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行有着织田家首席家老林秀珍和头号猛将柴田胜家的支持,而这一文一武两人的身后,是为数众多的尾张豪族,在兵力上可谓占据了大优势。
反观信长一方,除了他的直属领地,只有丹羽、池田、佐佐数家支持,而且这几家的实力亦不算强。稍具实力的前田家却是个******,在信长与信行两边左右摇摆。
前田家虽然骑墙观望,但在这两年声名鹊起的四郎利家却早早的背叛信长,飞奔至上社城柴田胜家的麾下,领前田家的家督利昌疑惑不已。
为此,荒子城的领主前田利昌还特意叫来自己的嫡子嫡孙来一同商量。
“犬千代已经选择了信行一方,但他并不能代表我们前田家的立场。利久你作为前田家的继承人,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老而弥坚的荒子城领主前田利昌,微眯着双眼,一只手缓缓地抚弄花白的胡须,等候自己长子的答复。
“此事……在下也还未拿定主意,悉听父亲大人裁决。”
利久向来体弱,讲话时中气也是不足,听起来有些懦懦。
“……问的是你的看法,没让你决断。”
利昌不满地哼了一声,时至今日,他的长子利久已经三十有余,却仍未诞下任何子嗣,平心而论,随着这两年前田利家的崛起,他也在想着是否要在利久和利家直接重新考量一番……
“在……在下看来,信行公子虽有兵力优势,但毕竟名不正言不顺,倘若上总介大人依据清州城笼城自收,信行一方久攻不下,必定人心涣散,届时,上总介大人一鼓而进,可望破敌。”
“唔……此言不差。”
利昌虽然不不喜欢利久,但亦不得不承认,利久所言,颇合他的心意。
对于此战双方的实力,利昌也是清楚得很,心知信长若是出城作战,胜率还不够三成。但若是信长先据守清州,依托清州城坚固的城墙消磨信行一方的锐气,等到双方都精疲力竭之时,便是他前田家出手的时候。
……常人都会记得雪中送炭,而锦上添花之举,恐怕并无多少得利。
想到这里,利昌已经决断下来,他正要开口发令,蓦地听见有人喊了一声:
“不可!不可再作壁上观!”
利昌悚然一惊,回过神来,一个魁梧的身影映入眼帘,不知什么时候,前田庆次已经往前挪了两步,正对在他身前。
“主公大人,不可再如此作壁上观!”
见是庆次,利昌心头无明业火燃起,想起庆次这两年来种种荒唐的倾奇者言行,不由怒斥道:
“黙れ,小童ロス!”
庆次一愣,浑没料到自己在祖父的眼里,还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黄口小儿,但愈挫愈勇的他,并不会因为利昌的一两句呵斥就打退堂鼓。
“孙儿愿以人头担保,织田信长绝不会笼城据守!若信长不出城反击,我愿意切腹谢罪!”
此言一出,就算是心头有火的利昌也不禁疑惑起来。
织田信长没理由不笼城啊?可是……庆次却如此笃定……
也罢,听听这小家伙怎么说吧。
“织田信行固然名不正言不顺,但倘若信长笼城据守,反倒给了信行整合下四郡豪族的时间。信行大可亲自坐镇清州城外围困,然后让林秀贞去游说各家豪族,时间拖得越长,信长的反击就越难取胜。可若是信长以雷霆之势出击,不仅能打信行一个措手不及,还能借着迅速击败信行的机会,重新建立在尾张的声望。”
庆次不疾不徐地言辞,却是掷地有声,振聋发聩。
“因此,我前田家万不可再继续骑墙观望,必须立刻召集兵力,随时准备进入战场!”
听了庆次这么一番话,利久疲惫的脸上终于有了一抹喜色,庆次有如此见识,方不负他一直以来的看重啊。
利昌皱眉沉思许久,终于还是有些犹豫。
他当然也更加看好织田信长,否则早就加入信行一方的军队中去了,但对于信长出城野战的胜算,他实在是无法理解庆次是怎么想的。
庆次为何就能断定,信长出城作战,而且一定就能击败信行?
“信行一方有林秀贞、有柴田胜家,兵力接近三千人,可信长呢?就算是把前田家算进去,也不会超过两千人吧,兵力上劣势如此,你怎么断定,信长一定取胜?”
闻言如此,庆次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因为他是织田信长啊,是我和八嘎成政一起选择的主君,若是他连信行都不能击败,还有什么资格让我去效忠呢!”
利昌一愣,没想到听到的竟然是这种少年意气的答案,他虽然有些不忿庆次的大言惭惭,却也被孙儿唤醒了心底沉睡已久的斗志。
是啊……若是力求稳妥,他又何必参与信长和信行之间的争斗呢,人生若朝露秋瞑,何其短暂?
“嗯……庆次言之有理,就这么决定了,立刻整顿武备,随时准备进入战场!”
“哈伊!”
利久、庆次两人正要离开,利昌的幼子前田利之却匆匆忙忙的闯进来了。
“父亲!新消息!”
