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织田家失望之极的佐佐成政却不会心慈手软,对服部小平太素无好感的他,太刀一拨,顺着小平太的枪杆滑了过去。
“啊!”
服部小平太一声痛呼,原来是成政的太刀竟出其不意地切断了他的手指。
太刀继续上前,一刀捅在了小平太的心口。
成政惊魂甫定,方才若非是今川义元早有暗示,一直讲什么托付托付的,成政也略有留心,不然的话,突兀被义元拽过来,最大的可能不是斩杀小平太,而是被小平太一枪刺死。
他回头去望义元,竟看到今川义元持刀而立,大有成名剑客的风范。
成政没有想到,义元竟是个剑道高手!
“虽然我很看好你,但你的武艺实在不堪,今日,我便传你三剑,姑且称之为‘创刀’。”
创刀?
难道是要用着三剑创出一门剑术?
“看好了!”
话音未落,今川义元使出一记横斩!
“第一刀、横眼千夫。”
刀势带着冰冷的杀机,竟一举将毛利良胜的太刀砍成两段。
不待毛利良胜有喘息之机,今川义元又动,这次却是一记纵斩。
“第二刀、纵观天地。”
这气势凛然的一刀,将毛利良胜手中只剩一半的太刀再次击断,只剩下个刀柄了。
接着,今川义元斜斜地砍出一刀。
“第三刀、斜看苍生。”
刀出夺命,竟是一刀砍在毛利良胜的脖子上。
毛利良胜虽然强于剑术,却败在了剑术更强的今川义元的手上,脖子既然断了,当然是死的不能再死。
“小子,剑术是死、剑意是生,创刀既名创刀,正是要你自创的!临机应对,转换如意,尽皆在于一心。”
说罢,今川义元竟将宗三左文字收入鞘中,扔到了佐佐成政的怀里。
而佐佐成政经历多番搏杀,已经失血过多,能撑到此刻,已是极为不易。
他被宗三左文字的刀柄打在额头上,只觉头痛欲裂,眼前一黑,便倒了下去。
以佐佐成政的体格,本不至于如此羸弱,但先前他为斩杀井伊直盛,早已耗尽了体力,更是在周身上下添了大大小小十几道伤口……佐佐成政能撑到再追踪到今川义元的踪迹,或许已堪称奇迹。
一支羽箭悄无声息地飞来,正中义元的前胸。
义元踉跄着退了两步,眼中满是不可思议的神色。
前方不远处,却并无织田家的弓箭手,这支插在他前胸又力大出奇的箭,竟然是一支流矢!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堂堂东海道第一弓取的他,到头来竟伤在一支流矢之下?
不待义元有反应的时间,右侧已有一名身材高大的骑马武士疾驰而来。
在眼角的余光中,义元竟然看到那名武士手中是一柄朱色长枪。
“马萨卡……是织田家的第一勇士?”
这个问题在心头一闪即是,前田庆次的一枪横扫已经袭来。
义元稍稍侧转身体,举起太刀迎了上去。
50苏醒
正德寺是在美浓国境内的一座寺庙。
但今天,正德寺却有了不速之客。
两个年青的武士抬着一个担架过来了,担架上躺着一个人,昏迷不醒,胸口虽然已经包了厚厚的白色麻布,但暗红色的血斑仍然在不断扩大。
他仍然在流血。
既然在流血,就说明没死。
既然没死,就必须得救。
至于救不救得活,就要看他的造化了,毕竟受伤太重,就算华佗在世,也不敢保证啊。
——正德寺里的老和尚就是这么对那两个年青的武士说的。
“如果救不活他,这座寺庙也别再骗吃骗喝了!”
一个年青人开了口,她的音色高冷,竟然是个女人。
听到这赤裸裸的威胁,老和尚微微一笑。
“就算是当年的国主入道道三大人,也不敢对我正德寺指手画脚……阁下又是尾张人,这么说可就太不礼貌了。”
女人也只是一笑。
“斋藤道三不敢,难道斋藤义龙还不敢吗?庆次郎,把这个带去稻叶山城!”
女人从怀中取出一柄精致的匕首,塞到另一个青年的手中。
“是!”
唤作庆次郎的那个人转身就走,老和尚虽然想招呼僧兵去拦他,可庆次郎动作敏捷,干脆利落,他们毫无机会。
须臾之后,前田庆次驰马的背影就消失在和尚们的视野里了。
“忘了作自我介绍……我叫斋藤归蝶。”
女人解下了斗笠,对那个伤者嫣然一笑。她的目光似乎全都在那个昏迷不醒的男子身上,即使是跟老和尚对话,她的眼睛也离不开那个男人。
“请大师诊治吧,耽搁久了,对你我都没有好处。”
“是!”
老和尚已经被吓得满头大汗,连忙伏地拜倒。
当天,正德寺上下就知道来了一个重伤的男人和一个美艳的女人。
次日,斋藤归蝶和佐佐成政在美浓正德寺的消息就传到了清州城。
“可恶!”
