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身旁的明智光秀忽的叹了口气:
“当权者都喜欢耍弄一些自以为得计的小把戏,而聪明的臣子,还必须适时地装作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把这出戏演好。佐佐大人难道不觉得这很奇怪吗。”
佐佐成政有些疑惑光秀见解的超前,一时间不假思索地道:
“权力的游戏,本当如此。”
“权力的游戏……这倒是一个很不错的提法,不知佐佐大人对上总介,是怎么看的?”
明智光秀虽不明白佐佐成政的底细,却能从成政的举止气度上觉察到他与众人的不同,而且通过这些天的相处,他亦的确认为成政的脾性颇合他的胃口。
此时他目光灼灼地盯着成政,眼中颇有些期待之意。
对于织田信长,光秀当然有自己的想法,而他此时所求的,便是印证自己与成政所想,然后竭尽全力,取得成政的效忠。
成政亦是明白光秀言语中的暗示,他抬头瞥了眼面色潮红的织田信长,又低下头,嘴角扯出僵硬的苦笑来:
“关于织田信长,我只能说,我后悔了。”
35约会
“既然上总介大人已非佐佐大人中意的人选,不知你是否考虑过在下呢?”
明智光秀低语道。
成政作为信长的近臣,他虽然敢在今次的庆功宴上出言拉拢,却也不想被别人知道,以免坏了双方的和气。
成政低头想了想,忽然转身向光秀浅浅一躬:
“多谢明智大人的救命之恩,若非你指挥明智家的士兵进入战场,只怕成政早已变成稻生原下的亡魂了。”
光秀凤目含笑,坦然受了这一礼。
“我本就是受命护送佐佐大人回清州,因此所作所为,也在义务之内,更何况……佐佐大人乃是我看重的人才,千军易得,而一将难求。”
成政亦是点了点头,蓦地问道:
“明智大人的意思,在下已经明白了,只不过,眼下你也不过是美浓惠那一郡的领主,就算是有冠绝天下的铁炮队,在此刻实力仍然太过弱小。阁下又有什么凭依,让我为你效力呢?”
“织田信长是有着鲸吞天下之志的人,不知明智大人又志在何方?”
面对成政一连串的疑问考量,明智光秀的眼中亦燃起了久未的热情,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东西,想起了曾经沸腾于血液、深植骨髓帝国荣光。
“也许说出来有些骇人。”
过了半晌,明智光秀才从缅怀中自拔出来,略带些自嘲地道:
“我的志向,是日不落帝国!”
日不落?
成政眉毛一抖,显然不明白明智光秀这话是什么来头。难道他所指的是大不列颠?
他转瞬间就装作一副疑惑的样子,半晌之后,便做出不懂装懂的样子道:
“明智大人有此志向,在下恭喜了。”
光秀看到成政的这副神情,心里也是颇多黯然,他所求的,想来还是太过飘渺了。
次日,成政就回了比良城,躲在自己的屋子里闭门不出。
织田信长则是宽恕了柴田胜家的行为,并以不加害织田信行的保证得到了柴田胜家的效忠。
至于明智光秀,竟然当起了信长的说客,孤身进入末森城,劝降了织田信行。
明智光秀口头上说织田家与斋藤家乃是友好邻邦,因此相互帮助也是应该。但只有成政才知道,本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一原则,光秀是一定会帮信长的。
因为他要图谋天下,第一步便是取代斋藤义龙,成为美浓之主。
而信长与义龙,目前只是维持着微弱的平衡,因此并未大动刀兵。
因此,光秀帮助信长的动机,也不言自明了。
回到比良城大约半个月,忽然有客人来访。
“来人是谁?”
佐佐成政斜靠着一颗老树,却是头也不回地问道。
“对方身材矮小,又遮着脸,想来可能是个女人。”
村井贞胜侍立在一旁恭恭敬敬地道,他是从尾张上四郡过来的浪人,就在十天前,被成政以年俸10贯的俸禄聘用,来到比良城辅助成政处理闲杂事务。
“女人?”
成政挑了挑眉毛,蓦地心头一动。
“请进来吧。”
“哈伊!”
贞胜离开后,成政忍不住地猜测起来,来的人会是谁呢,难道是归蝶?
他马上又摇摇头,否定了这个想法。
前些天,他曾给归蝶写了封信,诚恳地就杀死道三这件事向她道歉,并且在书信的最后,提出约会的请求——以当面致歉的名义。
诚然,成政并不觉得自己杀死斋藤道三有什么错,但女人总是需要哄的,难道他还得因为道三这个死人的事情,让他和归蝶反目成仇、老死不相往来?
