百人活了下来,其中……包括宇佐美定满。”
景虎姐一句句地听着,只是点了点头,知道宇佐美定满竟然也没死的时候,不免有些惊讶。
“坏消息是,春日山城的三之丸全部拆毁,城下町完全焚毁、直江津被毁、竹里馆被毁、林泉寺被毁、春日山周边的村落,尽遭屠戮,几无生者。”
景虎姐的脸色不由沉了下来,她握紧了手中的念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