织田信长把酒杯狠狠地摔碎在地,但他仍不解恨,对跪伏在他身前的前田利家一阵猛踹。
可恶!
要不是这条狗传来的消息,怎么会让他吃不下早饭!
前田利家既恐惧又怨恨,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一阵踢打之后,织田信长终于稍稍出了口恶气,他咬牙切齿地道:
“在尾张国内征集最好的十名大夫,让他们明天去正德寺给佐佐成政治伤!”
前田利家大惑不解。
“殿下为何……”
“八嘎!这是命令!快去办!”
暴怒的信长又是一脚把前田利家踹翻。
“是!这就去办!”
前田利家再也顾不得礼仪,慌乱地跑出内庭,就像是一条夹着尾巴的狗。
显而易见,因着利家在桶狭间一役斩首数十名的功劳,已经获得了信长的宽恕,重新回到了清州城。
只是……他的名字叫做犬千代,真是人如其名啊。
当天中午,稻叶山城下集结的五千大军在美浓名将稻叶良通的率领下,向正德寺进发。
当晚,五千大军将正德寺团团围住,更禁绝任何人出入。
第三日午后,尾张国的名医来到正德寺,但他们被斋藤归蝶下令关在一个小黑屋里,形同囚犯。
到了第三日夜晚,佐佐成政仍未醒来。
“他伤得太重,很可能不治而死。”
归蝶不禁想起了三日前,她见到昏迷的成政时,庆次所说的话。
前田庆次这个家伙,是尾张国第一倾奇者,看起来不靠谱,但是却没说过谎话。
可这次……归蝶宁愿前田庆次撒了谎。
月光如水。
月光如水般清冷。
然而月光的清冷,怎能与真正的寒冷相提并论?
归蝶又接了一桶的井水,闭着眼睛泼在自己身上。
她放下水桶之后,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
然后再接一桶水,再泼,再念。
通过在夜晚无人的时候往身上泼冷水的方式进行祈祷,在日本早已有之。
归蝶不信佛,也不信神明。
但她此刻也唯有用这种方式,来祈求神明的保佑。
她虽然从小接触佛经,却从来都是不屑一顾,今夜她口中所念的,亦非佛经咒语或是哪个哪个神的名号,她所念的,唯有“佐佐成政”四个字而已。
她只是希望最爱的男人能够苏醒过来,恢复如初,为此就算是付出任何代价,也心甘情愿。
——佐佐成政仍然在禅房内安安静静地躺着。
血已经止了,呼吸也平稳,就是一直未曾醒来。
另一个男人坐在佐佐成政身侧,以手支额,困得直打盹儿。
“真尼玛累!”
前田庆次嘟囔了一句。
从午后在桶狭间突袭今川义元的本阵,到扛着成政回清州城找归蝶,再和归蝶一道抬着佐佐成政跑来正德寺……正想睡一觉,归蝶又让他去稻叶山城找斋藤义龙。然后他丢下稻叶良通和五千美浓大军,自己又飞马回到正德寺,守护在佐佐成政榻前。
他虽然累,但是也知道这些事情必须做。
他虽然累,但也心甘情愿。
昏迷不醒的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兄弟,他南来北往地跑腿怎么了?
只要佐佐成政一句话,就算是让庆次赴死也不是什么难事。
试问这天下,除了佐佐成政,有谁还值得他这么做?
“真是个笨蛋啊……”
前田庆次又嘟囔了一句,仍守护在佐佐成政的榻前,昏昏欲睡,疲惫至极。
已经是第四天的中午了,距离佐佐成政受伤昏迷,快要整整四个昼夜了。
归蝶不知什么时候又换了身衣服,端坐在佐佐成政身侧,她用力拧干毛巾,再轻轻地擦去佐佐成政额头上的汗珠。
她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清晨?
庆次摇摇头,他似乎不记得了。
归蝶过来的那会儿,他好像在成政榻前睡着了,但是归蝶整个晚上都在为成政祈愿,她理应比他更疲倦才是啊。
庆次看看成政,又看看归蝶,看到了她眼中的无限情意,不禁叹了口气。
难道这就是爱情的力量?
嗯……一定是。
“八嘎成政,如果你今天能醒来的话,我就自愿把尾张第一倾奇者的名号让给你,怎么样?”
庆次笑着问道。
但躺着的那人还是没什么反应,这让庆次感到气馁。
他伸了个懒腰,准备出去洗漱,弄点早餐来给自己和归蝶吃。
但这个懒腰只到一半,就突然停住了。
“没见过的天花板。”
佐佐成政缓缓睁开了双眼。
51家臣
“庆次你个笨蛋,尾张第一的倾奇者吗,你怎么才那么点志气,要做……就去做天下第一倾奇者啊。”
佐佐成政的声音还是有气无力,但眼神却是出奇的平静。
“好!那就去做天下第一倾奇者!”