因此,成政拜托前田庆次去送了这封信,之后他在比良城中苦等数日,眼下终于有了回音了。
成政当然喜不自胜。
考虑到归蝶的身份,似乎是不太方便离开清州城,因此来这里送信的应该是深雪吧。
深雪是在归蝶嫁至尾张时,跟随归蝶过来的侍女,长得虽不至于祸国殃民,但也颇为水灵,尤其是雪白的肤色和墨黑的眼睛,看起来十分赏心悦目。
一会儿,一个女人来到了庭院里,她穿着农妇般的破烂衣裳,头顶戴了个残破的斗笠。
成政往那人身上打量一番,心道果然是她。
“阿雪,是归蝶让你来的吗?”
“是,这里是公主的信件,请大人过目。”
女人摘下斗笠,露出一张莹白如玉的小脸,正是归蝶的侍女深雪,她又从怀中取出一份折得整整齐齐的信,双手递至成政的身前。
佐佐成政迫不及待地抢过那一纸信笺,打开后,入目的即是归蝶那娟秀的字迹,他先是匆匆浏览一遍,又重头开始一个字一个字的细读,嘴角也不由自主地扬起了微笑,一扫连日来的阴郁。
“公主大人其实……并未记恨你,只不过,她名义上乃是织田信长的夫人,所以与你相会并不方便。”
“这个我当然知道……归蝶的意思,我已经明白了,我会准时赴约的。”
佐佐成政抬起头来,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平静神色。
归蝶在信中,把成政又臭骂了一顿,但行文到了最后,却突然改口说已经原谅成政了,还约他在三日后于津岛相会。
成功了……
佐佐成政心里乐开了花,归蝶既然肯出来见自己,应该是气消了吧。
只是……既然要见归蝶,不知道要给她带点什么东西呢?
成政皱眉陷入沉思。
数日后的一个晴朗午后,归蝶带着深雪,骑马出了清州城。
她跟织田信长说要去观看在津岛举行的灯会,这种一年一度的庆祝活动本是为了祭神,但也渐渐成为人们聚会的欢乐场所。
信长倒不至于对归蝶全然相信,因此派了两名忍者跟随监视,只是他未曾料到的是,那两名忍者刚出清州城不久,便被不明之人袭击昏厥了过去。
归蝶无暇去关心深雪为什么落后了那么多,她知道自己难得出城一次,只是驱策着马儿,一直向前跑,一直向前跑。
美丽的脸庞紧绷着,什么也不用想,什么也不愿想,归蝶俏丽的双目注视着前方,那里除了土黄色的路和葱茏的原野之外,什么都没有。
清州城已经被远远地抛到了身后,在一望无际的深绿色稻田里,尘土飞扬的道路像是一条黄色的丝带,而归蝶,就是这条丝带上游走的精灵。
在这个静止的画面上,她是毫无疑问的唯一,又是如此的渺小。
又是一个岔路口,居然还有一颗参天大树。
向左走呢,还是向右走呢?
归蝶还未作出决定,树后面忽然闪出一个人影来。
36不如归去
大树后忽然闪出来的人影,将归蝶吓了一跳,她连忙勒住马儿。
可归蝶久不骑马,马术已经是生疏得很,这匹马与她也并不熟悉——马儿人立而起,坐在马鞍上的归蝶失去了凭依,眼见着就要摔下去。
树后面闪出来的那个人影蓦地向前发足狂奔,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他竟然跑到归蝶身旁,伸开双臂接住了她。
“啊!”
归蝶叫了一声,却并未如意料中的那样摔到地上,感受到那双有力的臂膀,她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入目的是一张年青而英俊的脸庞,那个人正是她朝思暮想的成政。
成政微笑着,看着归蝶红扑扑的脸蛋和被汗水沾湿的鬓角,只觉得心中一动,不由自主地吻了上去。
“唔……”
直到归蝶伸出拳头去砸成政的胸膛,成政这才意犹未尽地从归蝶的唇边离开。
“要去哪里呢,我的小公主?”
“放我下来我就告诉你。”归蝶气呼呼地道。
“如果我偏不放呢?”
“坏蛋坏蛋!”
归蝶又开始捶打成政的胸膛,成政却只是哈哈大笑,就这样抱着归蝶走到了树冠的下面,他双臂用力一托,便将归蝶放到了马鞍上。
这是一匹青色的骏马,比归蝶骑乘的小母马要高大的多。然后成政自己也跨上战马,一只手握住缰绳,一只手环住归蝶纤细的腰肢,双腿轻轻一夹,马儿便缓缓地行进了。
归蝶原先乘坐的那匹马,则是规规矩矩地跟着他们身后,亦步亦趋。
“坏蛋怎么在这里,你不是应该早早地去津岛等我吗?”
不知道归蝶是真的原谅了成政,还是强颜欢笑,一见面后,就笑嘻嘻地、一口一个“坏蛋”地叫着成政,绝口不提道三的事。
“坏蛋想要早一点见到小公主,所以是埋伏在半路上比较好。”
“我出门的话,一定有信长的忍着在后面跟着的,你就不怕信长知道?”