利之几乎是跌进这个房间,上气不接下气地道:
“佐佐盛政带人抢占了稻生高地!”
“纳尼!”
前田利昌忍不住站起身来,佐佐盛政抢占稻生高地,意味着织田信长选择主动出击了。可是,盛政这老家伙,年纪都这么大了,怎地还这么拼命?
“佐佐家有多少兵力?”
“农兵三百!”
“信行那边呢,有什么行动?”
“听说是柴田大人带兵一千二百人,亦是往稻生高地而去!”
“不好!盛政大叔有危险!”
庆次腾地跳了起来,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欧吉桑、欧豆桑,我先行一步。”
利昌也不是拖泥带水的人,当下命令利久和利之召集荒子城附近的农兵,自己亦在侍从的帮助下穿戴盔甲,大战将近,利昌亦燃起了久未的血性,准备押上整个前田家,贝者上一把!
而此刻清州城北的稻生高地上,佐佐盛政、佐佐孙介父子正带着农兵呼哧呼哧地挖掘壕沟,制作简易的木栅。
他们来的匆忙,却不敢有丝毫耽搁,只因为……往东面眺望的话,已经能够隐约望见胜家的旗帜。
“都抓紧了!只要坚守到天黑,胜利就是我们的!”
27死兵
不多时,疲惫的佐佐军修筑了一层低矮的栅栏,挖了道不满三尺的壕沟。
而柴田胜家率领的前锋军,也终于抵达。
“全员备战!”
佐佐盛政大吼一声,“嗤啦”从腰间抽出了太刀。
望见柴田军逾千人的队伍,黑压压地在稻生高地下围成一个扇形,很多来自比良城附近的农兵都被吓得瑟瑟发抖,稻生高地上的他们,只有三百之数,又是疲惫之师,怎能以一敌四,胜过织田家头号猛将柴田胜家呢?
很多人心里,已经打起了退堂鼓,准备随时丢下武器逃走。
这时,柴田军中一个骑马武士缓缓越众而出,眼尖的已经瞥见那人魁梧雄壮,面留髭须,正是柴田胜家。
佐佐孙介忍不住望了望老爹,发现盛政沉凝如水的脸上连一丝表情也没有。
“请佐佐大人出阵,我有话说!”
胜家远远地大喊道。
“你我堂堂正正,有什么话现在直说,佐佐盛政虽然老朽,但耳朵还算好使!”
盛政却不下山,只是在阵中高喊应答。
山下的柴田胜家没想到盛政竟这么不给面子,他稍微顿了顿,又喊道:
“小婿不才,效命于主公织田信行,今天冒昧来见父亲大人,是因为想与您共襄大事,讨伐篡夺家督之位的织田信长!请父亲大人下山来,与我一同前往清州!”
招揽的话一喊出来,佐佐军的农兵们不由松了口气……听胜家的意思,是织田信行对于他们帮助信长一方的事,可以既往不咎。而柴田胜家迎娶了佐佐盛政的长女,两家更有着婚姻上的联盟关系,今后佐佐家在信行麾下,想必不会被冷遇。
一时间,人心浮动。
许久,佐佐盛政回了一句:
“权六,你今天出门之前,忘记吃药了吗!”
山下的柴田胜家愣了很久,方才明白过来这句话的意思。
这个时候,山上的佐佐军已经爆发出哄堂大笑。
“你今天忘吃药了”、“你妈喊你回家吃饭”、“你妈炸了”之类的荒唐话,在荒唐如佐佐成政的大肆散布下,早已为比良城里里外外的人们熟知。
盛政巧妙地借用一句,本意只是羞辱胜家一番,让他断绝劝降佐佐家的念想,不料竟消除了农兵们的紧张恐惧,倒是意外的收获了。
佐佐军的笑声渐息后,胜家才无奈地叹了口气,调转马头回归阵中。
他又何尝不知道,这是佐佐盛政故意为之?
虽说是有他的一力担保,但也难说织田信行会不会给佐佐军减封甚至除名的惩罚,佐佐盛政此举,看似是羞辱他胜家,实则是与他划清界限,不想连累他啊。
“……这一战,若是我败了,也未尝不可啊。”
不知何时,胜家心里隐约有了这样的想法。
“呜呜……”
法螺声响,柴田军埋着步子冲向了山包。
日头正当午,佐佐成政骑着信长赏赐的快马疾风,如风一般地穿过北尾张狭小的国土,向清州城外的稻生原靠近。
他当然知道佐佐家能够动员多少农兵,也知道姐夫柴田胜家的动员力,更知道在原有的历史中,柴田军猛攻佐佐军,致使其全军覆没、佐佐家多人战死的结果。
……要快,还要更快!
一定不能让悲剧重演。
佐佐成政不恤马力,不住地抽打着马儿,归心似箭。
一骑绝尘。
……
太阳已经过午。
佐佐盛政抬头看了看天,下意识地抬起手臂擦汗,才发现他早已没有汗水。
他擦下来的,全是血。
红色的血。
猩红的,比午后的阳光更刺眼。
他们已经坚持了两个时辰,兵力的损失已经超过一半,此时还能站起来战斗的,估计只有百人上下了吧
“哦吼!”