前田庆次哽咽了。
佐佐成政扭过头,握住了归蝶冰凉的小手。
“辛苦你了,归蝶……我回来了。”
没有什么情深意切,佐佐成政只是简单地说了一句“我回来了”。
喜极而泣,斋藤归蝶的泪水无声地涌出眼眶。
“真是……太好了。”
一缕阳光从窗棂的缝隙打了进来,照在归蝶的笑脸上。
那是天下间最美的脸庞。
佐佐成政看得痴了。
“你们先聊,我去拿点吃的来。”
前田庆次不愿做电灯泡,闪身就走。
“你真傻……为什么非要去杀今川义元呢。”
听起来是骂,但归蝶宠溺的眼神却出卖了她的话语。
“其实是为了大哥……我希望在我离开尾张之后,他仍然能够好好地、以佐佐家家督的身份,不被信长猜忌,仕途上也能好好地发展。”
佐佐成政抬起手来,轻轻擦去归蝶脸上的泪珠。
“所以我才向信长请命,假扮成桶狭间一带的神官,去暗杀今川义元。”
“但是……政次大人他……”归蝶此时并不知道战场上的许多消息,歪着头思索着,“我听说,织田信长让政次大人去镇守热田神宫了,是不是真的?如果是在后方的话,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吧。”
她此刻方才觉得疲惫至极,再也坐不住了,便就势躺倒,蜷缩在佐佐成政的臂弯里。
“不……他死了。”
佐佐成政轻轻地突出了这个词。
“他不自量力,想要用自己手中微薄的兵力,去牵制今川氏的大军……真是个鲁莽的男人。”
成政虽是语气平静,但归蝶却懂得他内心的波澜。
若非是因为成政心中还记挂着佐佐政次,她和成政早在稻生合战后便可离开尾张,远走高飞。
“然后……他就毫不意外地战死了。”
佐佐成政说到这里,嗓音终于失去了冷淡和平静,变得哽咽。
“到头来……我为了报答老爹和大哥所做的一切,也只是徒劳。”
“不……并非如此。虽然我们所做的一切,都将在漫长的时间中化为乌有,但是,我们曾努力过的痕迹,是不会消失的。只要活着的人里面,还有知道这件事的,就不算徒劳……”
归蝶轻声安慰着佐佐成政,她因成政的苏醒而心中欣慰,至于安慰成政的话,亦不出泛泛之言的范畴。
佐佐成政亦不多话,他看得出来,怀中的归蝶很是疲惫,他便小心翼翼地搂着她,静静地躺着,只是眨眼间的功夫,归蝶就已睡着了。
片刻之后,前田庆次端着一堆料理过来了。
他看到缩在佐佐成政怀里的归蝶,和佐佐成政望向天花板的空洞眼神,不由失笑。
“端来了也没人吃……白忙一场,哎呀好累啊……”
前田庆次放下料理,又伸了个懒腰,然后直接在门帘下躺倒睡了。
佐佐成政扭头看看归蝶,又看看庆次,眼中满是感动。他轻轻按了下伤口的位置,疼得险些大叫出来,看来短时间内是无法痊愈了。
不过没关系……鬼门关前逛一圈的是他佐佐成政,不是织田信长。
而织田信长,是不可以出事的。
织田信长,是不可以死的。
至少,在他手刃织田信长之前,他是不能死的。
大哥佐佐政次瞒着他做的事,成政已经猜到了。
人的生命短暂而多变,人虽然逃脱不了死亡的命运,但人们留下的愿望和诅咒,仍然会以遗产的方式改变着这个世界。
成政的大哥——佐佐政次的遗愿就是,希望他的弟弟能够健康快乐地活下去,在这个乱世中,能够生存下去。
“真是个笨蛋……”
思索着兄长为自己所做的一切,成政忍不住落下泪来。
“值得吗……我不是你的亲弟弟啊……
“我只是一个美浓来的流浪儿……我并不值得你们这样做,明白吗,笨蛋!全部都是笨蛋!”
成政不由想起了养父佐佐盛政,那个容颜苍老的老好人,那个把他视如己出的慈父。
“你们……全部都是笨蛋!”
成政先是止不住地流泪,然后变得泣不成声,到此刻终于嚎啕大哭起来。
——与佐!我知道你并不平凡,兄弟三人里,就属你才具最高,若是日后你身居高位,记得要保护你的两位兄长!
“明明是他们在保护我啊!老爹,你的小儿子是最没用的啊!”
成政的哭声没能吵醒熟睡的庆次和归蝶,可成政的眼泪却顺着归蝶的长发流到她的脸颊上。归蝶缓缓睁开了眼睛,听着成政的自责和哭泣,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坏蛋……”
归蝶犹豫了半天,终于鼓起勇气,起身直视着悲伤的成政。
“你……还有我。”
然后,就像过去成政无数次捧起她的脸颊一样,归蝶捧着成政瘦削的脸庞,缓慢、用力地吻了过去。
——又是一个长达一分钟的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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