归蝶也是忽然想起了这回事,扭头去看身后,没看见深雪,却看到成政那一双饱含深情的眼眸。
她的脸又红了,连忙扭过头面向前方,可她的心思也全都在身后,根本不知道前面有什么,也没看见什么。
“区区两个下忍,何足挂齿。至于织田信长……也不过是尾张一个豪族首领罢了,我还未把他放在眼里。”
成政的话听起来很像是一回事,但也未免太过自大了些,他平时不是这么狂妄的人啊?
归蝶不由自主地想着。
听成政的语气,好像是对信长很不屑……为什么呢?
归蝶再一次回头去看,只见到佐佐成政本来年少的一张脸上竟显出些许沧桑之色,成政望向远方的眼睛,像是个无神的空洞般令人感到不适。
“小坏蛋,你怎么了?”
“啊……”
成政亦是从沉思中被归蝶唤醒,不知怎地,他忽的开口道:
“我们回家吧。”
“回家?”
归蝶显然未料到成政会有这样的话语,稍稍有些失神。
回家?
父亲死后,掌握美浓的斋藤义龙自称是土岐赖艺的儿子,跟她可以说是没有任何关系。
她的家在哪儿呢?
她又哪里还有家?
“父亲死后,我便已没有家了。”
不知过了多久,归蝶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声叹息听得成政心头一紧,他不由自主地抱紧了归蝶,在她耳边低声道:
“不用怕,有我。”
两人沉默了许久,成政才开口解释,说是要回美浓的意思。
“斋藤义龙虽然声场是土岐氏的遗子,但究竟是不是还不好说。甚至有可能,是义龙明明知道自己是蝮蛇的亲生儿子,仍旧决然地发起了叛乱……倘若是这种情况,作为兄长的义龙,仍然会选择庇护你,而他,也仍然是你的亲哥哥。”
成政不疾不徐地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纳尼?你的意思是……义龙他明明知道自己是父亲的亲生儿子,却还是发动叛乱,将父亲逼死?”
归蝶颇为惊讶,而惊讶之后,是一种出离愤怒的情绪。
成政虽然知道归蝶此刻的心情很不好,却还是缓缓点了点头:
“义龙的野心和才具,并不在死去的道三大人之下。”
“不亏是蝮蛇,不亏是巨蟒,这两条毒蛇,真是令人恶心!”
归蝶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已经是泪流满面。
在后世,大部分人都认为斋藤义龙仍然是道三的亲生儿子,之所以深芳野嫁给道三后不到一年便生产了义龙,是因为在深芳野被赐给道三之前,已经被斋藤道三撩到并且怀有了身孕。
再者,斋藤义龙既然声称自己是土岐赖艺的儿子,为何不改回土岐的苗字呢?
以义龙的野心和才具,若真是为了从厌恶自己的父亲手中夺取美浓一国,哪怕是故意将自己宣传成土岐遗子,也是有可能的。
因此,成政才有了这样的猜测。
而义龙在上次见到成政时所表现出来的拉拢和亲近,或许只是因为看重成政作为人才的价值罢了。
“好了好了,不聊这些不开心的了,我们不如猜一猜,今晚的灯会能展出多少座?”
一座、便是代表了津岛的一个商家,自从织田家在尾张下四郡掌权,津岛的商业一日日繁荣起来,来此地经营的座商也日益增多。
“听说今年来了很多家商人,想来比前次要多很多吧。”
两人不约而同地岔开话题,开始谈论起津岛灯会的零零碎碎,而环抱着归蝶的佐佐成政,内心还有着另一重隐忧。
他既然是以佐佐成政的身份在泥轰战国登场,就与佐佐家有了密不可分的关系。
历史上佐佐家也就佐佐成政稍微有点名气,可见佐佐家的其他人,全都在战争中死掉了。
就算是佐佐成政自己,最后也被丰臣秀吉阴死,最后落得个身死国灭的下场。
现在的情况是,老爹佐佐盛政和二哥佐佐孙介已经被信长当做弃子用掉、也死掉了。
佐佐家还剩下的,就是成政的大哥佐佐政次了。
若是成政现在带着归蝶跑回美浓去,相比佐佐家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信长也许会爱惜大哥政次的武勇而留他一命,但佐佐家的家名和领地差不多是没什么希望能延续下去了。
而且在此之后,热血冲动的大哥,说不定在某一场战争中,为了贯彻佐佐家的忠诚与勇敢,把小命一送,佐佐家又全灭了。
成政所要竭力避免的,就是这种状况。
他不想对自己恩重如山的佐佐家就此湮没。
思索间,天色渐渐昏黑,而前方有隐约灯光的津岛,已经传来阵阵的欢声笑语。
37我是你的
两人在进入津岛之前,为了防止归蝶被人认出,还稍微化妆了一番。
深雪作为一个侍女,会的东西也太多了些,平日里除了跟归蝶学怎么化妆更漂亮,还无师自通了怎么化妆更丑。
她给归蝶画成稍微吊起来的眉毛,又在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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