盛政大吼着刺出一枪,将冲过栅栏的一个足轻扎了个透心凉。
鲜血顺着竹枪流过来,让他的枪杆又粘稠了一分。盛政一口气沉下去,刚要从敌军的尸体中抽出枪来,蓦地手一滑。竹枪染血太多,枪杆早已变得又湿又滑,加上他早已年老体衰,力气不够用了……
柴田家的足轻们发现了盛政的破绽,嘶吼着一起把竹枪扎了过来。
盛政连忙弃了竹枪,想要拔刀格挡,但他反应已经有些迟钝,眼看着就要被柴田军的足轻刺中。
一杆大枪倏地压了上来,直接将足轻们的竹枪给压倒了地上。这杆枪却是用地道的白蜡木制作,比竹枪好了何止数倍?
一个身材高大的青年吼着护在了佐佐盛政的身前,长枪挥舞间,已经将这数名足轻逼退,顺带着还刺死一人,伤了两个。
“撤退!撤退!”
一名柴田军的武士在马背上大喊。
柴田军的足轻听到之后,当然也不愿再拼杀,连忙拼凑成散乱的阵型退回本阵了。
佐佐孙介蓦地坐在一具尸体上,大口地喘息。
他就是放出救了佐佐盛政的那个青年,而他则是佐佐盛政的次子,佐佐成政的二哥。
“幸亏撤退了,再不撤我也挡不住了。父亲有没有受伤?”
虽然很累,佐佐孙介还是拄着长枪站了起来,他显然极关心自己的父亲。
“我没事。”
佐佐盛政速来寡言少语,他一手按在刀柄上,环顾己方的残兵,花白的眉毛似乎要拧到一起了。
“不许停下来!分成两队,一队休息,一队修理营寨!”
佐佐盛政一边巡逻一边大喊。那百多号残兵听到他的命令,竟然也不抱怨,只是乖乖地照做,真让人有些惊讶。
佐佐孙介也站了起来,加入修理营寨的那一组,将被推倒的木栅重新立好,把尸体从壕沟中搬出来,再堆在木栅的下面。
“我们的时间没多久!如果不想死就快点!”
盛政苍老的声音已经嘶哑,佐佐家的足轻们几乎已经是个个带伤,听到领主的命令,下意识地去执行。
战斗进行到这种程度,唯一的悬念,就是他们还能坚持多久了。
不远处的平原上,一个留着络腮胡子的大汉再度挥起了军配。
柴田军的足轻排好队形,再次向山包上的佐佐军冲了过来。
28武人的荣耀
柴田胜家端坐在马扎上,皱眉望向近在咫尺的小山包。
那里还有不到一百人,不到一百名佐佐家的土包子。
两个时辰前,那里是三百人。
让柴田胜家惊讶的是,在他的进攻下,佐佐父子竟然用300农兵,坚守了两个时辰。
这是佐佐父子的光荣?
还是他的耻辱?
以四倍的兵力,攻击仅仅有木栅和壕沟的300农兵,竟然两个时辰还没攻下来。
不仅如此,照这样发展下去,很可能再过两个时辰,也攻不下来。
“告诉角田新五,如果不能在一个时辰之内攻下敌军本阵或是讨取敌军大将的话,提头来见我!”
性情暴躁的柴田胜家对攻击中的柴田军下了死命令。
角田新五是胜家手下有名的勇士,他身高体壮,武艺过人,脸上更有一条长可数寸的刀疤,看起来狰狞无比。
收到柴田胜家的命令之后,他并没有觉得害怕,反而是拔出自己的武士刀,与足轻一起冲了上去。
太弱了,真是太弱了。
佐佐家的农兵,真的是太弱了。
一个个跟吃不饱一样,那么矮小,力量也很弱。
角田新五挥刀砍下一个佐佐家足轻的头颅,身边立刻就有足轻上去捡人头。
但那名足轻没想到的是,角田新五飞起一脚踹在了他的屁股上,力量大得惊人,直接把他踹趴在了地上。
“八嘎!足轻的头不要捡也不要割,老子要的,是佐佐盛政的头!”
以角田新五为中心,柴田军迅速突破了佐佐军那薄弱的防御,足轻在角田新五的指挥下,努力破坏木栅,只要将这一段壕沟完全填平,再将木栅推倒,佐佐军将再无地形上的优势。
佐佐孙介当然也注意到了这个身材高大的武士,他抖一朵枪花破开一个足轻的咽喉之后,便带着十来个人冲了上来。
角田新五很猛,他早就知道。
但他们父子既然接下了主公的委托,就必须完成。
稻生原的阵地,必须守住!
“角田新五,你的对手是我!”
佐佐孙介举枪大喊,他的举动自然引起了角田新五的注意,实际上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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